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一响一生平静(万籁之中当有你的声音)

钟声一响一生平静(万籁之中当有你的声音)(1)

钟声一响一生平静(万籁之中当有你的声音)(2)

钟声一响一生平静(万籁之中当有你的声音)(3)

◎刘婷

展览:万籁

展期:2022.4.29-7.31

地点:南京金鹰美术馆

电梯很快到达52层。站在200米高的金鹰美术馆俯瞰整座南京城,能看到很多车子在缓行,人像小蚂蚁一般挪动,但听不到窗外任何声音,他们只是在静静地流动。这时候你会明白何谓“万籁俱寂”。而我则将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地方看一场名为“万籁”的展览。

我是有期待的。我曾在乌镇2019当代艺术邀请展艺术节上看到过雅娜·文德伦在乌镇水下录制的鲤鱼吐泡泡的声音(《隔骨传音·与鲤鱼一起聆听》),那很梦幻,也很浪漫。我自己也曾在山间录制流水的声音,在夏日雨后河边记录蛙鸣,也曾在夏天日光很烈的时候,于山间林下,听取聒噪蝉鸣。所以在“万籁”展上,我以为自己会听到山林的喧嚣,自然的虫唱。对于我们这些由于疫情只能久居城市钢铁丛林的人来说,这将会是一场怎样的温暖之旅?

然而这些都没有。这种冲击是直接的,就像你本来期待的是农家菜,突然上来了一桌法式大餐。虽然预期落空,却也别有趣味。

走进第一个展厅,南京的城市元素扑面而来,六朝古都兴衰,千年文化脉络起伏。历史学家用史笔描摹人物生平,小说家用想象场景呈现历史细节,诗人则发内心之幽情,那么声音又能做什么呢?展方选择了四段声音:魏晋古语朗诵的梁武帝萧衍《河中之水歌》、宋时古语念白的辛弃疾《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英语诵读的《拉贝日记》片段,以及带有未来气息的科幻小说《我们生活在南京》的电波声。

四段声音都与南京有关,从古代到未来,声音背后是有景象的,闻声如见景,听音如在场。你好像同萧衍一起在河中游荡,好像与辛弃疾一起拍了栏杆,仿佛置身于1937年那个残酷战争场景,又好像陷入到未来的慌乱未明状态之中。历史语言学的研究能够活化历史时期人们说话的方式,但这并不是最令人惊奇的,最让我感动的是未来的那段声音,嘈杂的无线电湮没了人声,让人有一种置身于赛博空间的感觉。未来,声音或许会回归到一种纯粹的波的形式,带有确切含义的语言则会退居其次,甚至消失。

与四个听筒相对的是窦平平的《檐下耳语》装置,她企图以声音的形式转化文学内容,当你坐下去的时候,文学在你耳边低语,当你离开,声音随之消失。这像是一个隐喻,有些声音,只有去听才能听到,就像我们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我们也永远无法对那些不想听我们说话的人说些什么。

沿着长长的走廊深入,会看到一个巨大的声音装置:红色帷幔之中是波浪一般起伏的钢丝结构物,其灵感来源于藏族的经幡。古老的藏族文化,背后隐藏着关于抚平心灵的秘密方式,装置恰好构建了一个冥想和聚集的场所,其下方是一片镜面,象征着水。水是平和的,水是随物赋形的,它将这种哲学韵味推向了极致。进入装置内部,风声水声交错着人声,内部的铜铃亦随之摇曳,人因此而进入梵境。

延续这种梵境的是OPEN建筑事务所的《山谷音乐厅》的声音作品。作品位于一个暗房之中,当我拉开帷幕,小心进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悬崖,风景不断变化,山、石、植物、空旷的场景等在眼前变换,之后是山谷音乐厅。它是真实存在的,位于承德的山区,以一种空灵的、仿佛天外来物的姿态存在。舒缓的钢琴曲从视频中流出,经春历冬,山野的景致随四时不同而如走马灯一般变化。当我坐在屏幕前,仿佛坐在了山间,屏息聆听自然的呼吸,飘雪声、风声,以及山间特有的动植物的声音,声声入耳、入心,我与这一切融为了一体。

“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来曰宙。”《淮南子》如是说。离开山谷音乐厅,穿过遮光帘,我一下子进入了“宇宙”。一个夺目光滑的六面体建筑出现在眼前——宇宙八音盒,这是一个企图实现人与宇宙在声音层面上实时互动的乐器。在八音盒两边墙面张贴着屏幕,其上播放着人类探索宇宙的场景和声音——“4、3、2、1,点火!”人是宇宙的结晶,同时人也感受着来自宇宙的讯息。通过声音的方式,人与宇宙相互交流。我们听到了宇宙的波声,宇宙是否也能听到我们的八音盒里传达出来的声音呢?

在“宇宙”的隔壁,依旧是用厚重的遮光帘作为隔断,暗黑的空间里一块屏幕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初看时以为是梵高的《罗纳河畔的星夜》,坐定了发现,镜头在向前缓缓移动。在南京声音地图项目所创作的《秦淮音河24小时》里,我们随着紧贴河面的视角,身临其境般地在秦淮河里徜徉,聆听着这座城市古老而现代的声音。城市永远在更新,古老的城墙则只是默默矗立。市井永远是鼎沸的,流水的潺潺却引人入梦。这构成了一幅当下南京城的图像,与展厅一开始的过去的南京、未来的南京,形成了呼应。

声音一直在变化,变化的主导者是人,人享受着声音的美感和形式,人赋予了声音不可思议的想象空间,人试图用声音呈现我们所在的时空。所以走出展厅,进入另外一个长廊,看到鲁安东(本次展览的策展人)、殷漪的《三声庭》展览现场会有一种文末总结的感觉。“我听故我在”的展签,是野心,也是一种宣言。

步出展厅,余音绕梁,同时我也在思考,一场以声音为主题的展览该是怎样的?

人其实是视觉动物。视觉所带来的感官冲击永远是最强烈的。卢梭曾论述过,眼睛能比耳朵接纳更多的感知对象,因此对眼睛说话比对耳朵说话更有效。所以在人类之中形成了一种“眼睛”即“正义”的文化传统,中国人也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表现在当代艺术的展览里,视觉往往多于听觉,也往往比听觉更重要。音乐或其他声音形式只是视觉展览的一种信息要素的补充,是一种辅助手段。有声会更好,没有也不要紧——我们常常是这种感觉。

这不就是短视频的算法推荐吗?永远推荐我们喜欢的,最后我们便会一直生活在我们所喜欢的氛围之中。而那些我们所不喜的,我们很少考虑它们的死活。它们大概率的结局也会是死亡。我们喜欢图像的,所以图像会天长地久,而声音的、文字的那些,就会慢慢退却,直至消失。

声音是脆弱的。儒家传统中“五经”本来是指诗、书、礼、乐、易。其中唯独《乐记》消失了,因为它是和声音相关的文字作品,一旦隔代,后人就读不懂了,便不会流传下去。嵇康之后再无《广陵散》,也因为它是声音的形式。其实消失的声音,何止广陵散?我们的声音一直在消亡,大到整个地区的方言乡音,小到一个街区的叫卖声音,都是如此。我想起外婆中气十足的声音,她总是喜欢说:“怕什么?有外婆呢!”我长大了的时候,外婆已去往另一个世界,她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但已经慢慢模糊,以至于不复记忆。其实很多声音都是这样。

同时声音又是具有穿透力的。有些声音令人不适,甚至令人害怕;有些声音令人深思,有些声音令人忘我;有些声音说不出哪里好,但就是会让我们动容不已;有些声音则成为我们记忆最深处的美好,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回荡。我有时候想,声音之所以会有这种穿透性,也是因为它的绵软无力,恰好能够击中我们的内心。

一场以声音为主题的展览,是需要勇气的,是必要的,也是巧妙的。或许从一开始它就没有想过要讨好观众,在一切都需要流量的时代,它难以成为网红展,那些抱着拍摄好看照片而去的观众,必定也会铩羽而归;但那些带着聆听之愿而来的观众,一定会像我一样坐在《山谷音乐厅》的大屏面前,心归道山。

回答之前提到的那个问题:一场以声音为主题的展览该是怎样的?我觉得,这不是一个有现成答案的问题,而应该是一个开放式问题。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有的人会把亲人的絮语放进去,有的人会把街头叫卖放进去,有的人会把流水声放进去,有的人则可能把吵架的声音放进去,有的人会展现自相矛盾的声音,有的人会用声音探索表达的尺度和空间问题……而我希望这样的声音探索,没有止境。“万籁”之中需要每个人发出自己真实的声音。

摄影/倪清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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