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析日志(汩醽gǔlíng的尽孝笔记)

7月29日礼拜四早上我心里一阵一阵发慌,心想:“今天能不能顺利完成透析呢?” 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了一会儿,一个个念头蹦出来,“管儿终会有不好使的一天。该来的总会来的。面对吧!”“对,还有方法。”我爸的左胳膊上还有一个瘘,可以做透析。这个瘘有两年多了,一直没用过,特别好。为什么一直不用呢?是因为我爸的胳膊保持在床上放将近四个小时不动,实在是非常难的事情。胳膊扎上针之后,一旦动,血管很容易鼓,就透析不了了,还得换地方再来一针。虽然透析了三年多,老爸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透析,绝大多数时候也不知道是在医院,每次来都是看电视、聊天,倒像是在聊天室。聊兴奋了或者躺烦了,就开始动换了。我在床旁陪着,他若想坐起来,脾气好的时候可以重新让他躺下。脾气不好的时候也说不准了。护士陈老师,一直是老爸的责任护士。老爸记不住别的人,别的事,记得住陈老师。虽叫不上名字,但是陈老师只要一过来,老爸都举手打招呼。经常,他对我说:“她善,人好!你要向她学习!”我说:“嗯”。陈老师说:“我们互相学习!”陈老师让我爸能安稳地躺下,几乎没失手过。上周六,还出了新招,给老爸“点穴”,就是在胸前轻轻按三下,他马上就躺下了。每次陈老师要是遇到调班或者请假,透析结束前最后那一两个小时,他经常“烦”事就想起来了,心烦的事儿啊!我都是异常全神贯注感受他的情绪,仔细听他说的每句话的意思,所有的问题一一回应,平复他的心情。还好,到目前为止,除了周二这次都坚持到了最后。现在,管儿不好使的问题摆在眼前,能不能用瘘,我心里真是打鼓啊。别说是胳膊固定不住,身体都不能踏实地躺着。大约透析有半年的时候,护士说:“要不试试软针?”就是透析用的一种套管针,针外面包了个软管。这样胳膊怎么转,怎么抬,透析都不太受影响。可是,医院没有这种针,那我就去买了几十个。一次用两针。第一次针扎的时候,第一针失败,没扎到位置。就听见我爸大叫,“疼啊,怎么这么疼!”那时透析室还不是责任护士制,护士轮班。扎这个针真是需要技术和力道,扎硬针很熟练的护士都未必扎得好。护士马上叫来护士长扎,护士长说:“姚老,忍一忍!”,于是在血管上换了一个地方扎第二针,成功。但是疼啊!真疼!事后,护士跟我说:“这个针在扎的时候,得把软管带进去,软管包着平时透析的硬针。扎的时候比平时的硬针疼很多。”后来又试过一次,一针成功,一针失败。所以,老爸的瘘总共用过4次软针,失败了两次。从此,大夫护士都同意用管儿,一直用到现在。如今,管不好使了,怎么办呢?我心里依旧努力地寻找着方法。换新管,需要住院拔管再插管。需要时间呀。实在不行,最后一招,就只能是用瘘,再去买软针。还有辅助方法,医院为了防止病人胳膊动,会用胶皮管绕在手指上,把胶皮管夹在床单上。那我不如再买个胳膊固定绑带,再加上我的手扶着他的手,三重保险,试试行不行?想到这里,于是我马上上淘宝查……郁闷的是,查了很久很久,没有找到合适的绑带。“唉,硬着头皮去吧,今天陈老师在。”我自言自语。

中午我们依旧快乐出发。依旧进入病房“正合适”。哎,我突然看到原来隔壁床的杨阿姨躺在我爸一直固定的A2-9床。那一刹那,一下儿就明白了,顿时心生感动。我知道陈老师已经妥妥地安排好了给我爸换床。肾衰病人一旦透析,一般时间会很长。有的几年,有的十几年,有的几十年。如果没有肾移植的机会,绝大多数病人都必须是终身透析。透析床和床旁透析机的牌子和型号都是固定的,做哪种透析治疗,排哪张床。如果为一位病人调换,比如不换床只调换透析机,表面上看没什么,其实动静很大,可能这个区的十几个病人的床位都得一起换。再比如换床位,当然,这样也换了透析机,其实也不容易。需要协调一个病区同一时间透析的病人。周二那次透析的时候,在透析机不断响铃报警的情况下,陈老师跟我说:“这台机器太敏感了,动脉压稍有异常就报警。实在不行,我看看能不能给姚老换个床位,现在说不准,我去争取一下。”随即,陈老师眼神又投向床和床的空地儿,继续说:“这两张床离得近,不方便你坐着,我看只有那张床可以了。”她指了指另外一排最边的床位。我真是很感激地说:“好!”我知道调床是件很麻烦的事,陈老师真是想尽办法解决问题。

周四换的床,床旁是金宝儿。护士们都管透析室蓝色的透析机叫金宝儿,我们病人家属也跟着叫“金宝儿”。金宝儿对动脉压不敏感,就是动脉压“飘”了,高了低了的,都只响铃儿,不停泵。不仅如此,陈老师上机时还叫来护士长,她绝对是技术高手。哪个病人上机扎针、接管出问题,她都能摆平。显然,陈老师做了充分的准备,做了细致的交接。分析了两种可能性:可能是身体的长期管插在大血管里的那头是贴壁了,也可能是长期管里有血栓了,所以出血不好。长期管在我爸身上已经3年零两个月,用陈老师的话说:“管肯定是动位置了,但是现在想调管的位置,难度非常大。”护士长带上手套,问姚老疼不疼?我没有听到回答。因为,上机的时候我必须出去了,用管上机要保持良好的医疗环境。等上机完,我马上走进病房,看到老爸很平稳地躺在床上。陈老师和我对视了一下,说:“看看今天吧。”我说:“是,上次可真是扛不住了。”陈老师说:“是,我也看出来了,幸亏姚老给了我最后五分钟,能下机。”听陈老师说完,心里一阵一阵地感动。

之后,我搬来椅子,坐在老爸床边。跟他一起看奥运比赛。我自己酷爱看体育比赛。我爸带着耳机能听到电视的声音,我听不到,但也能跟他聊比赛,特别是周四这天看了东京奥运会女子4×200米自由泳接力夺金,中国队不仅拿了金牌,还打破了世界纪录。我爸兴奋得都嗨起来了。双手举向空中,庆祝胜利。旁边金宝儿依旧时不常地响一声,还是出血不好。但是,显然今天金宝儿发出的响声没有对老爸产生影响。他很开心地看着电视。我呢,一边看电视,一边关注着动脉压。不一会儿,陈老师走过来,让爸爸右侧躺,出血还是不太好,不过好的是金宝儿一直在工作,我跟陈老师说:“我都喜欢上金宝儿了。”尽管如此,其实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陈老师表情也没有舒展。过了一会儿,陈老师又和护士长过来了。护士长带上手套,手按在老爸右肩的长期管最靠近脖子的位置。让人兴奋的一幕开始了,就见金宝儿的显示屏上动脉压从-245,一个劲儿地往上蹦数字……-200、-117、-109。等待了一会儿,数字就几乎保持在了-109。陈老师和我都很兴奋。陈老师说:“多么好的动脉压!”说着马上转到病床左侧,俯下身,手轻贴在护士长刚刚按的那个位置,高兴地说:“姚老,原来开关在这那,咱找到了。”老爸马上说:“好,太好了!”竖起大拇指。然后陈老师跟我说:“我觉得应该不是血栓,看来就是管贴壁了。这个地方按按也许管儿哪天就重新好使了。”我呵呵笑着,说:“是的。”护士长说:“肯定是管儿出来了一些,位置动了。”陈老师马上说:“以姚老这个活泼的劲儿,管儿出来一点儿很正常。”我没出声,抿着笑。陈老师对我爸的情况了如指掌,我爸对管上的胶布时不时很感兴趣,撕一撕,玩一玩。在家里我和我妈每天都盯着他的手,也很难防着住。有那么一两回撕得干干净净,管边都渗血了。从那以后,我和我妈更加高度防备着这个事情,除了晚上我妈睡着的时候,其他时候都盯着,以免再次发生。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我持续观察着压力指标。压力往上走,我就学着护士长的手法按在那个位置,压力就下来了。金宝儿再没叫过。一切平稳。老爸今天也很开心。他的注意点不在金宝儿上,在我身上。他跟我说:“你坐在这儿干吗?赶快去找领导给你安排个工作。跟领导好好沟通。把你的能力都跟领导说说,看领导愿不愿意用你。”我俩聊天,我早已深谙他的意思。领导,并不是医院的领导。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担心。“你现在得抓紧时间,现在不好好工作,以后就没机会了。赶紧去,跟领导说说,看看结果怎么样?”我说:“那,那我现在就去跟领导说,您可别动地方。”“我不动,我不动。”我马上起身,转到金宝儿后面,这样他看不到我,我能看到他。没有半分钟,就见他手扶床栏杆,准备坐起来。我马上转到床前,把他扶住躺回床上。他说:“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说:“领导就在隔壁呀。已经说了,给我安排工作。”他说:“太好了。得让领导签字啊,这事才能定下来。快去快去。”我说:“那您别动地方啊?”我爸说:“不动不动。”我又转回到金宝儿后面。这回他躺了有一分多钟,就见他四处张望,眼神里能明显感觉到来到了一个很陌生的地方。今儿有一位护工问我:“你爸爸是不是阿尔海默……?”我说是:“阿尔海默茨病,有七八年了。三年前是最严重的时候。每次来透析,对他来讲都是第一次来。”她说:“哦,是吗?在哪个医院确诊的?”我说:“天坛医院。”她哦了一声,懂的人都知道天坛医院是国内神经外科、神经内科很有名的医院。“那你每次照顾,也真是够不容易。得了这种病,他们说话的意思我们很难理解。”我说:“是。”我在金宝儿后面又站了一会儿,看到他依旧四下张望,我转到床前,感觉到他看到我就踏实了。今天他的情绪没有太多波澜,所以他很安稳地躺在床上。我开心地说:“爸,领导已经签字了。”我爸说:“那就行了。我这儿不需要人,你赶紧去工作吧!”我说:“领导让我在这儿坐的,等到5点再去。”老爸说:“哦,那好吧!”透析依然在继续,我观察着压力,跟老爸聊着未来工作的事情。一切顺利,还差9分钟的时候,老爸仿佛心开一解,分外喜悦。手握拳头举在空中,说:“我们的战役胜利了,这场仗打得真是漂亮。”我也瞬间喜悦呀,也手握拳头举空中,和他对拳庆祝,说:“是啊,胜利了!”还差5分钟,陈老师准时过来,面带微笑,跟我爸打招呼。顺利下机,血压稳定。

今天北京的天空也作美,中午来医院的时候下小雨,走的时候几乎雨已经停了。所以路上往返打车都十分顺利。等到家走进楼门的时候雨又开始要下。进了家门,老爸又要出门了,回家。他说:“快点快点,天要黑了,咱们赶紧回家。”我说:“外面下雨了!您先稍微休息一会儿,等雨停了,我陪您回家。”他说:“好的。”见他心情好了很多,我就出去打了两桶水。以备周五下暴雨他们不方便打水,没水喝。等我打水回来,一看,显然我爸对回家这事已经忘了。嗯,太好了,一切恢复平静!

作者简介:

姚汩醽 Yáo gǔ líng,北京大学医学部预防医学学士,中国农业大学葡萄酒工程专业硕士。乐于写作,出书十余本。乐于传播,孝道文化的践行者。

透析日志(汩醽gǔlíng的尽孝笔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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