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命运决定贾府的兴衰（演说贾府序幕拉开）

摊破南乡子·推演贾府

贺世战

郊野落行踪。寺庙侧，肆酒香浓。一语同宗言侯府，承功祖上，垂荫后世，耽话其中。

烛影正摇红。兴衰事、自古情同。金丸玉馔繁华了，闲谈慢饮，坐间未散，杯底茶空。

七律·演说贾府

王志霞

冷言贾语论安昌，大厦巍巍少栋梁。

纵使今朝花尚艳，可怜明日景难长。

胭脂队里光阴促，邪正声中意味藏。

五世荣宁余荫尽，琼筵易散断君肠。

七律·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李宝贵

巨著鸿篇序幕开，绛珠美玉始登台。

子兴演说荣宁府，贾化闲擎解语杯。

祖上簪缨多荫泽，如今翰墨少良才。

他年梦断繁华落，写尽风流不胜哀。

鹧鸪天·演说贾府

刘庆珍

演说豪家冷眼人，开篇会话解高门。

百秋荣府穷途至，五代强宗末路跟。

传异事，吐奇闻。祸胎衔玉不凡身。

识穿望族偷安富，昭示淫奢败落因。

江城子·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新韵）

翟海潮

故交酒肆巧相逢，叙闲情，话衰兴。异事奇闻，衔玉落京城。仁恶正邪持两赋，谈前世，述今生。

冷言贾语论宁荣，外宅同，内囊空。痴粉迷钗，家业无人承。两府成员说大半，余荫尽，厦将倾。

【品评】翟海潮 撰

写小说很重要的一环，是书中人物如何登场，从哪个角度来介绍他们。许多小说中对人物的介绍，往往给人一种枯燥乏味或呆板的感觉。而文学巨匠曹雪芹，在介绍贾府和贾宝玉时，采取了一种非常巧妙的方法，这就是《红楼梦》第二回中的“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曹雪芹借助冷子兴之口，荣宁二府人物略出大半。同时点出了贾府现时萧疏的光景和面临的危机，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有“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这为我们理解《红楼梦》是写一个处于“末世”的封建家族的衰亡提供了启示。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犹如京戏开场前的道白，且将好戏抛上台。

冷子兴是谁？他对贾府怎么那么清楚？原来贾府有个管家叫周瑞，冷子兴是周瑞的女婿，在京城开了个古董店。因为有这层关系，冷子兴对贾家的来龙去脉，府中的每个人都很清楚。冷子兴为什么姓冷？曹雪芹给每个人物起名字都是有讲究的，“冷”应该是冷眼旁观的意思。冷子兴名字的另一含义，护花主人回评：“冷子兴者,喻宁荣二府极热闹后,必归冷落也。”

整个演说叙述十分自然，仿佛是在茶余饭后、闲话趣事中无意道出。那位热中功名的贾雨村被革了职，流落在扬州坐馆，给林黛玉当塾师。这一天闷得无聊，便独自出去闲逛，逛得不耐烦，决定到村肆中喝上几杯，巧遇一位在京城中的老相识冷子兴，此人又恰好与贾府有些瓜葛，两人便一面对酌对饮，一面聊起闲天来。

贾雨村问：“近日都中可有新闻没有？”冷子兴回答说：“倒没有什么新闻，倒是老先生的贵同宗家出了一件小小的异事。”这所谓“贵同宗”就是“钟呜、鼎食”的荣、宁二府，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正题。于是，冷子兴像讲故事一般将荣宁二府中的主要人物作了概括的介绍，而介绍的重点则是荣国府，之后终于将话题落在小说主人公的身上。

“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生在大年初一，就奇了；不想隔了数年，又生了一位公子，说来更奇，一落胞胎，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还有许多字迹，你道是新奇异事不是？”曲曲弯弯，冷子兴把那位衔玉而生的富贵公子呈献在读者的眼前，使人非看下去不可。

冷子兴接着说，宝玉抓周时只抓了些脂粉钗环，“如今长了七八岁，虽然淘气异常，但聪明乖觉，百个不及他一个，说起孩子话来也奇，他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就此戛然而止，不再介绍贾宝玉的性状了，却让贾雨村就贾宝玉的秉性脾气发了一通长篇大论，接着两人又把话题转向别处，偏对贾宝玉只字不再提，使人感到神龙见首不见尾，更增加了要了解这位“奇”公子的兴趣。

由此可见曹雪芹艺术手法的高超，他介绍主人公的时候，不是扔给读者一份履历表或是一页家史，而是调配各种色彩，聚积各种弧光，一步一步引人入胜地将贾宝玉这个典型艺术形象展现在读者眼前，而又不急于让你靠近他，更不使你一览无余。

冷子兴的演说不仅有半吞半吐的妙用，而且是夹叙夹议，生动活泼，在介绍人物的同时，连演说者和议论者都须眉毕现，如临目前。这应视为人物描述的上乘境界。纵观全回内容，“演说贾府”可以分为三个层面。

演说第一层面：说起百年望族的贾府，贾雨村不明白为什么富贵荣华的宁、荣两府现在处于末世？贾雨村说：“去岁我到金陵地界……从他老宅门前经过……隔着围墙一望，里面厅殿楼阁，也还都峥嵘轩峻；就是后一带花园子里面树木山石，也还都有蓊蔚洇润之气，哪里像个衰败之家？”

冷子兴解释了其中的原因：一是“如今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划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 二是贾府子孙是靠祖宗的德泽，享受荣华，“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演说第二层面：介绍了贾府的谱系，宁荣二公开创基业，宁荣二府的子孙依次袭了祖上的官位，至今世袭已到了是第四代，都不是凭自己的能力通过科举求取功名；家族把承继的希望都压在了宝玉身上，可偏偏他不喜读书，贾府的“后继无人”实在是令人悲哀的事。

贾府五代人中的第一代、第二代男性在《红楼梦》中都没有出现，只是由冷子兴简单介绍，让人们知道这是百年望族，已历五世，冷子兴从当年的宁国公和荣国公讲起。

宁国府第一代贾演，第二代贾代化（代字辈），第三代贾敷（长子，早逝）、贾敬（次子，出家修道）（文字辈），第四代贾珍（贾敬之子，后文可知续弦尤氏）、贾惜春（贾敬之女）（玉字辈），第五代贾蓉（草字辈，后文可知娶秦可卿为妻）。

荣国府第一代贾源，第二代贾代善（代字辈，娶妻史氏，即贾母），第三代贾赦（长子，袭爵，后文可知续弦邢夫人）、贾政（次子，娶妻王夫人，即宝玉之母）、贾敏（女儿，即黛玉之母）（文字辈），第四代贾琏（贾赦次子，娶妻王熙凤）、贾珠（贾政长子，娶妻李纨，早逝）、贾宝玉（贾政次子）、贾环（贾政庶子，赵姨娘所生）、贾元春（贾政长女）、贾迎春（贾赦庶女）、贾探春（贾政庶女，赵姨娘所生）（玉字辈）；第五代：贾兰（贾珠之子）、巧姐（贾琏之女），草字辈。

演说的第三层面：冷子兴说起贾宝玉，这是一个生下来就衔着一块五彩玉的公子，只爱脂粉钗环之物。雨村有感而发，从大仁大恶两种人开始引经据典谈论天地正邪二气，以及正邪两赋而来一路之人，并谈起金陵甄府所教学生之怪异言行与贾宝玉相近，揣测宝玉等人乃偶秉正邪两赋之气而生者。

这样层层递进，把讲述的内容分割在几次对话中，强化了叙事的空间化。西方名著多在书前列出人物表，这未免有点游离于作品之外。而曹雪芹将对人物的介绍融于作品之中，读者对人物的了解宛如在生活中认识朋友一样亲切自然。作为贾府管家之女婿，由他来演说荣国府最为妥当。

《红楼梦》故事的重心是贾府，而贾府的历史背景跨越百年，二三十个主子与几百个奴仆的上下关系错综复杂。还有贾府与上至皇宫、下至优伶的层层的社会关系，人事纷杂，头绪繁冗。所以，曹雪芹首先要在这部大书的前面，给读者一个总的介绍。

如何选择一个视角，让读者能够鸟瞰贾府的全貌非常重要，这个使命落到冷子兴的身上。曹雪芹的高妙之处就在于选择了一个过场人物冷子兴。通过冷子兴之口，把贾府的重要人物都呈现在了读者面前，对他们的情况略知一二，并且道出了荣宁二府现状。因此，演说贾府是一个总括式的章回，属于《红楼梦》序幕的一部分。

正如脂砚斋批曰：“演说荣府一篇者，盖因族大人多，若从作者笔下一一叙出，尽一二回不能得明，则成何文字？故借用冷子一人，略出其大半，使阅者心中已有一荣府隐隐在心。然后用黛玉、宝钗等两三次皴染，则耀然于心中、眼中矣。此即画家三染法也。”

冷子兴能够充当“旁观”贾府兴衰的“冷眼人”，是通过与周瑞家的这种内里的“关系”，再加上他喜欢结交官宦名流，颇有见识。像他这样的人述演说荣国府不仅有资质，而且有见解。冷子兴把贾府五代世系讲得繁简适宜，脉络清浙，个性突出。

冷子兴不光演说人物，还能说出自己的看法，阐述道理，昭示贾府的走势，“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俗语说：“穷不过三辈，富不过五代。”伴随社会的发展，权力和财富都在不断地再分配，谁也阻挡不了。

这正是冷子兴“冷眼人”的深刻之处，能够透过现象看到本质，通过个别认识上升到认清规律性的东西。冷子兴在《红楼梦》故事中的作用，不仅仅是讲故事的需要，更重要的是透过贾府“气象不同”，能将贾府“亮底”，从而为揭开贾府的底蕴传达出更准确的信息。

注‬：文章‬源自公众号“诗画‬品红楼”。

注：翟海潮、范文义、刘承彦主编的《诗画品红楼》一书已于2021年1月由北京出版社出版，当当、京东、天猫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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