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师是正师级(丫羔半年级杜老师)

杜老师是正师级(丫羔半年级杜老师)(1)

今天要去上学了,终于盼来了这一天,丫羔无比兴奋!再也不用天天眼巴巴地看着从小一起玩大的伙伴们,一个一个背着书包神气地上学了,也不用每天看着他们兴高采烈地放学回来,围在他们身边,羡慕地看他们写作业背课文了,那些课文她早已背熟了。

丫羔扒拉了几口早饭,便背上哥哥用过的绿帆布书包,跑去约三菊和二宝一起去上学,三个孩子如欢快的小鸟一般向学校飞去。

学校很近,一会就到了。一排青砖灰瓦的房子坐北朝南,是教室,教室门口一片光秃秃的泥巴地,除了周边稀稀拉拉几棵大小不一的树,什么也没有,学校四周围绕着水沟,水沟不宽,水也很浅,这就是水圩村小学,坐落在一片农田之中。

丫羔对学校并不陌生,来学校玩过,以前在堂姐的教室里,还看见过一排排被摩擦的油光锃亮的泥巴座位呢。这时陆陆续续,早到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来到了学校,宁静的校园像睡醒了的孩子,一下子朝气蓬勃起来,看着学生们欢快地玩耍,丫羔觉得很新喜。不一会上课铃响了,“叮铃铃、叮铃铃……”,清脆悦耳,男孩子兔子一般窜进教室,女孩们也都一个个跑进了各自的教室,随即校园里飘荡起朗朗的读书声……

这时,从老师办公室里走出来一位穿蓝色民警服上衣的中年女性(那时流行的一种款式,像女警察的衣服,有小西服领),大声喊着:“半年级的,半年级的新同学,都过来,到我这边来”,嗓音尖又高,十多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便围拢过来,怯生生地望着这位女老师,瘦高个,短发,瓜子脸,脸色暗黄,她微笑着告诉大家她是杜老师,丫羔一听是杜老师,心里“咯噔”一下,和三菊二宝对视了一下,都有些失望,因为他们早就听说杜老师很严厉,打骂学生。他们还一直希望是孟老师教他们呢,因为听说孟老师不仅长得好看还很温柔,从来不打骂学生,和堂姐妹们在家里玩过家家时,都争着抢着扮演孟老师,谁也不愿扮演杜老师。杜老师是民办教师,有一段时间不教书了,这次因学校开设了一个新班——半年级,老师不够,学校又把她请回来了。

杜老师把新生们带到一间空屋子里,新生中有姐弟俩的,还有亲姑侄俩的,姑姑和侄子同岁,这在那时的农村不算稀罕事,婆婆和儿媳妇同时生孩子坐月子也是有的。每家每户都好几个孩子,十来个孩子的家庭多的是,除了老大有名字,后面全都跟着排,叫“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十”。杜老师问大家姓名年龄,年龄一般都记得,答得出,有大有小,参差不齐,大的十多岁了,小的八九岁,丫羔十岁了,三菊十一岁,二宝九岁。可是姓名有的孩子说不出来,只知道姓什么和自己的小名,父母刚给取的上学用的学名还没用过,所以记不住,丫羔的学名也是父亲新取的,不过她记住了,当杜老师问她叫什么名字时,她清晰地说:“李瑞”,说完又补充一句:“‘瑞雪兆丰年’的‘瑞’”,这是听父亲说过的,杜老师笑了,又问道:“李勋是你哥吗?”,丫羔没听过这个名字,摇头说:“不是”。放学后回到家里,她说起此事,一家人哄堂大笑,母亲嗔怪地说:“傻丫头,李勋就是你小哥呀!”丫羔只知道小哥的小名,从来没听家里人喊过“李勋”,那时在家都喊小名的,所以闹出了这个笑话。

说起小名,丫羔对自己的小名一直不喜欢,觉得难听、土气,村里的女孩子小名都是红啊、兰啊、菊呀的,唯有她的小名不像人名。其实丫羔的这个名字确实有一段来历,和她的身世有关。母亲怀孕她的时候,已经生有六个孩子了,那时计划生育政策虽然没有现在管得严,但上面也在催母亲去做流产手术了,母亲怕疼一直拖着,那时还是大集体,负责水圩村的是一位姓雷的镇长,这位雷镇长经常下到田间地头,农忙时还亲自下地帮社员们干活,可他一见到母亲就催她去做手术,还说:“你不去,我天天讲,把孩子讲臭在你肚里”,母亲便下决心和生产队里一位大婶约好一起去做手术时,却被丫羔大妈拦阻了,大妈说:“留着吧,要是男孩给我养”,大妈生了四个女儿,没有儿子。就这样丫羔来到了人间,因为是老小,老丫头,当地都叫“丫头羔子”,就像叫小羊羔子一样,不知是谁把“丫头羔子”给简称为“丫羔子”,后来又简称为“丫羔”了,再后来“丫羔”就被叫开了,就这样成了不是名字的名字。

那位大婶因母亲不去她也不去了,也生了一个丫头羔子,上学时和丫羔一个班,丫羔在心里对她一直有一种亲近感,觉得她们是曾经的“难友”,差一点共赴黄泉了。

不过父母对这个“末末酒”(指最小的孩子)一样的疼爱,尤其父亲更是对这个聪明伶俐的“老酒坛子”(指最小的女儿,当地叫女儿是酒坛子,将来给父母送酒喝)偏爱有加,父亲对子女们很严厉,哥哥姐姐们都怕他,有什么事不敢直接跟父亲说,都先让丫羔过去传话,探探父亲的口气。

一天,读初中的大哥放学回来,戴着一顶流行的鸭嘴帽,正臭美呢,被父亲狠打了一顿,说大哥学痞了,从此大哥再也不敢带鸭嘴帽了。有一阵子流行蝙蝠衫,村里的女孩几乎每人都有一件漂亮的蝙蝠衫,袖子宽大,伸开胳膊像蝙蝠的翅膀一样,红色的、黄色的、花条纹的,翻领子上镶着亮片,走起路来一闪一闪的,像蝴蝶一般,漂亮极了!丫羔很羡慕,但她知道家里没钱买,所以从来不要。可是一天二哥擅自从大木箱子里拿了十元钱,带丫羔上街买了一件红色的蝙蝠衫给丫羔穿上,可把她美死了,剩下的钱二哥给自己买了一条短裤,他可能知道自己闯祸了,让丫羔先回家,一路上丫羔欢蹦乱跳的,可快到家门口时,老远就听到父亲在大发雷霆,骂二哥私自偷拿钱,丫羔吓坏了,她从来没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火,生怕父亲骂她,因为二哥拿钱是给她买衣服了,丫羔胆战心惊地进屋去,可父亲一句也没骂她,只是骂二哥,幸亏二哥聪明没回来,否则气头上父亲肯定会揍他一顿的。丫羔心里很不好受,后悔不应该买蝙蝠衫。

虽然丫羔的小名不好听,可父亲给她取了一个很不一般的大名——瑞,“瑞”这个字在农村很少有人是这个名字,尤其是女孩名,三个姐姐和堂姐堂妹们的学名大都是“霞、林、群、英、芳、红、华、梅、娟、丽”等,而“瑞”是吉祥如意的意思,父亲希望他这个“老侬”(指最小的女儿)一生都吉祥如意吧。

上学后丫羔一直怕同学们知道她的小名取笑她,经常有男孩子起哄,三五一伙地齐声喊别人的绰号,不过还好,从来没人喊过她的小名,只是有的同学叫她“李zhui”,不知是发音不准,还是故意喊的,有调皮的男生便跟着喝:“李坠,耳朵坠子”,仅此而已。

杜老师是正师级(丫羔半年级杜老师)(2)

所谓的“半年级”,是水圩小学的独创,那时农村没有幼儿园,也没有学前班,一批半大不小的孩子都到了上学的年龄,可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让这批孩子插班进一年级学习进度跟不上,已经是一年级的下学期了,可等秋季开学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呢,不知是谁想出来开设一个“半年级”班,据说以前没有开过“半年级”,之后也没有“半年级”,仅此一次,仅此一班,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呀。

半年级的教室是在学校一角的一间破旧土屋里,屋里黑漆漆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自己搭泥巴台子当课桌,从外面搬来土块和碎砖头石子搭台子,水沟里捞上来稀泥巴糊子,铺台子上,抹平整,等干了,就可以趴在上面当课桌了,泥巴台子搭的长短不一,高矮不等,两三人合用的台子短些,四五人合用的台子就长,丫羔和三菊二宝合用一个台子。座位是各自从家里带来的小板凳,全校的学生都是自己带板凳的,一二年级课桌矮,带小板凳,三四年级课桌高,带高板凳,村里的小学没有五年级,五年级要到镇上中心小学上。半年级的课本是用薄薄的白纸印上拼音字母,只有拼音字母,没有汉字,也没有课文,更没有数学,几张白纸订在一起,每人一份,就算课本了。

开始上课了,黑板放在一张椅子上,靠着椅背支着。杜老师先让同学们数数,看谁数的多,大部分同学数不了多少,丫羔可是数数高手,没上学时她就每天早上醒来躺在床上大声地数数,从“1”数到“100”,再从“100”数到“200”,可她看同学们都数不了多少就不会数了,她便不好意思一直数下去,最后杜老师把教室钥匙交给了她,让她负责上学开门和放学锁门。下课了,同学们围过来,羡慕地说她是班长了,可她还不懂班长是什么?杜老师也没说她是班长呀?

很快半年级读完了,暑假到了,丫羔还没品尝够上学的滋味呢,一下子就结束了,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半个学期过去了,学了什么?除了几个拼音字母“ā、ō、ē、ī、u、ǖ”,好像什么也没学到。

杜老师是正师级(丫羔半年级杜老师)(3)

漫长的暑假过去了,迎来了秋季开学的第一天,丫羔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小学生了,坐进了宽敞明亮的砖墙瓦顶的教室里,用上了木制课桌,领来了飘着油墨香的新课本,丫羔特别喜欢闻新书的味道,每次领到新课本她都贪婪地闻不够。

杜老师是一年级的老师,语文数学都是她一个人教,没有美术课,也没有音乐课,更没有体育课,只有下课随便玩,不过同学们的玩法真多,男孩有男孩的玩法,斗鸡、拍纸片、打陀螺、打弹珠,甚至爬树比赛,下水沟等;女孩有女孩的玩法,那就更是花样百出了,跳绳、跳皮筋、跳房子、踢毽子、玩石子、“翻菱角”、“抬轿子”等。所谓的音乐课还是直到三年级的有一天,老师突然教同学们唱《义勇军进行曲》和《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从来没听过这两首歌,更没有唱过歌,大家都唱不好,教了好多遍还是跑调,连教了一个星期,原来是为了要到镇上参加全镇小学生歌咏比赛,比赛结束也就再也没有过“音乐课”了。

开学时杜老师又把教室钥匙交给了丫羔,而且正式选她当班长,丫羔也不负众望,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学习上遇到了拦路虎就积极请教杜老师,杜老师不厌其烦地讲解,直到她弄懂了为止。别的同学都怕杜老师,有问题也不敢去问,杜老师鼓励同学们像丫羔学习,不会的要主动问老师。丫羔觉得杜老师并不像听说的那样严厉,也从来没打过学生,只是偶尔用指头弹一下不交作业的男生额头,恨铁不成钢地说:“父母盼你是条龙,哪知你是个水里虫”,不过学生做了坏事,她批评起来那又尖又高的嗓门还是有些吓人的。

有一天快到中午放学时,杜老师把丫羔叫到办公室,办公室里的老师中午都回家吃饭去了,杜老师拿出两本作业本递给丫羔,说:“这是奖励给你的作业本,拿去用吧”,那是灰色的田字格本子,纸张都是灰色的,现在没有那样的作业本了。丫羔捧着崭新的作业本心里暖暖的。后来还有好几次杜老师都同样把她叫到办公室送她作业本。

一年级最后一学期快结束时,有一天放学,同学们都走了,丫羔正在锁教室的门,杜老师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支漂亮的绿色钢笔,递给丫羔,说:“你快上二年级了,写字要用钢笔了,这支笔给你写作业用吧”,丫羔受宠若惊,觉得钢笔太贵重了,不能要,杜老师再三给她,她都不要,最后老师看出了她的心思,和蔼地说:“这样吧,你先拿去用,等红琴上学了,再给她用”,丫羔便收下了这支钢笔,她小心翼翼地拿着,左看右看,爱不释手,这真是一支非常精美的钢笔,深绿色,有暗纹,如翡翠一般,小巧精致,一看就知道是女用的钢笔。丫羔如获至宝,非常珍爱。后来杜老师的女儿红琴上学了,丫羔真的傻乎乎地跑到办公室要把钢笔还给杜老师,杜老师当然没有收,她告诉丫羔那只是她当时的托词,不那样说她就不肯接下钢笔,丫羔恍然大悟,惹得老师们都笑她太实诚,把杜老师那句话当真了。这支钢笔在丫羔的记忆里熠熠生辉,永不泯灭。

转眼又是开学季,升二年级了,可丫羔没去学校报到,因为家里拿不出五元学费,傍晚她正一个人无聊地在田埂上溜达,放学回来的二宝飞快地跑来找她,气喘吁吁地说:“杜老师,让我转告你,明天去报到,学费先欠着,她帮你跟学校说好了。”丫羔听了高兴地跑去告诉三菊,三菊也因为交不起学费没有报到。第二天两人一起去报到了,三菊也领到了新书。

丫羔在一年级时,课间玩,经常有高年级的学生来捣乱,破坏她们游戏,现在二年级了,资格老了,丫羔也想去体验一下捣乱的感觉,于是和同桌一块跑到几个玩橡皮筋的一年级同学那,蹭橡皮筋跳,她们不让她俩跳,几跳几不跳,橡皮筋断开了,这时上课铃响了,都跑进了教室。不一会儿一年级的老师,就是那位温柔漂亮的孟老师来到了二年级的教室,丫羔一看知道不好,准是来告状的,果不其然,不过孟老师还是一如既往笑眯眯地和杜老师说:“我们班王小丽哭得刘备样,说李瑞把她的橡皮筋弄断了。”杜老师听了,却坚定地摇头说:“不会的,李瑞老实,绝对不是她干的,肯定别人弄坏的,认错人了。”孟老师只好又笑眯眯地走了,走后杜老师连问也没问这事,就开始上课了,丫羔提着的心也落下了。杜老师护着她,全然相信她是个好孩子,相信她不会干坏事,丫羔很惭愧,可又不好意思承认错误,此后她再也不欺负低年级的同学了。

秋收之后,农闲了,农村娶媳妇嫁女儿的喜事就多起来了,丫羔家也在忙着娶媳妇,二哥结婚,家里喜气洋洋,好不热闹,各种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丰盛之极,喝喜酒的人络绎不绝,人来人往,七大姑八大姨带着孩子来,大人们帮忙办喜事,孩子们尽情地吃喝玩乐,比过年还开心一百倍,这个时候哪还有心思上学?去了学校心也在家里,丫羔不想上学,又怕父母批评,也不好意思向杜老师请假,怕同学们说她是“吃嘴猫”,在家贪吃学都不上了,她左思右想,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晚上她把语文课本偷偷藏起来,第二天早上告诉父母课本找不到了不能去上学了,父母以为家里人多杂乱,信以为真,于是她理所当然地不去上学了,她又让三菊带话给杜老师说语文书找不到了,也就心安理得地在家里玩了,谁知三菊放学了来告诉她:“杜老师让你明天去上学,她的语文书给你用”,丫羔“啊”地一声瘫坐在地,妙计失算了。

第二天,丫羔幸怏怏地上学了,杜老师果然把她上课用的语文课本给丫羔用了,自己则借了一本别的老师以前用过的旧课本,丫羔愧疚不已,无地自容。第三天丫羔带着自己的语文书来上学,把书还给了杜老师,只好说书找到了。这是丫羔长这么大第一次撒谎,她感到无比羞愧,愧对老师,辜负老师对她的爱和信任,她决心做一个诚实的孩子,再也不撒谎了。

两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丫羔上三年级了,可杜老师不再跟班走了,还是教一二年级,丫羔很失望,她舍不得杜老师,晚上做梦梦到和杜老师分别,她很伤心,嚎啕大哭地大哭一场,醒来还在抽泣。

多年以后,背井离乡,远在千里之外的丫羔,得知杜老师因病离世,撇下了三个年幼的孩子时,不能自已,泪流满面……

师恩永难报,何处觅师魂?

杜老师是正师级(丫羔半年级杜老师)(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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