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送别诗表达的情感(古人的情绪反应和情感表达有多复杂)

古代女子抛绣球选择夫婿,是《诗经》“投瓜报琚”的遗存风俗。闻一多读罢《卫风•木瓜》,进行了一番考索:“古俗于夏季果熟之时,会人民于林中,士女分曹而聚,女各以果实投其所悦之士,中焉者或以佩玉相报,即相约为夫妇焉。”此风应与男女劳动分工有关,男狩猎,故男悦女相赠猎物,如以“野有死鹿,白茅纯束”引诱玉女。女采集,故女悦男赠以果物,《左庄二十四年传》断定“女贽不过榛栗枣修”;《春秋.苞命》也说“织女星主瓜果”。又,美男潘岳挟弹行走洛阳大街,妇人点赞其貌美的方式是“掷果盈车”。今傣族有流行歌曲《采槟榔》是否体现这一定情遗风呢?待考。田雯《苗俗记》说:“于孟春跳月,用绿巾编为小圆球,如瓜,谓之花球,视欢者掷之。”这是投瓜的变化方式,渐渐通向绣球。存疑处:此诗木瓜、木桃、木李果然是新鲜水果么?未必,或可从抽象义来解,此处均为佳木所雕琢成的瓜桃李,作为女子定情物。男士大悦,匆匆扯下佩物的琼踞还赠。一投一报,于无声处见真性情。

古代送别诗表达的情感(古人的情绪反应和情感表达有多复杂)(1)

一悲一欢,《君子于役》和《君子阳阳》构成人生聚散离合剧。山村晚景,暮色正苍茫。黄昏,是思妇万千哀愁齐结的衬景,是中国古典故事铺叙的荧幕。许瑶光说:“已启唐人闺怨句,最难消遣是黄昏。”何止唐人闺怨,历代闺怨皆由此析出;何止闺怨,历代黄昏郁愁皆由此分流。如唐代,杜甫“楚王宫北正黄昏,白帝城西过雨痕"、白居易“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微郎"、杜牧“长是江楼使君伴,黄昏犹待倚栏干”、韩偓“黄昏月下惆怅白”、李商隐“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韦庄“黄昏倚柱不归去,肠断绿荷风雨声"、唐彦谦“寒鸦闪闪前山去,杜曲黄昏独自愁"、雍陶“古槐烟薄晚鸦愁,独向黄昏立御沟",不可胜数;如宋代,朱淑真“纤纤新月挂黄昏,人在幽闺欲断魂"、李清照“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苏轼“日长帘暮望黄昏,及至黄昏时候、转销魂",也是不可胜数;他如马致远“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纳兰性德“纤月黄昏庭院,语密翻教醉浅,知否那人心",更是绵延连峰。黄昏易动情,等待、送别、伫望、怀远、玄思,都会触景伤情。牛运震《诗志》说此诗提及四个“君子于役”,哽哽咽咽,抹杀许多诗歌乐府。应是正解。但“君子于役”重复效果依恃鸡鸭牛羊归宿的这个暖色反衬才得以显示,家畜能按时,有固所,而君子久役于外,没有定期,没有确定役处,等待一个不可预知的未来,怎不忧之深思之切!

古代送别诗表达的情感(古人的情绪反应和情感表达有多复杂)(2)

人生不独有悲愁,《君子阳阳》写情人相约共舞的欢欣,故朱熹说此诗极有可能是前篇妇人所作,“盖其夫既归,不以行役为劳,而安于贫贱以自乐,其家人又识其意而深叹美之,皆可谓贤矣”。朱子解题内省自修的成德立场持论,发出这一主观猜想,实际证据阙如,可信度低。从民俗角度看待此诗或更妥。《峒溪县志》记:苗人每遇节令,男子吹笙撞鼓,妇人随于后,婆娑进退;苗人跳月,男编竹为芦笙,吹之而前,女振铎于后以为节,并肩舞蹈,回响宛转而经月不倦。此诗中男子执簧执翿,女子载歌载舞,两情相悦正浓时,自得自乐,苗人风俗似与此状有关。但也是猜测,妄解而已。

诗三百多写女子心思,而《葛藟》写男子情绪,且是赘婿的哀歌。依毛诗和朱熹说法,此诗则是写世衰民散,有去其乡里家族,而流离失所者作此诗以自叹。流离失所者为何要“谓他人父”“谓他人母”“谓他人昆”?理由不太明朗,故毛诗和朱注仍存琵琶遮面之嫌。若以男子入赘来解,则其种种感伤较为合乎情理。古代某家招婿,自有其原委。秦汉“赘婿服役”为主要目的,宋代以后“赘婿补代”“赘婿养老”为主要目的。《史记.秦始皇本纪》:“三十三年,发诸尝逋亡人、赘婿、贾人取陆梁地。”《汉书·晁错传》载:“秦之戍卒,……先发吏有谪及赘婿贾人。”赘婿地位低贱,入赘本因自身条件寒蹇,受贱视也是当然。《汉书.贾谊传》有“家贫子壮则出赘”记载,《汉书·贡禹传》说:“孝文皇帝时,贵廉洁,贱贪污,贾人赘婿及吏坐赃者,皆禁锢不得为吏。”赘婿被贱视由来已久,延续也久,南北朝以降根深蒂固。司马贞索引《史记》解释名词:“赘婿,女之夫,比于子,如人疣赘,是馀剩物也。”颜师古补注:“谓之赘婿者,言其不当出在妻家,亦犹人身有疣赘,非所有也。”疣赘喻之,男子怎有地位?男子怎不伤感?活着也只是苟活,浑沉的无可奈何不难由此诗体会出来。由是观之,《葛藟》为起点,衍流成后世以赘婿为线索的耻辱文化发展史。

古代送别诗表达的情感(古人的情绪反应和情感表达有多复杂)(3)

赘婿也有境遇稍好者,如大诗人李白,当然与其赘前身价资本有关。诗仙风流潇洒,与四女子有夫妻之实。魏颢是李白的超级粉丝,自然探得一些秘闻,编《李翰林集》并序:“白始娶于许,生一男一女,男曰明月奴,女既嫁而卒;又合于刘,刘诀;次合于鲁一妇人,生子曰颇黎;终娶于宋。”不说入赘而言娶于,显见粉丝的偏爱和袒护之心。入赘安陆许家,是好友孟浩然与李白共同谋划的结果,期待凭靠豪门许家背景描绘人生宏图。李白不免俗,给安州裴长史写信说“许相公见招,妻以孙女,便憩迹于此”,满满的窃喜,却要装清高,说“酒隐安陆,磋跎十年”,好像豪门生活耽误了青春韶光似的。装,绝对是装。然而,装之中仍有矛盾性,赘婿终究背负卑贱的历史重负,于才智超绝心高气傲如李白者,到底还是有一份不自在的自尊受损感,故《少年行》表示:“遮莫姻亲连帝城,不如当身自簪缨。”丈人许圉师虽是宰相,丈人的爹许邵虽是唐高祖李渊的同学,毕竟不是亲爹亲爷,难免寂寞怜伤。再者,许家女许紫烟,名字超尘脱凡,三观却是庸俗,根本看不起李白的寒酸穷相,帅就能增加经济资本?写诗就叫文化资本?酒量大就可扩大政治资本?许紫烟由期望到失望再到绝望,就是李白首次身赘婿生活史。

每次读《大车》,我宁愿相信在诗乐里包藏着一个凄惋的故事,有细节,具体化,有风雨江山不得已的情感冲突,而非毛诗说得那么抽象,功利,标签,仅剩主体模糊的“淫奔”。这个故事就是《诗三家义集疏》之鲁说:“楚伐息,破之,虏其君,使守门,将妻其夫人而纳之于宫。楚王出游,夫人遂出见息君,谓之曰:'人生要一死而已,何至自苦?妾无须臾而忘君也,终不以身更贰醮,生离于地上,何如死归于地下乎?'”于是有了此诗,有了穀则异室死则同穴的天誓。息君自是感动不已,赶紧制止夫人,可是夫人不听,还是自杀了。息君同日也自杀殉情了。:“楚王贤其夫人守节有义,乃以诸侯之礼合而葬之。”这个故事没有泾渭分明的好人和坏人之分,但有鲜明的道德立场,“义动君子,利动小人,息君夫人不为利动矣”,所谓义薄云天,是经由一位妇人的生死抉择来诠释的,在久远的历史深处发出幽光。

古代送别诗表达的情感(古人的情绪反应和情感表达有多复杂)(4)

今人常叹中国古典文学没有悲剧,这个有缠绵有决绝有感化有叹惋有冲突有和解的故事,难道还称不上悲剧?实际上,中国古典悲剧潜伏在各类互文性的文本中,自然也栖身于经传文本及其注疏文本的交互空间里。当然,按鲁迅说法,中国人向来不敢直面惨淡的人生。确实如此,《大车》不仅可读成悲剧,也可读成喜剧,比如《左传.鲁庄公十四年七月》就以欢愉结局,“遂灭息,以息妫归,生堵敖及成王焉。”息妫就是息夫人,与楚王生了两个儿子,没有傻痴痴地殉情。这似乎是后世叙事文学大团圆结局的初级模板。但是,还是有一部分中国人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毕竟孟子性善论和荀子性恶论开启了两种观察路径的人生观。所以,《大车》书写了一位行动力超强的女子形象:爱到深处,爱得极致,化作后世同类女子的典范。《华山畿》”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惊风泣雨;《孔雀东南飞》自挂东南枝而化树连枝化鸟悲鸣;《梁山伯与祝英台》于墓茔化蝶而双宿双飞;《莺莺传》把“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消解为满盘皆输真情成灰的故事;《汾河湾》王宝钏”千余岁寒窑向日”而心力枯竭;杜十娘沉江刺破爱情幻象;霍小玉永不原谅的果决拆散了才子佳人梦;白娘子则创造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传说;等等,这些女子形象,在悲剧性的践约行为里,诠解了”执着”的历史意义。

鲁迅先生有句诗说:”吟罢低眉无写处,月光如水照缁衣。”他穿的“缁衣”是黑色的,有什么用意呢?或许是对当时的政治气侯不满,对统治阶层的文化清剿愤慨,也或许别有深意,只有鲁迅自己知道。这件缁衣,并不普通,那是传统的经典意象,来源于《诗经.郑风.缁衣》。这件缁衣,被赋予政治伦理的一纹饰,按《毛诗序》说法,郑国人民百姓都认为桓公、武公父子俩做周朝司徒正得其宜,完全是优秀大臣,就做此诗美其德,彰其善治之功。人民齐喊,这件黑衣真合你身啊,真漂亮啊,真得体啊,破了我再缝制一套,上朝时好好表现哦,饿了我给你送饭,都是美食哦,加油,耶!热情极了,连朱子都感动了,引《礼记》语表达艳羡:“好贤如《缁衣》”“于《缁衣》见好贤之至。”大概朱子感慨生不逢时,未得明君支持而施展襟抱。朱子还细心地发现,“缁衣,卿大夫居私朝之服也。”什么是私朝之服?那就是退朝后去官署办事时穿的礼服,也即办公室制服。“适子之馆”,穿上缁衣到你的办公室,创造新的政绩。方玉润《诗经原始》:“改衣、适馆、授粲,此岂臣下施于君上哉?无论郑人不宜为此言,即国人亦不当出此词。”意思是,君臣之间在朝上怎能如此戏谑呢,不仅做为封地的郑地不妥,即使是宗主周国人民也不妥。这其实是否定毛诗序的题解。又,孔颖达《毛诗正义》说:“卿士旦朝于王,服皮弁,不服缁衣。”在朝廷是不穿黑衣,黑衣只在官署穿,因此“好贤论”可以休矣。即便不休,也有做秀的意味,正如王夫之指出好贤的实质:“乃工其术以歆天下者也。”《缁衣》体现君主摆姿态以治御臣民的意图。

古代送别诗表达的情感(古人的情绪反应和情感表达有多复杂)(5)

除政治的纹饰,这件缁衣更有情爱的真色,当然这又是一起女诱男的事件。女子赠男子缁衣,夸男子穿得很帅(也自赞手巧心敏),并许诺永远包办衣服,还怂恿同入“公房”。公房,即诗里的“子之馆”,未婚男女谈情说爱之屋。据说黎族、傈傈族的男女对唱情歌心意相通时,则投宿“寮房”“公房”同居,真是自由放纵。又据说苗族在寨前或寨后设“友方堂”,为青年男女择偶提供便利。这是不是《缁衣》遗风呢?《缁衣》是郑风首篇,反映的也是“公房”情事,这大概是“郑声淫”的一个证据,可称作是公房恋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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