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勇几岁死（由父子亲情的三维向度）

《孽子》作为白先勇先生唯一的一部长篇小说，长期以来，以独树一帜、大胆直白的同性描写为人瞩目。但这不仅仅是一部同性小说，更饱含着作者对于传统伦理关系的反思与重构。正如白先勇自己所言:“《孽子》可以说是寻父记吧。书中的人物失去了家庭，失去了伊甸园，在乐园之外流浪，沦落为娼。但他们并不放弃，为了要重新建立自己的家园，他们找父亲，找自己......”

书中讲述了一群“青春鸟”的故事。李青、小玉、老鼠、吴敏、阿风、龙子......他们是一群被家庭和社会遗弃的同性恋少年，以台北的新公园为“巢”，在杨教头的领导下组成了一个地下同性恋王国，做尽了不法之事，也受尽了世间悲苦。作者在书中的反思，暗含着对于粗暴教育的批判、对于传统父权的结构，并就如何建立良好的父子关系，给了人们思考与启迪。

1. 第一维：骨肉血亲

血脉，是父与子的第一维联系，斩不断，理还乱。书中，血脉之父象征着传统道德规范的维护者，也是这群青春鸟最初的扼杀者。

细读过《孽子》便不难发现，这里面的父亲，大多是军人。李青之父是被贬了的团长，王夔龙与傅卫之父更是军界要人。这当然不是巧合，而是作者有意为之。在传统伦理观念中，父亲本就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存在，而军人的身份，更给其增添了权利与威严。这份权威之下，正是被粗暴与歧视对待的孩子以及他们被压抑、被抛弃的人生。

回看现实生活，许多父（尤其是老一辈）与子的关系，正是这种“绝对权威”与“被迫服从”的关系。父亲要求孩子按照自己理想中的人生路线行进，一步也不许偏离；同时也无法接受所有自己认为是“异端”的事物，否则便雷霆大怒，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甚至不惜断绝关系，永不相见。由此，造成了不少悲剧。

尽管如此，孩子们对生父还是有着难以割舍的感情。李青将母亲的骨灰送回家时，发现自己竟是如此依恋，“鼻腔一酸，泪水大量地涌了出来”。王夔龙在美国流浪十年，无时无刻不想着再见父亲一面。小玉更是历尽艰辛，远渡重洋到日本，只为寻找他的父亲......

2. 第二维：精神之父

被亲父逐出，肉身没有了栖居之所，还好，这群青春鸟在流浪的途中遇到了自己的精神之父，心灵与情感有了皈依。

书中的杨教头、郭公公、盛公等便是精神之父的典型。首先，他们给予了这些少年精神上的认同。以“原罪”之说肯定了其存在的合理，打破了原本传统道德的桎梏，让他们能够接纳自己，在追寻的道路上了有了强力的支撑。其次，这些精神之父也给了他们精神之外的物质帮扶。如杨教头，先后开了“桃源春”和“安乐乡”两家店，为这群无家可归的青春鸟提供一个安稳的“巢”；盛公为这两家店的开业上下打点，也出了不少钱；卢司务经常为他们送去美食......青春鸟们被生父“杀死”之后，在他们这里重获新生。

联系现实，精神之父其实可以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代表着一种认同与支持。他们对孩子的行为不嗤之以鼻，更不横加歧视，反而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们确认存在、寻找认同，提供物质与精神上双重的生存空间。

孩子们对于精神之父是感激的、敬重的，但最终还是要逃离。正如郭老所说：“......是一群失去了窝巢的青春鸟。如同一群越洋过海的海燕，只有拼命往前飞，最后飞到哪里，你们自己也不知道。”其实，这种逃离，也是对真正归宿——血脉之父的追寻。

3. 第三维：身份的双重与转变

这一维，最突出的代表便是傅崇山。一开始，他是傅卫的血脉之父，得知儿子同性恋的不道德行为后“当场气的晕死过去”。傅卫出庭受审的前一天，哭着求见，他却冷漠拒绝，并挂断了电话。结果，那个一向高傲的独子，在他五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饮弹自尽，至此阴阳两隔。

儿子的死使傅崇山深受打击，行尸走肉般过了两年，一次偶然的机会，他收留了一只青春鸟一晚，通过他，逐渐了解了这个曾经不耻的群体，却发现他们不过是一群可怜的孩子。于是，他开始默默为他们提供钱财与帮助，逐渐成为他们的精神之父。

尽管最终完成了身份的转变，可这也不是父子关系的最佳形式，因为这是一份迟到的转变。傅卫至死都未能得到父亲的谅解，父亲也永不再有机会向儿子表达自己的忏悔与爱，尽管后来帮助了那么多和儿子同样身份的孩子，可巨大的遗憾一直压在傅崇山心上，直指他闭上眼睛，葬在儿子墓旁。

血脉之父骨肉相连，有时却封建而专制；精神之父虽带来了心灵归属，却永远无法取代亲父的地位。因此，父子关系破冰的最优解，其实是二者相结合，当然，一定要及时。

在父亲眼中，孩子总有叛逆的时候，他们的一些所作所为，在自己看来根本就是耻辱的混账事儿。于是，血脉之父的责任感让他觉得自己必须纠正这种“怪癖”。但换个角度想，自己无法接受的东西，就真的不应该存在吗？父子之间，相隔二十余年，这些年岁，足以带来沧桑巨变，二人的观念自然不可能完全一致。因此，在粗暴地批判之前，应先做一个精神之父，以包容的心态了解孩子的所思所想。很多时候，一些所谓大逆不道的行为，不过是内心深处缺爱的表现。

作者白先勇先生

希望所有父子都能够摒弃与生俱来的成见，保持心灵的畅通与交流。血脉相连固然可贵，但更重要是能够成为彼此精神上的战友与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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