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你最想去避暑的地方(一起在山水田园中觅得夏日清凉)

时至中伏,又到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今年的中伏更是足足二十天的“加长豪华版”。若是被炎炎暑气逼回屋内,不妨就此效仿古人宅在家里,“万卷古今消永日”,于诗词的山水胜景中觅得夏日清凉。

知者乐水,仁者乐山。动静之间,意趣万千。可以于天下大治后畅沐舞雩春风,亦能在失意彷徨时寄桴浮出沧海。闲听天籁,卧观流云,咏物怀远,自性逍遥,尽在山水之间。

夏天你最想去避暑的地方(一起在山水田园中觅得夏日清凉)(1)

游赤石进帆海

谢灵运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

水宿淹晨暮,阴霞屡兴没。

周览倦瀛壖,况乃陵穷发。

川后时安流,天吴静不发。

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

溟涨无端倪,虚舟有超越。

仲连轻齐组,子牟眷魏阙。

矜名道不足,适己物可忽。

请附任公言,终然谢天伐。

说起中国古代的山水诗,便不能不提起谢灵运。后世对灵运的诗文毁誉参半,有人以为其诗如出水芙蓉,精工清美,尽揽山川之秀气,亦有人认为其于炉锤之功不遗余力而失之自然。谢灵运出身陈郡谢氏,是东晋不折不扣的高门贵族,家境优渥,少时便以文章名扬天下,祖父是大名鼎鼎的谢玄,家里门生故旧众多,可谓真正的“高富帅”。灵运性喜奢华,常犯礼法,使役无度,曾和数百人从始宁一路伐木开道前往临海,让临海太守以为是山贼来袭。他自恃才高,任职期间却沉迷于山水,少有造福一方的行为。观灵运生平,锢于寻幽而耽于虚名,但仅以《游赤石进帆海》一诗论,诚可谓匠心独运而近乎天成,几得自性逍遥之秒诣。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夏日清和,芳草未歇,“清和”与“未歇”,道尽初夏的勃勃生机。“水宿淹晨暮,阴霞屡兴没”则于朝霞夕辉的光影变化中叹岁月不居。灵运好访奇景,倦了近郊的逐波而游,便顺流“扬帆采石华,挂席拾海月”。石华与海月,本为海中珍馐,遇灵运之匠心,别有一番超然之意。海面一平如镜,浩无际涯,泛舟于此,自然有出尘超越之趣。灵运出涯涘而睹汪洋,心境为之开阔,联想海上隐者的种种逸事,有“矜名道不足,适己物可忽”之感慨,看淡得失名利,坚守本我自性,和其光而同其尘。全诗取意于庄周,情理典故合若符契,行文风华流丽而不伤于巧,以匠心工笔,写得冲虚清和之自性逍遥。

夏天你最想去避暑的地方(一起在山水田园中觅得夏日清凉)(2)

读山海经·其一

陶渊明

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

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

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

穷巷隔深辙,颇回故人车。

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蔬。

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

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

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

历史往往造就了许多巧合。在文学史上,大家往往习惯于将生卒年代相近第一位山水诗人谢灵运和第一位田园诗人陶渊明进行比较。灵运世代高门,衣食豪奢,渊明则戴月荷锄,安贫乐道;灵运性喜畅游山水、放浪形骸,渊明则以“宅”在自己的草庐中为乐……

二者的人生轨迹截然不同,在诗文中亦体现的淋漓尽致。灵运的工笔山水,极尽精巧风流,渊明的诗酒田园,则质朴天真,不滞于物,处有意无意间窥得天人合一之乐趣。同为初夏所作,灵运在诗中泛舟沧溟而求尽兴,渊明则躬耕田亩,于故人鲜至之穷巷草庐,伴草木之阴,和众鸟之鸣,摘时蔬佐春酒,观《山海经》,悠然自得。“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一句,清新雅淡,不事雕琢而气度自彰。“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于平凡处冲破时间与空间的界限,一乐足矣。渊明笔下之田园,实不愧千古文人精神之巢美誉。

庄周的逍遥哲学传至魏晋时,曾有一分流:各尽其性,亦得逍遥。灵运之山水,可谓尽兴,而渊明之田园,悠然物外,尽得庄周真意。

夏天你最想去避暑的地方(一起在山水田园中觅得夏日清凉)(3)

积雨辋川庄作

王维

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

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

及至盛唐,政通人和,山水田园诗少了许孤愤之意,多了些山水之间的清新旷远。唐朝诗人中以山水诗而闻名的,莫过于王孟——王摩诘与孟浩然。

王维于开元年间进士及第,仕途虽几经波折,但依旧存身官场,肃宗时官终尚书右丞(正四品官职)。宦海沉浮,没能污染王维的心灵,他一直过着半仕半隐的生活,位于陕西蓝田的辋川庄便是他常居的别院。

王摩诘之诗,常以笔墨作画,于清新淡然中见心性。“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朦胧恬淡的雨后疏林与缓缓升起的乡里炊烟合于一卷,既有缥缈高远的逸趣,又多了缕红尘气息。田野间其乐融融的劳作,则为这幅画卷更填了份喜乐祥和的韵味。白鹭于水田间起舞,黄鹂在树荫下高歌,一动一静、一冷一暖、一远一近,相映成趣。隐居山中,静观花开花落,饿了便顺手摘些山野菜,物我浑然、天人两忘,于山水田园的“动”中求得心灵之“静”。摩诘有“诗佛”之誉,其诗不用禅语而多得禅意,本诗于“蒸藜炊黍饷东菑”的田园劳作间隐有儒家真义,花开花落藏禅宗机锋,“争席”“海鸥”二典则源出《庄子》,三家哲学于一诗之间气脉相连,毫无滞涩,可见唐时三家学派之融通。

夏天你最想去避暑的地方(一起在山水田园中觅得夏日清凉)(4)

彭蠡湖中望庐山

孟浩然

太虚生月晕,舟子知天风。

挂席候明发,渺漫平湖中。

中流见匡阜,势压九江雄。

黤黕凝黛色,峥嵘当曙空。

香炉初上日,瀑水喷成虹。

久欲追尚子,况兹怀远公。

我来限于役,未暇息微躬。

淮海途将半,星霜岁欲穷。

寄言岩栖者,毕趣当来同。

大唐开放的胸襟气度,蕴育了当时各家思想和谐并存的“学术氛围”,与之相应的,唐时的文人圈也很和谐。今天大家耳熟能详的诗人,往往“互粉”。作为盛唐田园诗派的开创者之一,孟浩然自然也有众多“粉丝”。李太白的名句“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可谓“简单粗暴”,毫不掩盖对孟浩然的尊崇,而杜甫“复忆襄阳孟浩然,清诗句句尽堪传”便委婉秀气了很多,以一个“清”字道出孟诗的特点。

孟浩然的诗,不事雕饰,落笔自然,却别有超妙自得之趣。明月当空,平湖渺漫,一叶扁舟停于其间,自有冲淡旷远之趣。冲淡中亦有壮逸。舟中远眺,黛青色的庐山在晨曦中巍峨峥嵘,势压九江。山间一条白练飞流直下,烟水氤氲,于朝阳的渲染下绚烂多彩,庐山就此“活”了起来。大湖高山,精力浑健,伫兴而作,意若天成。

本诗作于“行役”途中,但字里行间却充斥着对庐山隐者的倾慕。孟浩然生当盛唐,亦有志用世,却始终仕途困顿,一生在山水与求仕间彷徨。不过,孟浩然对于山水田园的感情,绝非走投无路下的黯然离去。当时与孟浩然交游的故友,多有显宦,孟浩然自身亦曾在长安名动公卿。若孜孜以求,未尝不能谋份好差事。寻其本心,或可于偶遇玄宗时脱口而出的诗句中窥得一二——“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归于田园,求仁得仁……

夏天你最想去避暑的地方(一起在山水田园中觅得夏日清凉)(5)

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

苏轼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

一千顷,都镜净,倒碧峰。忽然浪起,掀舞一叶白头翁。堪笑兰台公子,未解庄生天籁,刚道有雌雄。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两宋之际,配乐的词大为盛行,成为人们生活中不可缺失的娱乐方式。相对诗而言,词的创作更为自由,和乐传唱也更容易成为坊间流传的“爆款”。以词为纽带,名家笔下的山水与百姓的生活紧密相连。曲调悠扬、长短变化之间,人们可恣意畅享山水之乐,亦能一窥诗人心语。

宋词名家辈出,却少有独以山水词而闻名后世的文人。大概此时前人于自然景观之描摹已臻至境,少有高峰再起。此时,词人之胸襟气度,往往决定了山水景观的上限。苏子便是其中的代表。

于黄州的夕阳余晖下,登上新修的快哉亭,卷帘凭栏,只见水天一色……不由忆起恩师欧阳修的平山堂,昔日江南烟雨下的杳杳孤鸿,愈发识得山色有无之妙。

下阙写千顷碧波一平如镜,映出青山万朵。风浪起时,江中的渔翁架一叶扁舟翩跹起舞。青山掩映、大江翻滚、长风浩荡,雄浑之景呼应苏子胸襟气度,“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脱口迸出,一扫上阙朦胧之美,沛乎苍冥,浩荡无涯。今日观之,犹有奔流澎湃之感。

夏天你最想去避暑的地方(一起在山水田园中觅得夏日清凉)(6)

贺新郎

辛弃疾

邑中园亭,仆皆为赋此词。一日,独坐停云,水声山色,竞来相娱。意溪山欲援例者,遂作数语,庶几仿佛渊明思亲友之意云。

甚矣吾衰矣。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余几!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能令公喜?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东窗里。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回首叫、云飞风起。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山水之意,在于借天地之气象勾连心中之气象,胸有沟壑,则独坐邑中,见平常山色,亦有千古咏叹。

稼轩词长于用典,信手拈来。本词以“甚矣吾衰矣”起兴,叹道之不行,知交零落,以“二三子”收束,抒坦荡胸襟与独行之志。典故皆源于《论语·述而》,而毫无斧凿之感。白发空垂三千丈,笑人间万物,颇得太白不羁之意。与青山相看而喜,自比青山之风骨,颇有“知我罪我,其惟春秋”之韵。下阙借酒抒情,一杯浊酒,跨越悠悠时光,渊明之南山与稼轩之停云,风味相同。此中真意,非孜孜求富贵者可知。“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狷介之孤傲跃然纸上,非正道直行之士莫能为此。《桯史》记载,稼轩宴饮时特好歌本阙《贺新郎》,犹喜青山二句与恨古人不见吾狂二句,每歌至此,辄拊髀自笑,可见确实是道出稼轩心声的一首词。稼轩一生,矢志北伐,恢复河山,虽壮志未酬,而一腔热血托于笔墨,千古犹烈。

提起豪放词人,“苏辛”是一座景行行止的高山。在我们的故有印象中,山水田园的隐逸,似乎很难与激烈昂扬的词曲有什么直接联系。其实,山水亘古皆存,赋予其灵魂的,便是诗人的灵魂。苏子凭一点浩然写就奔流千古的大江长风,稼轩以一腔热血塑造傲然遗世的孤绝青山。不独为山河之不朽,实为精神不息。

山水之意,借自然神工雕琢胸中块垒。田园之乐,于躬耕笃行觅得本真初心。不惟孤愤,不惟超然,归根守静,其乐无穷……

来源:中国军网 作者:马嘉隆 郭华秀

责任编辑:孙智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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