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嫁人了姐妹团哭了（这趟人间我们来错了）

李碧华的《青蛇》，披着人蛇恋的外皮，说的是现代社会的爱情玄机。

爱情里谁是猎物？是先动情然后策划着接近、诱惑的白素贞？还是逐渐察觉异常但佯装不知的许仙？

但是，爱情难道真是一场狩猎游戏，必须有猎人和猎物之分？这可真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爱情里总有先动心的人。

人们常说“谁先动心谁就输了”。那太功利了。爱情不该是狩猎游戏，没有输赢之说。拿爱情果腹，谁会这么做？没有同一个人恋爱是逃生？那太荒唐，大多数人不是“洪水猛兽”。

我以为，只要是真心爱一个人、想同他坠入爱河，那就不是狩猎游戏，是人性里的纯情矜持导致的推拉。

若非真心，就不是爱情了。拿这种“爱情”果腹的，是现代所谓“渣男”是也。

人和社会异化了纯情和矜持，于是它们的反面就成了“轻贱”的代名词。所以小青要素贞直接向许仙诉真情的时候，素贞会说：“我岂可以如此轻贱？”

可是“如果你喜欢他，绕什么曲折的圈子？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的结果？”

大抵是怕，怕缩短了距离直冲过去时，他拒绝得也格外干脆。

迂回一点，时间和感情都积累着，哪怕想要拒绝也要顾虑这些时间和感情的拉扯。

“日久生情”是古今都常用的策略。

那白素贞一开始是真心的吗？李碧华不说，但她借小青的嘴说。“一半因为人，一半因为色。谁敢说，一见钟情，与色相无关？”

爱情推拉里，皮囊多重要。

李碧华要白素贞见色起意，扯下来这千古虐恋的唯美面皮。

白素贞或许是现代的“颜狗”。她是真心的，只是爱意不够纯粹。

而且白素贞确实是全心付出了。

她给许仙钱财，结果引祸上身；她一力经营医馆，旁人言许仙有小白脸之嫌。

于是白素贞主动献媚、顾及许仙的大男子心思；许仙自尝恶果被吓死，白素贞怀有身孕还冒险为他盗仙草；许仙心思不坚定被法海带走，她不顾一切去抢人……

小青都说：太浓了，素贞对他的爱，近乎谄媚，把他窒息。

睡得好不好？晚上吃什么菜？一碗热汤吹得稍凉才递过去，一件衣裳左量右度。素贞整日问他，孩子取什么名儿？

这么看来，许仙太差。

他有着中国传统男性的一切坏处，却为了配合俊朗温柔的皮囊而掩藏。

他不乐意娘子能干而显得自己一事无成；他疑心白素贞对他的好，所以一再听道士的话试她身份；他得了白素贞的温柔体贴又惦记小青的活泼恣意。

“在这样的因缘里，谁先爱上谁，谁便先输了一仗。他太明白了。他也爱她。但比起来，他那么平凡，她竟毫无条件送上了一切。”

轻易得手的，就轻贱了。

李碧华有张爱玲的犀利。

“每个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白蛇和青蛇。

同期地，相间地，点缀他荒芜的命运——只是，当他得到白蛇，她渐渐成了朱门旁惨白的余灰；那青蛇，却是树顶青翠欲滴爽脆刮辣的嫩叶子。

到他得了青蛇，她反是百子柜中闷绿的山草药；而白蛇，抬尽了头方见天际皑皑飘飞柔情万缕新雪花。”

这段话和白玫瑰红玫瑰之喻有异曲同工之妙。感情里最怕一方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许仙对白素贞的爱，没有多深。白素贞对他的好看起来，比不过相伴多年的老夫妻。

这篇故事里的爱情是可疑的，因为爱情里双方各有心思。李碧华和亦舒小说的区别也在这里。

亦舒女郎，大半是早早放弃了古典浪漫主义深情的女人，只以自爱自立为本。

而李碧华的女主角还陷在古典浪漫主义的深情里。

《吃卤水鹅的女人》里坚持自称“谢太”的陈柳卿爱丈夫爱到食其血肉；《胭脂扣》里的如花，不愿意恋人为他人夫，先自杀又怕他不肯同死，还给他下毒；《青蛇》里的白素贞心细如发，许仙与青蛇的眼波流动怎逃得过她眼睛，但她隐忍不发，因为“我爱他，不能回头了”。

亦舒小说里的男子虽有很多不可靠的，但劣根性远没有李碧华的男子那么赤裸裸。“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

《胭脂扣》里的这句话或许是李碧华的真心之感，许仙也走在这句话上：竟然爱上了小青，试图同她私奔。

为什么素贞不就此离开？到底为什么不离开这个不忠的多情郎？

因为过往柔情蜜意不舍丢弃，已付出的心血太多，总想着还有余情，总想着搏一搏，为自己搏一个短时的心有归依。

一日三餐茶米油盐的普通日子也是毒药，慢慢腐蚀自由放纵的心。

多像现代的爱情。

明明对方已经不断越界再不爱自己，却还是不肯离开，念叨着“我相信他会回头的”、“他曾经对我那么好”、“我已经有了他的孩子，怎么能让孩子没有父亲”……自我劝解。

爱情里最动情的人和动情没那么深的人是主导者和操纵者。

噢，我懂了——人是怕被动、怕一片心意被辜负、怕落入白素贞“我爱他，不能回头了”的境地，所以把爱情当作狩猎游戏。

李碧华分析人性和爱情，确实一绝。

青蛇白蛇吞下那颗多情汤圆时她们就成了有七情六欲的人，不过是多些神通而已。千年道行的妖遇上爱情都是束手无策的。

快读完《青蛇》时想起粤剧《白蛇传》里小青的唱词：“有情是妖，无情是人，姐姐，这趟人间我们来错了！”

有情和无情都是人，情意绵绵时誓同生死，情意寡淡了便甩袖离去毫不留情。

石川啄木有一首诗：“把发热的面颊，埋在柔软的积雪里一般，想那么恋爱一下看看。”

这种心境出现之时就是我们吞下多情汤圆的那刻。决心每到这种心境，就仔细读一遍《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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