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自己的话描述杨花(顺着一条叫岁月的路)

用自己的话描述杨花(顺着一条叫岁月的路)(1)

临近新年,广州昔日热闹拥堵的道路突然变得冷清,想起许多异乡人正在不辞劳苦的路途中,怀揣着激动、思念、期待、收获、感悟和对新年的美好憧憬,奔赴那个叫做故乡的目的地,心中突然涌起许多感慨。离开故土多年,通往故乡的路早已变得模糊不清,只能在记忆中来回走着,循环往复。

故乡是一座很小的县级市,若不是屈原曾在汨罗投江殉国,它也许至今仍是个不被人知晓的地方。我童年时代的所有印记,大约都留在故乡那些蜿蜒曲折尘土飞扬的路上了。

我出生以来住的房子,是父母结婚时盖的泥砖房,房子在一次暴雨中轰然倒塌,我们姐弟几个分别住进了几位叔叔家,与堂弟堂妹们挤着睡了几个月之久。那时家里生活捉襟见肘,满脸愁云的父亲咬牙决定领着三个女儿自己动手盖一座房子。

我那时候不过十二岁,大姐十六岁,二姐也才十四岁。我已经不太记得父亲是怎么把泥搅拌调和成粘土,只记得姐妹仨的分工:大姐负责把粘土甩进模具,然后去掉顶上和周围多余的土,将模具往上一拉,四条细细的锃亮的铁丝迅速把粘土切割出整齐的边缘,一块成型的泥砖就做好了。剩下的就是我和二姐将做好的泥砖小心翼翼地一块一块搬运到宽敞的地方,摆成一米高几米长的“砖墙”,中间要留有均匀缝隙,利于稳定和通风晾干。等砖的一面被晒干了,再翻过来晒另一面。晒干以后再用扁担挑起一担泥砖摇摇晃晃地爬上又长又陡的竹梯子,送进又大又深的砖窑里,等烧成红砖后,再一担一担地挑出来,重新码放成一条条“砖墙”,以备盖房子用。

我年少时全然不知盖一座房子需要多少块砖,不知道从操作台大姐手中接过潮湿的砖头码到地坪里,再跳进跳出、入窑出窑的一段段路程,被我十二岁的脚来来回回走过了多少遍,那一路扬起的尘土里,充满了我作为一个少女对贫穷苦难的怨恨和对命运无力反抗的绝望,但隐隐的又包含着一些决不屈服的倔强。

用自己的话描述杨花(顺着一条叫岁月的路)(2)

我所读的初中在小镇上,离家有七八公里。村里的同龄人都骑单车走柏油路上学。我家没有单车,只能靠步行。父亲告诉我沿着铁路走,一个半小时就能走到学校。这是一条偏僻、遥远、孤独甚至充满恐惧色彩的路,一路上几乎不会遇见其他人。出家门不久就要经过一大片坟地,每当看见那些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坟墓,就想起大人给我们讲的鬼故事,直让人后背发凉忍不住想哭。上了铁轨旁的小道,只有极速飞驰的列车从耳旁呼啸而过,我甚至见过一列运煤的货车上垂下来一条没有血色的小腿。冬天的夜来得早,我常常在天几乎黑尽了的恐惧和颤栗中回到家。为了给自己壮胆,我有时候唱歌,有时候背书,背完政治背历史,背完生物背地理,因为无人打扰和长期坚持,我竟在不知不觉中练就了不错的专注力和记忆力。

夜路我也一个人走过。那时候家里连闹钟也没有,有时候我会睡过头而迟到,班主任老师把迟到的学生叫到讲台上站成一排,挨个用竹板在手心抽上几板子。作为唯一经常站上“刑场”的女学生,我常常羞愧难当心中愤恨不已,恨自己不能像闹钟那样准时醒来。在迟到成为沉重的心理负担之后,我开始在睡梦中惊醒着弹跳起来,一醒来就绝不再睡,天一亮就马上出发。某次遇到雨天的十五的夜,看不见月亮的夜晚仍然很光亮,我判断就是天将亮,于是不顾父母的劝阻,毅然决然冒雨出发,到了学校才发现校门紧闭,等了几个小时天才亮了起来。

这条孤寂清冷的小路,我走了三年。那时只有一个强烈的愿望,就是走出这个没有给过我任何幸福快乐的苦难之处。那时候读书是穷人孩子的唯一出路,可我的唯一出路都被贫穷给堵死了。

中考完的第二天,我便收拾几件衣服,坐上了人生第一趟绿皮火车,走上了人生中第一次远离故乡的路到了广州打工。一个月后,同学在电话里问我考取了哪所学校。我才知道父母收到了市里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但并没有打算告诉我,因为无论如何,辍学的事实绝不会被改变。我那时不懂当整个村子都处于同等水平的贫困时,借钱上学是件多不现实的事情,只是固执地以为父母对我这个“多余”的三女儿没有任何感情。于是我在沉默消极中隐忍了两年,没有跟父母联系过一次。等到二姐终于卫校毕业,我给父母打了两年中唯一且冰冷的一次电话:“现在轮也该轮到我上学了”,并以若不能满足愿望便此生绝不回家作为要挟,终于换来了在另一个城市就读的机会。父母为了省钱,在多上一年还是早一年毕业早点挣钱的犹豫中选择了后者——一个在当时已是最低层次的学历,而且替我选了一个相对好就业却是我排名第一最不喜欢的专业。那时,我才知道,那两年我虽逃离了故乡坎坷不平的泥巴路,走上了灯火辉煌的大马路,但心里的那条路仍然是凄风苦雨流离失所的景象。

毕业后,我投奔亲戚,选择了留在广州工作,这座曾经收留和见证过一个十四岁小女孩无数次在深夜偷偷哭泣的城市,给了我逐渐遗忘故乡印象的一切美好:希望、机遇、充实、历练、成长.....我在这里完成了人生中所有重要的事情,就业、结婚、生娃、接父母过来同住,广州已完完全全成了我的第二故乡。忙碌的工作和多姿多彩的都市生活,常常令我无暇回归,天壤之别的感官体验,也使我渐渐不再愿意回想那段不堪的青葱岁月。二十几年过去,我已然很久不曾想起那个遥远的故乡了!

后来,因办理证件需要开具一个证明,我托老家一位伯父帮忙办理,他把我拉进了村里的大群,闲暇时候我会进去看一看村里发生的事,听一听熟悉又陌生的乡音。我看见故乡盖起了很多漂亮的小别墅,孩子们在球场动作标准地拍着篮球;村子里容貌干净整洁,一副美丽乡村的模样;汨罗江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微风吹皱了江面,却吹不皱故乡的容颜。一切仿佛那么遥远却又如此亲切,令我安然舒心。伯父偶尔路过我家门前,会拍一张老屋的照片给我,让我有空回家看看。望着照片中多年无人居住的老房子,门前长出的杂树即将盖过屋顶,四周都被杂草侵占包围,我的心总是止不住地落寞忧伤起来。

我开始潜入自己内心深处,顺着一条叫岁月的路,走回到十四岁以前的故乡。在通往家门口的乡村公路上,隔着厚厚的水泥,仍能抚摸到昔日被大跨步踏过而带起尘土的泥巴路,仿佛摸到了母亲温热的手掌。我突然懂得,当我敢在天寒地冻的湖南冬夜用冰冷刺骨的冷水洗澡、当我能连续21小时站在手术台上完成接连不断的手术,当我选择拒绝精神科医生开出的抗抑郁药而凭借自己坚强的毅力走出抑郁阴影,当我坚信自己永远不会被任何逆境所打败......才明白所有的勇气和力量,是因为有了故乡这位无言的母亲,一直以她的坚韧、刚毅、朴实,教会一个孩子如何迎接苦难、战胜苦难、跨越苦难、走向新生。她的隐忍、温润、从容,指给了一个孩子一条虽曲折却阳光的人生之路。

前几日在朋友圈里看见老家下起了大雪,激动与兴奋之情难以言表,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到童年,在雪地里无忧无虑翻滚打雪仗的日子。那一刻我才深深明白,故乡从未在我记忆中退去,心中永远有一条笔直敞亮的路通往她的怀抱。

用自己的话描述杨花(顺着一条叫岁月的路)(3)

☆作者简介:杨花,湖南汨罗人,护士,现居住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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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易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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