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朝思暮想的故人回家(中元夜星辰冥碧落)
最近,朋友间的谈话变得诡异起来,如果话题涉及到了“走夜路”之类的,总会有个幽幽的声音不合时宜冒出来:“你不怕吗?”
怕,为什么?因为中元节快到了啊,这个梗有点儿冷,又或者让人的反射弧拐地有点长。
但,确实,中元节在白日暑气和早晚秋凉的交替中,悄然将至了。虽然,它有这种隐晦而含蓄的说法,七月十四、七月半、王仁节、施孤、祭祖节、地官节、还有佛家说法的“盂兰盆节”,但依然掩盖不了它实际上就是“鬼节”的本质。
明代谢肇涮的笔记《五杂俎》中云:“道经以正月十五日为上元,七月十五日为中元,十月十五日为下元。”
而据道家流传的《修行记》中记载:“七月中元日 ,地官降下,定人间善恶,道士於是夜诵经,饿节囚徒亦得解脱。”
民间甚至有这样的谚语:“七月初一鬼开门,七月十四鬼乱窜”,所以在整个七月,自古传下的习俗主要是祭祖、放河灯、祀亡魂、焚纸钱、祭土地等等,一般选择在傍晚五点钟以后。
清乾隆年间的《普宁县志》如是言:"俗谓祖考魂归,咸具神衣、酒馔以荐,虽贫无敢缺。"
纵使城市化限制了我们复刻传统的空间和可能,但至少在中元节这一天,也要早回家、并不加班、更不要夜里无事在外乱逛、或者拿着手机随手拍……
宋代的曾丰在《丙午中元留罗子琳小酌》中就提到了中元节的傍晚所见:
送客独留髡,殷勤共一尊。星辰冥碧落,灯火耿黄昏。笑语浑无间,谈谐杂不根。遣诗邀月出,相与答中元。
难道真是酒壮人胆?与友人小酌之时,诗人眼中的中元夜是“星辰冥碧落,灯火耿黄昏”,不见鬼气和惧意,甚至还有几分磅礴和美感,星辰浩瀚、灯火影绰,只道是平常,所以笑语晏晏、谈古论今,甚至还要做诗邀约明月出来共叙此时……
有说,中元之名源于东汉后道教的说法,道教有"三元说"即"天官上元赐福,地官中元赦罪,水官下元解厄“,"中元"之名由此而来。
也许正因为,中元节的产生上可追溯到上古时代的祖灵崇拜,下与中国的本土道教渊源深厚,国人对于中元节的情感也是复杂而深沉的。大概就如诗人艾青所言:“为什么我的眼中包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只是这份爱,也许也是对斯人的。唐代特别擅长写爱情诗的李商隐,曾写下了一首七言律诗《中元作》:
绛节飘飖宫国来,中元朝拜上清回。
羊权须得金条脱,温峤终虚玉镜台。
曾省惊眠闻雨过,不知迷路为花开。
有娀未抵瀛洲远,青雀如何鸩鸟媒。
这是一段凄婉的爱情故事,七夕刚过,诗人辗转得以见到青梅竹马的梦中情人,然而斯人虽然,却人仙殊途。据说,这位李义山的青梅竹马因为聪慧美丽而被选入宫,随着公主玉阳山灵都观修行,法号宋真人。诗人正是借着灵都观的中元节法会才得以想见,并写下此诗,令人怅惘经年。
虽然,印象中,我们对于中元节总是好奇中带着敬畏,但是在诗词中的中元节却常常是美得不可方物。
宋代的仇远的一首《中元》颇能与今天的我们产生共鸣:
初秋当望夜,平楚带斜曛。
暑气能昏月,砧声不隔云。
华灯浮白水,老衲诵冥文。
漫说中元节,儒书惜未闻。
初秋的傍晚看向夜空,尚还有一望平川的斜阳。还没有褪去的暑气使得月亮变得朦胧,而捣衣服的声音也不曾被云阻隔。水上漂浮人家寄托哀思的河灯,老师傅们诵经祈福的声音充满了悲悯……
当传统仪式和讲究都逐渐淡化而去,这些诸如“斜曛”、“昏月”、“砧声”、“华灯”……等等意象却是早已融入我们血液里的古典美。
尤其这月下捣衣的声音,如今早已远去不可闻,因为我们有了洗衣机,但是听在诗人的耳中,尤其在中元节这一天,便是浓浓的乡愁,明代的李之世的《中元节过长寿庵感怀》如下:
捣衣惊此月,乡梦起秋砧。
况值盂兰节,谁无寸草心。
金钱资佛曾,香钵趁禅林。
复想家堂荐,遥遥泪满襟。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一生为功名和抱负远走他乡,也唯有在诗中一掬思乡泪,才得以光明正大不惹人笑话。
中元节,在唐代得到了官方的认证,唐诗中的中元节,也是异常的纷呈,法事的隆重、节日的盛大还有世人的解读,都融入了新鲜感触与时代自信。
正如,李郢的这一首《中元夜》醉倒了多少人对于唐时明月的倾慕:
江南水寺中元夜,金粟栏边见月娥。
红烛影回仙态近,翠鬟光动看人多。
香飘彩殿凝兰麝,露绕轻衣杂绮罗。
湘水夜空巫峡远,不知归路欲如何。
中元夜,一切都美得迷离,但“不知归路欲如何”的焦虑曾未远去,或者是这个节日的基调决定了,哀思才是主旋律。虽然同样是鬼节,清明更多了几分春光明媚和踏青的趣味,而中元节更像是折中的平衡,死与生、悲与喜,各占半边。
同样为月色所倾倒的,还有罗隐的《中元夜看月》:
朦胧南溟月,汹涌出云涛。
下射长鲸眼,遥分玉兔毫。
势来牛斗动,路越宵冥高。
竟夕瞻光影,昂头把白醪。
只是这夜空的种种静态描摹,似乎又不及杨万里的“月色如霜不栗肌,月光如水不沾衣”来得更迷人,初凉为冷时的月光如此之好,令诗人都不知如何是好。
当然,中元夜的法事是重头戏,唐代诗人卢拱的《中元日观法事》便是风物民俗的见证:
西孟逢秋序,三元得气中。
云迎碧落步,章奏玉皇宫。
坛滴槐花露,香飘柏子风。
羽衣凌缥缈,瑶毂转虚空。
久慕餐霞客,常悲习蓼虫。
青囊如可授,从此访鸿蒙。
不知是哪位法师有幸在诗人的文辞中飘飘欲仙,不仅被震撼当场,还心生求仙向往。无独有偶,“扫坛天地肃,投简鬼神惊。傥赐刀圭药,还留不死名”《中元观法事步虚虚》是诗人殷尧藩的惊诧莫名;“偶来人世值中元,不献元都未日闲。寂寂焚香在仙观,知师遥礼玉京山”是令狐楚的《中元日赠张尊师》的褒赞与敬仰;而《宫词》中的“法云寺里中元节,又是官家诞降辰。满殿香花争供养,内园先占得铺陈”又是花蕊夫人徐氏所感悟的岁月静好……
若说在中元节犹过得很是悠闲的,除了宋代的杨万里,再没有谁了,一首《中元日午》只是大宋风流的可见一斑而已:
雨余赤日尚如炊,亭午青阴不肯移。
蜂过无花绝粮道,蚁行有水遏归师。
今朝道是中元节,天气过於初伏时。
小圃追凉还得热,焚香清坐读唐诗。
乘凉,莫过于找个阴凉地儿坐读唐诗,这就是文人的雅趣。而在《新凉感兴》中,杨万里的中元之感又有了惆怅之容:
初退生衣进熟衣,新凉只与睡相宜。
草争人迹微疏处,荷怯秋风欲动时。
又是一年将过眼,如何两鬓不成丝。
中元节後新来懒,草册才抄第二诗。
真真是像极了有“拖延症”的我们,所以懒一点儿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证明了美好时光,确实值得“浪费”。
诚然,中元节的诗词瀚如烟海,每一首背后的故事都耐人寻味,如果想找一首来压轴中元节的,我想范仲淹的《中元夜百花洲作》是当然不让的:
南阳太守清狂发,未到中秋先赏月。
百花洲里夜忘归,绿梧无声露光滑。
天学碧海吐明珠,寒辉射宝星斗疏。
西楼下看人间世,莹然都在清玉壶。
从来酷暑不可避,今夕凉生岂天意。
一笛吹销万里云,主人高歌客大醉。
客醉起舞逐我歌,弗歌弗舞如老何。
当月色邂逅了笛声,百花洲上人间几何,就让这个古老的中元节,带给我们更多美好与雅致,而不是被刻意误导的“鬼气”,人生至味是清欢,而中元也不过是寄托我们对过往、逝去亲者、对陌生的亡灵,又或者是对我们未来将要去的未知,一点慰藉,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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