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一场戏但又不是戏 为戏疯癫与命运和解

ICONF 编辑部 撰文SISICICIXI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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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秋生：与命运握手言和

Reunited With One's Destiny

《ICON—F时尚画报》2018年7月第107期

ICON-F按：香港电影日益息微，处境尴尬的今日，我们开始记起这位被香港电影圈称为“戏痴”的电影人。他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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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秋生随着几位工作人员进来，礼貌地与在场的人问好，然后进入化妆间。没有多余的客套。与几年前采访他的时候相比，作风和习惯依旧，气场和脾气也如此。

黄秋生与哥哥相认的故事已经被网络文章奉为“奇迹”，“香港混血儿一代的命运”，经过深挖拼凑各种资料，出生、成长、家庭披露具细，瞬间成为热门话题。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沉寂五年后，会以这种方式回归中国大陆观众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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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电影日益息微，处境尴尬的今日，我们开始记起这位被香港电影圈称为“戏痴”的电影人。他可还好？

香港电影的“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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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秋生对于香港电影，可以说是异类，一个矛盾体。

一方面，他的电影履历甩出来就是碾压性的：演艺生涯，他几乎把奖项都拿遍一次，包括电影、电视，主角和配角：《八仙饭店之人肉叉烧包》中，他饰演的变态杀人犯堪称经典，一举赢得了第13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主角，是唯一以三级片获得该奖项的男演员，至今无人打破此纪录；几年后，又凭借《野兽刑警》再封香港电影金像奖影帝；紧接着还出演了多部脍炙人口的电影，《无间道》《头文字D》《不能说的秘密》……并拿奖拿到手软；《叶问：终极一战》里，他以敬业和演技征服了众人，把第5届澳门国际电影节最佳男主角的殊荣收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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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虽然奖项一堆，演技获认可，但大部分导演只会找他演黑社会，变态狂，警察（还是坏的那种），正面的主角永远轮不到他。

“不是我想演什么角色就能获得此类角色，演员其实很被动。导演不用我，没办法。大家更喜欢找刘德华，哈哈。奖项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首先要生存，很多角色都要演，虽然演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这片子肯定是烂片。电影不是宗教，不能全靠理想。”他既无力也无奈。

早在亚视演员培训班期间，老师就告诉他，不要想太多，没有一个混血儿会红的，混饭吃就好。混血儿在演艺圈得不到机会，只能演反派或番人（外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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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秋生记住了这话，已有准备。他早早抛出一句：“我只是演员，不是明星。”

不当明星，对看不惯的事和人，就敢明目张胆地直说，少了一份维护公众形象的负担。黄秋生气场大，很多人怕了他。叶念深邀请黄秋生拍摄《心冤》，形容像求婚的心情，当时在咖啡厅门口来回走了好多圈，才终于鼓起勇气去见黄秋生喝咖啡。

面对气场强大的黄秋生，自问很会讲故事的叶念深也失去了信心，就担心黄秋生一不高兴就走人。黄秋生过于直接、不讨好的性格，得罪不少人，形成一种因果循环——欣赏他的导演很喜欢他，怕惹他的导演可能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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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明星的包袱，敢于挑战任何角色，为了生存演各种角色。演员心中只有角色，没有主角配角的分别，演员就是为戏而生，为戏而痴。

拍《聊斋艳谭续集之五通神》，为演一个镜头，他真的脱掉裤子，忘乎所以。后来邱礼涛向李修贤借用黄秋生拍《八仙饭店之人肉叉烧包》，李修贤不得不提醒，他傻的，真敢用他？！黄秋生把傻升级为癫狂，情绪融入角色中，成功演绎心理扭曲的反社会人格。那段时间很多人看到黄秋生的脸就不寒而栗，留下心理阴影。

在拍摄《野兽刑警》那年他得了甲亢，每天吃药，并且发胖，眼珠外凸。他当时怕眼珠掉出来，就眯起眼睛拍，硬撑着，演活了一个正邪交织的警察。事后他笑说，当时自己的样子就已经像个怪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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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枪火》的时候，黄秋生搭档吴镇宇，两个戏痴凑在一起，被戏说是“两个痴人一场戏”。有场戏吴镇宇甩黄秋生巴掌，那天刚好是黄秋生生日，吴镇宇背过面一边演一边唱生日快乐。

《叶问：终极一战》，他五十多岁的人，认认真真去学习了咏春拳，黐手、八斩刀、棍法一个不少，全部电影里亲自上阵演出。

多年前采访他曾说过，“和我同一时代的混血儿都不怎么好，很多走了弯路，现在大部分都不在了。当时华人和西人有不同的社会阶层与活动范围，混血儿夹在中间，鬼佬不和你玩，中国人又当你鬼。样子古古怪怪，不知怎么算。经常被人叫做杂种，幸好我遇到了电影，从第一天演戏就喜欢上了。”

如果真有一些人，是为某个行业而设的，黄秋生可以说为戏而生了。

香港电影，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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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展开了当下香港电影何去何从的话题后，黄秋生调整了一下坐姿，本来靠在沙发背的身体往前倾，拿起面前的玻璃杯喝下一口水，放下，双手顺势搁到膝盖上。

“香港电影死了，没为什么，如同一个人老了就会死，很多行业没有了市场环境自然被淘汰。”

我们怀念陪伴成长的香港电影，黑帮片、武侠片、警匪片全部都是不可替代的回忆，成为无数人最难将息的情怀。曾经的香港电影成为华人电影的翘楚，风靡东南亚、泰国、韩国、中国大陆，甚至欧美。虽然不得不承认当下香港电影的尴尬处境，但从黄秋生嘴里听到这句话，犹如英雄气短，美人迟暮，心中不免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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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电影没有珍惜黄金时期，没有系统化培育新人，没有合理的创意的延续培养市场，加上环境转变，所以现在什么都不剩了。泰国、东南亚、韩国、中国大陆一直都在不断奔跑向前，香港电影还在原地。以前中国演员到香港拍电影，香港人瞧不起别人，现在香港演员到大陆拍戏，语言环境，文化交流有障碍。我们没有学习，也没有学会融入文化，市场在变化，我们没跟上。”

“最大的问题，香港电影当初没培育新人，现在你想得出来的香港电影新演员有哪些？都是那些人。古天乐都是阿伯了（心痛古仔），我们这些人都老了。现在培养新人，有点来不及，市场不允许，香港电影一年一两部，没有机会给新人磨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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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主要是香港的大环境不一样了，我以前住湾仔，每天晚上‘开片’（黑社会打架），以前的香港像个西西里，描述黑社会的电影存在合理，现在没有这些硬胡乱编造。我们不能一直往后看，一百年前的上海电影也是风光无限，但现在没有上海电影这种说法了。大环境的变换必然让许多事物消失改变。”

或者，说者比听者更心痛，毕竟，他是香港最优秀的电影人之一，眼睁睁看着香港电影黄金时代一去不返，比起普通观众，经历了彷徨、挣扎、无奈，看似理性分析的背后，感情更深刻。常态，爱越深，反面越深。往前看，可能是香港电影最好的出路。

我喜欢演戏，不单是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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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失眠》中的林惜家，被誉为黄秋生演绎的变态角色中尺度最大的一个。他也正式对外宣布，再也不演这类角色。他的解释是“累了，心态和体能都不可能再去演这种角色。谁找我也不演了。”

庆幸他可能终于可以走出因果关系，可能可以看到他演绎更多温情的正常人角色——如《不能说的秘密》里那位既带幽默又老土的父亲，或《叶问：终极一战》中英雄气短更接近真实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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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和他讨论起热爱电影这个话题时他很执拗地纠正：“我是喜欢演戏，不单是喜欢电影。”

2013年，有点空闲的黄秋生，成立了舞台剧团。2018年7月，他将一部构思了十年的剧本搬上舞台。

“十年前我看到社会的一些问题，香港与内地的矛盾，一些文化上的冲突等，所以写了这个剧本。当初构想是四个好朋友对不同事件的看法。后来四个好朋友因为某些观点吵架，又因为爱国情怀走在一起。但现在要排这个剧，找不到和我一样空闲的老家伙。只好改剧本。”

“现在的剧非常黄秋生，带点荒诞黑色幽默，讲述一个老师和学生一起，为了完成老师的愿望，当然也是爱国题材。或许这也是我唯一一次，最后一次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现在年轻人对中国的历史，近代史甚至内地的情况，香港的历史都不清不楚，大家都以印象的方式去认知，去为自己的观点辩解，却不能好好地了解事实，深究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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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秋生一直自诩自己其实很中国，读家训和四书五经长大，练习书法，对中国的诗词、文学、历史都有研究，如邱礼涛所说，作为混血儿，黄秋生是中国元素比例比较大的，很中国，很香港。

“我当然想把这个剧本拍成电影，十年前写的时候就为电影构思的。只是拍电影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比舞台剧还复杂，不可控。例如去找老板，要和他们讲明白拍的故事就已经很费劲。老板的大脑构造比较奇特，通常他们脑中已经有一套文字的排列组合方式。例如你告诉老板，我要拍一堆男女真实做爱，老板明白，但如果说，拍一部表现婚姻制度夫妻关系的电影，他们就听不明白，听成了，姻制度，关男系女等等……说拍一个儿子杀老爸的故事，老板立刻明白，说可以。你说，我要拍一个表达父子关系的故事，老板又开始听不明白，什么子，什么父？”

黄秋生声情并茂，不是在说，而是在演，全程角色上身，一会是小心翼翼提交剧本的人，一会是老板，一会是第三旁述，处处都是戏。他把情节通过语言和表情演绎得如此生动，如果他告诉我将写一本《演员的修养》，我一点都不怀疑。

五十岁，和命运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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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秋生嚷道，我没找他，我什么要找他，我肯定不会找他的，我以为至死我的身世都是一个谜。照片？哎呀，那是我有一次喝醉酒放上去的。没想到，不是故意的。

离开了严肃的电影话题，这时候的黄秋生更像一位倔强的孩子，打死不承认，如同被人抓住了把柄，发现了小秘密。

矛盾的特质又再次显现。性格决定命运，更不如说，命运造就了他这样的性格，幸运的是，他最终找回了黄秋生之所以是黄秋生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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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问及和哥哥相认后生活有什么变化，他的音量变柔和了，“最大变化，哥哥要我改姓，拿英国护照”，停顿两秒后，“你以后可能不再叫我黄生，而是MR PERRY。”他的表情闪过一丝得意，像一个顽皮的小孩，但很快就消失了。然后我发现他抬高了下巴，眼睛没有注视我，眼光越过了我头顶，瞪着上方，我以为是错觉，却看到他眼眶湿润，他是在阻止眼泪流下来吗？

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稍稍有点哽咽，但很快又控制好了情绪。“挺好的，和哥哥姐姐相认，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是这样的，那样的，我的脾气为什么暴躁，我为什么对这么多东西都感兴趣，因为我爸爸也是这样的。我妈从来没有和我很详细地聊过他。”

他再调整了一下情绪，接着说：“哥哥姐姐让我回到英国。嗯，或许是应该走了。”

Producer 监制:王牧

Fashion Director 时装总监:Mia.S

Editor Senior 资深编辑:郭逸阳

Editor 编辑:Cora

Assistant Editor 助理编辑:MaH

Fashion Modelling 时装造型:@ICON-F Stud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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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tist General Director 艺统总监:刘詠施（华南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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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Interview 撰文&采访:Si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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