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磨刀人（三位磨刀人）

引子

一条板凳肩上扛，

走街串乡磨刀戗。

虽是生活最底层，

喜怒哀乐一般同。

此乃数十年前磨刀人的形象，如今的磨刀人已经骑上了自行车，步行者已经绝迹，我所讲述的是数十年前与三位磨刀人的接触。

《三位磨刀人》

“文革”中的八个样板戏，当属《红灯记》最有名，而贯穿故事主线的是一位磨刀人，但此磨刀人仅是戏中的一个小角色，仅仅露脸一两次，“剪子子、戗菜刀”是他唯一的台词儿。而我讲述的磨刀人是我儿时接触的活生生的市井人物，人物虽小，每人却有着鲜活的个性与人格。看官如不厌烦，容小可慢慢的道来:

王吉祥，山东阳信县王集人氏，从记事起直至十五六岁，我一直称呼其为王师傅，其年龄还是我的爷爷辈份了。老人在解放前从家乡徒步来至小镇，三十余年间以磨剪子戗菜刀为生。老人做生意没有吆喝声，而是以一支铜号的吹响来招揽生意。数十年间，吉祥老人别具一格的铜号声吹遍小镇周边及四里八乡，大人小孩儿差不多都认识这位磨刀人，但其名姓却被大家淡忘了。老人最叫响的并不是这只铜号，而是精湛的磨刀手艺，小镇中的饭馆及做家务的主妇们几乎都成为吉祥老人的老主顾了。

有道是同行是冤家，吉祥老人诚信本分的手艺，自然要影响到一位定居在小镇中的同行人，又是山东同乡的王家和，虽然相互慕名，但绝不往来，同时又在互相回避。无巧不成书，一次狭路相逢，言语不合又互不相让，动起手来。身材单薄的吉祥老人哪里是强悍霸道王家和的对手，此次交手终以王吉祥老人的挂彩而告终。老人单身漂泊在异乡，拿我全家做亲人，只得向我父母哭诉经过，父母也无奈，只好是好言劝慰，这是我所得见老人的第一次哭......

吉祥自来至小镇，就投宿在我家的小客店中，时间住久了，老人虽带有山东人特有的倔犟，从不多事。老人又自备了行李，因此免除了被褥费用，心存感念的吉祥老人做到客东相安。老人有严重的脚气，每至盛夏发作起来，不得已休息几日，拖欠店费的情况在老人身上从不发生。

解放后，父亲没有了警务，回到前店后家的客店中，做了第二代掌柜。当吉祥老人得知自己的同乡、同行、又是对头冤家的王家和在小镇中有了正式户口，引起老人的关注。老人无人可求，几次请父亲帮忙办理落户小镇的事。父亲没了解放前的身份，又因历史问题一直处于历次运动中的风口浪尖上，抬不起头。加之解放后户籍政策的逐年严管，始终未能为吉祥老人落户小镇。儿时，父母谈及总是唏嘘不已。

解放后，小店在历次政策调整中，几次关闭。吉祥老人每次总是极不情愿地搬离店房。上世纪六十年代的“四清”运动还没结束，“文革”初期的风暴使市面骤然紧张起来，吉祥老人的年纪老了，生意不好做了。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使老人产生了落叶归根的念头。当三轮车将老人载至火车站送别的霎那间，吉祥老人流下了热泪，母亲与我也是满眼含泪.......

吉祥老人回乡后不久，就病逝在故土了。

当时因我家生活困难，母亲曾向吉祥老人借过二三十元钱，吉祥老人一直单身，直至在家乡故去后，至今也没有偿还。

磨刀人王吉祥

如果说吉祥老人的倔犟中透露出一股单纯，而第二位磨刀人老吕的倔犟中却显现出一些狡诈。每次的扑克牌游戏中，老吕的声东击西之法常常惹得吉祥老人及其他牌友的不满，为此经常会不欢而散。

小镇周边多水泽。一日老吕生意归来，对老宋、小王及我等言，小镇周边的水泽上，经常有野鸭子出现，用木棍儿就能将其打晕，擒拿后岂不是美餐。又信言亲眼见他人用木棍击打野鸭子的场景，我三人确信无疑。第二天，老吕、老宋、小王均丢下生意，我四人一大早吃罢饭，每人手提一根木棍，行至数里外的水泽中，果见野鸭子出没。待我四人下水后，对一只野鸭子实施了包围，并在水中逐步缩小了包围圈，正待举棍击打时，不想野鸭子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不见了踪影，我四人正在不知所措时，野鸭子却在水中冲出了包围圈后，露出水面腾空而起，飞向芦苇丛中。我四人反复折腾了数次，野鸭子没打着，却把我四人搞得精疲力尽......待我四人无精打采的返回途中，老宋、小王及我一同埋怨老吕时，老吕嘴还强硬，明明看到昨日他人用木棍打野鸭子的场景。到家后与家人叙说经过，数年间成为笑柄。至今想来，依然好笑。

木棍打野鸭

由于吉祥老人的手艺占据了小镇中的市场，其他磨刀人很难在镇中混饭吃，外来的磨刀人只好做四外八乡的生意。一年老吕流落到大八亩坨村做生意，突发病而故，幸好身边有几十元钱的积蓄，被村人草草葬埋，客死他乡。这大约是“文革”开始后的事了，此事也是听村人来镇中办事住宿时所讲。老吕，山东乐陵人，名字已经想不起来了。

耿直的老宋，河北沧州人。脏兮兮的样子，缺少门牙的老宋在憨笑中有一种傻乎乎的感觉。因为是我的同乡，自然有一种亲切感。老宋是我所接触的第三位磨刀人，最憨厚的一位。据他自己讲，曾在吕正操部下扛过枪，如何沦落为最下层的磨刀人，其身世不详。仅在一二年间与老宋的接触中，当时我虽是孩童，但与老宋的情感最融洽了。老宋自小镇走后，再也没了音讯，恐不在人世了吧！

三位磨刀人玩扑克

吉祥老人、老吕、老宋是当时社会中的最底层，磨刀人的手艺在手艺行中称不上是什么手艺，而且也是手艺人中的最底层。除吉祥老人尚得温暖外，老吕及老宋不乏饿肚皮的日子，老吕颇有算盘外，而我的同乡老宋，每提及都要为他而担心......

三位磨刀人具是我四五十年前儿时的接触。行笔间，其音容笑貌时时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写于2007.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