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约车司机的那些事(我的记疫)

澎湃新闻记者 吴怡

从感染新冠病毒,到住进方舱,再到离开方舱,小文在上海经历了毕生难忘的13天。这些天,他的情绪是复杂的,害怕过,感动过,忧虑过,但他还是发自内心说出了这么一句话,“遇到了很多好人,如果不是他们帮我,我处境真的很危险。”

小文是河南人,1997年出生的他,今年才25岁。前两年,他在上海跑网约车,妻子和孩子则留在河南老家,一家人的生活重担落到他的身上。

今年3月中旬小文又从老家来到了上海,准备勤勤恳恳工作赚钱,养家糊口。3月份,上海入了春,正是樱花怒放的时节。马路上人来人往,信号灯在红黄绿之间不断切换。

此时上海的疫情已经出现了零星感染。不过,他并没有想到,这座城市即将被卷入一场导致全市按下慢行键的疫情当中。

在车里独自隔离

3月份来到上海时,小文还没来得及租房子,他经常一整天都在车上度过,偶尔一周一次或者隔几天去住一下旅馆,然后简单洗个澡,休息一下。

本打算4月初再去正式租房子,没想到3月30日,他发烧了,自测体温39.5摄氏度。预感不妙,当天上午,他就去了龙华医院做核酸检测,下午医院告诉他核酸结果显示异常。

这一天,上海市新增355例新冠肺炎本土确诊病例和5298例本土无症状感染者。感染人数增加,医疗系统压力增大,疫情防控形势变得紧张。

小文接到疫情防控工作人员的来电,对方告诉他目前方舱医院已满,需要两天后才能安排他入住。他也理解,毕竟感染的人中还有不少老年人,很多人都着急,他只好等待被转运。

在医院做完核酸之后,他就没有下过车,不敢去酒店,不敢去医院,也不敢去亲友的住处。他害怕带着病毒乱跑传染给别人,哪里都不敢去。

车开到了徐汇区柳州路的田林新村派出所附近的一个死胡同里,这里没什么人,他就把车停了下来,将自己的活动空间限制在这辆车内。

顶着高烧,他在车里度过了一天,叫不上外卖,整整一天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有好心人为他发了求助的微博。到了晚上,附近一位热心的网友看到了他的情况,知道他的大概位置,给他送来了东西。

网友先是把袋子放在远处的一个位置,再通过短信告诉他。为了避免感染,小文等网友走远了,见四下无人,再下车去拿。

一个黄色的袋子里,装着退烧药、面包和水。这些平常再普通不过的东西,这一刻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救命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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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心网友为小文送来物资。 本文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他激动地说,“我都感觉已经没有人能够想起我了。没想到,他们就这么拿着东西直接来了。当时真的特别感动。”

随后几天,他陆续接到陌生人的善意。凌晨2点,短信那头,未曾谋面的人问他,“如果明天需要吃的,我可以帮你送一点,我离这里不远”。清晨7点,一个热水壶和水杯就悄悄地放在了小文的车后方的凳子上。壶里的水,还是热的。

网约车司机的那些事(我的记疫)(2)

网友为小文送来的热水壶和水杯

好心人悄悄地来了又走了,只留下只言片语,小文甚至没看清他们长什么样。网约车公司和附近派出所得知他的情况,也给他送来了面包、药品、口罩、防护服、矿泉水、牛奶和被子等。他心头暖暖的,没想到在这么艰难的时候,还有这么多人帮自己渡过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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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送给小文的防护服、面包。

“没有这些大哥大姐帮我,我真的危险了。”小文回忆,吃了退烧药之后,在车里隔离的第二天,他的体温降到了38摄氏度左右。第二天夜里,他着凉了,第三天,咳嗽带血。为了抑制病情,这三天他陆续吃连花清瘟颗粒和退烧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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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文在车上自我隔离

附近的民警关心他,每天帮他联系疾控中心。在各方的共同努力下,终于,在自我隔离的第三天,小文被收治进了方舱医院。

收治进方舱医院

4月1日晚上,因发烧晕乎乎的小文在车里睡觉。疾控中心的工作人员联系上了他,他随着一辆120救护车来到了上海新国际博览中心方舱医院。

夜里刚来的时候,人很多,他排了两个小时的队才住了进来。2日凌晨,他瞥了一眼,方舱里还只是半数的人,早上睡醒,一睁眼看到,“方舱突然就住满了人”。

上海新国际博览中心方舱医院是从3月24日开始启动建设的,第一批感染者3月31日晚开始收治,第二批感染者在4月4日晚开始收治,共可为近1.5万名新冠病毒感染者提供隔离治疗。

方舱里每张床位统一配备毛巾、牙膏、牙刷、拖鞋还有纸巾、香皂等,早餐是面包和牛奶,午餐和晚餐是盒饭。小文称,方舱里收治的基本是无症状的患者,这里不统一发药。平常大家各自在床位上待着,如果患者出现症状,可以去护士站讲明自己的病情,然后再拿药。

方舱医院内还设有“亲子方舱”,采用“亲子”收治模式,收治2岁到18岁的未成年人,并允许家长进入陪护。小文看到,有些幼童是随父母一起过来的,或是由老人带着,方舱会为他们安排两张床位。

管理方舱内的过万名患者并非易事。每天从早到晚,医护人员和民警在方舱内辛苦忙碌着。天气逐渐炎热,靠近他们的时候,小文注意到,他们被裹在厚实的防护服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面罩下全是汗水。

“感觉他们很不容易,真的太辛苦了!”小文看到身边的这些医护人员是从江西吉安过来支援的,“感谢江西,赣沪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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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援上海的江西医护人员

为了帮助他们分担每日的工作,小文在方舱里当起了志愿者,主要负责帮忙派发餐食。他加入了一个志愿者群,里面有20余人,由方舱内的民警统一管理和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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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文当志愿者帮忙分发餐食

离开方舱集中健康监测

4月10日上午,上海新国际博览中心方舱医院首批患者出院。出院人员来自该方舱医院N1-N5舱,共计700多人。

新国博方舱的出院标准以《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诊疗方案(试行第九版)》为指导意见,患者经过连续两次核酸检测,结果呈阴性;且采样时间至少间隔24小时;连续3天无发热且呼吸道症状明显改善,符合以上条件的患者方可出院。

小文也符合出院的标准。他入住隔离点后通过方舱的对症支持和医学观察,症状有所改善,并于4月5日以及8日连续两次新冠病毒核酸检测阴性。根据出院报告显示,解除集中隔离管理后,患者还要继续进行7天居家健康监测,有条件时单间居住。

但由于小文情况特殊,在上海没有居住地,4月11日只好继续待在方舱里等通知。跟他情况类似的也有十多人,他们或是家里不能提供单独的房间,或是群租房,又或是住在单位宿舍里,也只能等通知安排到健康监测点。

小文算了一下,如果隔离酒店的房费每天要400元,餐食80元,算下来一天将近500元,7天的话则需要花费3000多元。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为此发愁。

这次生病,他都是一个人默默承受,没有告诉妻子和孩子,也没有告诉父母,“我跟他们说,我也在出租房被封控起来了,有吃的有喝的,挺好的。与其让他们知道担心,还不如不知道呢。”

25岁,已为人父的小文,声线年轻,甚至略带稚气,话语中却透露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理性和成熟。

4月11日晚,他正式离开方舱,跟随一辆大巴车来到了徐汇区一个小型的集中健康监测点。这里的人主要是从方舱转移过来的,他们都满足了出院条件,连续两次核酸检测阴性,不过还需要观察七天且没有居家观察条件。

馆内放置着多张床位,床单被褥齐备,人员相对更少,不再像方舱那样设板区隔。这里虽然条件比不上隔离酒店,但起码小文不用担心费用问题了。他对这样的安排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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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文出院后入住的集中健康监测点

与其他人闲聊,小文得知,身边有几个人是来上海旅游的,不巧碰上了疫情滞留在这里,另外有一位大爷是住在菜市场的,也有人是住在工地的。还有一位上海本地女人,不过她家里有癌症患者,不具备居家观察的条件,也暂时回不去了……这里汇集了形形色色的人,互相倾诉各自的故事。

小文躺在床上,心里惦记着保险赔付问题。早前3月14日,他购买了由一家保险公司承保的新冠肺炎·隔离津贴版保险,其中写明:新型冠状病毒确诊津贴为2万元。

该保险公司要求必须出具核酸阳性证明或者方舱住院证明,而这些天他只拿到一份没有盖章的方舱住院证明。没有盖章,资料通不过审核。“我该怎么办?”他问。

对此,4月13日,上述保险公司向澎湃新闻表示,公司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即组织研究调整核赔规则,建立绿色理赔通道,重点在理赔资料提供上考虑客户当地实际情况,做到应赔尽赔、应赔快赔,帮助客户渡过难关。

现在,小文最希望看到,大家身体康复,上海能够尽快好起来,“等上海好,等我们好!”也许这是这座城市的人,一个共同的心愿。

(本文小文为化名)

责任编辑:钟煜豪 图片编辑:乐浴峰

校对:刘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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