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深的物理知识(文盲都能理解的物理科普第三部分)

紫外灾变

很高深的物理知识(文盲都能理解的物理科普第三部分)(1)

紫外线

见到卢、普二人的报告结果,帕邢也开始了测试,温度范围比卢、普实验的温度要低一些,不到三个月,帕邢宣布,他得出的结果与维恩公式的预测完全一致。

世界太美好了!听到帕邢的实验结果,有个人长舒了一口气。

不是维恩。也不是卢默尔。而是普朗克。

马克斯·普朗克,1858年4月23日出生于德国基尔。马克斯的祖辈多为教会或政府工作,曾祖父、祖父都是哥根廷大学著名的神学教授,父亲是慕尼黑大学著名的法学教授,一个名符其实的书香门第。马克斯排行老六,他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

虽然马克斯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是天才,但他的确天资聪颖。难得的是,他从小就懂得刻苦用功,一点也没浪费天分。这让他上学也没遇到过什么困难,始终名列前茅。

他多才多艺,5岁时就弹得一手好钢琴;上中学就写得一手好文章,对古典文学情有独钟,还试着写诗剧;诗剧还没写完,数学老师赫尔曼·米勒尔又发现马克斯的数学才能出类拔萃,主动利用业余时间教他天文学、力学,马克斯兴致勃勃,照单全收……又聪明又懂事又勤奋的完美孩子。

大家都认为,小普朗克丰满的理想一定会顺利变成丰腴的现实。

普朗克也这样认为。于是,他选择了一个理想:当音乐家,做舒伯特!

然后,他信心满满地去见父亲的朋友,慕尼黑著名钢琴演奏家科林先生。科林先生听了他的演奏,很负责任地告诉他,你还是干点别的吧,你不适合专门从事音乐工作。

挚爱钢琴的普朗克有点失落。不过这不算太糟,自己还可以写作嘛。于是,他把自己的作品拿给同学们看,想听听他们的意见。同学们给意见比还钱快多了:你还是干点别的吧,你写的东西很刻板,缺乏技巧和热情。

人如其文。普朗克没心思去分析,这个评论,到底指的是他本人还是他的作品。他在想,我数学不错,并且对自然科学的挚爱不亚于音乐和文学,那么,数学、物理也是蛮不错的选择!

于是,咱俩和普朗克一起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场景。1874年,德国慕尼黑大学,约利教授告诉16岁的普朗克,你还是干点别的吧,物理学已经完成了,没啥好干的了。

悲哀啊!

如果我一无所长,就不会为选择而迷茫;如果我只有一条路,就不会为错过而疯狂;现在我有很多选择,却条条大路都堵死,上帝啊,你倒底要闹哪样?!

虽然如此,普朗克还是选择了物理,大自然太奇妙了!约利教授口中那个完美的物理学,让他着了迷!

在大自然这位神奇美人面前,抑制不住好奇心,Hold不住诱惑,是一个科学家必备的品质。

普朗克虽然自认循规蹈矩,但他恰好具备这种品质。数学、物理学得有板有眼,乐队也搞得有声有色,慕尼黑的校园生活让普朗克过得有滋有味。都是自己爱干的事儿,人生若此,夫复何求?

经验告诉我们,当你脚下的路越来越直、越来越平的时候,那意味着,前方不远处一定是曲折和坎坷。不过话又说回来,哪条溜光大道不是人走出来的?!

1875年冬。一场肺病从天而降。普朗克不得不回家养病。

养病是一件痛苦的事,不仅是因为病痛更因为没事可做。但普朗克给自己找了不少事——专心学习。有了充足的时间博览群书,病榻上的普朗克视野居然一下子开阔起来。赫尔姆霍兹、克劳修斯、基尔霍夫、玻尔兹曼……这些闪光的名字,以及他们闪光的思想,让病中的普朗克每每激动不已,难以自持,如果不是病痛压身,他不知跳起多少回了!

柏林!柏林!

1877年,普朗克得偿所愿,转入了心中的圣地——柏林大学。这里,可以聆听赫尔姆霍茨,可以直面基尔霍夫,热血沸腾的青春,遇上生机勃勃的名校,想不燃起理想的烈焰都难!

然而,普朗克的激情之火似乎总是惨遭泼水。这回泼水的,正是让他慕名而来的偶像。泼水的手法,不是劝他干点别的,而是给他上课。

赫尔曼·赫尔姆霍茨,德国物理学家、生理学家兼心理学家,很拽的一个科学家,却是很衰的一个教授。他记性不太好,却从来不备课,讲起课来吞吞吐吐,常常出错。他的课堂有一点十分协调:讲的人、听的人都同样厌恶这堂课。

还好,基尔霍夫备课特别认真。甚至每字每句都经过反复斟酌,一旦备好课,他就严格照讲,不会少说一句,也不会多说一句,比背课文还枯燥。

好吧,这样我也忍了,可是,你就不会讲点最前沿、最尖端的东西,让我们受受启发吗?事实证明,不能。

这些大神都不会讲课?当然不,克劳修斯就是一位难得的好老师。

鲁道夫·朱利叶斯·埃曼努埃尔·克劳修斯,德国物理学家和数学家,热力学第二定律的提出者,热力学的主要奠基人之一。

虽然克劳修斯不在柏林大学,但仅仅是阅读克劳修斯的论文,就已经让普朗克激情澎湃了。可见,作为一个物理学教授,传道授业,口才固然重要,笔杆子也是相当重要的。

普朗克依然坚持去听赫尔姆霍茨老师、基尔霍夫老师的课,即使课堂上只剩下3个人,也有一个是普朗克,充分体现了坚忍不拔的顽强意志、不畏艰险的献身精神。

与此同时,他被克劳修斯笔下神秘而美妙的热力学征服了。

能量既不能被创造,也不能被消失,只能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这简直就是“神的启示”!

热不会自发地从较冷的物体传给较热的物体。这个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寻常现象,竟然是大自然的一条铁律!它是如此简单,如此显而易见,看似平凡无奇,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违背!

为什么?

这些,我们到热力学的时候再说。

反正普朗克是被彻底迷住了,并且很快就有了研究成果。

1879年,21岁的普朗克以论文《论机械热力学第二定律》拿到了博士学位。论文把克劳修斯的思想概括为“任何方法也不能使导热过程变为可逆的”,拓展了理论宽度。

普朗克满怀期待地把论文分别寄给了赫尔姆霍茨、克劳修斯、基尔霍夫,前两位也不知看了还是没看,反正论文如石沉大海。基尔霍夫倒是仔细阅读了论文,还给出了意见:你的思维过程是错误的。

郁闷啊!

遭到打击不要紧,要紧的是,在自己热爱的每个专业都遭到打击。

就算各专业都打击你也不要紧,可如果出手的,都是这些专业的权威,你会怎样?

好吧,你不在乎权威?可这些权威是你的偶像。你的偶像们都在打击你,你当如何处之?

放在一般人身上,早就趴下了。

但他是普朗克。

1880年6月14日,普朗克又提交了一篇论文,题目很枯燥:《各项同性体在各种温度下的平衡状态》。这篇论文让他获得了在大学教授理论物理的权利。

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普朗克虽然连遭打击,但情况还不错,他的两篇论文,分别为他争得了学位和授课资格。他回到慕尼黑大学,当上了讲师。并开始尝试,把热力学和电动力学统一起来。

虽然我们总是注意到普朗克所遭受的打击,但不得不承认,他的路,还是比较平坦的,至少,比在这个年龄时的爱因斯坦强多了。并且,热力学上的公平原则,开始在他身上充分体现了,好运气不会总是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坏运气也是。普朗克转运了。

1885年5月12日,27岁的普朗克收到了一份邀请函:去基尔大学担任特别教授,主讲理论物理。这份工作有2000马克年薪,足以支撑一个家了。

于是,他娶了青梅竹马的玛丽·默尔克。她是慕尼黑一位银行家的女儿。

在学术上,他也取得了一些成果,著成了《普通热化学原理》、《热力学讲义》,影响不小,他已经成了热力学的新锐。

1888年11月,一份意外荣誉降临到普朗克头上,柏林大学邀请他接替基尔霍夫,任理论物理学教授。基尔霍夫在1887年10月去世了。本来,在柏林大学拟的候选人名单上,头一名是赫兹,还有其他几位,但这些大神都以各种理由拒绝了,于是赫尔姆霍茨推荐了普朗克。

普朗克欣然接受了这个邀请。1889年,他来到柏林大学,接替了基尔霍夫的教授一职,还兼任了新设的物理研究所所长。那时,赫尔姆霍茨已经去管理PTR了。1892年,普朗克提升为正教授,此时的他,已经是德国顶尖大学的高级物理学家了。

1894年,赫兹去世了,赫尔姆霍茨也去世了。克劳修斯早在1888年就已经驾鹤而去,玻尔兹曼那时正陷入痛苦不能自拔。

36岁的普朗克左看看,右看看,吓了一跳:自己成了屈指可数的顶梁柱之一!

作为一根顶梁柱,是没有选择的,你只能承担重任。

这些个重任里,有一项是担任德国顶尖物理学杂志《物理年鉴》的理论物理顾问。与咱国现在的顾问不同的是,人家这个顾问是真顾问,影响力非常大,有权决定所有理论物理来稿的生杀去留。所以,爱因斯坦那篇不朽的《论动体的电动力学》才得以发表。

PTR的工作,顶梁柱当然也是了如指掌。基尔霍夫的黑体谜题,普朗克一直很在意。现在,作为领头羊,不能只是在意了,他必须直面。

但这项工作远远不是看起来那样简单。你越深入其中,就越感压力山大。还好,关键时刻,维恩挺身而出。

维恩的工作先后得到了卢、普和帕邢的证明,普朗克当然要长舒一口气。但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

他要给维恩定律找一个坚实的理论基础。

1899年5月,普朗克成功地把维恩定律纳入热力学第二定律麾下。有人开始称这个加强版的维恩定律为“维恩-普朗克法则”。当然也有人不同意这个冠名。

普朗克建议:进一步测试分布定律,要从重从快,不仅是检验维恩,也是检验热力学第二定律!

卢默尔和普林舍姆其实已经在干这事儿了。他俩花了9个月的时间,扩大了测试范围,减少了实验误差。1899年11月,他们的报告显示:在长波范围,维恩理论预测的强度总是偏高。

但是,帕邢的新测试报告却显示了相反的结论:维恩定律与实验相当吻合。不止是帕邢,除了卢、普二人的实验,其余所有测试都支持维恩定律。

普朗克虽然十分愿意相信帕邢等支持派的实验结果,但理智告诉他,你必须认真审视,谨慎处之。

冲动可以创造世界,但理智可以拯救世界。1900年9月,普朗克的朋友海因里希·鲁本斯带来最新实验结果:在远红外线一端,维恩定律被证实无效。

35岁的鲁本斯是工业大学的普通教授,他也是PTR的客座工作人员。他和PTR的同事费迪南德·库尔玻姆合作,Diy出了一个黑体,可以精确测试远红外线区域。他们发现,辐射波越长,与维恩定律的预测差距越大。

维恩公式预言,当波长趋向无穷大时,能量密度——也就是一定空间或质量中所储藏的能量,与温度无关。但是实验表明,这时,能量密度与绝对温度成正比!

这是一个噩耗。

瑞利勋爵(对,就是汤姆逊的老师)见维恩公式在长波上出了糗,便出手相助,他拿着维恩公式左看右看,最不顺眼的就是那个分子假设!还是用麦爷的电磁学理论靠谱。

于是,瑞利也得出了一个公式,后来经英国数学、天文学、物理学家金斯修订成型,史称“瑞利-金斯公式”:

ρ=kT[(8πv^2)/c^3]

其中,k是玻尔兹曼常数,c我们都认识,v是频率。

公式的具体意义咱们文盲先不研究,这里出现了不止一个熟悉的东西。

看到没?频率!

这个公式成功地描述了长波上的黑体辐射规律。

但没人能高兴起来。因为,这个公式告诉我们,当v趋向无穷大时,也就是波长λ趋于0时,能量将疯狂暴涨,在短波段,黑体将释放出无穷大的能量!

如果这个公式的预言属实,我们还抢夺什么能源?造一个黑体扔在那,够全宇宙用的了!

这是一个更大的噩耗。

物理学家们面对这两个噩耗,哭笑不得。他们重新审视这两个公式:维恩从分子假设——也就是粒子的角度出发,得到的公式搞定了短波,却在长波上丢盔卸甲;瑞利、金斯从波的角度出发,摆平了长波,却在短波上铩羽而归。

就好像你定制一双鞋,由两个顶级设计师亲手制作,左脚的那只舒适无比,右脚的那只无比舒适,可悲催的是,它俩不是一双,而是两个单只!

这么好的两只鞋,扔掉怪可惜的,改成一双不就得了?对不起,左脚那只是尊贵俏丽的高跟鞋,右脚那只是休闲憨实的登山靴!

这不是物理,是恶作剧!

在上部,波和粒这两个家伙已经折腾得天昏地暗,令人头晕目眩。现在,正当大家余悸未消、注意力刚要成功转移之际,它俩又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保罗·埃伦费斯特对这事儿也很无语。与麦克斯韦、基尔霍夫、赫尔姆霍茨那些物理很牛、但授课很糗的大神不同,这个荷兰籍的奥地利人是真正一流的教授,那些复杂的、高深的物理理论,他总是能够清晰地、浅显地表达出来,善于概括本质。爱因斯坦这样评论好友埃伦费斯特:“我所知道的最好的教授。”

老爱心中最好的教授看着瑞利-金斯公式,无比纠结,它的推论,实在是骇人听闻!于是,埃伦费斯特给它起了个骇人听闻的名字:紫外灾变。

然后,我们的老熟人,白胡子老头开尔文勋爵驾着两朵乌云出场了,其中一朵是MM实验带来的光速不变和以太之死,另一朵是黑体辐射危机,也就是眼前的“紫外灾变”。

虽然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有点瘆得慌,但是没关系,它既不会引起生化危机,导致医药费上调,也不会引起经济危机,导致CPI上调。

不过,物理学家们看着它,血压会上调。搞不掂黑体,还搞什么物理!

俗话说,天塌下来,有大个儿顶着。普朗克个子虽然不大,但他是顶梁柱。

什么是顶梁柱?就是你顶得住也得顶,顶不住也得顶!

所以,关键时刻,普朗克朝那朵乌云挥出了谨慎的一剑。却没想到,这一剑,割裂了经典物理的天空。不仅让整个物理界惊悸狂躁,更令挥剑人自己颤栗不安!

量子幽灵

很高深的物理知识(文盲都能理解的物理科普第三部分)(2)

维恩公式、瑞利-金斯公式出生没多久,就直接被实验证伪,那么,它们到底算不算科学理论?

当然算!这都是正正经经、如假包换的科学理论,即使被证伪以后,它也是科学理论!想辨别科学和伪科学吗?请认准科学标签:可证伪性!

什么是“可证伪性”?

是指从一个理论推导出来的结论、解释、预言等,必须要有被证明是错误的可能。

这是卡尔·波普尔在《猜想与反驳》中提出的概念。波普尔是著名的科学哲学家,他原籍奥地利,犹太人,二战期间被迫移民英国。他的研究,涉及科学方法论、科学哲学、社会哲学、逻辑学等等,是当代西方最具影响力的哲学家之一。

波普尔认为,判断一个理论、一个命题是否科学,其标准就是,它是否具有“可证伪性”。他有一句名言:“科学经常是错的,而伪科学倒有时是对的”。这话乍听起来,很难让人接受,但稍加分析,我们就会发现,这才是分辨科学与伪科学的必杀技!

我们在上部“所谓科学理论”里提到过:任何物理理论都只是假设,在这个意义上,它只能是暂时的,你永远不能证明它。

为什么?因为科学理论的表述,永远是最清晰、最确定、最具体的。这样的表述,验证起来,也永远是最明确、最直接、最老实的。而这种验证方法,谁也不能保证,永远不会出例外。

比如,咱俩发现一个科学理论:人,都是胎生动物。

这个表述,任何人拿来就能用——这正是科学理论的显著特征。我随便指一个人,你用这个理论,都能推断出TA是胎生的。而且你也能预测,今后出生的人,也是胎生。

为啥使用效果这么好?因为它的表述足够清晰、明确、具体,这种表述,是最诚恳、最可靠的,因而是最有用的。

那么,我们怎么去验证这个理论呢?非常简单:观测。

不停地观测。

只要观测范围内的每个人都是胎生的,我们就相信这个理论。如果有一天,发现有人是卵生的,只要一例,这个理论就立即被证伪,我们就必须修正它,或者放弃它。

规则极其公平、简单、清晰、有效。

那么,我们能不能一劳永逸,证明这个理论“永远”正确,或者“绝对”正确呢?

不能。

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以下几点:

在我们的观测范围之外,绝对不存在非胎生的人。

以后永远也不可能出现非胎生的人。

从前绝对没有过非胎生的人。

那么,最清晰、最确定、最具体的表述,并且它的预言有被证伪的可能,就是科学吗?当然不。科学理论,要符合已有的观测。

比方说,我提出一个理论:所有人都不是胎生的。这个够清晰,够确定,也够具体,但是,很显然,这不是科学学说,而是信口胡说。因为它在提出时,就已经明显不符合观测了。

好吧,“科学经常是错的”,这句话我弄明白了。可是,不可能被证伪的理论,怎么就不是科学理论了?

因为不可能被证伪的理论是抖机灵,它的结论就是没有结论,也就是废话。

比方说:有的人是胎生的。

这句话你怎么挑,都没毛病,绝对正确,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真理!

可是,当你使用这个理论时,就悲哀了。我随便拽来一个人,你用这个理论来推论一下,TA倒底是不是胎生的?“有的人”里面包括TA不?凭什么包括?又凭什么不包括?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恐怕越分析越乱,最后只好领导说了算。

悲哀的是,我们却总是沉溺于这种“永远正确”的伪真理中,不能自拔。陶醉于滴水不漏、两头堵、弯弯绕的废话技巧之中。

我们长于纠结“对错”,却不善分辨“真伪”。

尤其是,对一些模棱两可、一言多解、晦涩艰深的所谓至理谶言,我们有一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尊崇。其实,揭开它故作神秘的面纱,这些所谓的高深理论,就是浅薄的抖机灵,没什么实际意义。

比方说,你有事去请教高人,高人给你吟一首:

子有三般不自由,门庭萧索冷如秋。

若逢牛鼠交承日,万事回春不用忧。

你问这是啥意思,高人捋须微笑:此乃天机,时机一到,你自然会顿悟滴~!

于是——

你失恋了,你顿悟:萧索、冷如秋,可不是咋滴!看后两句,还有希望?你膜拜:高人呐!

你恋爱了,你顿悟:若逢牛鼠“交承”日,万事“回春”不用忧。你慨叹:高人呐!

你罢官了,你顿悟:门庭萧索冷如秋。你拜服:高人呐!

你升官了,你顿悟:万事回春不用忧。你崇拜:高人呐!

……

看看,伪科学有时是对的。

如果有人还是不服气,那么,这里可以提供一个预测战争的全能谶言——咱俩倒背如流的《登鹳雀楼》。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好诗啊!但你没看出它的“深刻内涵”来:

无论哪场战争,无论发生在何时何地,无论是赢是输,这首诗都早已预测到了:

在白天,有“白日”嘛;在夜晚,“白日”已经“依山尽”了嘛;在山上,有山啊;在水里或水边,有河有海;在城里?有楼哦;赢了,更上一层楼嘛;输了,白日依山尽,日落西山象征啥就不用解释了;逃了,入海流嘛,蛟龙入海得自由;没逃掉,入海流嘛,再逃也逃不出大海;一仗打发财了,水生财嘛,又是河又是海的;一仗打穷了,里面那么大个穷字明摆着嘛……你就“悟”吧,越悟越多,越悟越深,就会把这首诗当作天下第一博大精深的神作。

如果你尊崇某人或某理论,那么,千万不要神话化之。因为对于粉丝团以外的人来讲,神化和妖魔化没什么本质的分别,所谓粉到极处自然黑,就是这个道理。

当你对某个高人迷信不疑,就天然地以为,他的每句话里都暗藏玄机。所以,不论这个高人说句什么话,也不管他本来是什么意思,人们都能从中“悟”出许多道理来。同样一句话,能得出多种解释,并且,有的解释完全相反,你却都能“悟”出它的合理性来。这种荒谬的自欺怪圈,让许多人沉迷其中而不自知,陶醉在一次又一次的“顿悟”之中,以为自己越悟越深,其实是越陷越深,一旦有人试图叫醒他们,他们往往勃然大怒:浅薄!无知!高人的理论岂是你们这些寻常之辈能够参透的?!

比方说孔子的一句话: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你可以这样解释: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思是,对老百姓,只需使其照我们的意志去做,不能使他们懂得为啥要这样做。

你按照这个理论,实施了愚民政策后,发现这是巩固你的独裁统治的有效手段,不由得由衷赞叹:孔圣人就是高啊!

但是你也可以这样解释: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思是,老百姓认可,就让他们照着去做;不认可,就要使他们明白(这样做的)道理。

你按照这个理论,与百姓加强沟通,发现这样可以有效调动他们的积极性,于是不由得五体投地:孔夫子实在是高啊!

看,同一句话,两种完全相反的认识,却都在说它“高”。

如果这句话是一个无名小卒说的,就会遭人鄙视,至少也会被无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服气?孔圣人的这句话,俺还能给出第三种解释: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思是,老百姓可以驾驭(驱使)时,就顺其自然;不可以驾驭时,就得去了解他们。是不是也很有“道理”?

我们玩文字游戏,或者写诗填词,可以用模糊、委婉的表述来增添趣味和美感。但是,用作哲学交流,或者思想沟通,必须表述精确,语义明晰。

语言作为一种交流、沟通工具,它表达的意思不够清晰,不够准确,让不同的人听出不同的意思,让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悟”出不同的意思,这是交流、沟通的失败。也许在当时,古人的表述是明确的,但是后来,随着文字、语境、文化等方面的变迁和缺失,我们在理解上不是那么准确,不是那么肯定,这都很正常,不正常的是,把这种多歧义的理解,作为 “博大精深” 的一种证据来看待,就太搞笑了。

有人说,难道老子的学说不够博大精深、不够美吗?当然不是这样。老子的学说的确博大精深,但是,它是哲学,很牛很美的古代哲学,影响颇大,可惜它不是科学。我们可以用它来修身养性,体悟人生,也可以用它树立三观,甚至可以用它指导处世为人,都没问题。但是,用它来附会科学理论,去弘扬中华文化,就不止是坑爹了,还坑祖宗、坑老子、坑“孙子”、坑文化。

真正的科学理论,无论谁来说,无论谁来用,它都一样,不会因提出者的地位不同而改变,也不会因使用者的身份不同而偏离。

那么,我们怎么识别伪科学呢?

首先是检验。

科学,可以通过严格的科学方式进行检验,在其有效范围内,具有普遍性,没有发现反例,并且具有可重复性。

伪科学,其例证都不能通过科学实验的验证,甚至阻挠严格的检验。就算举例,也只能举那些“特例”,不具有可重复性和普遍性。

其次是预言。

科学可以做出明确的,能够检验的预言。比方说,我根据牛顿定律,预言某月某日的某一天,在某地会发生月食。你只要在那天,去那个地方看一眼,就很容易检验这个预言是否正确。

伪科学的预言躲躲闪闪,语焉不详,大玩文字游戏,在语言上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但它无法做出明确的预言。你以为他不想?不屑?他是不敢!因为他的预言一旦明确,立即会被发现不准确。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后,它都能解释一切!典型的“事前糊涂账,事后诸葛亮”。

再次是实用。

科学理论就算被证伪了,也可以在它的有效范围内应用。比方说牛顿定律,在低速运动范围,十分好用,直到现在,包括航天在内的很多领域都在应用。

伪科学就算没被证伪,也没什么用处。比方说灵符治病,你信则灵,不信则不灵。你用它治病,不灵了,就是你不信的结果,灵了,就是灵符治疗的“正常功效”。

有些伪科学很难分辨,所以,辨伪成为一个专门的学术研究,国际上叫做“辨伪学”。伪科学有诸多“必杀技”,十分了得,归纳起来,就是“各种看”。我们来大致了解下:

两面看:凡事必须找出正反两面,一分为二,拉平差距,模糊优劣,能证明“脸上有只痦子”和“脸上只有痦子”是一样的,因为你有我有全都有,五十步不能笑一百步。你科学也有治不好的病,我贴了灵符也有病愈的先例。

全面看:你不能只盯着灵符治病不科学这一点,它至少有心理安慰、心理暗示的作用,对一定人群能发挥一定的作用,这不也是科学的么?既然选择了灵符治病,就说明灵符治病适合他们。别有用心地推销你们那一套,你以为我们会上当?我们就是要贴自己的符,治自己的病!神马?你说我儿子怎么送医院去了——造谣!他去医院的钱不是我卖符赚来的!

历史看:现在不阔原先阔。现在这些没治好,是因为积重难返,但原先,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个好姑娘就被我治好了。

发展看:现在不行以后行。凡事要经得起时间的检验,现在不行,只要我们豁出去几代人,坚持贴灵符去治,将来就不会有病了!到那时,我们的精神也会好很多!

具体看:同一事件,多重标准,具体使用哪个标准,那得看立论者的需要,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他们极其聪明地躲在一个巨大的愚蠢中,跟你兜圈子,任你怎么叫,他也不出来。

几个圈子兜下来,你再看那驴粪蛋,圆润的表皮上都泛着神圣的真理之光。

所以,你不能跟着他去各种“看”,你只看两点:

1. 分析他的理论有没有可能证伪,没有证伪的可能,那就不要信他。

2. 如果有可能证伪,就朝他要明确预言,观测现有结果。观测与理论不符,那就不要信他。

一个科学家拿着他的论文,请泡利给个意见。以毒舌著称的泡利说:“你的论文连可证伪性都不具有。”这是对一个理论最彻底的否定,意思是,这篇论文还不如一个错误。这个评论,成为科学史上的经典,没有哪位科学家希望得到这样的评论。

所以,如果一个人对你讲的话无论如何也无法证伪,那他八成是在忽悠你。

这个广告有点长。我们回到黑体迷局上。

很高深的物理知识(文盲都能理解的物理科普第三部分)(3)

普朗克

1900年10月7日,星期天。柏林西部的富人区,格吕纳瓦尔德郊区,一座花园别墅。普朗克的家。

鲁本斯来这里与普朗克共进午餐。他带来的不仅有妻子,还有他的实验结果,证实维恩分布定律失效。在红外区域,能量密度(这里指辐射强度)与温度成正比。

这个结果让普朗克忧心忡忡。

问题出在哪?信息杂乱,毫无头绪。找不到问题的根源,就无从下手。但是也找不到下家,把问题抛给他。地位是责任,能力亦然。

是夜,无眠。

普朗克理了理思路:

A.维恩位移定律没问题。

B.问题出在分布定律的红外区域。

C.实验表明,正是在这个区域,辐射强度与温度成正比。

虽然找不到问题的根源,但手上有这些资料,可以试试Diy公式,先把数学问题解决了再说!

此刻,多年积累的广博知识,以及深厚的数学、物理功底显露出强悍的力量。灵感共直觉怒放,推理与猜想激荡。

拼拼凑凑,拆拆补补,几经周折,终于,在算符嘈杂的稿纸堆里,一个看上去很美的公式,悍然出现在普朗克笔下。

难道是她?!基尔霍夫的梦中情人?那个传说中的公式:可以描述任何一个温度下,黑体发射出的单色辐射的分布情况?

谨慎的普朗克按捺住小小的激动,利用手中的数据算了算。红外区符合,可见区符合,紫外区也符合!灾变消失了!

普朗克的心简直要跳出来了,他赶紧把这个公式写在一个字条上:

ρ=(c1λ^-5)/[e^(c2/λT)-1]

写完,以沉稳著称的普朗克迫不及待地把字条装进信封,乘月黑风高,把信寄给了鲁本斯。然后,惴惴不安地等待测试结果。似乎邮差也像他一样,不休不眠。他太急于验证这个公式了!

几天之后,鲁本斯带着答案,出现在饱受相思之苦折磨的普朗克面前。是个好消息:公式预言与实验数据完美相符,没有死角!

普朗克又长舒一口气。但随即,他刚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公式是对的,但它倒底啥意思,还没搞清楚。

10月19日,星期五。两周一次的德国物理学会的例会上。在库尔玻姆正式宣布维恩定律在红外区域失效后,普朗克公布了这个公式。

该公式为黑体辐射度身定制,手工精湛,功效卓著,红外区、可见区、紫外区,全方位涵盖无死角,c1、c2两个常数高低呼应,又兼一对波长λ上下其间,更具平衡美感,指数函数exp暗含其中,隐隐皇家气韵,绝对温度的T线混搭,彰显不羁风情,频率v的悄然褪却,深藏功与名,将淡淡的忧伤,留给无尽的遐想。

与会人员彬彬有礼地点头表示期许。太有绅士范儿了!

大家心里都很清楚:公式的意义太不清楚!况且,自从维恩分布公式失效的小道消息传出以来,同志们纷纷Diy出了不少公式,准备取代维恩公式,填补国内外空白。

普朗克回到家,久久地盯着这个大获成功的公式,目光里充满忧郁。

第二天,鲁本斯到访。昨晚,他又对公式进行了严格的测试,它又过关了!显然,鲁本斯是来给普朗克打气的。

一个星期内,鲁本斯和库尔玻姆拿到5个看起来比较有前途的公式,进行了疯狂的测试PK,结果,普朗克公式胜出。

普朗克压力更大了。这个公式经过严格测试,证明好用。那么,再在PK中胜出,其意义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就好比一个武状元,再打败几个高手,他还是武状元。目前更重要的是,找到它的物理意义。如果不找到,那它只是一条靠经验和直觉,加上运气而发现的一个数学公式,形迹可疑,连真正的定律都算不上。

他把探寻的目光,落在热力学和电磁学上。两个优雅而美妙的理论,挂靠其一,这个公式传承了尊贵的血统,有了令人信服的来历。

但是,无论怎么撮合,它就是与这两个王者格格不入,仿佛天生就是来造反的,要么就是来踢馆的!

热力学定律、麦克斯韦方程组,是那样的优雅、坚实和温暖,在各自的领地,君临天下,仗律执章。变幻莫测的能量生息,神秘奇异的力场演化,莫不宾服臣顺,令行禁止。

直到基尔霍夫的黑体降临人间。

黑体辐射,很明显,这既是热力学的问题,也是电磁学的问题。正常来讲,普朗克手里的黑体公式,应该自然地皈依到二者门下才对。

热力学、电磁学,二者的力量、美感,已经深深融入普朗克的血液,成为生命的信念,为了二者更完善,更坚实,他愿意添砖加瓦,扫地拂尘,就算为之守候一生,操劳一世,也在所不辞。

而眼前,传承热力学血脉的公式,搞不掂长波;延续电磁学血统的公式,搞不定短波。现在,自己diy出来的这个公式,终于征服了所有波,可是它,却乜斜着庄严的热力学、神圣的电磁学,梗着个脖子,死也不肯臣服,甚至连拉个手搞共同开发的意思都没有!

这意味着什么?

一股寒意倏然袭来。

不!不不!普朗克被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

我是一个保守派,我愿意做个保守派。我的老师早就告诉过我,物理学已经完成了。我来学物理,是要汲取和传播这些知识的,而不是改变这些美妙的知识。这不是我要做的!要知道,我是一个谨慎的人。是的,我做事一向相当严谨。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一个严谨的人遇到这种矛盾,应当怎么做?对,尊重事实!用事实拷问知识!

现在,事实是:这个公式很成功,它搞定了热力学和电磁学都搞不定的黑体!那么,热力学、电磁学……天哪!难道,这两座巍峨的大厦,只是这个公式站起来的代价?!情感和理智的交锋,真理和忠诚的纷争,把普朗克逼向绝路。

绝处逢生,需要的不仅仅是智慧,更需要的是勇气。可怜的普朗克,你是要克服多大的障碍,才能拾起这偌大的勇气啊!

好吧,好吧!除了热力学第一、第二定律,其余的,我都可以放弃!这就相当于岳飞说:除了汴梁,其余的,我都可以弃守!

“可以牺牲我过去对物理法则所持的每一个信念。”

“要不惜任何代价,为这个公式找得到一个理论解释,不管代价有多高。”

普朗克为自己打气。

当人们喊出“不惜一切代价”的时候,通常,他并不是真的打算付出一切,而是要放手一搏,避免失去一切。否则,“一切代价”就没有任何意义。

正因为谨慎,他才更注重事实。正因为坚守,他才更敏锐地察觉到旧的缺憾、新的曙光。

他用了老套的一招,也是沉稳的一招:建立一个模型,来再现公式所描述的黑体辐射。

黑体辐射,是各种频率辐射的大杂烩,随温度的变化,各种频率的强度此消彼长。

根据这个特点,可以想象无数个“振荡器”,排列于黑体内壁。所谓震荡,说白了就是往复运动。每个振荡器负责发射一种单频。所有振荡器一起,就能发射出所有频率。

给黑体加热,就是给振荡器提供了能量。有了能量,它们就开始震荡,向空腔中发出辐射。同时也吸收能量。如果温度保持恒定,慢慢地,这一收一发,就达到平衡。

现在,各种频率的辐射都有了。我们知道,它们的强度是不同的,也就是量不一样,有多也有少。而根据这个模型,某个频率强度高,是因为该频率的振荡器数量多。

现在问题来了,各种频率的强度,怎么分摊给振荡器呢?

普朗克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苦苦探寻联系经典王国的蛛丝马迹。

可是,热力学、电磁学的金科玉律,在黑体这里行不通。必须另走他路!

这是普朗克学术生涯中最黑暗的时光。不是因为失败,而是在成功的路上,他真的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最珍视的、已融入生命的信念。

现在,这些信念,由他亲手从生命中割离,血淋淋地抛弃。身后,一片狼藉。

走投无路之际,普朗克悲怆地看着面前的铜墙铁壁,突然,眼中余光一闪,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进入眼帘。

气体动力学。

上部说过,麦克斯韦在研究土星光环时,遇到过与气体力学有关的难题。电磁学建立后,麦爷抽了点时间,出手收拾了它。他把气体动力现象,看成气体分子间乱碰乱撞的结果。微小颗粒的碰撞,如果能测出它们的速度、质量、位置等,利用牛顿力学,就能计算。但是,气体分子小到看不见,多到数不清,咱人类没有能力全测量出来。于是,数学功底强悍的麦爷想到了统计学和概率论,用这两个对付模糊事物的工具,算出了气体分子们“最可能的速度和分布规律”,为气体力学奠定了一块厚重的基石。

玻尔兹曼沿着麦爷开辟的道路,把“熵”和无序状态联系起来,给出了热力学第二定律的统计学解释。

所谓熵,通俗来讲,就是衡量事物混乱程度的一种概率单位,越无序,熵值越高,越有序,熵值越低。

热力学第二定律表明,大自然总是倾向于熵值增高,也就是越来越无序。所以,此定律又称“熵增定律”。我们前面说过,自然状态下,热量无法从较冷的物体传给较热的物体,只能是高温体传给低温体,总体趋向平均、无序。你堆起一堆沙子,自然界会让它消散,这些四散而去的沙粒,永远都不会自动再聚成那个沙堆。这就是“熵增”。有关细节以后再说。

现在的问题是:普朗克始终相信,熵值“绝对、永远”只增不减。而玻尔兹曼的统计学解释是:熵值“几乎”只增不减,换句话说,它存在减的可能。

玻尔兹曼的解释可以用扑克牌来理解:我们买一副新的扑克牌,新牌都是按照顺序排列的,熵值很低。我们洗这副新牌,越洗就越无序,熵值越来越高。这是一般现象。但是,根据概率论,存在这样一种可能,一副本来很无序的牌,你洗来洗去,可能碰巧有那么一次,会变得比以前有序一点,也就是熵值减小了。虽然概率极低,但不是零。

所以,普朗克对概率论的气体动力学一直很不感冒。但是现在,普朗克为了解释这个公式,他不得不求助于它。这就相当于,少林方证大师被迫用九阴白骨爪解决问题。

一个封闭的系统,任其自然发展,它的熵值会越来越大,最终达到最大,也就是达到最无序的状态。

一个黑体也是这样,最无序的状态就是热平衡。热平衡状态,就是普朗克用模型找出辐射分布规律的最佳状态。

在模型里,每个振荡器,振动频率都是不变的。那么:

A.当振荡器吸收、释放的能量大小有变化时,它所能改变的,就只有振动幅度——“振幅”。换句话说,振荡器的振幅,决定了它所释放、吸收的能量大小。

B.某个频率的振荡器数量,决定这个频率的辐射强度——也就是量的大小。

关键:振荡器数量、振幅变化,对应辐射强度、能量变化。这些复杂而微妙的东西,只能用概率、统计的方法来应付。

而且,把能量分摊到相应的振荡器上,更需要这种手段。

根据这些基本条件,利用玻尔兹曼对付气体动力学的概率论技巧,普朗克开始了推导。推来导去,他惊奇地发现,振荡器必须一股一股地吸收和发射能量,才能推导出黑体辐射公式!

就是说,必须把能量分成若干相等的小段,变成“一份一份”的能量单元,才能得到那个强悍的黑体辐射公式。普朗克管这些能量单元叫做“量份”。

这个“量份”有多大呢?普朗克从这个公式出发,勾结振荡器的频率,去瓜分能量,发现了一个简洁的公式:

E=hv

能量E唤醒了我们尘封的记忆,而频率v的高调复出,震荡着激情的涟漪。那个神秘而又高贵的身影,一袭长裙,从容侧立,h,你从哪里来?

普朗克发现,要调和E和v的关系,必须有一个常数坐镇。于是,他创造了h,普朗克常数。有了她,科学史上最著名的方程式之一,才得以成立。

至此,物理学中最重要的常数前三甲,已经全部出现在我们眼前,另外两个分别是引力常数G、光速c,它俩分别在另外几个同样著名的方程里巍然屹立:牛顿的万有引力公式,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当然,广、狭义相对论方程里也有c。

回到这个简洁优美的方程。它的意义很明显,某个频率v乘以常数h,所得到的,就是在这个频率上,一份能量的值。一个“量份”就是这么大。

普朗克还没意识到,自己完成了一个伟大的发现。他以为自己只是给黑体辐射方程找到了一个来路,而且是用了自己不满意的概率论。还没来得及小小地激动一下,普朗克就又被自己吓到了。

他的公式显示:能量的传递不是连续的,而是一份一份的!

介入黑体问题以来,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自己吓到,但这次,真不是普朗克胆小,换成任何一个物理学家,他们都会被公式里传达的信息吓到!

不就“能量是一份一份的”这码事吗?有什么大不了?

相当了不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篓子,被普朗克捅了出来。

虽然刚刚说过,但我们还是要马上复习一下这个公式:

E=hv。

h的值是6.626×10^-27尔格·秒,也就是用十万亿个一亿除6.626,它等于6.626×10^-34焦耳·秒。这个值十分微小。

每一份能量,都是这个常数乘以频率。这意味着,无论你怎么分,一份能量只能分到1hv为止,不能再小了。

那么,无论哪个振荡器,它所具有的能量,只能是0hv、1hv、2hv、3hv……nhv。看见没?n必须是个整数——再强调下:这是因为1hv最小,不能再分了,所以不存在0.5hv、3.1415926hv……之类的小数。

但是,自然界的能量的传递是一份一份的——这个提法,绝对颠覆了我们对世界的认知!

生活中,我们烧水,就是用火向水壶里的水传递能量,使水温升高。那么,在我们看来,火向水传递的能量是“连续的”,水温从20℃升到100℃的过程,当然也是“连续的”,水温一定经历了20.5℃、25.0250250250250℃、38.383838℃、52.0520520℃……总之,水的温度值一定经历了在20——100之间的任何一个数字,它的温度上升线是连续的、平滑的,不可能从21.5555℃直接跳到21.5557℃,而不经过21.5556℃。是吧?

一个物体从A运动到B,它都必须经过其路径上的无数个点,因为我们的世界是“连续的”。 无论AB距离有多短,它也不可能从A点“直接”穿越到B点,凌波微步也不行。还记得上部开篇里的芝诺悖论吗?他的大前提就是,“任何距离都可以分成无穷个小间隔”。所以,从一点到达另一点,必须“路过”无穷个小间隔。他由此推断“有限的时间内,不可能经过无穷个间隔”,从而得出了“运动不存在”的结论。

虽然我们不想同意这个恼人的结论,但是,对于他的大前提,我们是没有任何异议的,因为“世界是连续的”。我们对世界的全部认识,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的。对于运动距离、能量传递之类的东西,我们可以无比精细地进行分割,分割到极致,量度为零,分割效应消失,继而恢复整体。这是最完美的分割,是微积分的核心技巧。消除分割,让它所描述的对象连续、平滑起来,这是微积分的最高境界。

微积分是用分割法描述连续世界的无敌利器。它是我们对世界认识的数学化表达。

而现在,普朗克的黑体辐射公式,以绝对强者的姿态,钢铁一般地戳在我们面前,面无表情地挑衅道:有种你就推翻我,不然,你就必须承认,能量不是无限连续的,它必须有个最小单位,分成有限的份数进行传递!

这就像我们去菜市场买东西,无论怎么讨价还价,无论买的东西有多少,你最少得付1分钱,你不可能付0.5分钱,因为没有这个面值。所以,你可以不付钱,实施抢劫或乞讨,但,只要你是付钱的,你所付的总钱数,无论多少,一定是1分钱的整倍数。

我们坐飞机,登机时可以上1个人,也可以上2、3、50……个人,只要装得下,随便哪个整数都行,但绝不能上0.25个人,无论你怎么清点人数,飞机上都是1个人的整倍数,不可出现380. 747个人之类的情况。(不要提残疾啊肢体啊之类残酷的脑筋急转弯式的情况,肢体、尸体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真正意义上的人,肢体再残缺,他也是“一个”人)。

但是,如果能量的传递也是这样的,分成有限的一份一份,那么,水温“从21.5555℃直接跳到21.5557℃,而不经过21.5556℃”就成为可能。我们把水的量减少到极致,就好理解了:你加热一个水分子,给它一份能量,它就会从一个温度值 “直接跳到”另一个温度值,而不路过这两个值之间的任何一个值。要知道,在经典物理里,路过,不仅是美德,还是宪法。

普朗克快被折磨疯了。

在维恩公式出世以前,他已经为黑体问题进行了6年的探索,维恩公式出生以后,他立即将它归入热力学血统,以为世界从此和平了。可是,实验很快就击碎了这个美梦,证明维恩公式在红外区无效。

他千辛万苦凑出一个公式,搞定了黑体辐射,却发现,公式与自己膜拜的电磁学、热力学水火不容。

他为寻找公式背后的物理意义而绞尽脑汁,百思不解。

为了把这个公式融入经典,他在信念上做出巨大让步,向自己原本抵触的概率、统计手段求援。

终于找到了“整个计算中最带根本性的一点”,却发现,这一点是如此可怖!它一直在公式背后深藏不露,甫一现身,还没来得及看清面目,就见它剑指整个物理大厦的根基!

这是什么怪物?!

仅仅是因为你站起身来,就要搞得整个物理学土崩瓦解?不!

你没有这个资格,谁也没有这个资格!你只是一个假设,只是我用来解决公式出身问题的一个手法,并不是物理真实!普朗克这样安慰自己,他那颗揪紧的心,慢慢放松起来,但仍有一根无形的绳索悬着它,荡荡悠悠,无法踏实。

1900年12月14日。星期五下午。柏林大学物理学院。钟声刚刚响过五次。

普朗克在德国物理学会的例会上,报告了他的新发现。

他宣称,只有假设黑体模型里的振荡器吸收、发射能量是一份一份的,才能导出那个公式、准确描述黑体辐射分布规律。

他把一份能量叫做“能量子”。这个名称随后就被他改为“量子”。

一个震撼了整个20世纪,到现在也余震未消的庞然大物就这样悄然诞生了。

会后,物理学会的会员们纷纷向普朗克表示祝贺,祝贺他找到一个强悍的公式,成功地解决了困扰人们多年的黑体问题,圆了基尔霍夫的梦。但这一切,似乎与量子无关。因为它只是普朗克解决问题的一个技巧而已。物理学家们的这种技巧,就像知心大姐提供的驯夫小窍门,一抓一大把。

量子,就是这样低调。它混迹于天地万物,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直到1900年,一个谨慎公务员形象的男人,在走投无路之际,随手把它拽出来,晾在众目睽睽之下。但,人们只把他当作黑体辐射公式的垫脚石,无人关注。只有它的发现者,为它的存在而隐隐不安,那根无形的悬心绳,时时颤动,成为一个飘渺而又顽固的痛。

在此后的日子里,普朗克一直试图回避量子,但量子如影随形,它低调沉着,却强悍坚硬;它不动声色,却无处不在。撼不动、绕不开、改不了、认不清,额亲娘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吗?!

它倒底是什么?

就在普朗克跟自己内斗纠结之际,一个年轻人慧眼识珠,第一个接受了量子。而普朗克,虽然不肯接受量子,却慧眼识珠地接受了这个年轻人。

波粒再战

很高深的物理知识(文盲都能理解的物理科普第三部分)(4)

爱因斯坦

转眼间,到了光辉灿烂的1905年。

3月17日。又是星期五。瑞士伯尔尼,26岁的爱因斯坦投寄了一封信后,匆匆赶去上班。饱暖思宇宙,饥寒问稻粱。专利局三级技术员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解决了爱因斯坦的温饱问题,使他有时间去窥探宇宙的秘密。

那封信是寄给《物理年鉴》的,里面装着他本年的第一篇论文。论文解释了“光电效应”,题目是《关于光的产生和转化的一个启发性观点》。

普朗克看了,不仅没有受到启发,反而更纠结了。因为爱因斯坦肯定了普朗克的量子概念,还用它来解释“光电效应”。

普朗克本来就对量子避之不及,现在爱因斯坦不仅欣然接受了它,并且更进一步,让量子与光子联姻,生出“光量子”,把量子生米煮成熟饭,变成物理真实。普朗克认为,这个步子迈大了,很扯蛋,所以极度反对这门亲事。

不过,爱因斯坦的观点虽然反叛、出格、颠覆,但他的解释却逻辑严谨,事实清楚,非常完美。所以,普朗克很负责任地允许这篇论文发表。

于是,继普朗克发现量子之后,科学史又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说了半天,“光电效应”是什么?也是“浑身是宝皮可制革筋可入药味道鲜美肉可以吃”吗?说起来,话又长了。

还记得当年的波粒大战吗?

菲涅耳单枪挑落粒军大旗,波动理论一统光学河山。但是,江山并不稳固。菲涅耳的光波理论固然锐利无比,却依然是就光论光,就波论波,解决的是表层问题。

虽然如此,粒军也暂时无力抵抗,只能徘徊观望。

1873年,麦克斯韦的《电磁学通论》横空出世,把光学收归电磁学门下,麦爷宣布:光是电磁波的一种。

从此,波军阵营由麦爷坐镇,城堡是尊贵神圣、厚重坚实、庄严优雅的电磁论,那可是上帝的诗歌!

粒军的希望,随硝烟散尽。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赫兹在给电磁学大厦封顶加固时,顺手开了一扇窗,一缕微光射向粒军匍匐的角落。

还记得赫兹验证电磁波的那个实验吗?1887年,赫兹让振荡器发出电信号,然后,在共振器的两个小金属球之间,看见了电火花,这说明,共振器收到了振荡器发出的电磁波,才得以如此。

赫兹当时看得很痴迷,很仔细。所以,他不仅看见了微弱的电火花,还发现,微弱的电火花,居然有更微弱的亮度变化。

当紫外线照射那两个小金属球时,发生电火花会变得容易一点,而电火花也会变得更亮一点。

对这个“全新的,而且令人十分费解的现象”,赫兹记录了下来,却没来得及给出解释。但他写道:“也许正因为它不易解决,所以有望在它解决之时,其他一些新现象也得到了解释。”这话现在看来,也算是一语成谶了。

1899年,J·J·汤姆逊通过实验,证实那两个小金属球之间的光电流,与阴极射线一样,都是电子流。于是,人们慢慢意识到,这是由于光的照射,使金属内的电子逃逸的现象。也就是说,那些电子流,是光“打”出来的。

1902年,赫兹曾经的助手、德国物理学家勒纳德对这个现象进行了研究。勒纳德是个狭隘的种族主义者,希特勒的脑残粉,纳粹党徒,纳粹德国的疯狂拥趸,或许叫鹰犬也不为过,“勒纳德”这个译名还是相当科学的。他宣扬希特勒的理论,参与和领导了对爱因斯坦等犹太血统的科学家的攻击和迫害。二战后,美国考虑到他年事已高,免除了对他的去纳粹化措施。不过人品归人品,勒纳德的确是一个优秀的实验物理学家。好吧,我们回到实验。

勒纳德给这个现象起了个名:光电效应。

勒纳德的实验装置:一个真空玻璃管,里面有两个金属片,金属片上有导线,导线连接到玻璃管外的仪器上。

勒纳德发现,在真空里,光电效应也会发生。用紫外线照射其中一块金属片,就会有电流产生。他解释道,这是由于紫外光和电子的频率一致,发生共振,所以紫外光能够“触发”电子从金属表面逸出。

但时隔不久,“触发说”被勒纳德自己的实验否定。因为他不能解释接下来发现的两个诡异现象。

他把照射金属的光做了两个调整,想看看不同的光,“打”出的电子有何不同。

一是调整光的强度,也就是“亮度”。按照常理,光的强度增加了,也就是能量增加了,它打出的电子,能量也应该增加才对。可是,实验的结果刚好相反:电子增加的不是能量,而是数量!

那么,金属发射电子的能量归谁控制呢?答案很快就出来了。

二是调整光的频率,也就是“颜色”。按照常理,提高频率,就是振动得更频繁,应该打出更多数量的电子才对。可是,实验给出的结果又是刚好相反:电子增加的不是数量,而是能量!

勒纳德懵了。

各实验室的相关结果陆续发布,结果更加扑朔迷离:

首先,不是每种光都能打出电子,比方说,黄、红之类的低频光,一个电子也打不出来,无论它的强度有多大,电子也是一毛不拔。而紫外线这样的高频光,再微弱,也能打出电子来!典型的歧视啊歧视!

这就是说,想要在金属上打出电子,光的频率最低有个下限,也就是你至少要达到这个频率,才能打出电子来。嗯,原来,做人,没有下限,可以升官、发财、吃牢饭;做光,没有下限,就什么也得不到!

其次,不同的金属,要求的频率下限也不同。我们举几个例子。频率数字太长,所以这里用波长来表示,单位是“埃”,1埃是0.1纳米,一亿分之一厘米。只要记住“波长数值越大,频率越低”就成,光速÷波长=频率。不同金属要求的频率下限:

铯→6520 钠→5400 锌→3720 银→2600 铂→1960

再次,每一种频率的光,打出的电子能量有个上限。也就是说,不管你怎么照射金属,就算你照射一万年,只要频率不变,你所打出的每个电子,其能量也不会超过那个上限。

最后,光射到金属上,电子要么马上蹦出来,要么死也不出来,它绝不会等会儿再出来!

是不是很乱?我们来做个总结,也算是复习,顺便理清思路:

1.不同的金属付出电子,对光的频率下限要求不同。不同频率的光,打出的电子上限也不同。

2.电子能量大小,由光的频率说了算,频率越高,打出的电子能量越高。

3.电子数量多少,由光的强度说了算,强度越高,打出的电子数量越多。

4.光打出电子,是瞬间作用,没有积累过程。

好吧,条理是清晰了,逻辑也没问题,问题是规则太乱了!

所有物理学家都凌乱了。因为这个规则不仅违反了常理,不符合牛爷以来的物理认识,还严重违反了麦爷的电磁学规则!虽然《电磁学通论》只诞生了不到30年,但是,从那以后,所有与电磁相关的问题,都可以在那里找到答案,完美的麦克斯韦方程组,她不仅能解决、描述所有电磁学问题,还能做出准确的预言,以至于自负的玻尔兹曼一见到这套方程,立即被她的美妙所征服,引用歌德的话顶礼膜拜:“书此符号者,舍上帝其谁?!”

按照麦爷的理论,世界该有多美好啊:

电磁波的强度越大,其能量也越大,它所打出的电子能量也应该越大。

电磁波持续给电子输入能量,电子攒够一定能量后,就脱颖而出。那么,它不应该瞬时射出,也不应该千呼万唤不出来,更不应该以频率论英雄。

这既符合逻辑,又很讲道理,是吧?但是,实验给我们的答案完全相反。

咱俩都玩过水枪是吧?假如,咱俩组织一场比赛,大家用水枪去射乒乓球。现在,水枪加满足够的水,压力恒定,扳机就是开关,扣动扳机,水就被释放射出。比什么呢?看谁射飞的球更多、更快、更强。结果,我们发现:

你必须连续扣动扳机,达到一定频率后,比方说每秒扣动5次,才能射飞乒乓球。球速是1米/秒。

如果达不到每秒5次,即使是100个人每人手持双枪,都无法射飞一个乒乓球!

如果扣动扳机的频率高,达到10次/秒,球速就会随之提高,最快可以达到2米/秒。想让球速更快,必须提高扣动扳机的频率。

你提高扣动扳机的频率,只能提高球速,提不高球数;增加水枪的数量,只能提高球数,提不高球速。

不科学啊!虽然上帝跟我们开的玩笑已经够多的了,但是,还没有一个玩笑如此搞恶。

不科学啊!虽然上帝跟我们开的玩笑已经够多的了,但是,还没有一个玩笑如此搞恶。

一个小小的光电效应,将物理从帝国美梦中唤醒。陶然其间的物理学家一觉醒来,发现那个富丽堂皇、舒适温暖的安乐窝已荣华不再,柱裂基倾,在宇宙蛮荒中风雨飘摇。普朗克黑体辐射公式,试图拨散紫外灾变带来的乌云,却搅来了量子迷雾。雾霾未消,那暗弱的电光,便裹挟着赫兹的谶言,化作雷霆万钧,撕裂了整个天空。

颤栗吧,人类!为自己的智慧哭吧,人类!

一双明亮的眼睛略带嘲讽地看着这一切,藏在浓密小胡子下的嘴角,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爱因斯坦注视着光电效应:就是你了!

小爱同志早就相信,世界是由物质微粒构成的。这些微粒,不管你叫它原子还是血滴子,都无所谓。关键在于,它们都是一粒一粒的,你是你,我是我,可以拥抱,但不连体——不是连续的。每个微粒都有自己的能量,这些能量的综合作用,表现在宏观事物上,就是我们日常所见的能量形态。

但是,一到了光这儿,情况就变了,好像所有现象都在证明光是波,或者说,波动说能解释所有光现象。到了麦克斯韦,波动说获得了神级后盾,阻断了所有挑战的念头。

小爱相信,从根本上讲,世界的规矩只有一个。我们眼里纷繁复杂的大千世界,只不过是同一规律所衍生的不同表象而已。

所以,光的特立独行,让特立独行的小爱不太舒服。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粒子上。但是,牛爷领衔的粒军早已宣告败北。麦爷的强悍登基,又赐予凌厉的波军以广阔的天空,粒军雪上加霜、落井受石,已被逼到墓地,盖上了棺材板,就差钉几颗钉子、发几句讣告了。

光电现象挟裹的万钧雷霆,让经典物理大厦将倾。但在小爱看来,这是新世界的曙光。

小爱的目光扫过普朗克的黑体辐射无敌公式。

这个公式是Diy出来的。尽管事后,普朗克给它找了一个娘家,但爱因斯坦还是有点不太满意。因为,普朗克知道自己想要一个什么公式,从而做出了能得到这个公式的推导。这里,有深厚的物理功底为基础,有强悍的数学技巧为手段,更有敏锐的科学直觉为指引……好吧,我们不这么委婉,用大白话说:老普,你够牛,但还是有点打哪指哪的意思!

但是,普朗克给公式找娘家时,买一送一,搞出的一个“副产品”,小爱还是蛮喜欢的——“能量是一份一份传递的”。每一份是一个量子。这个靠谱!

尽管这个量子已经把普朗克吓得够呛,但小爱仍嫌不给力,你起步够炫,在下佩服啊佩服,但你落脚太近太谨慎,不够High。辜负了老衲期待的眼神。

为了让光这家伙合群,跟其他物质一起,共建和谐美好新生活,小爱决定,重打鼓、另开张,我再推导一遍!

他也搞出一个假想模型,但是,跟普朗克版的模型不一样:黑体空腔里充满了粒子,这些粒子包括气体和电子。构成黑体内壁的原子们,也含有电子。

咦?好像有点不对,这这这哪是什么假想模型,一个现实版的黑体不就是这样?!

是的,现实版的黑体模型就能用,干嘛要搞成别的样子?

好吧。现在现实版的黑体模型被加热了,充满了春的气息。于是空腔里的粒子们很兴奋,开始震荡。麦爷告诉我们,这些家伙一震荡,就放电磁波。当然,别处的电磁波送上门,它们也照收不误。这个过程像极了咱国过年走亲赠礼,折腾一段时间后,大家一吸一射两相悦,收支平衡。

注意,关键来了:

热力学第一定律说什么来着?能量是守恒的!

现在,黑体模型达到了热平衡状态,也就是处于“熵”最大的状态。

而空腔的体积,以及其中的能量、温度都是可知的。

条件这么好,数据这么充分,分析一下熵与黑体空腔体积的关系,就不难了吧?

于是,小爱从这个基础出发,开始了他的推导。然后,导出了光的量子。因为出发点不一样,所以,此量子已非彼量子。

还记得不?普朗克是假设振荡器发射和吸收能量必须一股一股地来,每一股能量称为“量子”。 也就是把吸收和发射的“过程”量子化了。

而小爱描述空腔里的粒子交换光,空腔里的熵与体积的关系,推导出来的结果是,它们所交换的光本身,其表现就是量子化的。小爱叫它“光量子”,后来改叫“光子”。他把光本身量子化了。

看出区别没?

普朗克:你必须一股一股地交换。就好比咱俩水枪大战,规则是:不许长射水流,必须勤扣扳机,一股一股喷射对方。

爱因斯坦:你交换的东西本身就是一股一股的。就好比咱俩改成塑弹枪大战(这个很危险万勿模仿)——不管你是点射还是连射,也不管你是堵枪还是躺枪,塑料弹本来就是一粒一粒的。你只能一粒粒发,一粒粒收。

既然有区别,小爱的公式也就和普朗克略有不同,但是,在“E=hv”上没得说,意义一样,都是“一份能量以hv为单位存在”。所以,小爱对普朗克的量子,是非常拥护的。

要知道,那时候,原子存不存在还是个谜,以玻尔兹曼为首的“拥原派”和以马赫为首的“倒原派”正斗得不可开交,你小爱却在这个节骨眼上,以粒子假设为基础,鼓捣出个“光量子”来,不是嫌热闹不够,就是嫌挨拍不够!

所以,得找个什么不好解释的东西,用光量子解释一下,或许就OK了。哈,光电效应,你简直就是为证明光量子而生的!

如果光是量子化的,光电效应立马就失去了全部的神秘感,它再也不是云雾中的蒙面少女,而是那位穿着“新装”在街上迈方步的皇帝。

光的频率越高,光量子的能量越大。一个光量子的能量,只能一次性地传给一个电子。于是:

如果单个光量子的能量不够,它就没法把电子打出来。这就是为什么低频光无法打出电子。

不同的金属付出电子,对光的频率下限要求不同,那是因为,它们对电子抓得有紧有松,抓得紧的,电子当然需要更大能量才能逃脱。

提高光的频率,就是增加了光量子的能量。电子获得更大能量,当然跑得更快,所以高频光打出的电子能量更大。

增加光的强度,就是增加了光量子的数量。数量更多的光量子,当然能打出更多的电子。

是不是很简单?所谓光电效应,其实就是粒子世界的“富豪相亲大会”。每一种金属,都是一个相亲会,入场资格的起点不同;电子就是拜金女,它的能量就是综合得分;光量子就是富豪,不论年龄体貌和物种,它的能量就是资产。

这是相当纯粹、相当公平的钱色交易。

首先,不同的相亲会(金属)档次不同。既然叫“富豪相亲会”,那么,不论什么档次,对富豪的资产都有个最低的要求。比方说,铯富豪相亲会,资产最低1亿才有相亲资格,银富豪相亲会,资产最低2亿才有相亲资格。你参加铯富豪相亲会,但是,你的资产只有9000万,没资格相亲,就算你找来100位资产9千万的人一起来,也没有相亲资格,一个美女也带不走,但是你能付起入场费,可以入场当苦逼观众,喷血围观、舞人浪、热场子(引起分子共振导致热效应)。这就是为什么再多的低频光也打不出电子。

第二,拜金女的相貌、三围、气质、文化、性格等都进行了准确的评分,明码标价,你想带走高分美女,必须拥有更高的资产才行。比方说,50分的,只配1亿资产以上的富豪;70分的,少于2亿资产休想带走;80分的,只跟4亿资产以上的富豪走。这就是高频光为什么能打出高能量的电子。反过来说,你如果只有2亿资产,那么,你最多只能带走70分的美女。这就是每种频率的光,打出的电子能量都有个上限的原因。

第三,这是相亲大会,不是菜市场买肉,所以,你有再多资产,也只能带走一位美女。你资产多,只能带走更高分的美女,而不能带走更多的美女。这就是为什么增加频率只能提高电子的能量,却无法增加数量。

第四,拜金女资源足够多,有多少美女被带走,关键要看来了多少具备资格的富豪。但是,根据第二条,来了再多富豪,如果都是不超过2亿资产的,也只能带走70分以下的那些美女,高于这个分数的,一个也带不走。你也不能哥俩好凑钱带走一个高分的,这些美女虽然拜金,但并不变态。这就是为什么增加光的强度,只能增加电子的数量,而不能提高能量。

是不是很美妙?爱因斯坦的公式更美妙,他只用几个简单的字符,就囊括了上面一大堆条条款款。

(1/2)mv^2=hv-p

END。

完了?

嗯,over了。

(1/2)mv^2,就是打出电子能量的上限,也就是大富豪你所能带出的美女的最高分值。

hv,大家都很熟,一个量子的能量。也就是你持有的总资产。

p,取得资格的资产底线。小爱鼓捣了一个“功函数”,用来计算不同金属所要求的频率下限。

让无数物理学家如坠云雾的光电效应,被这个简洁的公式一把扯去了底裤。诡异莫测的黑体辐射疑案,真相就此大白天下。

按理说,喜欢窥视大自然隐私的物理学家们,应该为之雀跃才对,然而,事情恰好相反,物理学家们对它唯恐避之不及!

因为,已经入殓的粒军,在公式里露出了诡异的微笑。这个公式太叛逆了,明白无误地剑指电磁学大厦的根基,直接挑战麦爷经典体系!即使这样,小爱还嫌不够直白,他在论文开头写道:“一个有重物体的能量不可能无限分割,而按照光的麦克斯韦理论,从一个点光源发射出来的光束的能量,则是在一个不断增大的体积中连续地分布的。”这是在说:麦爷让光与众不同,我很不爽。

小爱承认,“光的波动说是十分卓越的,别的理论似乎很难取而代之”。但是——小爱在“但是”后面,提出了一个比粒子更具颠覆性的看法:“不应当忘记,光学观测都同‘时间平均值’有关,而不是同‘瞬时值’有关。”

他的看法是:我们之所以认为光是波,那是因为,我们以前所观测的,都是光在一段时间内的平均状态,“波动”是平均结果。而观测光的瞬时情况,它应该是粒子态的。小爱还给这个不招人待见的看法起了个名:“一元二体认识”。这就是“光亦波亦粒”的源起。虽然它离“波粒二象性”还有一段距离,但在当时,这已经足够石破天惊的了。

叛逆得如此夸张决绝的,不是神人,就是神经病人。把光变回粒,就够所有人喝一壶的了。你还把它弄个雌雄同体,那就不止是调戏整个物理界了,简直就是在挑逗上帝!

因此,小爱同志的观点,得到当时物理学家的一致反对,就在情理之中了。

在反对者的人堆里,普朗克显得格外醒目。他最早看到小爱的论文,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认为,小爱这是“在思辨中迷失了方向”。不要说接受小爱的“一元二体认识”,就算是自己鼓捣出来的量子,他还一个劲地加以条件限制,极力把它推进经典物理的地盘。到了1914年,他成功地把自己送回到经典物理的起点,远远地看着自己的量子越飞越高。公平地说,普朗克绝不是一个反对革命的人,最有力的证据是,他第一个接受了极具颠覆性的相对论——这个见识,可是超越了庞加莱和洛伦兹的。他之所以对量子拒之千里,对“一元二体”更是痛心疾首,是因为它们的颠覆性,已经超出了普朗克观念更新的承受极限。所以,虽然小爱的论文是普氏量子得到的第一个有力支持,但老普根本不领情,就算是在推荐小爱当普鲁士科学院院士时,他还站在为小爱开脱的角度指出:“小爱在现代物理所涉及的重要问题中,几乎都做出了‘令人瞩目的’贡献,当然,他也可能会出错,比方说光量子假说。但是,我们不能对他求全责备……”不过,反对归反对,普朗克有着博大的胸怀,作为一个真的学者,他敢于面对淋漓的公式,敢于在事实面前认栽。所以,他允许这篇离经叛道的论文发表面世。

醒目的反对者,当然远远不止普朗克,密立根就是其中另类的一个。

罗伯特·安德鲁·密立根,美国实验物理学家。他反对的方式是:实验。我们知道,科学不是耍嘴皮子,你哲思再无敌、辩才再出众,把对手批得再惨,人家只要符合观测,最后灰头土脸的也是你自己——除非没脸。没脸没皮的人会罔顾观测,沉浸在嘴皮子的快感中洋洋自得。所以,实验,虽然很笨拙,但这是最实在、最有力、最负责的反对手段。密立根用了10年时间,完成了一个大名鼎鼎的实验:“油滴实验”。他想通过精确的实验数据,证明爱因斯坦的错误。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让他大跌眼镜。数据显示,小爱的公式好像是对的。

难道是,因为误差太大?那就提高实验精度!

精度提高了,可是得到的数据离公式预测更近了。

难道,我费了这么大劲,设计了这么巧妙的实验,只是为了证明我反对的东西是对的?!不,我要再提高实验精度,找出公式预言的偏差!

于是,精度不断提高。

可是,精度越高,实验结果与公式吻合得越好。苍天呐!

郁闷之下,密立根不得不喷血认栽:“爱因斯坦公式取得了明显的、完全的成功”,“结果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不过,公式代表的理论解释,打死他也不信:“但是这个公式背后的物理理论基础,却是相当不靠谱,我相信爱因斯坦本人也不会再坚持了。”不管密立根信还是不信,他的这个实验为他带来了1923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

对小爱的光量子,物理学家们的反对,当然不是毫无道理的。相反,他们的反对,理由相当充分,理论基础相当雄厚。我们在波粒大战中,已经跟随波粒双方神一般的将领和统帅,充分体验了波动王国开疆扩土的雄浑背景,那一点一滴验证的翔实数据,一砖一石积累的雄厚基础,一步一个脚印走出的这条溜光大道,无不昭示着波动说取得最终胜利的必然性。麦爷电磁理论的建立,更是让人类对光的认识,提升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度,本以为从此尘埃落定、宇宙澄清,谁知道,一个不修边幅的小小技术员,让波粒大战风云再起,搅得周天寒彻、一地鸡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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