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人要回乡(年轻一代返乡时)

青年人要回乡(年轻一代返乡时)(1)

青年人要回乡(年轻一代返乡时)(2)

原载于《中国青年》杂志2021年第5期

@文/董雅婷

在很多人因为疫情留在原地过年的这个春节,大鹏选择通过摄像头完成精神回溯。《吉祥如意》的拍摄地是他的家乡,吉林省集安市的一个小山村,时间是2017年春节前后。摇摇晃晃的镜头扫过,到处是寒冷萧瑟的东北风光。

这是一部有点“奇怪”的电影。想法很怪,身上贴满“喜剧”“商业片”标签的大鹏,铆着劲儿拍了一部有文艺片气质,也注定是叫好难叫座的电影。主创也怪,全片只有一位专职演员,其他均为大鹏真实的亲友,没有台词,演员的最大作用是帮助推动真实情节的发展。

题材更怪,电影分成了两部分,前半部分《吉祥》,用纪录片的手法拍摄了大鹏家春节期间的一场葬礼,还曾获得金马奖最佳创作短片奖。后半部分《如意》,是关于前半部分如何拍摄的纪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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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它的题材难以言明,你也很难定义这部电影的基调。它绝非合家欢贺岁片,但也没有大肆渲染悲情。相比呈现出的故事,更迷人的是它梳理出的一系列错综交织的关系,兄弟姊妹之间的,城市与农村之间的,代际之间的等等。

城市发出轰鸣,乡村静默无声。《吉祥如意》提供了一个思考的契机,那些穿梭于农村和城市、熟人社会和陌生人社会之间的年轻一辈,究竟该如何自处。

熟人社会的余韵

《吉祥如意》豆瓣评分在8.3分上下浮动,给出好评的很大一部分观众,是觉得这部电影拍出了“那个味儿”。

有人说好的导演能拍出万物的气味,大鹏并非技艺高超的从业者,但借助“伪纪录片”的形式,最大限度地留住了真实。

成长于北方农村的观众能率先与这部影片共情——为了防寒在玻璃窗外罩一层塑料膜的农家小院,随处可见的对联、窗花,散布在白雪之上的红色鞭炮皮碎屑,除夕夜自由升空的烟花,坐着塑料布在雪坡上打爬犁的小孩儿......

真实的粗粝远胜于任何昂贵的布景,能将人瞬间带回记忆中的家乡。这是属于北方的烟火气,让人在观影过程中甚至想撕开幕布钻进那个冰天雪地的小村里,大口呼吸久违的凛冽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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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不熟悉这样的气候、地貌也没关系,电影里还展现了中国式人情社会。社会学家费孝通曾表示,“乡土”是中国传统社会的原生态,是中国传统社会文化之根,它主要以血缘、地缘或情缘为纽带,村落共同体相对狭小,交往对象多为熟人圈子。

虽然在城市化进程的席卷下,很多“80后”“90后”早已习惯了人际关系疏离的陌生人社会,但乡土情结永远是他们心理和情感上无法割舍的记忆。而大鹏拍的,就是这个如今在小城市以及广大农村仍然占据主导地位的熟人社会。

事实上,《吉祥》是个阴错阳差的故事。它最初的主角是大鹏的姥姥,演员刘陆扮演的是姥姥的外孙,也就是女版的大鹏。他希望通过拍摄两代女性的春节故事,来展现一些思想上的碰撞。

但临近春节,姥姥病重陷入昏迷,经过和团队的讨论,大鹏决定将影片主角换为姥姥的三儿子——因意外失智的大鹏的三舅刘吉祥,演员刘陆则扮演他十年未回乡的女儿丽丽。最终,《吉祥》呈现了一个农村家庭如何面对死亡与赡养的故事——当姥姥去世后,一直由她看顾的三舅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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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鹏的三舅王吉祥

虽然残酷,但这场“天意”反而成就了《吉祥》。婚丧嫁娶,因为涉及仪式的举办、财产分割、赡养等问题,往往最能体现农村熟人社会的运转模式。影片中姥姥的去世,不仅给家庭成员带来了情感上的伤痛,更引发了亲属之间一系列的交锋和关系的转变。对于年轻的观众来说,这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情感体验。

熟悉是因为这里有我们见证过的父辈之间的相处模式。比如,影片中最为年长的大舅,在家庭会议中因为觉得自己的权威没有被认可而气得脸红脖子粗。照顾三舅时间最长、承担了最多委屈的二舅,“好话没有能力好好说,话到嘴边又变得不近人情。”一家人一边埋怨丽丽十年间对自己父亲不闻不问,一边又不忍心给她增加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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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姊妹讨论着大鹏三舅的赡养问题

这里有中国底层百姓最常见的亲情思维,温情中有自私,互相伤害又抱团取暖。委屈和不公都在话赶话中被摆到台面上来,矛盾一触即发,但又充满顾忌和对彼此的怜惜。

陌生是因为这里有年轻一代无缘体会的孝悌之情。当四个年过半百的兄弟姊妹围坐一团,遗憾老人去世后“树倒猢狲散”,一家人很难再聚齐了,很容易让人生出怜惜之情。这种兄弟姊妹之间特有的,经得起撕扯又可以迅速凝结的情感,很难为外人道。作为独生一辈的我们,只能通过回望,想象这种熟人社会里情感的张力。

在陌生人社会里回望

《吉祥》的最后,三舅一个人走在满是鞭炮碎屑的白雪之上,镜头不断拉远,银幕中出现银幕,《如意》正式开始。

有从业者评价,《吉祥如意》打破了电影的第四面墙,把纪录片的含义又延伸了一步。这个创举正是由《如意》完成的,它让观众看见了电影中的观众,以倒叙的方式,回溯了《吉祥》的整个拍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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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式上的创新固然可喜,但《如意》最珍贵的是为观众提供了“上帝视角”,集中展现了三位北漂青年——作为导演和家人的大鹏,真正的丽丽,以及丽丽的演员刘陆,在习惯了陌生人社会的生活模式后,如何与熟人社会中的亲友共处。

影片中最大的争议是,在大鹏拍摄这部电影前的十年里,丽丽从未返乡看望过自己患病的父亲。对此,演员刘陆十分不解,代替很多观众发出质疑,“为什么你十年都不回来?”

影片对丽丽的故事进行了留白。事实上,在父母离异后,丽丽经历了北漂、求职、失业、结婚生子、母亲去世等一系列难题,在北京过着看似光鲜亮丽实则飘摇无依的生活。影片借此抛出了一个隐秘而又残酷的问题:在人口老龄化的时代议题下,那些在大城市租着十几平方米房间的漂族,如何照顾身在异地的年迈父母,如何抚平他们的情感世界。

事实上,大鹏在戏外曾提出,姥姥去世后将三舅送往养老院,由他支付所有的费用,但却遭到了舅舅们的一致反对。其实,这种截然不同的思维模式寄居在现实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里。

一位高校教师曾在网络中分享他提取个人档案的趣事。因为身处异地,他通过电话向家乡人社局了解好了相关流程,拜托父亲帮他前去办理。但父亲却以自己的方式完成了任务:拜托侄子的邻居的表妹的前同事,辗转通过各种人情,拿到了原本只需提供身份证就能提取的档案。

马未都曾提到,“中国有三分之二的人口在农村生活,三分之一的人口在城市生活,其中至少有几亿人交织在两种生活之中。《吉祥如意》给人最重要的价值信息是,这部分‘农村城市人’或曰‘城市农村人’的相互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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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乡的大鹏、丽丽、刘陆等漂族,正是农村城市人的代表,他们生长于乡村,但已经适应城市陌生人社会的运行规则,认同高效、便捷、秩序化的生活。而对于父辈而言,生活更多的是“有情饮水饱”,对亲情、友情、乡情的看重,催生的往往是“去养老院等同于被抛弃”的偏见,以及“万事靠人情”的思维模式。

影片中与养老院分歧形成互文的是,姥姥去世后,当长辈们忙于葬礼仪式时,大鹏和表姐丽丽久久地站在院门口,茫然无措。这几乎是年轻一代在返乡时的群像记录,透过这些,可以看到年轻一代面对老家事务时的局促、窘迫、自责、生疏,能看到陌生人法则在熟人社会的失灵,能看到很多返乡文学、返乡电影难逃的宿命:两代人在各自的价值体系里对望,渴望通过自己的方式拯救对方,却容易滑向传统孝道和现代理念的对撞。

2019年年初,纪录片《四个春天》上映,导演陆庆屹将镜头对准南方小镇里的父母,记录了他们平凡而又诗意的日常。很多观众都会默默为那个小家庭祈愿,祝福二位老人健康平安、喜乐长久,替我们守住求而不得的家庭乌托邦。

两年后同一时间,大鹏献上了这部北方的家庭私人影像。它真实、温情又残酷,充满了鸡零狗碎的日常。不同于《四个春天》的人情缱绻,《吉祥如意》更容易让人沉默,在遗憾和伤痛中沉默地思考,个人与家庭、农村与城市、人情与社会之间的关系。

本文图片源自网络

监制:皮钧

终审:蔺玉红

审校:陈敏 刘晓 刘博文

责编:董铁莹 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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