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当戏精（戏精是这样炼成的）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世界不过是一个舞台，一种人偏爱演戏，另一种人钟情于看戏，还有一种人则喜欢同时在看戏和演戏。看戏与演戏的区别类似于“知”与“行”的区别，知是体察事物变化的生活真谛，而行是在推动事物变化中完善自己。

罗丹大师说：世上从不缺少美，缺少的是发现美的眼睛。只要你热爱生活，处处有如来。演戏如此，看戏也如此。

傍晚，小区便利店旁的梧桐树下围了一圈人，楼下的老丁敞着风衣，蹲在地上下象棋，一边嘴里烟凫凫，一边得意绕雷音：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看来“棋”势一片大好，得意忘形。

在旁有人嚷嚷着：“攻卒！攻卒！侬勿攻卒等死啊？”

老丁嫌烦：“拱卒就拱卒，侬老攻我腰眼做啥？”

一堆乌合之众跟着起哄：“就是就是，落子无悔大大夫，观棋不语真君子，就你屁闲话多？”哈哈哈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世事如棋，棋若世事。这是寒舍一隅老百姓在演“戏”，也是一种“样板戏”，我不看白不看。

想起小时候的戏。宁波人看戏叫“看戏文”，看戏文也是当地文化特色之一。从记事起，常听到河埠头一些阿婶阿嫂边洗衣服边哼曲，觉得很优雅很风情。稍大一些，每到秋收结束后的农闲时节，跟着大人到离老家二、三里地的祠堂里去看戏文，只知道演的是梁山泊与祝英台之类的越剧。剧团是村民自发组织的，演员都是戏剧的发烧友，不讲报酬，不讲政治，只讲兴趣。会演戏的当红花旦、小生似金童玉女，最受人仰慕，自然粉丝众多。越剧演员讲究的是台风，也就是扮相及唱功，缺一不可。有趣的是演皇帝之类的角色往往是外秀内敛，有不太会演戏的帅男担当，因为台词少，动作缓慢。在我当时的印象中，这些人都是了不起的大明星。

正式开演前，戏台上必先“闹头场”，也就是锣、钹、鼓等响器按一定的旋律与节奏率先亮相。顿时，空气迅速膨胀，人心激荡，气氛一下子爆发，仿佛告诉你好戏就要开场了。戏台很高，观众只得站着看，像我这种个子，若跟在大人后面看戏，可以说连演员的“骷髅头”也看不到，只有吃屁的份，于是钻到戏台后面的角落头不起眼的地方，既能近距离看演出，又能看乐队的演奏。有好几次都这样子看戏，后来与这些演员混得熟了，于是叫我拉幕布，那当然是美差啦，能近距离接触这些戏精也是三生有幸。

都说台上是疯子，台下是呆子，演员与观众，不需要数理化主谓宾，也不需要有政治经济哲学，只要认真，符合审美，同样精彩，同样喜闻乐道。每当演到悲情处，台下的观众张着嘴巴一批静默，偶有多情女入戏深了，看上去在抹眼泪。这些戏，犹抱琵琶半遮面，甩个衣袖抛个眉眼啥的，我似懂非懂，反正不需买票，图个人来疯而已。

后来，文革不请自到，戏自然是看不成了，书也读不成了。每天扫四旧，立四新，“封、资、修”统统打倒，菩萨也不例外。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戏属“封”字辈，当然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改成演样板戏及主旋律。

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盲人，是宁波甬剧团下放的，左手少一中指，据说是食品厂做冲床时给残的，他拉的板胡独奏“我为祖国献石油”，那真是天籁之音，特别是最后的抖弓，“力拔山兮气盖世”，极具豪气，反映了“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的神韵，终究赢得满堂彩，观众的掌声比领导同志讲话还热烈。我思忖：少一指还那么厉害，而且是亮眼先生，要是身体没有这些缺憾，那完全有实力进中央民族乐团，也可能在维也纳“金色大厅”拥有一席之地。可惜，命运似乎欠公平，然而，对他的崇敬感却油然而生。从此，我也嗜好二胡、板胡、京胡，这是最能表达人的意志与情绪的拉弦乐器。尤其是二胡独奏曲，由天才音乐家刘天华作曲并演奏的“良宵”“病中吟”“光明行”“空山鸟语”等，可惜的是他三十六岁那年患猩红热，英逝于日本。奇了怪了，原来我喜欢的曲子竞与我那时候的处境有“似曾相识燕归来”之感。冥冥之中似乎觉得人世间有些事情真有重叠或巧合，这是后话。

电视剧常有这样的桥段：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站着一群人，随着钢琴演奏的音乐，“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男的西装革履一副衣冠禽兽的样子；女的浓妆艳抹长裙拖地，有胸的露胸，没胸的露背。这戏演得还真是的，男女一律端着一杯浅浅的红酒，面带虚伪暧昧的笑容。就那么一点点酒，晃荡晃荡跟这么多人碰杯之后，抿那么一点点？居然能这样混一晚上？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再后来，我成人了，凡生产队里开大会，总有余兴节目，说不上是什么形式，反正都是自编自演的小品，只要有兴趣，谁都可以上去秀一把，偶尔我也跑跑龙套。再再后来，搞大了，人民公社成立了宣传小分队，我也由观众变成了演员，但不是前台，当地人叫后场，也就是乐队。从此，戏精的人生才正式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