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逝去的记忆(清明节纪事)

(一)我竟然记念起冬成来,那是在今年清明节的时候他是一位殁没了近四十年的故人,现在小编就来说说关于清明节逝去的记忆?下面内容希望能帮助到你,我们来一起看看吧!

清明节逝去的记忆(清明节纪事)

清明节逝去的记忆

(一)

我竟然记念起冬成来,那是在今年清明节的时候。他是一位殁没了近四十年的故人。

那天, 我急匆匆地从单位赶回家,到北洼地的官坟为相继离世的父母亲扫墓。父亲和母亲是合葬在一起的。我常常在工作闲暇、夜深人静,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思念起我的父母,思念起他们无言的教诲,思念他们为儿女们所作的一切。尽管父母的一生是极为平淡的,但他们在做儿女的心里头却是一座丰碑,这不仅仅因为他们是我们的父母,给了我们生命并且把我们一个个抚养成人。虽然再往深里去讲他们的伟大,我又讲不很清楚。

我记得那天的天气格外清冷,天空洒落着无数的雨线,田野被绿油油的麦田覆盖着,麦苗正在拔节,那蓬勃生长的叶茎上挂满了晶莹透亮的水珠,田埂上盛开的牵牛花和金黄色的星星花在雨水的浸润中更加扎眼鲜活而富有灵性。在天际的北边,往日清晰可见,呈黛色的凌峻的群山悄然地隐没在雨雾扯起的纬缦之中。这种肃穆的气氛笼罩在人的心头,使人油然产生一种生者与逝者,皇天与厚土一齐弹泪过清明的伤怀与痛楚。

我在父母的坟前摆放上祭品,烧过纸,然后虔诚地跪拜,在心里头默默地为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祈福,祈求神灵的昭示,使他们在地下得到永远的安息。

当我怀着很不释然的心情将要离开坟地的时候,我突然瞥见在北首地离官坟约百步之遥的地方有一座坟茔,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坟茔已被无情的岁月侵蚀得变成了一个很小的土岇,上面被疯长的蒿草覆盖着。这是谁的坟茔呢?我终于记起来,这是冬成的,埋在这里近四十年了。

(二)

三十多年前,冬成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那时,我刚参加生产队劳动,虽然他不久便死掉了,但对他零星半点的记忆还是有的。听父辈们讲,冬成是八岁上跟母亲逃荒来到我们这里,经好心人撮合与队上的光棍老汉“货郎担” 过 活在一起的。开始日子过得还不算艰难,“货郎担” 老汉靠他的营生还能免强把一个三口之家的吃喝用度维持得过去。过了六、七年,老汉年岁已高,货郎担挑不动了,生产队的工分挣不来,冬成的母亲也背驼腰弯,下不了地,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就自然地落在了胳膊腿还嫩的冬成身上。冬成是个瞎子,白眼仁全蒙住了黑眼仁,一点也看不见。当时,在冬成母亲和光棍老汉合家的时候,队上就有人反对,说纯粹是养活个累赘,能指望什么呢?但“货郎担 ” 老汉孤寂了一辈子,且很同情他们娘儿俩,外人就不好再干涉。善良的人们曾企望冬成年岁大了,眼晴能好一些,那怕只能模模糊糊看清一点点。但这个愿望最终落了空。冬成长到十四、五岁,黑眼仁亦然被白眼仁包裹着,他仍然什么都看不见。他的父母要他养活,队上的男人们看在眼里,嘴上不言语,女人们则不同,她们心里藏不住,几个女人凑在一起不无忧愁地说“看外咋活哩!”

(三)

乌鸦返哺,羔羊跪乳。冬成在这个家温温暖暖的生活了六、七年,对货郎担老汉达到了至爱至诚的程度,但咋样支撑这个家呢?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参加生产队劳动去挣工分,只有挣得来工分,才能分到口粮糊口。生产队的农活多得很,但大多数活他一个双目失明的人是干不了的。好在生产队也照顾他,每天都寻些拉架子车的活儿去干,并且给他评的工分也略高一些,再加上架子车一天也给三分工。这样他一年下来也挣得不少工分,分得的口粮也免强能维持生计。

然而,拉架子车这活儿在农活中虽算不上太重,但也很不轻松,尤其是年复一年,见天弓背弯腰的拉,那对于人身体的摧残尤其对正在长身体的孩子的摧残是可想而知的, 听队上的老一辈人讲,架子车刚兴起来的时候,很让人眼热兴奋过一阵子。因为他们那一辈劳动全靠肩挑背扛,只有运土运糞才靠木制的推车推,那家伙很费力气。合作化后有了架子车,那东西真格在当时把人兴坏了,直夸国家好,为农民着想,造出这样好的东西,有啥东西只需往架子车上一放,平路上车子的胶轮轮还把人推着向前走呢,只是这玩意儿在下陡坡的时候咋办呢?岂不把人拥得连巅带跑多危险呢?有位精明的后生笑着架起车辕,用肩膀将车辕顶起,使车辕后边着地,在地上蹭磨着,然后慢慢地从陡坡上下去。大伙这才明白,拉架子车也有学问哩! 架子车这东西到后来没人见得。它虽然能载各种各样的东西,但你若不架起车辕,肩上搭上绊绳,撅起屁股拉,它却一点也不动;正因为它载东西容易,几百里路都能跑,使用率极高,常常拉得人撕水汗流、人困马乏;况且装载的东西要得法,不得法不是辕重得抗不住就是辕轻得能吊猴。这样的日子久了,人就受不了,直骂是那个龟儿子设计的,把人整扎啦。 冬成自十五岁上参加生产队劳动,到他二十五岁上殁没,十年时间,凡是他干活的一天都驾着车辕,肩上搭着架子车绊绳。生产队给他每次都派一名社员,这些社员或因年老多病,或因偷懒耍滑,队长不好使唤,他们都不拉架子车,而只是在后面给他推,顺便提醒他前面的路是左拐还是右弯;到地方了,架子车是退后还是靠前。这十年间冬成到百数里以外的村镇、街市和山里头无数次地为队上拉卖过麦草,拉回过借到的粮食,拉回过手续不合法的木料,为城里厂子拉砖;在隆冬季节,在黑膝半夜、鸡鸣狗叫的时候,把县城老城墙拉回过一大截,苫了队上好几十亩青田。修水库大坝,从工程开始到结束,人们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拉架子车的身影。他十年间拉过的东西如果聚在一起就是一座山。

冬成以命抗命,虽然落下了病根,胸骨常常疼痛难忍,并且咳嗽得厉害,但他支撑住了这个家,不仅让二老衣食有依,还为他们送了终,使人们的担忧 变成了多余。

(四)

冬成还有一门绝活,那就是下到三十多丈深的井里捞桶。 那时候,我们村里人们生活的情景,单靠一个苦字涵盖是远远不够的。它凸现在生活的各个方面,渗透在各个角落,不要说是寒冬腊月,就是赤日炎炎的夏天,因为生计的艰难,人们的脊梁骨都冒着丝丝寒气。那种极端清苦的岁月刻骨铭心地烙在我的记忆中,至今每每想起来,令人都心里头颤栗。那眼老先人打的深三十余丈的井是队上近五百多口人唯一的取水之处。井台旁边有一棵高大的槐树,井台上竖起一架辘辘,井口平时被磨盘盖得严严实实。人们从井里打水时,得先到队上保管室要来井绳、扁担和木桶。木桶有大有小,大的用它把水挑回家,小的用它下井打水。木桶是用一绺绺柳木片做成的。桶底小,桶口大。木桶底部和中间、上部收口处用三根铁箍子箍起来,水装在里面竟一点都不漏。

打水得互相找伴儿,因为绞辘辘一个人不行,需得两名壮汉,水被绞上来了,踏绳倒水也需要有力勃的人,还有往家里挑水,两只大木桶也需年轻力壮者才能干得。那时,我常常看到人们相互帮衬着打水的情景,常常听到大人们教育孩子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娃呀,你狂啥呢,不用的人也要用三回哩!” 不要说打上来的水很不清澈,多数的时候是泥糊糊,需要在水瓮里好长时间的沉淀,刷锅做饭洗脸要细心着用,有时还接老天爷的雨水吃,单只说那从老井里打水吃,不仅要有力气,还要认真细致,手脚麻利,不然就出漏子。把桶掉进井里,就是一件。这种情况多发生在下桶时粗心,水打上来踏绳的人手脚不利索,再就是井绳某一处不结实,水桶里打满了水,挣断了绳索掉了下去。

于是,找人下井捞桶便成了黑娃队长经常操心的一件事。冬成往往会成为首选。因为下井得身子矮小胆儿大,别的人似乎都不合适,当然更重要的使喚不动人家。桶搁在井里得赶紧捞,不能躭延时日。黑娃队长这时就乱骂一通,跺跺脚说:“赶紧找冬成。”冬成每临这种事,从不推辞。 不用说,这捞桶绝非易事,弄不好,甭说捞桶,得捞人。因此,这捞桶的场面非常壮观热闹,男人女人,大人娃娃都围着看。这时候,队上的牛娃就很骄傲、神气地吆三喝四。牛娃年令其实不小,五十多岁了,他是队上能猴一类的人物。捞桶是人命关天的事,黑娃队长常常按排他当指挥,他这个人就爱在女人们跟前显尖卖能,遇到这类事自然满心欢喜,当仁不让。牛娃第一步先把井绳从头至尾检查一遍,看有无破绽处,如果有就用刀子割断,然后把它接在一起,接成麦穗状。第二步待井绳没了问题,就把井绳的一头扎上两个壶环,叮咛冬成脱了鞋,赤脚把裤子挽到大腿根,给身上披件麻带片,将两个壶环牢牢地套在他的两只大腿根裤腿的上面,为的是他下井时身体不失取平衡,之后再用井绳把他的上半身捆挷住。再之后就是下井。牛娃这时往往会声色俱厉地喊,守在井口边放辘辘的六、七个壮汉都把辘辘抓得紧紧的,慢慢地往下放。人们看到井口里的井绳被拉得直直的打着颤,听到辘辘咯吱咯吱地叫,心里就都发怵,真担心井绳断了怎么得了。感谢苍天保佑,冬成每次捞桶都平安的返回,从未遭遇不测,这也证明了能猴牛娃确实有能耐。冬成日后渐渐地被人们敬慕起来。

(五)

在我辍学参加队上劳动还不到半年时间,冬成就死掉了,人们对他的死很自然地感到可怜和惋惜。我曾刻意地观察过冬成,也想试图探究他孤独的不为人所知的内心世界,但不曾弄得明白。我发现他对去生产队公共场所和去田间的路径都很清楚,几乎不需要人指引。一天,我看他从自家的门口出来,揣摸着走到老井,走出长长的巷子,很自然地向西一拐,走到生产队饲养室门口。你若不在意,很难相信他是一个瞎子。只是他走路的姿态倒很像个女人,一只手的掌心向上,一只手的掌心向下,那么掺合着放在胸前,这样两只胳膊肘就成扇形撑开,向前走时就不停地晃动,像似要随时应付可能发生的碰撞或跌倒。冬成脸上的表情常常是木然的,因为是个瞎子,看不到这个繁复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因而他对诸多事物的心灵感应是极简单又迟钝。这表现在当男人、女人们在一起干活胡谝溜干,甚至露骨地谈论男女之事,他都没有特别地反应。冬成也笑,那笑常常很凄然。他为家里头没有壮汉的人家挑一担水,受到称颂,就笑;他拉架子车往地里送粪,受到黑娃队长的表扬,也笑;他把掉到三十多丈深的井里的木桶捞上来的那一刻,受到人们像对待英雄般的欢呼,同样笑。但那笑都是无声的,呲牙裂嘴,眼睛完全被厚厚的白瘴覆盖着,你一点也看不到他的眼窝里放出的光彩来。   

(六)

冬成很少言语,他一生讲过多少句话,大概是可以数得清的。他虽然是那样的缄言少语,但曾讲过的一句话却振聋发聩,令人瞠目结舌。那年生产队队长黑娃在按排活路时,与队上一毛头小子发生了争执,那不屑之子或因活得泼烦、或因脾气暴躁竟举起铁掀差点把黑娃队长的耳朵铲掉。这件事立马传到公社书记那里,书记立马派来了工作组,工作组立马在生产队饲养室门口一片空地上召开了批判会,那毛头小伙子耷拉着脑袋站在中间,先是自个儿作认罪检查,继而工作组组长发动大家进行深揭猛批,一定要上刚上线,批深批透。但人群中稀稀落落的仅有几个人发言,且都说得不疼不痒,切不准要害,眼看着批判会冷了场,工作组组长急得团团转。这时,冬成突然发言,他额头青筋暴起,脸涨得通红,之后铿锵有力地说:“他铲生产队长耳朵,是想让生产队长不听毛主席的话,把我们引到资本主义的邪路上去!”这句话犹若晴天炸雷一下子使会场的气氛紧张起来,人们不曾想到冬成竟有这样的水平。其实这没有什么奇怪,冬成虽是个瞎子,与这个世界有很大的隔陌,但他晚上却爱听房子里的碟碟喇叭,这个充满火药味的话,恐怕是从碟碟喇叭里学来的。于是人们对冬成又多了份敬畏,那句经典很快在当地就流传开来了。

然而,事后不久冬成就死了,是在一个晚上。他死得很突然蹊跷。他由于那句经典在公社书记那里留下了很深的印像,书记阶级斗争的悬绷得很紧,怀疑是不是那个铲队长耳朵的毛头小伙子干的,就又立马派原来的工作组组长来,并且派来了穿公安服的干部和公社卫生院院长戡察现场,走访群众,作结论定性。最后很权威的结论是:因为劳累过度,身体极度虚弱,晚上下来小便时,导致大脑缺氧摔倒;头部又恰好撞在了木柜上,大脑出血,没能及时救治死亡。完全排除他杀的可能。

按照我们农村人的习俗,年轻人死了,不能进官坟。冬成年令不大,尚未成家,是孤魂冤鬼,不能同与官坟为伍,于是队上就把冬成葬在了官坟的北首地约摸百步之遥的地方。

冬成死后,我们队上的人对他很是怀念。特别是黑娃队长,一听说又把木桶掉进井里了,心里就发急,一急就乱骂一通,跺跺脚说:“赶快去找冬成。”但马上又醒悟过来,很难受地直拍脑壳。 这样过了几年,生产队把地、耕牛和农用家具等等统统都分给了农户,人们有了更高的生产积极性,过上了以前未敢想的生活,有了更多的奢求。那口老井也被填埋了,人们吃上了高耸的水塔送过来的白哗哗、清洁卫生的自来水。黑娃队长也早卸去了那份苦差事,再不为队上的事跺脚骂人了。

我到后来也幸运地跳出了农门,谋上了一份公事。岁月的流逝、诸事的繁忙与日渐滋长的不适意,使我淡忘了过去的一切,自然也淡忘了冬成。父母的相继去世,又是我的心境坏上加坏。我常常一个人在灯下沉思,父母他们一生都是很勤劳、很本分、很守规矩的人,然而这个世界给予他们的苦难甚多,给予他们的欢颜甚少,他们耗尽气力和心血掙扎着生活,到底为了什么呢?我念及冬成,也囿于对父母的思念,他们是同一类命运的人,在这个世界上默默而生,默默而死,我想往深里去讲他们的伟大却又讲不很清楚,我在心里只有怀着痛楚纪念他们了。 二00五年四月二十二日于南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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