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宋王之死(府里嫡长子遇害)

民间故事宋王之死(府里嫡长子遇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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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建州贾府。

坐在铜镜前的实打实是个木头美人,自打贾家大姑娘发了一回慈悲,将那横在半山道马车前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女子带回了贾府,屈指算来,已有月余。

伤倒是将养好了,往日里都快断气的一个人,转眼间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大夫都直夸这丫头底子好,恢复得快。

这月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也没见她笑过,真真是个木头。

雀儿轻手轻脚地替她将缠在额上的麻布拆下,替她庆幸道:“阿弥陀佛,好在没在脸上留下疤,半点儿也看不出来呢。”

木头美人道了句谢,她是知道自己是贾家大姑娘救回来的,知恩自是要图报:“我伤势已好,恩人不图回报,我却良心不安,还请姑娘带我去见你家主子。”

“我家姑娘本就是个心善的,救你不图你报答,但你既然有心,我领你去就是了。”

雀儿收拾了东西,“你且换身衣衫,既是要见主子,得清清爽爽地去,我就在外头候你。”

说着,雀儿退出了屋子,才刚出这道门呢,就让一看着十三四岁的圆脸丫头给挽住了胳膊,直将她扯到了一边,“雀儿姐姐,你还真敢去给她换药呢?也不怕她再将你的胳膊给折了。”

里头那位,也不知是什么来历,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受了那样重的伤,横在荒郊野外半道上,也就是贾大姑娘慈悲心肠,拜完涌泉寺回来的路上撞见了这遭事,不听劝,非将人带回来。

听说初时,那位重伤得迷迷糊糊,贾大姑娘差了女使替她换下血衣,才刚碰着她呢,那位看着都快断气的人,忽然睁了眼,二话不说把女使的一只胳膊给折了,转眼又双眼一闭,晕死了过去,你说气不气人。

后来总算是勉强将血衣换下了,可谁知,那位身上除了新伤,还满满都是旧伤。

她们就没见过哪个姑娘家像她那样的,别家姑娘不说肤若凝脂,好歹也是细皮嫩肉的。

那位,整个背后没有一处光洁,满是伤疤纵横交错,除了一张脸还凑合,凡是衣衫能遮掩住的地方,就没一点像个女孩家该有的样子,吓死个人。

“休得胡说。”雀儿大几岁,要持重些,“我瞧着这段时日,她不像你们说的那样。”

“雀儿姐姐跟大姑娘久了,就是心善。我都听人说了,那位摔坏了脑子,都不记事了,光记着个名字。可你说,这天底下得多少个赵玉卿,上哪替她寻家人去?”

圆脸丫头小声抱怨道:“听说谁也没见她笑过?也不知怎的,我回回见她都犯怵,生怕她要将我的胳膊拧下来……”

身后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正是赵玉卿本尊,已换了身清爽的衣衫,圆脸丫头一回头就见她站在那了,顿时吓得噤了声。

雀儿护着圆脸丫头,岔开话冲赵玉卿道:“走吧,我领你去见大姑娘。”

赵玉卿点了点头,正要随着雀儿去,忽然听得后方传来哭声,停住脚步回头看去,正巧看到一女使打扮的丫头,自假山亭园后方的一间阁屋二楼掩面哭着跑出来。

一等女使个个被养得白白嫩嫩的,那丫头也一样,纤细胳膊上的皮肉大体是白嫩的,倒显得上头的新淤旧青越发刺目了,虽是捂着脸,可隐约也能看清对方嘴角一侧有一处红肿。

赵玉卿这一回头,还刚巧看到先前和雀儿说话的圆脸丫头正待要溜,赵玉卿抬手一提溜,就将人给提溜住了,圆脸丫头吓得脸都白了,“我我我没说你坏话……”

她只是想问一问,对面那女使为何哭得这般凄惨。

看圆脸丫头吓得脸都白了,赵玉卿的眼底流露出些许困惑,微微皱眉,“我很可怕吗?”

赵玉卿一皱眉,圆脸丫头就更想哭了,“不可怕不可怕……”

赵玉卿松了口气,“那就好。往后我们得好好相处。”

毕竟,她已决心报恩,可她身上连半个铜板也没有,想来报恩的方式,也只有靠自己这双勤劳的手,给主人家做个丫头女使罢了。

既是一时半会得留在这,赵玉卿自然希望能与府上的这些老人儿和睦相处。

偏生她不苟言笑说的这话,听入圆脸丫头耳中,像极了有意敲打,圆脸丫头咽了口唾沫,忍着眼泪,“一定,一定好好相处……”

赵玉卿很是欣慰,她原还担心,自己会和府上的这些老人儿处不来呢,松了手,赵玉卿终于将自己先前就想问的话问出了口:“对面那女使为何浑身是伤,哭着跑出来?”

圆脸丫头忍着想啜泣的冲动,小心翼翼答话道:“那是大公子身边伺候的一等女使杏儿,这都是常事了,我们都见怪不怪了。”

“大公子的病越发重了,清醒的时候倒还好些,发病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发起狂来凌辱打骂都是常事,觉得全天下都想害他性命似的,见谁都大发雷霆。”

“院里的女使丫头苦不堪言,眼下准是又发病了……听说这是遗传,当年老爷也是这么……”

“越说越没边儿了。”雀儿见圆脸丫头越说越把不住嘴,当即出言呵斥道:“哪有做下人肆意议论主人家的,是不想好了?”

2

打发走了圆脸丫头,雀儿领着赵玉卿去拜见贾家大姑娘了。

大姑娘贾云琼现年十六七,生得不算出众,气质却比旁人素净舒服,是个顶温柔又善解人意的人,小家碧玉的模样,却有大家闺秀的气度。

赵玉卿来见大姑娘时,刚巧是大姑娘午觉后醒来,起得晚了,小厨房都准备做晚饭了。

听说是昨夜里彻夜抄经,为府上祈福,尤其是为她那位重病的哥哥祈福,因而午饭后一睡下,这两天又连着不断的阴雨天,雨声敲打在窗沿,格外好睡,这才睡晚了,丫头们看她累,也不敢叫醒她。

眼下贾大姑娘正让下人为她梳发,赵玉卿执意要报恩的事,她也听说了,见了赵玉卿,亲切笑道:“玉儿你身子刚好,做不得重活,我已经跟家里打过招呼了,往后你便与雀儿一样,在我身边待着吧。”

“只一点,我不与你签身契,哪一日你若记起自己家在何处了,只管与我说,我差人送你回家。”

说罢,见赵玉卿不苟言笑地站在那,贾云琼只当她是初来乍到太过拘谨,便先交了她一个简单的活,“你可会梳发?”

赵玉卿犹豫了一下,便在贾云琼带着几分期待又带着几分鼓励的目光下,接过梳子……

这一上手,才知看着简单的活,竟是如此困难,挽了一边,落了一边,好半天,倒是勉勉强强挽了个髻,却是乱七八糟,上不得台面。

贾云琼好脾气,没批评她。

“还是我来吧。”雀儿适时地上前接替了赵玉卿,这才叫手法娴熟,三两下,便挽出了个百合髻。

就这样,贾云琼还顾念着赵玉卿的面子,怕她受打击,安慰了句:“不急不急,多看看就会了。我有些渴了,玉儿替我斟杯水来吧。”

端茶递水,这她会。

“是。”

赵玉卿略一点头,举手投足间从不拖泥带水,倒水端杯,却在执杯的瞬间,杯壁生裂,瞬间被捏爆了……

“……”,贾云琼着实是默了又默,一时不知该如何再安慰她。

就在此时,门外院中有丫头轻声唤道:“姑娘,大公子院里的杏儿在小门候着,说大公子吵着要见您。”

贾云琼闻言,半点不敢耽搁,起身要去,赵玉卿下意识地要跟随,贾云琼却是脚下一顿,吩咐了句:“你们就别去了,哥哥不喜欢太多人,我只去去就回来。”

她那位哥哥,只在贾云琼跟前才能说上几句话,若是边上有旁人,往往是要大发雷霆的,似乎除了贾云琼这么个妹妹,他谁也信不过。

外头正下着大雨,大公子院里的杏儿替贾云琼打着伞,贾云琼见她撑着伞,袖子往下滑落,露出片片淤青,就知道她是又挨打了。

贾云琼叹了口气,既心疼又无奈,“哥哥又打你了吧……你多,多忍忍他。一会儿我见了哥哥,定会好好劝他……”

杏儿低着头,不敢哭出声,“多谢大姑娘关心,这都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应该做的。更何况……公子也不是有意的,不发病时,公子也挺好的。”

一路上,贾云琼只顾着和杏儿说话,不曾注意到她二人眼下去的方向,并非哥哥所住的院子,此刻注意到了,不禁生疑,“怎么不是去哥哥那么?”

“公子方才又发了病,大吵大闹,跑出了院子,此刻将自己关在柴房不肯出来,奴婢这才急急忙忙来请姑娘。公子一贯只听姑娘的话,奴婢是怕,公子淋了雨,再闹腾,是要生病的。”

说着,她二人便到了杏儿所说的柴房,这还是处荒着没来得及整修的柴房,里头黑漆漆的,半开着门,贾云琼将信将疑地推门而入。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便听得身后传来锁门的声音,还有杏儿在外头带着哭腔的声音,“对不起姑娘,对不起姑娘……”

“杏儿?杏儿?放我出去,来人啊……”贾云琼慌了,用力地想要扯门,但门却被外头封死了,任凭她怎么喊怎么叫,也没有人应答。将她抛在这,锁上门的杏儿,早就哆哆嗦嗦丢了伞,冒雨跑了。

柴房里黑漆漆的,常年未整修,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此处位处偏僻,外头又下着这么大的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贾云琼的大脑赫然一片空白……

就在此时,漆黑的柴房中,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和喘息声,贾云琼空洞地睁着一双身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的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脏因恐惧而跳得剧烈,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声:“哥哥?”

话音未落,一只手忽然从后方袭来,死死地捂住了贾云琼的嘴巴,将她往后拖,她彻底晕死了过去。

3

过了晚饭时间,夜都深了,贾云琼还未回来,派人去大公子院里问,也只说大姑娘压根就没来过。

这下,阖院上下总算是坐不住了,报到了夫人那边,惊动了整个贾府,灯火将每个院落照得通明,挨院挨院地找人。

“啊!”

西侧院子发出了一声惊叫,继而那间被强行撬开锁的柴房被团团包围,贾夫人收到消息,急急忙忙往这赶来。

当机立断,命人封锁府门,将整个贾府封得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不允许上下任何一人多嘴议论,屏退众人后,也只派了原先大姑娘院里的几个贴身女使进去照顾。

贾云琼已经醒了,受了巨大的打击,她浑身都在发抖,她目光惊愕而又恐惧地看着上头,看着那吊在柴房横梁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锦靴的鞋底正对着贾云琼的头顶,被风一吹,那吊死的尸体,正轻轻地晃荡着。

即使是不看对方的面目,贾云琼也认得出来,那是,那是……哥哥,哥哥脚上那双锦靴,还是她亲手替他做的。

赵玉卿同雀儿一道冲进来,见贾云琼形容狼狈衣不蔽体地坐在那,二人二话不说,当即脱下自己的外衫,紧紧地裹在贾云琼的身上,抱着她。

雀儿早就吓哭了,紧紧抱着贾云琼说不出话来,在场除了贾云琼院里的人,便只剩下贾夫人留下的人,那当家主母看着是个不到四十的妇人,虽有她坐镇,但在场众人还是不免有些慌神。

“杏儿……”赵玉卿看着贾云琼现在的样子,眼底像利箭一样,恨不得立即替贾云琼讨回公道。

她将受巨大打击而不言一语发着抖的贾云琼护在怀里,口中,冷不丁吐出了这个字眼,口吻也随即凌厉起来,带着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的气势,“是她将姑娘从我们院里叫走的!”

那贾夫人闻言,当即有了动作,威言厉喝道:“把大公子院里的杏儿拿下!别让她跑了!”

那头已经派人去捉拿杏儿,贾夫人又当即命赵玉卿等人将自家姑娘送回院里,伺候着梳洗和检查伤情,又派了大夫来看贾云琼。

贾云琼被安顿在自己屋里,梳洗后换了衣衫,雀儿边忍着眼泪边替贾云琼梳着长发,贾云琼仍是整个人面色苍白地蜷缩在那,发着抖,院子上上下下静悄悄的,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一个。

外头乱糟糟的,直闹到了后半夜,才慢慢地静了下来,大公子院里的杏儿已经被人拿下,押来见主母,对自己将贾云琼哄骗至柴房后锁门而逃之事供认不讳,却一口咬定是大公子发狂逼迫她这么做的。

至于贾云琼这边,到了后半夜,喝了碗定神汤,才慢慢地能说话了,也能证实,自己在被关进柴房后,柴房里除了她,还有一人,可当她醒来,门被打开后,所看到的第一眼,却是哥哥吊死在了自己面前……

贾夫人闻言大怒,“贾府留不得这种加害主人家的奴才!来人啊,把杏儿这贱人拖出去打板子,打死了算!”

“夫人,夫人饶命!奴婢是身不由己,奴婢不听话,公子会把奴婢,把奴婢打死的!您看,您看看奴婢身上的伤,全是公子打的啊……”

杏儿哭喊着求饶,甚至料准了贾云琼心善,反倒撕扯着嗓子向屋里的贾云琼求饶,“姑娘,大姑娘救我,大姑娘救我……”

贾夫人身边的两个婆子都是在后院身经百战的,对这种临死前的哭喊求饶早就麻木了,撸起袖子要上前押人。

可没想到,她们的手都还没碰到杏儿呢,这丫头就先晕了过去,倒是让两个婆子好一番为难,不知所措。

贾夫人面色不太好看,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加害主人,岂能轻饶?!冷水泼醒了,给我打!”

“夫人……”没等下头的婆子有动作,那本替贾云琼看过的大夫却忽然摇了摇头。

自杏儿身侧起身,面色凝重地看向贾夫人,冲她低声道:“先前我见这丫头身量有异,又晕得蹊跷,如今一看,和我的猜想一致,这丫头已有身孕,怕是……”

毕竟是大公子院子里的人,这丫头肚子里的,恐怕是大公子的种。

如今贾大公子死了,杏儿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很有可能,会是贾府唯一血脉。

贾夫人面色一怔,着实是没有料到,但看得出来,的确是碍于这个孩子的存在,不敢轻易动杏儿。

半晌,只好拿定主意道:“将人带下去,严加看管,不准她踏出屋子一步,再着人看顾她的肚子,待她生下这个孩子,我必是要再处置她的!”

“另外,都让人吩咐下去,把自己的嘴给管严实了,今日之事,谁若多嘴一句,打死了算!”

4

处理罢院子里的事,贾夫人看起来已是身心疲惫,却并未立即回去,仍旧放心不下贾云琼,进来看她。

见贾云琼已经被安置歇下,看着她面色苍白,形容憔悴的样子,贾夫人沉沉地叹了口气,又轻手轻脚地替贾云琼掖好被角,才打算起身离开。

她临收回掖被角的手准备起身离开时,赵玉卿的视线却落在她袖下掌心缠着的白布上,垂眸,冷不丁问了句:“夫人的手怎么受伤了?”

贾夫人愣了一愣,抬头,看着赵玉卿面生,知道她是贾云琼先前刚带回来的人,又见她面色肃然,不卑不亢,贾夫人倒是多看了她两眼。

随口答道:“哦,前天夜里看账本点灯的时候,不小心灼伤了些,不碍事。倒是你们,眼下特殊时候,务必要看好琼儿,好生照料。待你家姑娘醒了,立马着人去我那通报一声。”

赵玉卿送主母出去,对主母的嘱咐,一概只简简单单冷冷清清地应了句:“是。”

从贾云琼院里出来,天色已蒙蒙亮,贾夫人却并未回去,反倒去偏院见了先前替贾云琼看病的大夫。

大夫是建州的一号人物,不少大户人家时常请他入府问诊,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的,与贾府也算是故交。

贾夫人见了他,连忙行了个对长辈的礼,老大夫也连忙予以回礼,安慰道:“夫人不必多礼,府上出了这样的事,还靠夫人撑着,千万保重身体。”

贾夫人这才流露出疲惫之色来,仿佛先前种种,的确是在下人面前撑着气势的,如今并无旁人,贾夫人方才直言问道:“方老,按说,这事应该报官府,请仵作来验的,但您也知道……”

“发生了这样的事,事关两个孩子的声誉,尤其是……琼儿往后还是要在建州做人的,实在不敢声张,只能劳您去看了。”

方大夫也拱了拱手,“方才我去看过,令郎身上别无其他伤口,只脖子一处有勒痕,实为吊死无疑,那上吊用的,正是令郎腰间解下的腰带。令嫒那……”

方大夫不便说下去,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贾云琼在那间柴房里,受了凌辱,往后若是要嫁人,怕是难了。

贾夫人掩面欲泣,“直至我们派人赶到,砸锁开门前,柴房一直是被锁着的,琼儿说,封门前,里头除了她外,还有一人。”

“可若是在那之前,大公子早已被人加害,或是早已吊死在那,柴房如此狭小,琼儿进入后,必然会触碰到尸体,可琼儿却说,她进去时,并未碰到吊尸,只有那……辱她之人。难道,难道那人真是大公子不成?”

“哎,夫人不愿意相信,情有可原。”方大夫叹了口气,“方才老夫也去看了,柴房狭小,又被封锁,大姑娘进去之前,绝对不可能吊着一个人而不被察觉。”

“反观那欺辱大姑娘的人,也不可能凭空消失。只怕是……如那丫头杏儿的证言,大公子发狂而不自知,凌辱了亲生姊妹,清醒后察觉真相生不如死,才选择如此自我了结的方法。”

贾夫人的身形险些站不稳,良久,才急急忙忙嘱咐方大夫,“方老,此事事关两个孩子的声誉,我绝不能……”

“让贾府背上欺辱手足这种有悖伦理之事,也不能让大公子九泉之下仍背负骂名,更不能让琼儿一个姑娘家,让人议论指点。如今这副局面,我就是死了,也对不起已故老爷和大姐的嘱托……”

那方大夫也是个通情达理的,当即朝着贾夫人拱手作揖,“夫人放心,此事,方某绝不外传。”

方老虽然是近十来年才来建州落脚的,但当年贾府的事,他也略有耳闻,如今这位贾府主母,乃是贾老爷的良妾,同贾老爷的原配夫人本就是同源姊妹,如今这二位大公子与大姑娘,正是贾老爷与原配夫人所出。

可惜两个孩子尚且年幼之时,贾老爷便生了怪病,时常发狂,发狂起来六亲不认,大夫们也诊不出原因,后来贾老爷发狂,竟是亲手害死了贾夫人,清醒后万般自责,这才上吊自尽,一死了之。

留下两个年幼的孩子,也都靠如今这位当家主母撑起了这个家,抚养长大。

可惜贾大公子似乎也遗传了这怪病,他也曾给贾大公子诊过脉,同当年的那些医者一样,同样查不出缘由,只知世间之大,无奇不有。

谁曾料到,如今,大公子会重蹈了他父亲的覆辙……

5

直至晌午时分,那靠着安神汤药定着神的贾云琼才悠悠转醒。

赵玉卿才刚回来,就听得里头乒乒乓乓一阵响动,推门而入,便见雀儿正哭着死死抱住贾云琼不放,而贾云琼披头散发,在雀儿怀里挣扎着,要去捡落在地上的剪子,意图自戕。

一见赵玉卿才回来,雀儿哭着将怨气撒在她身上,“你怎么才回来!这种时候,你不守着姑娘,你去哪了?!快来帮忙,姑娘,姑娘她想不开,我快拦不住姑娘了……”

眼见着贾云琼就要挣脱雀儿,夺下那剪子,赵玉卿微微皱眉,俯身凌空便扣住了贾云琼的手腕,随即空出另一只手,夺下落在一旁的剪子。

贾云琼抬头见连赵玉卿也拦着自己,终于无力地哭出了声,到了这会儿,她才第一次往外掉眼泪,“为何连你也拦着我?我如今这样,还有什么好活着的?”

赵玉卿反问她:“姑娘为何不能好好活着?”

“难道姑娘不想为公子报仇吗?”赵玉卿的声音,清清冷冷,却又充满了力量,“难道姑娘,真的相信,你哥哥,会做出那种事吗?”

赵玉卿语出惊人,将贾云琼和雀儿都吓住了,还是雀儿先反应过来,赶忙将房门关上,回头朝她压低了声音,“你的意思是,有人加害大公子?玉儿,此事没有证据,可不能胡说?”

话是这么说,但很显然,从贾云琼和雀儿的反应看,她们对赵玉卿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

见贾云琼已经静了下来,赵玉卿方才低声缓缓道:“我在大公子院里,发现了一包药,那包药,便是证据。”

贾云琼身形一颤,“有毒?”

赵玉卿摇了摇头,“无毒。”

贾云琼的眼底显见的失望,不明白赵玉卿到底是什么意思。

“总而言之,凶手另有其人。”赵玉卿言简意赅道:“还请姑娘振作,给我几天时间。”

6

从贾云琼那出来,赵玉卿决心夜探灵堂。

贾府的动作很快,已经着人支起灵堂,只待停灵七日后便封棺下葬。

贾大公子尚未娶妻,只几个女使兼通房守着灵前,白日里人多时,便跪着哭哭做样子,夜里无人就懒散了,轮着守夜,时不时还借着解手离开许久才回来。

赵玉卿踏入灵堂,只面无表情地灵前微微低头,喃喃自语了一句:“得罪了。”

说罢,赵玉卿便径直绕到棺侧,略微用力,便将棺盖推开半截,随即将手探向了棺内的死者,她的眉间微微皱起,表情严肃,几番拨弄后,赵玉卿的动作才一顿,眉宇一松,似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已豁然开朗。

“夜里可真冷,好不容易停了雨,怎么不见暖和呢……”

听着有人说话的动静朝这靠近,估摸着是守夜的女使回来了,赵玉卿当即收了手,黑暗中,身形一潜,便悄无声息地出了这间灵堂,隐入夜色中。

出了灵堂,赵玉卿心中似还有顾虑,决心再探大公子所居住的宅院。

才刚踏入其中,便听得身后有风声传来,想来是她夜探灵堂时就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了,一直紧随其后,直至此地无人,才动手。

赵玉卿条件反射的一个偏头,一支袖里短箭便堪堪从赵玉卿的耳畔擦过,钉在了前方的树干里,入木一寸。

这是意图将她灭口。

赵玉卿避过那短箭后,便回身朝着发袖里箭之人看去,对方身着夜行衣,黑布掩面。

大概没料到赵玉卿的身手了得,竟能避过偷袭,还能如此从容地回头探究是谁朝她的动的手,不是个善茬,对方见机欲退,冷不丁地却见赵玉卿这面瘫脸居然笑了一笑……

很显然,府中都知赵玉卿此人不爱笑,如今她这么一笑,反倒将对方惊得愣了一愣,被吓到了一般,回过神来正要撤退,忽听得赵玉卿的声音清清冷冷斩钉截铁道:“我知道你只是帮凶,少不得有几分身不由己。”

这话,果然令对方的身形略微迟缓,回过神来,察觉自己的思绪受赵玉卿干扰,顿时恼羞成怒,正待要再动手,忽见赵玉卿手法利落地往自己腰间一摸,这手法,仿佛要祭出什么暗器似的。

赵玉卿自己也着实愣了愣,她只不过见对方要动手,本能地便探向自己的腰间,动作娴熟利落,全然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仿佛此处应该有什么东西才对,但掌心一摸,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摸到。

对方却好似被她这个动作唬住了一般,警惕满满,一动不敢动,仿佛随时等着应变她的瞬间爆发。

赵玉卿沉吟了片刻,反过来安慰对方,“你别怕,我这里什么也没有……”

不怕才有鬼!

没有为什么要做这个动作!

见对方行事如此谨慎,防范大于攻势,好似比之赵玉卿有着更多的顾忌,赵玉卿的视线若有所思地下滑,落在了黑衣人的肚子上,自言自语般嘀咕着:“难道是真怀了?”

见自己的身份暴露,身着黑衣、黑布蒙面的杏儿果然下意识地双手护住腹部,盯着赵玉卿的目光变得越发警惕起来,是琢磨不透她到底想干什么。

这小动作,反而让赵玉卿确定杏儿的确是怀有身孕,她点了点头,又自言自语一般轻叹道:“那就好。”

那就好???

杏儿眼底浮现一阵迷茫,紧接着,又听得赵玉卿一脸认真地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眼,“要好好保护肚子,别剧烈运动。”

赵玉卿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番话,着实让人捉摸不透,只让人觉得……带着深深的警告和威胁的意味。

杏儿眼底除却警惕之外,明显更多了几分恐惧和忌惮,尤其在提及腹中的孩子时,杏儿看向赵玉卿的眼神越发怨恨,仿佛对方真的要对她腹中的孩子不利似的。

杏儿似乎不想再冒险和赵玉卿多待片刻,恨恨地盯了她一眼,便迅速地跃上了院墙,撤离此地。

这会儿,反倒留下赵玉卿一脸的迷茫了,她似乎……什么也没做,只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罢了。

7

贾府出了这样的丑闻,丧事也办得极为低调。

吊唁这日,贾府虽办事低调,但到底是一方富庶,生意场上有来往的,都派人来吊唁了,就连贾府所在建州建安县的县爷都亲自来为大公子上了一炷香。

上罢了香,县爷又与贾夫人寒暄了几句,“自古女子当家本就不易,贾夫人更是万中无一的女中豪杰。发生了这事……还望贾夫人千万保重身子,节哀。”

“多谢县爷……”说着,贾夫人又要抹眼泪,“我送县爷出去吧。”

贾夫人正要将县爷送出灵堂,忽被人挡了去路,抬头一看来人,也不知她是打哪回来的,风尘仆仆,贾夫人当即皱起眉头,训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不好生照料你家姑娘,在这堵住去路,成何体统?”

这话是训赵玉卿的,赵玉卿却只是面不改色,只波澜不惊地看了眼贾夫人,又看了眼大堂中央的灵位,“行凶者,与杀害嫁祸大公子者,另有其人。凶手未捉拿归案,夫人何必急着给大公子下葬?”

府里嫡长子遇害,他着急封棺下葬的继母引起大家怀疑。

那县爷闻言,面色一凝,当即屏退左右和不相干人等,正色看向赵玉卿道:“本县乃一县之长,若有冤情,贾府为何不报?小姑娘既说此案有内情,不妨说来听听。”

贾夫人欲言又止,却让县爷一个眼神给堵了回去,“怎么,有冤不报,难道是怕本县不能主持公道不成?”

贾夫人只能低眉顺眼,“民妇不敢……但这丫头说大公子是被加害,实乃口出狂言,方大夫德高望重,当日已请方大夫核验,确认我儿乃吊死无疑。”

“此事……实在关系贾府声誉,因而不敢声张,况且……此事有琼儿作证,大公子若不是清醒后自责无比,上吊自尽,彼时那柴房大门紧锁,再无人能进出,难道我儿还是琼儿一弱女子能加害的不成?”

那县爷这才看向赵玉卿,“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若是大姑娘被杏儿骗入柴房困于其中之前,大公子就已经被害,藏于柴房中呢?”赵玉卿冷笑了一声,目光淡定地看着贾夫人。

贾夫人果然面色微变,“怎么可能?若是当日大公子已被加害,吊死在那,琼儿怎么可能一无所知?更何况,那日琼儿遭遇了什么,你不是不知道……”

“大公子久病,病则发狂,就是事发那日白天,大公子也发了病,打骂女使,致使女使伤痕累累哭着跑出,只需一问府上的人便知。”

“说得好。”

赵玉卿嘴里说的虽是夸赞之言,面上却半点情绪起伏也没有,莫名地让人心底犯怵,不知她打的究竟是哪张牌。

只见赵玉卿自袖中取出一物,乃是一包药,丢于贾夫人跟前,“此为榉树皮叶。榉树皮叶入药,可使表皮染成青紫色,似皮下出血,还能腐蚀皮肤。”

“但切开皮肤无凝血状1,若用它伪造虐打伤痕,便可以假乱真。此物,正是大公子院中杏儿姑娘住处搜出。”

“如此一来,当日杏儿姑娘为何要伪作伤痕,演一出被大公子虐打的戏码给众人看,便值得推敲了。想来,是为了伪造大公子彼时还活着的假象,实则……”

“大公子早已遇害,藏尸于柴房。杏儿的证言,便更是一字不可信了,那柴房是不是被封锁,谁知道呢?也许中途早放了歹人出逃呢?”

“你的意思是,杏儿勾结歹人,加害琼儿,反将罪名推至大公子头上,伪造大公子自责自尽?”

贾夫人面露诧异,“可方大夫却说,大公子确是吊死无疑,身上并无其他外伤,这又怎么说?难道方大夫也与杏儿勾结?”

“况且若大公子早被藏尸其中,好端端一个人吊在那,为何琼儿进入时,却并未发现?莫不是琼儿也撒谎了?”

赵玉卿连眼皮子都没抬,“方大夫毕竟是大夫,不是仵作。我已验过大公子尸体,脖子勒痕呈白色,无血痕,可见是死后勒出的痕迹,死因自然也并非吊死。”

“出事时,大公子身上着的是袄衣,试问堂堂贾府嫡子,身上怎么会着走线如此粗糙的衣物?明显是让人开了线后又粗略逢上的。”

“初时我还觉得困惑,直到昨夜再探公子院中,那袄衣走线虽粗糙,但结线手法却与杏儿姑娘的绣物如出一辙,方才豁然开朗。”

“若是有人在大公子袄衣内藏了冰,即使大公子早已死去多日,也可延缓尸身发臭,想必此事与杏儿脱不了干系。”

“且那日大雨滂沱,柴房年久失修,外面下小雨,里面下大雨,就是冰融化滴水,姑娘也未必能察觉异样。至于姑娘未能发现吊死的尸体,那是因为……彼时大公子根本并非吊在那,而是让人横尸梁上了。”

“荒唐!”贾夫人大喝出声。

赵玉卿也不恼,“当然,就算大公子当日身上衣物针脚粗糙,也只是我的猜测,就算内里真藏了冰,也早化没了,无迹可寻。”

贾夫人面色一缓,没等她缓一口气,忽又听得赵玉卿道:“但这不代表……大公子死后就不会说话了。”

贾夫人的面色又是一变,就连县爷都微变了脸色,站得离棺材远了些,生怕躺在里头的贾大公子尸变。

赵玉卿这才朝着县爷拱了拱手,“只需大人着人看看大公子的尸身便知。”

县爷闻言,果然要命人开馆,赵玉卿却眼也不抬,“倒也不必,昨夜我早已看过大公子的尸身……”

这话一出,贾夫人当即呵斥出声:“你竟……亵渎我儿遗体……”

赵玉卿理都没理她,“死者颈后、背上皆有淡红色尸斑,死者死后仰卧停放,血液因此下坠才凝聚而成。一般死后一至两个时辰便可出现些许尸斑,六个时辰可达到最密集,若是十二个时辰后,便不再新增了。”

“由此断定,大公子早就死了,让人横置于梁上,待冰雪化尽失衡,大公子自然就滑落坠下,成吊尸状。而有心人,则是利用了大姑娘,做这个证人,实则为掩盖凶手罪行罢了。”

贾夫人明显已经慌了神,“可方大夫……”

赵玉卿直接打断了贾夫人的话,冷不丁上前一步,眼皮子一抬,眼神冷飕飕地盯着贾夫人。

贾夫人被她这么一盯,竟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赵玉卿则二话不说,死死扣住了贾夫人的手,将她那只受过灼伤的手公之于众。

“经火烧过的钉子钉进头骨内,这类死伤隐蔽,血不流出,也看不到伤痕2。我说了,方大夫到底不是仵作,夫人何必诱导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为你作证?”

“反倒是夫人,这双手灼伤得恰是时候,如此巧合?杏儿纵然脱不了干系,可这幕后,只怕另有主谋。”

赵玉卿冷笑了一声,“听闻当年贾老爷也是同样的死法,既然贴身女使可以满口谎言,试问,要如何让一个正常人,去证明自己不是疯子?”

“想必这招,夫人已经用过不止一次了,分外娴熟,只需看贾家父子死后,谁获益最大,谁的嫌疑也就越大。”

贾夫人一时慌乱无神,只能紧紧抓着县爷的袖子,“大人休要听一个丫头胡言……”

“是不是胡言,只需以夫人为线索,好好查一查账目往来。另外……杏儿有孕,大公子未曾发狂,这孩子也必然不是大公子的,只需将杏儿严加拷问,再不济,等这孩子生下来,就能知道,夫人的同谋是谁了。”

贾夫人脱口而出:“杏儿早就跑了!”

话一出口,贾夫人就后悔了,试问,若不是她这个当家主母授意,一个本该被她下令严加看管的罪奴,怎么能说跑就跑呢?

“她跑不了。”赵玉卿说这话时,自信满满,斩钉截铁,眼底,似有一团火苗,“欺辱大姑娘的人,也跑不了。”

此刻贾夫人的脸色苍白,竟是一时拿不定主意,赵玉卿一出现,坏了她的事。

“证据确凿……”县爷终于脸色一沉,甩开了贾夫人抓着他袖子的手,“兹事体大,来啊,把相关人等,带回衙门!”

8

贾夫人一干人等,皆被带回县衙,赵玉卿作为列证的人,自然也在其中,县爷对其礼遇有加。

方才将贾夫人与杏儿收监,县爷于狱中设案审问,赵玉卿被奉为上宾。

待问罢案情,县爷才屏退众人,起身,亲自给赵玉卿斟了一杯茶,“姑娘年纪轻轻,不曾想,心思缜密,智慧过人。听闻你是贾府大姑娘身边的女使?如此卓绝的人物,做一个小小女使,未免可惜。”

县爷边说边倒茶,挽袖时,手背往上,却隐隐约约露出抓痕来,是新伤,血痂都还没完全褪去。

赵玉卿的视线落在县爷手背往上露出的抓痕伤时,眉宇,慢慢地皱了起来。

“杏儿肚子里的孩子,是大人你的吧?”

赵玉卿不过是诈他一诈,县爷倒茶的手却是微抖,将茶水斟到了外头来,随即放下茶壶,看着赵玉卿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偏生赵玉卿一脸从容,眼神清透,视线冷淡淡地落在他脸上,让县爷一时半会无法断定,赵玉卿手上到底还掌握了多少线索。

似是想通了,县爷反而不再忌惮赵玉卿了,四下无人,他笑出了声:“我说什么来着,刚夸姑娘聪慧,果然还有惊喜。我不妨告诉你,这七品县爷,是捐官捐来的,多亏娟慧在贾府操持,我才有今日。”

“我与娟慧本是情投意合,娟慧为了我,吃了不少苦。入贾府时,娟慧已有两个月身孕,可惜……我们这个孩子没能保住,娟慧也因此伤了根基,难再有孕。”

“娟慧为了我,还是忍辱负重留在贾家,给人做妾,也是为了我的仕途,不得不对贾老爷与他那位原配夫人下手,从而成为贾家名副其实的当家人。我二人,才能相互扶持,同心同德。”

娟慧,便是贾夫人的闺名。

“眼下,有一升迁机会,只是打点上头,得费不少银子。我与娟慧本不想害贾家兄妹的,但只要贾大公子在一日,日后这家业,总是要物归原主的,我们也是不得已……”

“杏儿那丫头原还妇人之仁,不忍下手,好在老天怜悯我,杏儿在这时候有了我的种,就是为了这个孩子,也得做啊。如此一来,我们就能让这孩子名正言顺继承家业,贾府的一切,不就彻底是我们的吗?”

赵玉卿的眼底一沉,“欺辱大姑娘之人,也是你。”

“我想着,若是大姑娘也有了身孕,就凭这个孩子是我的,贾家也得善待她,岂不是名正言顺?娟慧识大体,我们的孩子,说到底也是她的孩子。”

县爷的眼底已起杀心,看向赵玉卿,“至于你,你若不那么聪慧,也未必会惹来杀身之祸。今日带你回来,就没打算让你活着离开这里。至于如何让你死得名正言顺,不过安个罪名的事……”

赵玉卿此刻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完蛋了。

失策了。

没有窗。

外头应该都是他的人,交起手来,寡不敌众。

便是能逃出此狱,外头的路线也不熟悉。

见赵玉卿只是这么一脸淡然地环顾四周的环境,面上竟是没有半点惧意,从容得过了份。

她太过冷静了,反倒让县爷微微皱眉,莫名其妙地,心中生出几分忌惮,是了,这丫头来历不明,并非贾府签了身契的女使,莫不是……上头有人不成?

大狱之内,诡异的沉默……

9

就在此时,忽有衙役慌慌张张下了大狱,甚至顾不得先前县爷不允许他们踏入半步的命令,直奔县爷而去,“大人,大人,不好了!”

也不知那衙役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县爷的面色一变,直恨不得掌自己的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还让他说中了,这丫头上头真的有人!

眼前这张嘴脸的变化,令赵玉卿的眼底生出几分困惑,还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呢,只见前一秒还嚣张无比的县爷大人,忽然扑通一声在赵玉卿面前跪了下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尊驾竟是顾大人找寻在外的夫人……”

什么夫什么人?

赵玉卿微微皱起眉来,显见是还未想通这其中的关系,自打身受重创被贾云琼所救后,她便一直未能记起自己的来历来。

见赵玉卿缓缓皱起眉头来,县爷只当她是不悦了,要秋后算账,当即越发瑟瑟发抖,连头也不敢再抬,满身的虚汗,“夫人请,请移步尊驾,顾,顾大人在内厅等,等您……”

便是县爷不说,赵玉卿也是要想办法脱身的。

见她抬脚了,县爷心底是长长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随侍在后面。

被县爷领至内厅,赵玉卿只是冷飕飕地站在那,尚未消化眼下蹦出的信息,便听得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县爷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跪得十分响亮,“下,下官见过顾大人……”

“玉卿。”

那声音如清泉漱石,悦耳温和。

赵玉卿诧异地抬起头来,只见一年轻男子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继而朝她走来,对方身穿的是常服,外着鸦青色的窄袖锦衣,纹案素简并不张扬,肩披藏墨蓝的鹤氅。

正在赵玉卿发愣之际,他已将自己身上那件藏墨蓝色的鹤氅解下,赵玉卿只觉得身上一暖,对方便已将那鹤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然后垂眸,专注又自然无比地替她系紧衣带,口吻温柔,“这里的事,我已大致听说,让你受苦了,接下来交给我处理吧?”

是询问的语气,赵玉卿又愣了愣,没顾得上答他,满心满眼都处于茫然中。

他是谁?

为何如此自然地唤她的名字?

他们很熟吗?

见赵玉卿仍在发愣,男子微微一笑,只闲谈般过问起此事,“长风,此案按大宁律,当如何?”

被唤作长风的,是同他一同来此的青年,年纪约莫和赵玉卿相仿,面貌肃然,一丝不苟答道:“谋财害命,滥用职权,视罪行当行徒刑、流刑或死刑。”

男子默了默,点了点头,方才淡淡问道:“建州知建安县事,罗国成,你可知罪?”

那罗县爷早已吓得脸色发白,跪在地上发着抖,听着那分明和煦的口吻,说的却是问罪的话,罗县爷早就吓破了胆,“大人饶命,顾大人饶命……”

“那就交由长风执行吧,此罪,死不足惜。”男子说罢,便自然无比地牵起赵玉卿的手,“走吧,夫人,我来接你回家。”

见他要走,也不知是不是反正死到临头了,反而恶向胆边生,那罗县爷忽然理直气壮起来。

“徒刑以上当由府、省一级推官、提刑司和刑部、大理寺复审,顾衍之,纵然你贵为内侍首臣,掌玄妙司,也不能私下论罪行刑!”

顾衍之脚也没停,只微微一笑,反将赵玉卿的手,又握得紧了些,好像生怕失而复得,得而复失似的,“自是要将铁证交予刑部、大理寺复审的,再审一百遍,也还是个死,不如眼下便送尔等个干脆利落吧。”

罗县爷听了这话,更是发疯了一般,跪也不跪了,还试图追上来,却被人轻而易举死死按在了当场,那罗县爷只能粗着脖子在后头叫骂道:“顾衍之,难道你就不怕上奏天听,遭谏台弹劾吗!”

直到此刻,顾衍之终于脚下一顿,没有回身,只微微侧头,“弹劾者众,不在乎多你这一桩。”

10

赵玉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县衙府门的,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已随顾衍之上了马车。

就在此时,忽闻马车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贾云琼在雀儿的搀扶下,匆匆赶到此地,因为焦急,跑得甚至乱了发髻,见了赵玉卿,忙呼了一声:“玉儿!”

赵玉卿闻声,当即看向顾衍之,看着,也是急着要下车了。

顾衍之见状,眼底流露出几许温柔,墨眸如潭,嘴角亦微微上翘,轻弯,没等赵玉卿开口,就已经替她将话说出来了,“去吧,我在车上等你。”

本是要下车的,此刻他这一笑,反而令赵玉卿呆了一呆,赫然只觉得天地失色,连日来的阴霾也随之散去,峻岭之巅不化的冰霜怕是都要老老实实融化了,那份从容气度,与外貌无关,是从内而外的。

这份默契……好似真不是一朝一夕的相处能有的。

回过神来,赵玉卿的面上一如既往并未流出过多情绪,只利落地跳下马车,贾云琼一见她安然无恙,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玉儿,哥哥灵前的事,我都听说了……”

赵玉卿待人并不热络,但贾云琼看得出来,她为了自己的事,是尽了心的。

赵玉卿见她如此,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只劝慰道:“如今贾府偌大个家业,还靠姑娘撑着,还望姑娘能够重振旗鼓,好好生活。”

贾云琼眼眶微红,不愿让赵玉卿担心,“你放心,我也想通了,左右不过是一辈子不嫁人罢了,我定会好好活着。倒是玉儿你……”

贾云琼说这话时,目光有些担忧地看向那辆正静静等候赵玉卿的马车,微风拂动车帘,贾云琼也匆匆瞥得那车上等候着的年轻男子,如何形容呢,如瑶林琼树,萧萧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但……

贾云琼满眼都是对赵玉卿的同情,“你的事我听说了,来接你的那位,是从京里来的,乃当朝四品正侍大夫,为天子近侍内臣……”

言下之意,是一介宦官,乃是一阉人,算不得寻常男子。

贾云琼不知道赵玉卿都经历了什么,但想到她年纪轻轻,便与一宦官对食,便满心满眼的都是对赵玉卿的同情和担忧,“玉儿,倘若哪一天,你需要我,便尽管来建安寻我,有我在一日,贾府,便有你一口饭吃……”

“……”赵玉卿默了默,扫去眼底的茫然,还是点了点头,也不知为什么,大姑娘的眼神,让她浑身不自在,好似她多可怜似的……(原标题:《佞臣:鸠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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