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个奇妙的轮回（一个事物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损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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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金师 长谷川竹次郎 作品

一片金属经过无数次捶打，无数次延展，终成一器。它可能是酒杯，也可能是盘碟、水壶、汤匙。从竹次郎手下诞生的东西，有种难以言喻的魅力，我常常想这种魅力究竟是什么，却一直找不到恰当的语言来形容，我干着手里的活儿心里还放不下这件事。为此我在家里来回踱步，找人喝酒聊天，甚至躺在床上仍在思考。直到某次夜深人静时，我猛地睁开眼睛，看见造物的一角小秘密从天而降，来到我眼前。

人曾以为自己能随心所欲做出任何形状。我环视四下，周围充斥着人为制造的各种形状，绝大部分是为发挥各自功能而成形，形状里充满了理由和含义。此刻被无数造型包围着的我感到无比倦怠。到底是什么让我觉得无趣？可能是被乏味之物包围着的日常生活让人厌倦。而乏味的日常生活里，时而又会出现一种鲜明生动的存在，这又是为什么?这种存在究竟来自何处？

我想说的是，竹内郎确实是以手造物，但在我看来，他没有把事物截取隔绝，人们做东西必在形状里灌输各种意图和个人意志，在竹次郎手里我没有看到这些。我只觉得，他似乎有一种特别的能力，能让形状原封不动地保持诞生之前的暧昧混沌。

竹次郎不善言辞。如果我追问他一件东西具体是怎么做出来的，他只会漏出一句：“我常常在树林里彷徨漫步。”

这句话沉甸甸的，让我恍悟。在竹次郎的头脑里不存在什么他“想做的东西”，也不存在“物之具体形状”,尽管如此，他依旧在工作室里日复一日地捶打着什么，就像小溪流水汨汨不断，不息的流水造就了溪边日积月累的卵石。在这些卵石的形状里，不存在意图和功能，一切却又都那么美。与之类似，竹次郎的手中也在诞生着这样的形。

我把一个人做的陶器带给他看，他的心似乎并没有为之所动。这件陶器有着明确的意志，线条凛然明晰，与竹次郎的风格截然相反。说起来不可思议，两种截然相反的风格我都喜欢。

“即使拿这个当茶碗用很久，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没意思。”他就说了这么一句。

关于茶道我懂得不多，但是我觉得茶道珍重的侘寂情怀非常美。

我个人理解侘寂，是一个事物随着时间的流逝形状会逐渐损坏，变形，离散，直至消失，知其宿命，欣然承受，每时每刻皆可贵，这种情怀便是侘寂。

侘寂这种奇妙的审美，便是卓越优雅的茶道文化的中心，每想至此，我都惊异不已。

环视四下，这个世界到处充斥着各种被定了形的东西，每每让我觉得这是一个临时而轻浮的表层世界。

人以手造物这件事，也许本质上受尽束缚而没有自由，既然如此，我们又为何还在坚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