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天后宫抽签（泉州天后宫从祀诸神考）

文/陈泗东

妈祖既已成为天后，湄洲庙与泉州庙均有从祀诸神。两庙除千里眼、顺风耳等神相同之外，其他则大有差异。湄洲所从祀的泉州不祀，泉州所从祀的湄洲不祀。同样是一尊主神，为什么从祀的神不同呢？其中必有其原因。前人来谈及，现在试作考述。

两庙共同奉祀的千里眼、顺风耳二种，《敕封天后志》卷下载：“（湄洲）西北方有二怪，一号顺风耳，一号千里眼。出没为崇，村民苦之，求之于后。……遂拜伏愿皈正教，时后年二十三。”杨浚《湄洲屿志略》卷一《侍从》条称：神年二十三，收千里眼，顺风耳为将，先二神善一视，一善听，为崇西北，民苦之，求治于神。神曰：此金水之精，乘旺所钟，当以火土克之，乃演呪施法，二神遂惧而皈依焉。”这二尊妈祖生前所降伏之怪，或说一姓金，一姓柳。据《湄洲志屿略》卷二说，二神一向没有受人世帝皇封号，虽然妈祖从宋朝起就累代受封，位至天后。千里眼、顺风耳却直到“同治八年（1869年）敕封金柳二神将为将军，即千里眼、顺风耳也”。古代科学不发达，气侯变化难测，航海者求之神助，千里眼、顺风耳是代表望远镜和收音机。妈祖既是海神，其神力当听视超越凡人。没有这二尊神，妈祖如失左右臂，所以这二位神祗，为全体信奉妈祖的人所共祀。不管什么地方的妈祖庙，都从祀此二位神祗。湄洲、泉州两个大庙当然塑其神像了。泉州天后宫山门两侧，即塑此二神，神像巨大，塑工甚精，惜已不存。泉州及台湾的妈祖庙中此二神之造型，皆穿彩衣，飘带，袒胸露足。千里眼是绿面绿身，右手高举至眉上，作远眺状。顺风耳则赤面红身，以左手食指指着耳朵，表示善于听察。二神皆威武而不狞恶。

湄洲庙奉祀晏公、嘉应嘉佑二神及水阙仙班十八位神祗。《敕封天后志》卷下载：“时有负海怪物曰晏公，每于水中趁江豚以嘘风，鼓水妖以击浪，翻溺舟楫，深为水途大患。”经过妈祖大施法力，“始惧而伏罪，后嘱之曰：东溟阻险，汝今统领水阙仙班，护民危厄。由是永依法力，为部下总管。”《湄洲屿志略》卷一载：“有晏公者，浮海为怪，神以法制之。……命为部下总管。”

《敕封天后志》卷下《收伏二怪》条：“时有嘉应、嘉佑，或于荒丘中摄魄迷魂，或于巨浪中沉舟破艇。……並收之，列水阙仙班，共有一十八位。凡舟人值危厄，披发虔请求救，悉得其默佑。”《湄洲屿志略》卷一称：“时有二魔，一曰嘉应，一曰嘉佑，……并录为将。”在湄洲庙中，晏公及水阙仙班一十八位神将皆塑像奉祀，但泉州庙则没有奉祀水阙仙班十八将。以上诸神都是妈祖生前所收的妖魔改邪归正的。泉州庙另祀廿四司。

泉州天后宫规模巨大，在山门至大殿两边，塑有东廊十二司，西廊十二司，合称二十四司。据台湾王和声《月是故乡明》一书忆泉州；“天后宫双边两廊各司，都塑有神像。”又据泉州闽台关系史博物馆编印的《泉州天后宫简介》第七页，对该庙的东西廊廿四司的神祗加以说明：

“廿四司乃天后辅神，各司神职说明如下；北斗星君，司航海方向。雷声普化天尊，司风雷电。水德星君，司天下水的调节。四海龙王，司江河湖海之潮（其中的水族繁殖，直接由妈祖统辖）。五显灵官大帝，司天廷。文昌帝君，司文运，哪咤太子，司青少年成长，风火旺盛。七娘夫人，司少年儿童成长，临水夫人，司婴幼哺育，产妇安康。文武尊王，司忠义。福德正神，司财运及地方安宁。元帅王府，司代天巡狩，查察人间善恶。有纪王府、朱王府、地王府、温王府、吴王府、田元帅、刑元帅、李元帅、范元帅、康王府、陈武王。”

对照湄洲的晏公及十八神将与泉州的廿四司，都同样从祀妈祖，但差别太大，名目完全不同。湄洲所祀都是妈祖生前所收伏的莆田附近妖魔。泉州所祀的全部是早于妈祖生活年代的道教神衹及民间信仰之神。它包罗万象，事实上是把道教中有关航海的神和泉州一带信奉的有关海上航行，海外移民的地方神祗及忠臣义士，串成一个系统，通通归入妈祖派下的神系。它和湄洲差别的程度，从宗教学的观点来看，湄洲层次较低，泉州层次较高，湄洲之神只限莆田附近，泉州之神则已收录全国了。现把泉州从祀之神略加考述之。

一、北斗星君是全国普遍信奉的，北斗在天象上是指引方向的，在道教信仰则是“南斗主生，北斗主死”，带有死神之意。把死神也归于妈祖管辖之下，海上航行更有保障了。

二、雷声普化天尊，也是全国道教普遍信奉的。道教所谓雷部之神，唐代冯贽《云仙杂记》说：“雷曰天鼓，神曰雷公。”这尊神就是民间所称的雷公。对雷神之祭祀，《前汉书·郊祀志》说，平帝元始五年（公元５年）分雷公风伯庙于东郊，可知我国崇祀雷神早在道教创设之前。雷和航海有关，想不到千年之后，泉州把雷神编入妈祖统管下的一司。

三、水德星君亦为道教神祀之一，泉州崇阳门城楼（俗称南鼓楼）早就供奉此神。旧时每年冬季为防火灾，泉州民家门上都贴有绿色印有水德星君神象的符录，以镇压火灾。

四、四海龙王也是全国普遍信奉的水神，泉州道教庙观玄妙观（俗称天公观），供奉玉皇上帝。观中也塑有四海龙王神象。未知何时也把他列为天后的廿四司之一

五、五显灵官大帝是全国道观都供奉之神，也是道教护法神三十六帅之首，是监坛神，灵官即仙官。泉州西街有五显灵官专庙，其地名即称五显铺。这神祗也列入廿四司。

六、文昌帝君即潼梓帝君，泉州有专庙在玉犀巷镇雅官，是读书人敬拜的神祗。居然也列入廿四司。

七、哪咤太子即《封神榜＞所传的托塔天王李靖之子，足踏风火轮，可浮行于水上。并有兄弟金咤、木咤。哪咤居第三，也称三太子。泉州民间很多信奉之，普遍塑象供祀。农历四月初八俗称“太子生日”，是日最怕下雨，雨则龙眼花被损，龙眼失收。太子未有专庙，相当一部分庙宇附祀之。释迦牟尼是印度的太子，与哪咤不同，但民间却将两个太子混糊了。四月初八实是释迦生日，三太子生日是九月初九。

八、七娘夫人俗称七娘妈，即织女也。俗传农历七月初七是其生日，泉州家家户户以纸糊“七娘亭”、“七娘轿”，焚以送神，生子必令其为七娘妈的契子（义子），以保佑茁壮成长，谓之“新契”。到十六岁时则“洗契”——解除义子的契约。

九、临水夫人，或称“顺天圣母”，泉州城内西街奇仕巷有专庙，俗称“奇仕妈”，按此神名陈婧姑，福州府罗源县下渡人，生于唐大历二年（767年），死于贞元七年（791年），年二十四岁。宋孝宗淳祐间敕封“崇福昭惠慈济夫人”，后加封“天仙圣母青灵普化碧霞元君”，清咸丰年间应闽人林天龄奏请，晋封“顺天圣母”。此神在古田临水乡显圣轿白蛇，其地建有“临水宫”。泉州的临水夫人逢其农历十月十五日诞辰之日，数年必一次到“古田谒祖”，盛况空前，此神是福建仅次于妈祖的一位著名地方女神衹，专保妇孺生育平安。

十、文武尊王即唐代安史之乱守睢阳牺牲的忠臣张巡与许远。乾隆《泉州府志》卷十六载：“睢阳庙在城西南胜得铺，祀唐张巡。”“按睢阳庙郡中多有与许远同祀，为双忠者。有与汉关羽，宋文天祥祀为三忠者。”“忠义庙在府治东风山麓。宋绍兴间宗室赵汝锡建。旧祀汉关公羽、唐张公巡，许公远。”这两尊神衹泉州到处供奉，其庙甚多，别处罕见。莆田亦少见。

十一、福德正神即“土地公”，到处皆有。

十二、元帅王府，这是泉州府沿海县份，特别是晋江县普遍供奉之神。山区如永春，安溪、德化则没有奉祀。莆田亦没有供祀，最能代表泉州民间信仰的特点。每个王爷都称“代天巡狞”，威严极大，皆可扶乩跳神，神灵显赫。

温元帅是道教监坛之神，道士演法之法坛必设王、马、温、赵四元帅，全国道观皆有。

田元帅或称田都元帅，或称“相公爷”，泉州人普遍信奉，各庙大多奉有此神。在泉州则成为专职戏神，凡傀儡、梨园诸戏班必供奉之。每次酬神演戏，必先以傀儡开场，方可作法事。而开场必先以田元帅上场（俗称“踏棚”），以便镇邪。

陈武王未知何神，疑为陈洪进。乾隆《泉州府志》卷十六《南安》载：“陈节度使庙在大小潘山，祀宋岐国公洪进。”陈洪进五代割据泉漳二州，他纳漳、泉之地给宋太祖，使闽南免于战争，二州之人皆崇祀之。

李、池、吴、朱、范或合称“五王府”，或朱、池、李合称“三千岁”，在泉州及台湾都有供奉。晋江祥芝、同安马巷、泉州彩华均有单独的池王府庙。泉州各王府庙年代无可考，在台湾南鲲县的五府千岁庙据载建于永历十六年（1662年），是泉州人随郑成功渡台带过去的。可知泉州人这种对“王爷”的信仰，在明朝已极普遍。今据王人瑞著《台湾庙神榜》一书的考证谓：“代天府供奉的五府千岁，原系道教，在唐朝时代本是关中一带人民所奉祀。迨及唐末藩镇割据，再经五代纷扰，烽火连年，民不聊生。中原一带人民纷纷播迁。基于固有的崇拜，神亦随人口而迁移了。到了宋室南渡，大量人口拥入闽粤，流寓福建的先民，在晋江修建五王庙。神灵显赫，香火鼎盛。直到明思宗甲申之乱之后，郑成功将以台湾为抗清复明基地，闽粤人民大量迁移台湾，神明……作移民世界的开路神。”他说：“大王李府千岁名大亮。二王池府千岁名梦彪。三王吴府千岁名孝宽。四王朱府千岁名叔裕。五王范府千岁名承业。”他们五人都是唐初时人，“贞观年代，李公大亮先后出任交州都督，……贞观十七年（643年），唐太宗御驾亲征高丽，旨召李公大亮与宰相房玄龄为京师留守。池公梦彪授宣威将军，累擢定襄都督，吴公孝宽为壮武将军，累迁宁朔州都督。……朱公叔裕先后出任绵州刺史，大理寺卿。范公成业除武州刺史、太原尹。……在《唐书》中，以仁忠、智略、勇义、孝礼诸事褒扬五府千岁。”如此看来，这五位王府都是实有其人其事的。

康王府即北宋康保裔。《宋史》卷446《忠义传》载：“康保裔，河南洛阳人。……真宗即位……复为高阳关都部署，契丹兵大入，诸将与战于河间，……（保裔）兵尽矢绝，援不至，遂没焉。”他是北宋初的著名忠臣，为中原人民所崇仰。清·俞正燮《癸巳存稿》卷十四《康王神》一则谓：“江西泰和县东门外有康王庙，欧阳守遵记云：真宗时，郡县请王封号者，报即可。南渡以后，尤著灵。则宋时江西已为保裔立庙。……《黔书》云，新县祀宋康保裔，其神介胄赭面。”泉州孝感巷内有康王宫（已废，现为开元居委会址），即奉祀康保裔，其神象红面怒眼，右手以中指指前。

纪王府未知其详。

泉州天后宫把这些历史上实有其人的忠臣义士列入廿四司，其意应是奖善惩恶，用以教育信徒，保国佑民。

比较了湄洲、泉州二个天后宫从祀诸神之异同，不难看出二庙的功能之不同。湄洲诸神皆为妈祖生前的部下，地区限于莆田，所以信仰较为原始，迷信性较强，还未衍化成一个民间信仰的系统。泉州诸神则皆早于妈祖，人物或史有其人，並把原来道教中有关海事的神祗也纳入甘四司。诸神中相当大部分不是莆田地区的信奉神，带有浓厚的泉州的特点，形成了泉州海神与移民神的主从神祀系统。所以较为高层，较为完整，较强的教化性、政治性及闽南地方性。

神是人造出来的，任何的造神行为都和当时当地的历史环境有关。妈祖的成神既和泉州的海外交通有关，那么其从祀诸神也揉合了泉州的海交史及移民史。古代莆田的海外交通也有其发展的一面，现存《祥应庙碑》记北宋莆田人至三佛齐经商之事可以为证，从广义来说，莆田是古代泉州港的相关地区，论述妈祖文化的发生发展便不能只谈莆田而不及泉州了。今海外华侨仍然泉州人较莆田人为多，台湾汉族人民的祖籍地仍然主要是泉州、漳州，莆田甚少。

离泉州天后官不远的南门富美渡头，还有一个萧阿爷庙，奉祀西汉太傅萧望之。泉州有两尊萧姓的神，一为帮忙汉高祖打天下的萧何，一为汉元帝的师傅萧望之。前者因其定律法，是讼师法吏的行业神，崇拜范围有所局限，也无专庙奉祀。其神象乃一官员骑白马，取“萧何月下追韩信”之意。后者即富美宫所记，或称萧府王爷，台湾颇多信奉者。这个王爷不被收入天后的廿四司，因为地位崇高。但被收入廿四司的其他如康王爷等，却同时收入萧王爷的辖下，从祀于富美宫。《前汉书》卷七十八《萧望之传》说他：“字长清，东海兰陵人。……家世以田为业，至望之好学，…京师诸儒称述焉。……（宜帝疾笃）诏以丞相御史，前将军望之傅（汉元帝）（后为宦官弘恭、石显所诬），饮鸩自杀。”萧望之是汉代著名儒家之一，人们很崇敬他。泉州何时供奉他为神，史无可稽，我相信应是随早期中原移民入泉的。

萧太傅泉人称他为“后母尾阿爷公”，神灵显赫。祭祀有二特点：一是献以生羊，以羊祭祀古礼称为“少牢”之祭，规格甚高，祭羊不杀，任其卧于庙下，四处觅食，人不敢伤，二是糊纸船送往晋江顺流出海，叫做“放王爷船”。因此萧太傅就随王爷船传去台湾，多有奉祀。此神也是台湾泉州籍移民的保护神之一。

妈祖和萧王爷都是福建向台移民的保护神，妈祖是福建本生本土的，萧太傅是古代中原移民带来，再由泉州出境的。妈祖信奉遍及全球华人，萧王爷信仰只局限泉州与台湾部分地区，这是两者的差别。因都与泉州海外移民史有关，故附此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