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殇录最新全部章节在线阅读(塘沽记忆小院儿春秋)

小院儿春秋

●郝惠文

一、凑着热闹,我来到这个世界

1950年8月里的一天,天交子时,我凑着热闹,来到这个世界,来到我家的这个小院儿,呱呱坠地。

我家是个大家庭,我奶奶生了五男二女。可惜,两个女儿早年就去世了。我父亲是老大,下面有四个兄弟。一个寡妇婶子带着一个独生儿子,因为没有了生活来源,跟我奶奶一家生活在一起。后来我父亲的兄弟们和堂弟都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另立了门户。我父亲受传宗接代的旧思想影响,在我大哥刚满十七岁那年,独自做主,给我大哥订了亲,娶了我大嫂。

那是解放后的第二年。也许是全国解放给人们带来了生活上的安宁和心情的放松,我奶奶在她六十岁的时候,又得了五个孙子孙女,一个侄孙,还有一个重孙子!我奶奶属虎,家里一下子又添了七只小老虎,一时间,乐坏了,也忙坏了我的奶奶。一大家子,媳妇们都好像是商量好了一样,哪房也没落下,一家生了一个,就连我的妈妈,十来年不生育了,还生了我这个老丫头,跟着来凑热闹。

老人们重男轻女,光看起的小名就知道了。男孩子起名,都带个大字,大虎,大乐,大宗,大强,可见对男孩子都是寄托着重望,格外重视。尤其是我大嫂生的是个男孩儿,家里添了四辈儿,全家人更是喜上加喜。而女孩子起名就随便多了,我因为要当小老姑了,大家就都叫我小老姑。只是我的哥哥姐姐们可气,竟把那个“姑”字省略了,直接叫我小老,一直叫到我上初中,才改叫大名惠文。

我的妈妈这辈子一共生了八个孩子。我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 二哥下面本来还有两个哥哥,却都夭折了。最后又生了我。

千殇录最新全部章节在线阅读(塘沽记忆小院儿春秋)(1)

小院儿里,住了一大家子人。

我大姐、二姐小时候没上过学,都是在解放后的识字班里学的文化。我妈妈算是个挺开通的人,没着急把我两个姐姐早早嫁出去,而是让她们识字学文化,又一起报名,到大沽化工厂上班,当了工人。我大哥、二哥、三姐也都学业有成。我爸爸妈妈接受新思想,支持孩子们努力工作,跟共产党走。我大哥和姐姐们积极要求进步,也都早早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解放后那几年,我家四世同堂,人丁兴旺,我父亲开着的小饭馆,也生意兴隆。沾了全国解放的光,不再受日本人和国民党的欺负,事业发达,家庭和睦,亲戚朋友相处和谐,也算是家里家外一片欣欣向荣。

二、我是个命硬的孩子

我妈妈一直说我是个命硬的孩子。

我妈妈怀我那年,已经四十多岁了。十来年不生育了,突然停经,身体也感到不适,怕是有了毛病,去看中医。大夫说是经血不畅,得用中药调。我妈妈喝了几十副汤药,不但不见好转,却出现了妊娠反应,而且反应越来越厉害,腹部也渐大,这才意识到是怀了孩子。妈妈后来常说,喝了这么多副汤药都没给你打下来,你真是个命硬的孩子。

在我一岁多的时候,正在牙牙学语。有一天突然呕吐,发高烧,连奶都不吃了,一直昏迷不醒。那时候,小孩子夭折是常有的事,家人看我快不行了,怕我死在炕上,就拿了一个搓板,把平的一面朝上,把我放在上面,等待我慢慢死去。

我的大姐二姐都比我大很多,那时已经二十多岁了。解放后,国家提倡普及文化,街道开办妇女识字班,姐姐们在识字班里,也认识了不少同学。其中有一个同学家里是开诊所的,听我姐姐讲了我的病情,说她家有一种药面儿很好使,可以退烧,开窍醒脑。两个姐姐赶紧跑到她家,去淘换这个药。当时诊所大夫说,要尽快想法让孩子把药面吸进鼻孔里,只要是打了喷嚏,这个孩子就有救了!死马当活马治,家人立刻按诊所大夫说的,把药面儿抹在我的小鼻孔下面,让我急促的呼吸把药面儿吸进去。不一会儿,我果然打了一个喷嚏!接着,居然慢慢地退烧了。我三婶家的一个哑巴姐姐,那时七八岁,跑来看我,我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叫了一声:“丫丫儿!”

我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妈妈喜极而泣,爸爸从此更加疼爱我这个得来不易的老闺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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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爸爸更加疼爱这得来不易的老闺女了。

按现在的说法,我那时得的应该是脑炎之类的病,是重症。妈妈后来提起这一段往事,总是感慨地说,是咱家遇上了贵人,并且还说是我的命硬,这样严重的高烧都没把我烧傻了。

后来那个哑巴堂姐的结局,倒是一个悲剧了。刚解放那几年,开始给儿童们打预防针。轮到我们那一片儿孩子打针的时候,正赶上哑巴姐姐身体不舒服,按理说她是不能打预防针的,可是七八岁的堂姐不懂得这些,跟着其他孩子们一起去了。结果,打针没两天就稀里糊涂地没有了性命!本来就是个哑巴,没就没了吧,也没有人去追究其中的责任与原因。

后来听妈妈说,这个哑巴姐姐特别稀罕我,总是到我家咿呀咿呀地逗着我玩儿,是个挺好的闺女,没得太可惜!从我懂事时起,听了妈妈的这些话,我就经常想念这个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印象的哑巴堂姐。

三、父亲和他的小饭馆

我父亲出生在静海的唐官屯。唐官屯毗邻南运河和津浦铁路,是北方有名的水旱码头。昔日南运河上的船帮一直蜿蜒数十里,大为可观。直到新中国建立初期,南运河一直是全国南北货物流通的重要水上通道。津浦线更是国内一条贯通南北的大动脉。因为铁路唐官屯站设有一个大水塔,南来北往的列车都要在这里停留,通过水鹤给蒸汽机车上水,所以唐官屯人流物流集中,商客云集,餐饮业也异常发达。各地的几大菜系在这里也得到了很好的传承。

我父亲小的时候,家境贫寒。祖上是从山东逃荒过来的难民。我爷爷是担八股绳沿街叫卖的小商贩,辛辛苦苦养育着五男二女一大家子人。爷爷奶奶把希望寄托在了大儿子身上,省吃俭用,供我父亲上了四年私塾,在十四岁那年,送到一家挺有名气的饭馆学徒。

那时候,师傅收徒弟也是要挑挑选选的,因为徒弟日后是否有出息,也关系到师傅的声誉。我父亲憨厚老实,又上过私塾,师傅收下了,并且订了生死合同。四年学徒,一年谢师,没有报酬,期间生死勿论。

按照惯例,一开始学徒是不会教手艺的,要先学会伺候师傅一家人。清晨早早起来,倒尿盆儿,做家务,然后才能到后厨帮工。以前人们都是认为,这是师傅在剥削人。其实,这也是师傅收徒的第一课,是让徒弟先学会勤劳本分,学会温良恭俭让,学会怎么做人。

学徒期间是非常艰苦的,挨打挨罚是家常便饭。最苦最累的活儿都是徒弟来干,还要悉心学习手艺,起早贪黑,没有一天休息时间。父亲凭着他的聪明和勤奋,经过几年的锤炼,学得了一手好厨艺。谢师一年,上灶掌勺,鲁菜,川菜,甚至西餐,都做得很好,手艺精湛,得到了师傅的认可。

几年后,父亲羽翼逐渐丰满,独自一人来到塘沽打拼。凭着他的好厨艺,慢慢站住了脚,并且看到了商机。于是,我母亲从娘家取回了她当闺女时做外活存的私房钱,资助我父亲开了一个小饭馆,起名东来春。

当时不知是为了图吉利,还是有讲究,我父亲还把他的名字振邦改为了振东,从此一个“东”字,把我父亲和这个东来春饭馆紧紧地捆在了一起。

得知我父亲开了个饭馆,老家的亲戚朋友们纷纷前来投靠,父亲都逐一收留。我爷爷奶奶也带着一大家子人来到塘沽定居。我奶奶的娘家亲戚,我妈妈的娘家侄子,还有父亲的几个兄弟和堂弟,都在东来春帮工。

开一个小饭馆,要养活这么多家子的人口,再好的买卖也难以支撑,我父亲肩上的担子越发沉重。父亲一边带徒弟,一边亲自掌勺,因为客人们下馆子,奔的就是东来春掌柜的手艺。就这样,我父亲和店员们一起,每天起早贪黑地劳作,才有了这些亲朋好友们各家子的正常生活。

千殇录最新全部章节在线阅读(塘沽记忆小院儿春秋)(3)

东来春饭馆,每天掌柜的亲自掌勺。

东来春饭馆最初开在塘沽新街上,临近永利碱厂正门,生意还好。后来日本侵略军占领了塘沽,在新街一带横行霸道,小饭馆无法正常经营,被迫迁址到新兴路北侧,与后来的电影院对过的一个门面。这条路,在日本人占领时期叫新兴路,日本投降后改称中正路。解放后更名为解放路。这里是塘沽商铺集中的繁华地段。

父亲做生意,讲诚信,口碑好,对供应食材的商贩从不赊账,都是当场结账付钱。对顾客更是礼让有加。因此,虽未占据天时,却得了地利与人和,小饭馆逐渐走上了正轨。我父亲带了几个徒弟,其中最器重的是我的表哥。他是我妈妈的亲侄子,从小没了父亲,十几岁就来到塘沽投奔姑姑和姑父。他勤奋好学,深得我父亲喜爱,因此也学得了一手好厨艺。

那时,我家的小院儿真的成了东来春的后勤部,我大姐、二姐一天到晚帮着收拾鱼虾,择菜,剥虾仁,供着饭馆用。妈妈整天抱着一个大木盆,都顾不上吃饭,清洗饭馆撤下来的台布。一家人都成了小饭馆的后勤兵。

东来春自开办以来,历经磨难,熬过了日本人占领塘沽的日子,闯过了国民党兵横行塘沽的时期,父亲的小饭馆几度风雨飘摇。解放后,社会安定了,小饭馆才又开得有声有色。父亲凭着他辛勤的劳动和高超的烹饪技术,还有诚实忠厚的信誉,每天顾客盈门,生意兴隆。东来春,一度在塘沽地界上享有盛名!

多年以后,据一位知情的老公安说,1952年10月,毛主席来塘沽永利碱厂和塘沽新港视察期间,在专列上的用餐,是经有关部门在东来春点的,菜肴出自我父亲之手。那时严格保密,我父亲本人并不知晓。

后来,大约在1953年塘沽解放路实施道路改造,铺设下水管道,整条道路断行。这样一来,较长时间没有了顾客,就没有了收入,员工们的家庭生活成了问题。我父亲权衡再三,不能以歇业等待,这么多人家吃饭最要紧。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下狠心放弃了饭馆的经营。父亲及众店员不得不去另谋事由。从此,解放路上这个知名的东来春饭馆彻底关张了!

员工们都有手艺,很快就在几个大企业找到了工作。我表哥是我父亲最得意的徒弟,因为手艺好,进了永利碱厂。作为原东来春的掌柜和知名厨师,我父亲也被永利碱厂高薪聘请,在高级职员休养所当了领班大厨,成了永利碱厂的一名正式员工。

这个高级职员休养所,坐落在永利碱厂职员居住的新村里,范旭东先生的白色大理石雕像矗立其间,西边紧靠着小花园,是个恬静优雅的所在。这里除了一批又一批的高级职员在此休养以外,还经常接待有业务关系的外国友人前来用餐。我父亲的精湛厨艺,常常得到他们的啧啧称赞。我父亲曾多次骄傲地对人们讲,许多外国友人给我父亲敬过酒,有的还兴奋地伸出大拇指,说着生硬的汉语:“好!了不起!”每当这个时候,我父亲都会感到无上的荣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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