老父一路走好(大伯一路走好)
2021年11月20日,也就是昨天,大伯走了。
我是因为他的孙女上学的事,给大伯儿媳妇打电话时知道的。
脑子中立刻涌现出贾平凹在《哭三毛》一文中听到三毛去世的消息时说的一句话,“人活着是多么的不容易,人死灯灭却这样快捷吗”。
还记得两周前回娘家顺便过去看望他,已经糊涂的他居然认出了我,还叫出来我的名字。
这也是让我这两天念念不忘的原因。没想到大伯走得这么快,希望大伯一路走好!
大伯是我父亲的叔伯兄弟,就是一个爷爷,所以算是本家。
因为一大家子的事都是父亲出面主事,婚丧嫁娶的事对于出嫁的姑娘没有规定必须参加。
所以,我在电话里安慰大伯儿媳妇一家节哀顺变。人没回去,但这两天,满脑子都是与大伯所有的关联。
01
我是77年出生的,上小学一年级是在别的村上的,要走二三里的路。
印象深刻的事,一是上课期间没放学时,学生就会从教室后面的大洞跑回家了。
二是有次下大雨,雨水很深,都到大腿根了,天黑压压的,一个人淌着水摸着从学校回家。
那时家长的安全意识差,孩子们多,大人只顾着干活。
只要回想起来,就后怕,可是在当时,那个年代的人就是这样过来的。
对大伯的记忆就是从第二年开始,村里建了小学,大伯是校长,并且还教我们数学课。
大伯总是第一个早早到学校,抡起一把大扫把,把校园打扫得干干净净。
晚上大伯一个人在学校值班看校。
大伯是个注重仪表的人,总是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衣服洗的干干净净。
父亲和大伯是村上学问最高的,那时上到中专,结果学生下放,他俩都回家务了农。
父亲当了几年大队会计,因为没发一分工资,迫于家庭生计,父亲继承爷爷的手艺,也卖起了豆腐。
而大伯依然数年如一日的守着校园,同时也守着清贫。
大娘身体不好,有严重的哮喘病,一到冬天咳嗽的厉害。
幸亏大伯的二儿子早早去西安打工,才有钱把大娘接到西安看病。
只是折腾了几年,把挣的钱花完了,也没留住大娘的命。
说到底,大伯四个孩子也是苦命。
大伯忙于管理学校和照顾大娘,几个孩子的成长也关注的少。
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早早辍了学。
大娘走的时候,老二老三没有媳妇,老幺姑娘也还小。
可是大伯像没有魂的人一样,四处找人说老伴儿,却不顾几个孩子还未成家立业。
当时我隐约感到几个堂兄和堂姐是对大伯有怨言的,甚至村里的人也对大伯评价不好。
但时间会让很多人和事和解。
大伯有病的这两年,我去看过几次,看到几个儿女都围在病榻前,好生照顾。
我心里也为大伯感到欣慰,同时也理解了大伯。
中年丧妻,一贫如洗,几个孩子已渐渐长大,要成家立业。
而作为乡村教师的大伯,既清高又清贫,逃避成了他最好的借口。
02
大伯出事了。
大伯把全校学生交的几千块钱学杂费卷跑了。他带着个老太太去南方旅游去了。
上级考虑他即将退休,为教育勤勤恳恳操劳了一辈子,没有按时缴纳的学杂费从大伯每月的工资里扣。
那个老太太是她们村上出了名的“光棍户”,就是很讲究体面的意思。
因为儿女在城里,所以老太太吃穿都比其他农村人讲究,再加上长得好看,被称为村里的“一枝花”。
可是大伯一个穷教师,怎么养得起她,旅游回来,大伯就不愿跟她在一起了。
大伯又找了个老实本分的老太太,偷偷在镇上买了一大间临街房,俩人过起了日子。
“一枝花”知道后,大为恼火,觉得大伯甩了她很丢面子。于是她带领儿女们去大伯家又砸又闹。
后来有一天,在城里遇到了我,老太太还是怒气未消,边掉泪边埋汰大伯。
我无奈地劝她,事已至此,不娶她是大伯没那福气。
说心里话,大伯和她在一起,我也觉得委屈。大伯因为家里没地儿住,搬到她家,白天洗衣做饭,晚上给她打洗脚水洗脚。
一个大男人,本来受苦了半辈子,再找一个人当牛做马侍候她,肯定憋屈。
其实就是“门不当户不对”。
大伯找的第二个老太太就不一样了。在大伯面前低眉顺眼,总是温柔的笑着说话,从不大言语。
大伯和她俩人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两人相互照顾,相敬如宾。两家的孩子也经常来往,逢年过节都到老人那里聚上一聚。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孩子们都陆续成了家,尽管日子难过,可是日子终归越过越好。
时间能够让亲人和解。
人到中年的孩子们,也都对大伯没了怨言,理解是亲人和解的最好方式。
03
我和大伯最深的感情,是高考落榜的一个晚上。
那天夜里,大伯来到我家,父亲不在家,大伯说,学校老师缺的很,问我能不能到学校代课。
当时农村学校常年发不下来工资,很多老师留不住,仅剩下三两个年龄大的。
农村教师的现状是我打小就看到的。所以,我不假思索地说,我还想去学校复读。
大伯走了,我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既是我的大伯,也是我的老师。
后来,我复读了一个多月,接到师范专科院校录取通知书,父亲考虑到我身体不好,就不让我继续复读了。
作为2000年毕业,国家最后一批分配生,我无疑是幸运的,冥冥之中,也许这些都是上天早有安排,注定我要延续大伯的意愿。
毕业之后,村里没了学校,我到邻村中心小学任教,那时很多村学校合并,几个村一个学校。
当了教师之后,其实很少和大伯见面,只知道他和大娘一直在镇上住,其实心中总想去看望一下。
作为农村教师,那些年,女老师在村里感觉地位还是蛮高的,有文化嘛,挣多挣少好像不影响家庭生活质量。
但男教师的现状就不那么好了。不发工资,每天既要到学校当“孩子王”,下了课又赶紧去田里劳作。
那时村里人说起男教师都一脸鄙夷,都说男教师很“抠门”。
但老师们教育学生却尽心尽力。
记忆最深的是上五年级的时候,班主任张老师和大伯年龄差不多,每天上课铃响的时候,张老师卷着裤脚,两脚泥地就踏进了教室。
一看就是刚干了农活,来不及洗就上课了。
放了学,接着去田里干活到天黑才回来。
有时,走在放学的路上,张老师和我们讨论白天的功课,如果哪点没听懂,他就会立刻蹲下身,随手拿根小树枝或小石子,在路边比划着讲起来,直到弄懂为止。
那时,张老师从田地里回家刚好路过我家门口,老远看到他从地里回来,正在外边玩耍的我撒腿就往家里跑。
因为如果被他看到,第二天就会在课堂上被批评没有在家好好读书。
今天同样作为一名老师,真的会明白站在三尺讲台上的使命,无论老师的能力高低,面对学生,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绝对不会有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想法,大概教育的传承就是教师的使命吧。
04
这两天,尽管我没有回去参加大伯的葬礼。我却一直在忙大伯孙女上学的事。
大伯的孙女妮妮正在我们学校上初三,马上就要参加中考,这段时间却死活不愿继续上学。
堂哥堂嫂文化不高,也娇惯孩子,妮妮和托管老师发生口角,一气之下就回家了。
堂嫂劝不动妮妮,就由她不上。
在家里不是上网就是跑出去玩。
我回娘家看望病重的大伯时,才知道了妮妮的事。
大伯几个孩子辍学的早,几个孙子孙女也都初中毕业,现在只剩一个妮妮在上学,看着病重的大伯,我不想让他临终有遗憾。
我先做堂哥堂嫂的工作,然后让他们做妮妮的工作,做通之后,我开始和学校班主任联系。
我相信大伯也会希望我这么做。
大伯,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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