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我的兵团长和姨太太(我的父亲诸茹香)

今日所推送之《我的父亲诸茹香》录自《中国京剧》1996年第1期,为诸世芬口述,马明捷整理。诸如香是与四大名旦同时期的旦角演员,会戏极多,曾先后搭过许多名角的班社,中年后开始授徒教戏,培养出陈丽芳、李香匀等旦角人才。

诸茹香是我的父亲,去世已20多年了。

我家祖籍江苏太仓,祖父诸秋芬在清咸丰、同治年间唱昆旦,供奉内廷,因为演《奇双会》的李桂枝出名,梨园界内外都叫他诸桂枝。先父9岁入姜妙香之父姜丽云所办绚春堂学戏,先学老生,后拜路三宝为师改学花旦,与侯菱香、王兰香、孙藕香、何薇香、陈葵香并称“绚春堂六香”。绚春堂的教师还有姜丽云、吴菱仙、谢双寿、田宝琳及先祖诸秋芬,这些艺术家造诣深、教学又严格,昆乱并重,所以先父不仅会的戏多,基本功也打得十分坚实。

离师后,先父搭班唱戏同时,又去名旦郭际湘(水仙花)家请教,郭际湘看他学戏认真、刻苦,人又老实本份,认定他必有出息,不仅倾囊相授,还把妹妹嫁给了他,就是我的母亲,郭成了我的大舅。

先父出科不久便搭上了谭鑫培的同春班,在前边唱一出《浣花溪》、《铁弓缘》、《荡湖船》之类的花旦戏。每天演完戏他都不走,非得看完谭鑫培和王瑶卿的大轴戏才回家。一天,老谭在中和戏院贴《战太平》,王大爷突然生病没来,老谭和管事的急得团团转,找谁来抵二夫人呢?这时,先父站出来说他能演,后台的人都愣住了,一个唱开场戏的年轻花旦,竟要抵王瑶卿和伶界大王唱《战太平》,不是太出格了吗?但是时间不允许了,老谭问先父:“你会吗?”先父胸有成竹地答:“会”。老谭拍了板:“扮戏吧”。演出时,先父小心翼翼,仿着王大爷的路子走,“花云游街”一场,花云和二夫人见面时,有个一挤、两挤的身段,一般都是双转身,老谭和王大爷的演法与别人不一样,老生转过去后旦角再转,走不好准碰。先父把老谭和王大爷的演法都看的烂熟了,因此,在台上把这出《战太平》傍了个严丝合缝。下来后,老谭问跟谁学的,先父回答是看他们演出看会的,老谭夸了句“好小子,有心胸”。从此诸茹香三个字在北京戏班里和观众中逐渐有影响了。

我的父亲我的兵团长和姨太太(我的父亲诸茹香)(1)

诸茹香便装照片

早期京剧界,青衣和花旦界限很严格,青衣不唱花旦戏,花旦也极少动青衣戏,另外,前辈花旦一般嗓子都不大好,成套大段的唱是唱不了的,先父虽然唱花旦,却有一条好嗓子,戏路自然就宽,因此各大班都争着请他。谭鑫培死后,他先后搭过杨小楼、梅兰芳、余叔岩、高庆奎、马连良、金少山、程砚秋、孟小冬、李少春、谭富英等大角儿的班,不管在哪个班里,他都是或在前边唱一出,或在大轴陪着挑班的角儿唱。自己唱的是花旦戏,戏码倒二或倒三。比如和萧长华唱《荡湖船》、《变羊记》;和程继先、朱素云唱《得意缘》;和姜妙香唱《胭脂虎》;和萧长华、程继先、慈瑞泉唱《铁弓缘》。在大轴戏里,他唱二旦,青衣花旦全来,比如高庆奎的《乌龙院》,他来阎惜娇;余叔岩的《珠帘寨》,他来二皇娘,《战太平》他来二夫人;孟小冬的《搜孤救孤》,他来程夫人;梅兰芳的《虹霓关》,他头本来丫鬟,二本东方氏;时装戏《邓霞姑》,他来大姐邓云姑;程砚秋的《鸳鸯缘》,他来嫂子等等,往往是他前面唱完后,急急忙忙赶大轴。唱花旦他做工好,眼睛尤其会做戏;唱青衣,他有嗓子,唱得规矩,自然被争相罗致,成为大角儿的辅弼。

先父有几出戏里的表演在京剧界称绝。一是《四郎探母》的萧太后,他得陈德霖老夫子的亲传,除气派雍容大度,西皮慢板唱的神完气足外,“盗令”的下场与众不同,他走小方步,上身不摇不晃,旗蟒的后身左右摆动,“内行”叫耍蟒,漂亮极了,把北国女主的傲慢、得意劲儿全表现出来了,每走必是全堂彩声。常有这种情况,两个园子都贴《四郎探母》,两处的萧太后都是他,演出时间错开,他不卸妆坐人力车赶场,一晚上唱两次《四郎探母》。李少春、侯玉兰上天津大戏院演出,四梁四柱很整齐,却特邀先父参加,就为了《四郎探母》的萧太后这一个活儿。二是《法门寺》的刘媒婆,和丑行的彩旦演法不同,他梳大头,贴片子,是花旦扮相,“行路”一场,骂刘彪时,他使大嗓唱两段西皮垛板,他不但小嗓好,大嗓也好,这两段他唱得规规矩矩,韵味十足。余叔岩、马连良、孟小冬逢贴《法门寺》,刘媒婆准是他的。三是《虹霓关》,梅兰芳也离不开先父,梅先生头本的东方氏,先父的丫环,二本两人掉过来。“官中”演法都是东方氏“思春”唱西皮原板,唯独先父把二路活儿当角儿唱,他唱西皮慢板。唱旦角的,和梅兰芳合演一出戏,能唱上一段慢板的,先父一人而已。

我的父亲我的兵团长和姨太太(我的父亲诸茹香)(2)

《法门寺》诸茹香之刘媒婆

20年代,北京常有堂会戏和合作大义务戏,一般是为了贩灾募捐或者喜庆活动,虽然没有收入,却都争着参加。这种演出有谁没谁是一个演员在京剧界地位的标志。先父只要在北京,都少不了他。他有时唱一出本工花旦戏,有时反串老生。

1919年4月,梅兰芳祖母陈老夫人80寿诞,京剧界演戏庆祝,梅开场头一出《麻姑献寿》,茹莱卿第二出《蜈蚣岭》,第三出《桑园寄子》,先父反串老生邓伯道,高庆奎反串旦角,老剧评家张豂子评论:“诸茹香平日颇以能须生自负,演唱此剧,居然苍老稳当,未露花衫轻桃习气”。1929年4月,北京第一舞台为山西赈务会筹款义演,大轴全体反串《八蜡庙》,杨小楼反串张桂兰,梅兰芳反串黄天霸,程砚秋的贺人杰,阎岚秋(九阵风)的褚彪,马连良的关泰,余叔岩的朱光祖,朱桂芳的费德功,姜妙香的金大力,郝寿臣的小老妈,侯喜瑞的小姐,先父的秦义成,在去衙门告状时,加唱了八句自编的垛板。

先父几乎搭遍了北京各大班社,当然主要靠他台上的本事,然而,这和他演戏认真、严肃,人缘极好也有很大关系,他在京剧界是出了名的好说话的角儿,“公事”多少,戏码前后,名儿大小,他陪谁唱,谁陪他唱,从来都好商议,没有不行的。有人向他请教,他告诉人家,有的不好意思找他,他主动给人家说。赵桐珊(芙蓉草)、于连仙(小荷花)从南方回到北京,戏路子不一样,都去我家请教,按说他和赵、于是唱同一工戏的,人家比他年轻,教会了人家自己吃什么?他似乎没想过。人家问什么他说什么,后来人家到他上面了,我也没听他说过什么。我从富连成出科后,在科班学的戏和大班不一样,受憋,骆洪年大哥经常给我说戏,我道谢,骆大哥说:“当初我和老爷子在一个班里唱戏时,他没少教我,而且怕我磨不开,他总是找我对戏,其实是给我说戏,我现在这样对你,是报答他老人家”。

我的父亲我的兵团长和姨太太(我的父亲诸茹香)(3)

我的父亲我的兵团长和姨太太(我的父亲诸茹香)(4)

《虹霓关》梅兰芳饰丫环 姜妙香饰王伯当 诸茹香饰东方氏

先父中年开始授徒教戏,陈丽芳、李香匀都是他的徒弟。四、五年内,先父先教他们旦角基本功和打基础的戏,后来觉得他们都不适合学花旦,便让陈丽芳学了程派,李香匀学了梅派。中华戏曲学校、斌庆社也请先父教学,在斌庆社教的是计艳芬(小桂花),在中华戏校教的邓德芹、曹和雯、周金莲、李玉茹、王玉芹、秦玉香等人。王玉芹对我说:“诸先生教了我们《得意缘》、《荷珠配》、《拾玉镯》等好几十出戏,他从不打骂学生,也不说损话,上课就教戏,戏外的话一句没有,教了我们那么长时间,连老师家里的情况都一点不知道。老师教戏特别严格,虽然不拿剧本,但是每个字,每个动作都是死的,绝不模棱两可。”张和元也说:“虽然我不是学花旦的,但诸先生教的戏少不了小花脸,所以我也跟诸先生学戏。诸先生每教一出戏,只要里边有小花脸的事,他总要先去找郭春山先生对戏,诸先生对郭先生非常恭敬,郭先生对诸先生也非常客气,经常是两位老师坐在一块儿给我们排戏,二位合作得好极了,学生受益大了。”抗日战争爆发后,京剧界的日子非常难过,先父也很少演出了。

1940年赵燕侠一家从南方定居北京,她在北京学戏的第一个老师就是先父,当时赵家很穷,拿不出钱酬谢老师,先父并不计较,把眼前的花旦必学的戏都教给了她。前几年她见了我很动感情地说:“那时候太穷,没能好好孝敬老师,后来行了,老师又不在了,想起来心里很难过。”

先父晚年,离开舞台和教学岗位,但对京剧界同行、后辈仍热情帮助、指导。沈阳京剧院琴师张朔经常向先父请教,先父曾间他“十三咳”有几出唱法?他说只知道《大登殿》、《铁弓缘》、《五花洞》的唱法,先父告诉他“十三咳”有十三种唱法,并准备教给张,遗憾的因“文革”张未能学到。我入京剧界60多年,至今不知“十三咳”的十三种唱法,大概不会有人知道了。1974年,先父患感冒,开始并不严重,行动如平时,夜里突发高烧,安然而逝,享年83岁。(马明捷整理)

(《中国京剧》1996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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