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许逢生绘瓷价格(故事曲阳张建成)

故事曲阳

定瓷泪滴最主贵

张建成

一般来说,一个什么东西儿,讲究的都是严合适儿、正好儿,凡是多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的都得算是褒贬儿,可唯独定瓷物件儿却是两道,就不按这个套数来。你比方说,定瓷物件儿的盘边、碗沿上,小罐、小瓶的底边附近时不时的就带着一两个釉瘤。内行人都知道那是在瓷坯子上釉的时候上得不大均匀,以致在窑炉里烧成时,厚积的瓷釉受高温影响再行液化淋垂的结果,说行话叫“淋釉”,要是按普罗大众的说法就成了“泪滴儿”了。总起来不管怎么叫吧,却说它不光不算褒贬儿,反倒说它更主贵,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民国许逢生绘瓷价格(故事曲阳张建成)(1)

说来话长,据说从前凡是制作、施工等等的现场都忌讳女人靠近,尤其是毛毛女,也就是没有成年的小女孩。一旦犯了忌讳,有女人出现在这种场合,就说她一定得把事业给冲了,以后的事业也只能落个功败垂成的结果。

比如说,在打井的现场出现了女人,就被认定所打的井不易出水,或者干脆就出不了水;在正点着火烧砖的砖窑上出现了女人,烧出来的砖就会成色不好,或者砖窑就会跑火漏气干脆就烧不熟,等等。要说这种“拉不出屎来怨茅坑”的歪理邪说也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还偏偏人们又全都相信,就千年六辈子地这么死守着它,可是害了不少人。

当然,这种忌讳也分个轻重缓急,一般能补救的,当事的若是小女孩,除本人得受体罚以外,其家长还须准备下香火纸张以及供品等物,前往事发现场磕头祭奠;若是遇上不能补救的,可怜她小小的年纪基本就在劫难逃了。

话说当年灵山一带烧定瓷的窑场上,有一个特别出名的窑把式,自己开个窑场当着窑主,遇上皇上要过五十大寿,需要一批上好的瓷器用于寿宴,因此,就有地方官找到他,让他烧制一窑出色的细瓷器。说定了只要他烧好了这窑瓷器,不光让他本人当官享福,连带还给他封妻荫子,以致世享厚禄。话说什么事儿它有好、也就有歹,都不可能属烟锅的就一头热,势必也立了一个军令状,拿全家人的性命作担保。

有这么个缘故,你说那个窑主能不时时留心、处处在意吗?于是,在这批瓷器的制作过程中,从选料、配方、和泥、制坯、刻划图样以及上釉等等的一套程序,他都一路死巴死的跟下来,说字儿话就叫事必亲躬。即便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环节让别人做了,他也得再详细地上眼、上手查验一番,因而,上述过程没有出现丝毫纰漏。这样一来,虽然他心里还为最后剩下的烧制过程捏着一把汗,但一想起往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心里那份喜滋滋的感觉难免在脸上时不时地就灿烂出光彩来。

民国许逢生绘瓷价格(故事曲阳张建成)(2)

且抛开天有不测风云不说,就说从前乡下有这么句常俗语,说:父儿俩吃旋饼——这才到了哪儿了?说的是有这么父子二人,从头一年秋后预备种小麦开始,经过深翻土地、充足施肥、精心下种,直至第二年春天的多方管理,乃至另外从始至终的几次适时浇水灌溉等过程,转眼进入了初夏的芒种季节,只待“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以后,就要开镰收割了。

就这么个情况,让谁说说,那白面馍馍、大旋饼还不就是基本到嘴的意思了?

因此,父子二人站在地头,一副丰收在望的喜气不禁不由地就洋溢在了脸上。父亲说:“今年总算是没白费了劲,盼来了个丰收年,白面旋饼是不愁吃了。”

哪承想,儿子却没有顺着父亲的意思说下去,反倒换了一副口味说:“这才到了哪儿了?”

听了儿子的丧气话,父亲当然不会高兴,却也再没说什么,只是扭过头来翻着白眼狠狠地睖了他两眼。

以至后来,小麦上场脱出金灿灿的麦粒来、再磨出白花花的面粉来、又和出非常筋道的面团来,父亲连续几次都禁不住心底的喜悦,连带也有反驳儿子那种不以为然的败兴话的意思,说:“这回看咱是不是能吃上白面旋饼了?”

还真是,那儿子偏偏也就一根筋,总用那句“这才到了哪儿了?”的话来回复他。

不过,父亲也不好总立马跟他较真儿,心想,我且耐着你,赶等着当真吃白面旋饼的时候,我就光自个儿吃,让你干瞅着。——叫你还总说这种丧气话!

结果呢?还真应了儿子的话了。一天,父亲烙了一张白面大旋饼,他赌气不理儿子,只管自个儿抄起来,往屋里门衔(槛)儿上肆铺大盖地一坐,香喷喷的白面旋饼眼看到了嘴边上……或者他还是有点于心不忍,想回过头再看看儿子的反映,不料儿子却是芒芒着一张脸,一副不屑于顾的样子,实在让他伤心透了!于是,他一边回头,一边张嘴正待将咬手里的大白面旋饼……

却是万万也没有想到,不知从哪儿跑过来一条大黄狗,斜刺里上前一扑,夺走他手上的白面旋饼掉头就跑。他起身就追,结果可想而知,他一个两条腿的,怎么能跑过四条腿的?追不追的也就只是个徒劳了。

后来这个事在村里传开了,就落了“父儿俩吃旋饼——这才到了哪儿了?”这么个话把儿。

民国许逢生绘瓷价格(故事曲阳张建成)(3)

以上插这么个小插曲儿,为的是映照当时窑主的心情。

话说当初的窑主把制备好的瓷器坯子装进了窑炉,在点火以前,尤其更大肆摆下香火果供,千跪拜万祷告,祈求天上的太上老君及时呈祥赐福;敬请地上的土地、火神两家爷爷奶奶遇近儿周全保佑;同时,他本人的那份儿谨慎小心就更不必说了。

以前烧定瓷的窑炉,除了装瓷器的窑膛垂直出露于地面以外,一般须在一旁挖下去一个坑道,设一个窑门与窑膛连通,用以添煤和看火候。由于坑道陷于地面以下,平常旁边还都堆着黑乎乎的一堆煤,里面的光线一般都比较暗淡。

要说这个窑主本身也带着几个徒弟,平常烧窑,基本都是由一个专门看火的徒弟守在窑门前,只有当火候要劲儿的时候他才过来看看,基本也都烧得八九不离十。然而,这一回不同了,为了确保不出差错,他就亲自守着窑门看火色,且夜以继日,兼带操持着铁锨根据火色的缓急,适时地一锨一锨往窑炉里添煤续火。

一天傍晚,阴着天气,只有窑主独自一人在坑道里坚守,刚才紧着往窑炉里添了几锨煤,然后把窑门关上,他透过嵌在窑门上的小孔,死死地盯着窑膛里的火候。但见红彤彤的炉火像是烂漫的朝霞,势必将托出一轮喷薄的晓日!再有上下蹿动的火苗,煞灵灵、蓝瓦瓦的,岂不更宛如一支多锋的大画笔,此时此刻正在为他描绘着锦绣前程,那坦荡笔直的金光大道简直就铺到了他的脚下,一直通到紫禁城的金銮宝殿之前……他兴奋极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忽听的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好让他大惊失色。赶紧一回头,由于双眼长时间被炉内的强火炙照,难免看东西花花绿绿的,更且心神一时又转不过弯来,恍惚间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小女孩急匆匆跑过来,紧接着往他身上一扑……

他浑身一哆嗦打了个冷战,心中暗自道:“哎呀,大事不好!”

实在也是,这个败兴的毛毛女儿,迟不来早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相比那情那景,简直就是一个索命鬼!好生让他气急败坏,顿时心生恶念:你既然来索我全家人的性命,那好,我就先拿着你祭了窑火,成全了你!于是,他也顾不着仔细端详小女孩的面目,正好地上有块用于临时休息的麻布,他立马抄起来,往小女孩头上一蒙蒙死,随即掀开窑门,往熊熊燃烧的窑火里一扔……

原本小女孩被窑主的麻布堵住了嘴,哭不出声来。却是到了窑炉里,麻布自动松开,尤其让窑主惊异望外的是,小女孩在烈火中撕心裂肺地叫开了爹。

事到如今,尽管窑主再怎么卖后悔,自然也于事无补了。就这样原本活蹦乱跳亲生自养的小女儿就被她的亲爹祭了窑炉。

民国许逢生绘瓷价格(故事曲阳张建成)(4)

咱这里且说是由于窑主情绪过激,又加没有看清是他自己的亲生女儿才导致了这样的惨局。实际就当时人们的普遍思想,就是真知道是自己的女儿多半也会那样做的。一是因为事关重大,关系着全家人的性命;二来也关联着个愚昧的忠君观念,就连一向被认为知书明理的志士达人也都讲究“学好经济术,货与帝王家”呢,何况一个总受歧视的匠人,有这么个出头的机会,岂有不抱定一个“豁不出孩子套不住狼”的心理,漫说是一个黄毛丫头,就是个亲儿子,也许得豁出来拼一下!

尤其以前人们又重男轻女,再加一般人家的孩子们普遍又多,并不像现在都把孩子看得特别值重,且更不用说她又犯了这么大的忌讳,甚至被认为是灾星粘身都有可能。这样一来,尽管这个窑主当时有些心疼,但感觉也是她自来找死,怨不得别人。更拟或这就是天意,好让他借此消灾免祸也说不准?故而,他的心情也不致于崩溃,咬咬牙决定隐忍下去,自当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

原来这个小女孩是个后娘,平常待她挺不错,从没有捅过她一手指头。可是那天,因为跟邻居的小孩打架,她用铁铲在人家正脑门上搕了个大血窟窿,人家家长找上门来,后娘当着人家的面打了她两巴掌,然后,就领着邻居小孩去找医生上药了,没有顾着管她,这样她觉着受了委屈,就跑着到瓷窑上来找父亲,满打算在亲爹面前道道委屈,不想却落了这么个下场。

当后娘处理清了她跟邻居小孩打架的事回来,再怎么找也就找不着她了。处于在紧要关头不给丈夫添乱的心情,没办法她也只好先在心里窝着。

几天后,瓷器出窑了,论釉色、论器型、论装饰个顶个的都没有一点儿褒贬儿,可就是个顶个的物件儿上都带有一两滴淋釉的瘤结。官府里一看,立马就把他收了监,说他是对朝廷不满,想借机给皇上难堪,本来挺喜庆的五十大寿,让他烧这么一窑细瓷器,结果都带上了泪道子、挂上了泪滴儿,像是哭丧的样子了,这还了得?因为案情重大,地方衙门不便审理,就一级一级地把他送到了朝廷的刑部大堂。

开始他不想承认实情,结果经不住严刑拷打,才如实招供。令人奇怪的是,刑部里不但不再怪罪他,反倒替他添油加醋地打圆场,要大力表彰他对皇上的一片忠心。立马拟了一个奏折,说他为烧好供给皇上五十大寿的御用瓷器,竟如何如何的不惜搭上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

皇上一看刑部上的奏折,自然是龙颜大悦,暗暗自语道:嘻嘻,这帮臣子还真是挺招人喜欢的。我正好借此来宣扬皇恩浩荡,让天下人都知道,若非是百姓们享受了莫大恩德,岂肯甘心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女来表达对我的衷爱?哈哈,如此便足以证明我的政令是何等的得民心、遂民意了!

有这么一出,那些带有泪滴的瓷器可不就立马身价百倍了?

民国许逢生绘瓷价格(故事曲阳张建成)(5)

要说那个窑主追求荣华富贵实在过分的确不假,倒是他夫妻二人恩爱有加,且知道妻子虽为后娘却对女儿犹如己出,当时他虽然身在京城享受着锦衣玉食,却一心挂念着妻子,不知道她找不到女儿会是怎样的着急,因此,他等不得朝廷赏赐的日期,先自找个理由托词赶回家来。

话说妻子因为当初打了女儿致使她外出不归,更加多方找寻下落不明,正处在疚愧难当,不知道见了丈夫该如何向他交代的档口上,一并更传来不知什么原因丈夫又被衙门收了监的消息。当她赶去探视,又说早被押解到了京城,连个面儿也没见上。她倒是想着再进京探询,却早因多日寝食俱废,只落得有心无力,从而一病不起了。

幸亏窑主及时回来,看到妻子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满以为说出实情会减轻她一些精神压力;捎带再告诉她朝廷将给他们大大的恩赐,往后尽可以饱享荣华富贵了,岂不也再冲淡她些郁积在心头的疚愧。哪承想,当她听了事情的经过以后,先是目瞪口呆了好一阵,然后,换做一副非常异样的目光死死地瞅起他来,像是从没见过他这么个人一般。瞅着瞅着,她猛然吐出来一口鲜血,这才哽咽着说:“早听说,虎毒不食子。可你、你……”可怜后面的半句话没等她说完,便把腿一蹬,就一命呜呼了。

过了几天,当朝廷里派人敲锣打鼓前来给窑主封赏的时候,却只见街里门、屋里门都敞开着,屋内屋外皆已空空如也。

听邻居们说,当初他掩埋了妻子的尸体以后,连家门也没有再进,直接就抱着不满周岁的儿子不知去了哪儿。因此,那些前来的差役也只落得徒劳而归。倒是久后听说,他是去了一个深山老峪,在那里的寺庙里出家当了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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