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地狱皆人间（人间既是地狱）

文/鲤刀

夜幕下繁华都市，灯火辉煌，老僧穿行于大街小巷，手中的乌黑念珠随着他嘴里的经文缓缓捻动。

有一个男人站在高高的楼顶边缘，身体随着空中的风摇摇欲坠，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该和这个世界告别，男人舍不得，又必须去做，如果只是因为赌博和吸毒让他失去了公司、失去了全部财产，甚至是失去了女人，这些他都可以不在乎，但他的父母被自己欠下高利贷的公司，活活逼得喝农药而死，就让他无法原谅自己。

大风骤起，寒冷彻骨，男人的眼神迷离，看着那无边无际的灯红酒绿，有些留恋，有些痛楚，更多的是后悔。三十岁就事业有成，有自己的公司，还经营的不错，有自己的女人已经谈婚论嫁，有自己的朋友……

远处的钟声敲响，悠远空灵，让自己的呼吸都变得轻盈。该结束了，在下次毒瘾发作之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死，很容易，也很难啊，但人为何要死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男人身边响起。

原本就紧张无比的男人，被这一声吓得险些掉下去。男人侧头望去，一名老僧站立于他的身边不过半尺的地方，甚至他的身体更靠近楼顶边缘，但他站得很稳，手中的念珠捻动得更稳。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男人完全不知道，这更让他恐惧。

老僧口诵佛号：“阿弥陀佛，你真的这么想死吗？”

男人苦笑：“我想死，我真的想死，我该死，我该死，我该受到惩罚，我该下地狱……”男人好像喝醉一般讲着自己的故事，断断续续，昏昏沉沉。

老僧静静聆听，表情一直是平静如水，直到男人讲完自己的故事，说：“如果你想下地狱，其实很容易。”

“对啊，死很容易。”男人说。

老僧摇摇头，道：“不是死，死不能下地狱，而是生，生才能下地狱。”

“生，生才能下地狱？什么意思？”男人不明白老僧的意思。

老僧指着脚下的城市，说：“如果想去地狱，这里就是地狱，人间既是地狱，你已在地狱又何必去地狱呢？！”

“人间既是地狱？”男人还是不明白老僧的意思。

老僧退后数十步，站在楼顶中央，说：“想不想看看地狱的样子，跟我来吧。”

男人不知道为何，跟着老僧下了楼二人并排而行。

走了不久，男人的眼前出现了一座酒店，老僧带着男人走入酒店。

“点这几道菜。”老僧和尚菜单说。

“芙蓉鸭舌。”

“松鼠桂鱼。”

“生鱼片。”

“烧鸡。”

“铁板烧牛肉。”

“包子一份。”

老僧夹起一条鸭舌，说：“拔舌地狱。”

老僧夹起松鼠桂鱼的鱼肉，说：“油锅地狱。”

老僧夹起生鱼片，说：“凌迟地狱。”

老僧撕开烧鸡，说：“车裂地狱。”

老僧夹起牛肉，说：“炮烙地狱。”

老僧夹起一个包子，说：“蒸笼地狱。”

走出酒店，老僧指着那些挂在枯树上塑料袋，说：“铁树地狱。”

老僧指着临街那家老石磨煎饼果子豆浆店，说：“石磨地狱。”

老僧指着店铺里的冰箱，说：“冰山地狱。”

老僧指着一家卖朝鲜打糕的店铺说：“舂臼地狱。”

一路走，一路指，老僧所指之处，皆成为地狱，原来人间真的就是地狱。

老僧说了足足十七个地狱，男人打断他的话，又问：“这些难道都是地狱，但那些地狱里受刑的都是植物和动物，没有人啊？”

老僧笑道：“既然进入地狱，何来的人形？在地狱里人形已经不重要啦。”

男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摸不到头绪。

老僧双手合十，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执念，立地成佛。阿弥陀佛。”

“如果我死了，可能不是去地狱，也是会轮回别的道。”男人说。

“人间又何止是地狱啊。”老僧指向远处一群在打架的人，说“修罗道。”

老僧指着电视中，饥饿的非洲难民，说：“饿鬼道。”

老僧指着草中的虫子，路边的野狗，说：“畜生道。”

老僧又指向位高权重的人，说：“天人道。”

老僧又指向男人，说：“人间道。”

老僧感叹问道：“人生既是修行，若是犯过错误，改正即刻，若是无法挽回，赎罪即可。世上有无数悲苦，死并不能解决问题。你可有所悟？”

男人突然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上，说：“我懂了，我不死了，我要赎罪，我的下半生都要赎罪，感谢大师的指点。感谢大师。”男人真的明白了，原来人间就是地狱，就是六道轮回，自己未来只有通过赎罪，才能让自己心安，自杀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那只是懦夫的逃避。男人不再想死，他想生，想赎罪。

老僧双手合十，慈悲地唤了一声：“阿弥陀佛。”

男人又问：“还未请教大师的法号。”

老僧笑道：“老僧法号波旬。”

“波旬？波旬大师，感谢你指点迷津。”男人感激地双手合十。

站在一座漆黑的楼门前，老僧波旬说：“跟我进来，我再给你念一段往生经，超度你的父母，让他们能够去西方极乐世界。”

男人感动得热泪盈眶，跟着老僧走进楼门。

第二天早晨，道路清扫员在这栋废弃的大楼前发了男人的尸体，他失去眼睛、心脏、肝脏和肾脏。在他尸体旁边的地面上，还写有几个暗红色的血字“挖心拔肠地狱”，这是第十八层地狱的名字。

听说，只有人在求生欲最强时，他的器官移植后，才有更大机率在新体上存活，且不会出现排斥的现象。人间不是地狱，人心才是地狱。

波旬，印度佛教中所说之魔王，又称魔罗，经典中常作“魔波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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