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选妃的故事(她自小入宫是内定的太子妃)

太子选妃的故事(她自小入宫是内定的太子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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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桐辛不喜欢盛京,一点都不喜欢。

她自小体寒畏冷,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她娘说这是因为怀她的时候家里穷,没吃着进补的好东西,导致生下来的胎儿体质比别家小孩虚弱许多。若是生在富贵人家有汤水日日将养着也就罢了,可偏偏家里一贫如洗,糊口已是勉强。她爹又恨她是个女孩,不能给家里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一贯瞧她不顺眼,只道她是个来讨债的。

桐辛五岁那年,她娘因为常年辛劳掏空了身体底子,一撒手撇下她就去了。她爹乐得重新娶了个媳妇,好与他再生个大胖小子。继母过门后,看桐辛是上也不称心下也不如意,日日撺掇着她爹将她卖了给家里换头犁地的牛。

终于,在桐辛又一次病倒后,她爹索性便将她给了村头老刘家的傻儿子做童养媳,换了一头牛和几袋粮食。说是童养媳,其实刘老头一家只当她是个丫头。成日里使唤她做这个那个,还嫌她手脚粗笨,做得活计不够精细,对她非打即骂。

到了晚上,桐辛就只能去睡柴房。柴房四面漏风,草堆又硬又扎,潮湿不堪。那个时候,她心中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睡上暖和柔软的床铺,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菜,别的什么都不敢奢求。

人总是贪心的,后来当桐辛终于不用再为了吃饱穿暖而发愁时,她又有了新的心愿。她想一辈子都留在盛京,留在盛京的巍巍宫墙之内。

可盛京的冬天实在太冷了。漫长的寒冷遥遥没有尽头,她觉得她可能快要熬不下去了。

“咳咳咳!”一阵极力压抑的咳嗽声打破了冬夜的静谧,桐辛生怕吵醒同屋的可莲,埋头闷在被子里紧紧捂住嘴。

身旁的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口中不清不楚地嘟囔着什么,左不过又是些难听的咒骂,桐辛早已习惯。

半晌,感觉到可莲的呼吸声渐渐趋于平缓,桐辛才敢将被子一点点拽下来,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不知为何,她今夜没有丝毫睡意。

她侧身卧着一动不动,定定望着窗台下被月光照亮的一小块角落。许是眼睛睁得太用力了,开始有些发酸发疼,而后落下泪来。她在被子上胡乱蹭掉眼泪,手中紧紧握着一枚莹白温润的玉佩。

今日是承平十七年冬月初九,也是桐辛的十六岁生辰。

2

晨起,屋里亮堂堂的。桐辛以为日上三竿,慌忙胡乱套上衣服,打开门一看,竟是落了雪。雪映晴光,有些晃眼睛。

“小蹄子作什么死!这冷的天儿你将门敞着,是要冻死我么?”可莲一头坐起来,冲桐辛嚷道。桐辛不愿与她起冲突,赶紧把门关上,一溜烟儿跑了。

“初九,初九!叫你呢!过来。”浣衣局的掌事太监眼尖瞅见桐辛,一叠声唤她:“喏,这过冬的衣服,是凉风台那位的份例。去,给她送去。”

听到凉风台三个字,桐辛眼睛一亮,接过箱笼,应道:“是。”

掌事太监斜眼瞧着桐辛走远的背影,啐道:“晦气!”

积雪难行,即便格外注意,桐辛的鞋袜还是被浸湿了。好不容易行至建章宫,却被侍卫拦在外面。

“这位大哥,奴婢是浣衣局的,奉命来送凉风台过冬的份例。”桐辛朝里面张望着,赔笑道。

侍卫扫了眼桐辛腰间的玉牌,接过箱笼:“东西留下,你可以走了。”

桐辛不情不愿地迈开步子,一步三回头。

“初九!初九!”善儿提着裙子小跑过来:“雪还没化你怎么就到处跑?咦?你来建章宫作甚?”

“黄公公让我来给凉风台送份例。”桐辛搓着手,说话间呼出一团寒气。

“呸!黄德仁安的什么心呢!你还不知道吧,凉风台那位染了天花啦!”

“天花?”桐辛停下脚步,拉住善儿:“什么时候的事情?太医看过了吗?”

善儿奇道:“初九你这么关心凉风台那位做什么?我记得你从前不是在东宫当差吗?”

“没,没有,我就随口问问。”桐辛垂眸,看着雪地里深深浅浅的脚印,淡淡道。

“哎,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太医院的太医都不愿意来诊治,好像是明仪郡主请雍王府的世子妃去看的。”

这位世子妃出身太医院,年纪轻轻习得一身好医术。论亲缘关系,她也是凉风台那位的堂嫂,想来应该是会尽心尽力的。桐辛微一思忖,放心了许多。

“初九,说起来也怪。这明仪郡主从前与先太子有婚约,有准太子妃的名头。可如今,先太子都没了,她却还留在宫里,莫不是挂念着先太子,不愿意出宫?”

桐辛左右张望,见四周无人,低斥:“你小点声!贵人的舌根你也敢嚼!还有,莫要再提先太子,你是嫌命长么?”

善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这不就咱俩么?”

“小心隔墙有耳,谨慎点总是没错的。”桐辛握住善儿的手嘱咐道。

“哎呀我知道,我就是好奇罢了。寻常女儿到了明仪郡主的年纪,早该嫁人了。难不成她是在给先太子服丧守寡么?可宫中一直传闻先太子的心上人是现在的显王妃,并不是郡主呢!”

谁说不是?桐辛心中暗暗反驳。如今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比桐辛更清楚当年那一段宫闱秘闻了。

天空中又飘起细碎的雪粒,落在桐辛瘦弱单薄的肩上。

桐辛心想:有些东西只要存在过,就算是茫茫大雪,也照样无法抹去它的痕迹吧。哪怕已经无人知晓,哪怕还未来得及宣之于口。

3

桐辛没念过书,不识得几个字,也从来不懂那些舞文弄墨的风花雪月。可她就是知道,也唯有她知道,先太子谢怀瑜的一颗心,最终到底落在了谁身上。

桐辛是在承平十四年冬天被谢怀瑜带到东宫的,一直到承平十六年秋天,谢怀瑜获罪,连同崔氏满门抄斩后,她才再度回到浣衣局。

在谢怀瑜身边伺候的那两年,是桐辛这一生中最安稳、最幸福的时光。谢怀瑜性情温和,平日里对他的那几个公主郡主妹妹们疼爱有加,就连待下人也是宽容体贴,从没有一句重话。

记得刚来东宫的时候,桐辛失手打碎了书架上一个花瓶。那花瓶好看极了,通体莹白,周身泛着润泽的微光。桐辛没见过这样好的花瓶,不知道这物件是什么来头、是哪种材质。她只笃定自己必要受罚了,弄不好自己还会被赶回浣衣局,一颗心顿时坠到谷底。

趁着太子还没下朝,她忙将花瓶碎片处理干净,然后自去院中跪着,一跪便是两个时辰。院中积雪未化,刺骨的凉意钻进膝盖,渗入骨缝,桐辛咬牙忍着。她从前在浣衣局时,掌事太监动辄让她罚跪,不管是寒冬腊月,还是盛夏暑天,她回回都捱了过去。

在她冻得快失去知觉的时候,隐约听到身后有脚步落在雪上的咯吱声。

“好端端的,你跪在这儿作甚?”

桐辛身前被一团阴影笼罩,她掀起沉重的眼皮,眼前一阵发黑,半晌才看清楚谢怀瑜温和的面容,有气无力道:“回殿下,奴婢……奴婢今日洒扫书房时,失手砸了第三排架子上的一个花瓶……奴婢该死。”

桐辛垂着头,下唇已被她自己咬破,双手绞在一起,忐忑不安地等待发落。

“花瓶?什么金贵的花瓶,值当你一个小丫头大雪天跪在本宫院里?”谢怀瑜的声音像一股细细的暖流,缓缓注入桐辛早已冻僵的四肢和如坠冰窟的心房。

“回殿下,这丫头打碎的,估计是先前儿西域进贡来的羊脂玉花瓶,的确金贵。”谢怀瑜身后的内侍思齐答道。

“再金贵也不过是个死物罢了,还能比活生生的人命金贵?”谢怀瑜吩咐道:“思齐,扶她起来去歇着,送些热水姜汤过去。”他弯腰笑眯眯地对上桐辛的视线:“寒冬腊月的,你要是冻病了,还得辛苦太医院的太医披风冒雪来东宫为你瞧病,可不兴这样劳烦人家。”

说罢,也不管桐辛是何反应,负手转身优哉游哉地进屋去了。

桐辛呆呆地凝视着谢怀瑜清隽的背影,视线越来越模糊。

4

桐辛一踏进房门,就被迎面飞来的枕头被褥劈头盖脸砸了一身。

“你给我出去!去过凉风台那染了天花的脏污地方,你还敢回来和我住一屋?你安的什么心!”可莲将桐辛的箱笼一股脑扔出去,反手重重锁门。

“可莲这小蹄子又发的什么疯?大家不过都是奴才,她还拿自己当千金主子了?”善儿拾起被丢在雪地上的细软,拂去上面的水渍:“她既不愿和你一屋,要滚也是她滚。你且等着,我去给你教训她!”

桐辛拦住正欲冲上去拍门的善儿,叹道:“算了吧,何必多生事端?教黄公公知道了,少不得又要受罚,平白还带累你。”

“可她也太过分了!你时时受她欺负,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啊?”

桐辛失笑:“怎么过?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我如今也没有什么盼头和牵挂,多活一天是一天,少活一天也无妨。熬日子罢了。”她拉着善儿坐在廊下背风口,仔细收捡着方才被可莲扔出来的衣物,从里面翻找着什么。

“初九,你这也没几样衣服,有什么好翻来覆去地看的?”善儿好奇道。

“没什么。善儿,外头冷,风大,你快回屋吧。”

“那你与我一道回我房里。”善儿说着就要拉桐辛起身,却没拽动。

“我,不与你添麻烦了,你房里的满福想来也是不愿意我去的。”桐辛坐着不动,仰头催促善儿:“你快回去吧。”

夜风凛冽,善儿不禁打了个寒战。她缩着肩膀,用力搓了搓手,一屁股又坐回去:“那我陪你一起在这儿坐一夜。”她冲着桐辛展颜一笑,弯弯的眼睛就像是天上的月牙。

“善儿,你真好。”桐辛鼻头发酸,善儿是她有生以来遇到的第二个对她这么好的人。第一个,已经不在了。

“初九,你也很好,就是太软弱了。你越是软弱,他们就越会变本加厉地揉搓你。”

桐辛垂着头不说话,她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自始至终都是身不由己。她就像一叶无根的浮萍,在人世中艰难地随波漂流,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

“初九,为什么浣衣局里,她们都总爱针对你啊?还有那个黄公公,他可是咱们这儿的掌事太监,怎么也不管管她们?就任由她们胡来?”

“因为……”桐辛抬手捋了一下碎发,顺势抹掉眼角的泪珠:“大概,是因为,我从前在东宫当过差吧。”

现在宫中人人都对当年和先太子有关的人事避之不及,唯恐沾染上半点麻烦以致引火烧身。可桐辛却始终不愿撇清这层干系,能到东宫走一遭,是她这辈子最好的造化。

5

“你叫什么名字?”谢怀瑜呷了一口热气腾腾的茶,抬眼瞧见静立在一旁的宫女。他前两天路过浣衣局,正巧碰上那掌事黄德仁为了一点子微不足道的事在抽她鞭子,一怒之下便贬了黄德仁去做个洒扫太监。谢怀瑜又瞧这宫女可怜,想是在浣衣局吃了不少苦头,遂发慈悲将她带回东宫。

“回殿下,奴婢名唤初九。”

谢怀瑜放下茶盏,皱眉道:“初九?这名字算个什么章程?”

“回殿下,奴婢生辰是冬月初九,便唤初九。”

“冬月初九?和明仪差不了几天。你今年多大?”谢怀瑜手里执着折子,有一遭没一遭地随意翻看着。

“回殿下,奴婢今年十三了。”

谢怀瑜听到她这样小的年纪,不禁诧异:“十三?倒是比她小两岁。你在浣衣局多少年了?”

“回殿下,奴婢是十岁进的宫,在浣衣局当值已有三年。”

“这三年里,黄德仁动辄就非打即骂?”

谢怀瑜瞧这丫头不说话,心中已有数。她都十三了,可身量还这么瘦小,约莫在浣衣局吃过不少苦头。

案上炉鼎中的安神香静静燃着,屋中炭火烧得正旺,谢怀瑜觉得有些热。他解开领子上方的两颗盘扣,忽地想起了什么,如玉的手指来回摩挲着那两枚精致的扣子。

“前儿个本宫瞧见思齐的香囊上多了一个做工精巧的同心结,本宫宫里还没有过这样好手艺的宫女,想来应该是你打的结子吧?”

“回殿下,是奴婢打的。”

“行了行了,往后跟着本宫,没那么多规矩,不必一口一个回殿下。丫头你说着不累,我听着都累得慌。抬起头来,那天在浣衣局,还没记清你的模样。”

初九迟疑着抬头,目光仍然落在地上,不敢直视面前这个清贵无双的天之骄子。

“长得不错,模样干净,细看的话,眉眼间竟还与宁安有几分相像。宁安可是个绝顶的美人胚子,单论容貌,我这几个妹妹倒还真没有一个比得过她去。”谢怀瑜盯着她打量半晌,视线在她脸上游走了一圈,调侃道:“本宫的寝殿从不需要宫女,你就留在书房,给本宫做个侍墨的丫头吧。可读过什么书、识得几个字?”

初九窘迫地摇摇头,不知是不是屋里太热,她后背出了层薄汗,贴身的小衣黏糊糊的,让人不大舒服。

“有趣,本宫的侍墨丫头竟不通文墨。无妨,你跟着本宫,天长日久的,总能沾染些诗书气韵。对了,本宫给你改个名字罢,你应不应?”

“殿下赐名,自然是好的。”名字对初九来说并不是什么要紧事,能吃得饱穿得暖和,安安稳稳、顺顺当当地活下去才是顶重要的。

“你打同心结的手艺这么漂亮,不如就唤桐辛,梧桐的桐,辛勤的辛。好不好?”

桐辛?初九默念这两个字,唇齿之间溢出说不出的欢喜与心悸。桐辛,桐辛。

她再度低下头去,掩饰着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心口暖乎乎的。

6

宫里面的人,除了高高在上的主子外,余下的就都是奴才。可奴才与奴才之间,也要分个三六九等高低贵贱。比如这浣衣局里最尊贵的人,当属那掌事太监黄德仁。

黄德仁是内廷之中出了名的拜高踩低,当年桐辛得谢怀瑜垂怜入了东宫,他却丢了掌事的名头,去掖幽庭做最低等的洒扫太监,这些年一直怀恨在心。先前他得罪不起太子殿下,只能忍气吞声。

可如今风水轮流转,崔氏一党早已满门抄斩大厦倾覆,先太子更是成了圣上不能触碰的逆鳞和禁忌。而他黄德仁却顺势再度回到浣衣局作威作福,又怎会轻易放过桐辛?

浣衣局其他的宫女见黄德仁不喜桐辛,也纷纷不与她往来。性情刻薄如可莲那般的,更是仗着黄德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隔三差五地欺负桐辛。

桐辛从小到大自记事起,就受尽冷眼,从未被人善待过,因此养成了万事能忍则忍、不能忍还是得忍的软弱性子。即便后来在东宫跟着谢怀瑜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子好生过了两年舒坦日子,也依然没变得强硬些许。

承平十六年秋天,崔氏谋反案发,牵连到了东宫,谢怀瑜被他父皇赐死,东宫的奴才也都各自遣散。

“有些人啊,天生贱命!就算是攀上高枝儿又怎样,还能飞上枝头有朝一日变凤凰不成?没门儿!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整日里做什么飞黄腾达的春秋大梦?还巴巴地往凉风台凑,你以为凉风台关着的那位还是往日的嫡公主?那就是个叛党余孽,没得惹一身晦气。”可莲身边围着几个与她要好的宫女,眼睛时不时朝不远处的桐辛瞟过去,高声讥讽。

桐辛只当作听不见,低头麻利地浆洗衣服。寒冬腊月的,她的衣袖高高挽起,露出来的小臂冻得青紫,手上全是冻疮,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

善儿凑过来与她帮忙,两人合力将衣物晾好后,善儿从怀里掏出一张饼,递给桐辛:“快吃,还是热的。黄德仁这个黑心肝的,净会支使你一人做这么多活,却叫那起子嘴碎的闲着,还有功夫说风凉话。”

那饼被油布包着,在善儿的夹袄里窝心口处暖着,还透着热乎气。桐辛接过来,顾不得净手,狼吞虎咽地吃着。

“初九,我晌午去给各宫里送衣裳时,知道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善儿凑过来,神神秘秘道:“你知道显王妃吗?他们都在议论,说显王妃没了!”

桐辛抬袖胡乱擦了一把嘴上的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善儿口中的显王妃是谁。在她的印象里,那个红衣烈烈、英姿飒爽的姑娘,大家从来都是唤她一声“崔三姑娘”的。自承平十六年,她出阁后,便再未来过东宫。显王妃这个称呼,实在是陌生。

7

谢怀瑜有好些个妹妹,嫡亲的妹妹长乐公主,庶出的妹妹宁安公主,他姑姑华亭长公主家的表妹明仪郡主,还有舅父宁国公府的表妹崔三姑娘。

要说一碗水端平,谢怀瑜对她们几个向来都是一样的关心与宠爱。可除了长乐宁安两个亲妹妹外,另外两位表妹在谢怀瑜心里的地位与分量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明仪郡主打小就是内定的太子妃,一直养在太后宫里,与谢怀瑜朝夕相处一同长大,二人亲厚之情亦非寻常表兄妹可比。崔三姑娘虽有皇后特许,可以时常入宫,但到底不比明仪与谢怀瑜日日相对。

人人都以为只待明仪郡主及笄,圣上正式下旨赐婚,一桩青梅竹马的天作之合就可玉成。但谢怀瑜当年却在明仪郡主的及笄礼上,不惜惹怒太后皇上,拂了长公主与傅氏的面子,也执意要拒婚。

她自小入宫是内定的太子妃,等到及笄时,却被太子当众拒婚

一时间不知从哪儿传出来的消息,说谢怀瑜抗旨竟是为了崔三姑娘。宫里流言四起众说纷纭,大家当着面不敢议论,可背地里说什么的都有。

这些年关于先太子与显王妃的旧情,各种各样的揣测从未停止。落了灰的案卷,蒙了尘的秘闻,总是格外能勾起人的遐想。

传闻故事中的这两位主角如今都已命殒黄泉,唯有桐辛这个看故事的人,还替谢怀瑜固守着回忆,替他记着那未曾来得及言明的心迹,替他将所有的欲说还休封缄于口。

流言蜚语从来不是空穴来风,谢怀瑜从前的的确确真心爱重过崔三姑娘。

那个时候的太子殿下还是个很年轻的少年郎,他自小厌恶宫里的拘束和沉闷,自然也就不喜欢知书达理的姑娘。他对明仪郡主只有兄妹之情,反而对活泼率真的崔三姑娘,才是真真切切的男女之意。

抗旨拒婚,雪夜罚跪,东宫禁足,甚至差点被废太子之位,这一切的一切,也都是因为他父皇要他娶的人并非他的心上人。

但是,在崔三姑娘成为显王妃以后,谢怀瑜便彻底放下了对她的执念。

后来,在细水流长的日子里,在冰冷寂寞的深宫中,他与明仪郡主互相陪伴彼此扶持。时间长了,有些异样的情愫悄然在谢怀瑜心底滋生,如一股涓涓细流淌过他的心上,温暖着他每一寸骨髓缝隙。

谢怀瑜对明仪郡主态度的转变,桐辛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她甚是高兴。桐辛

不懂朝堂党争家族势力的那些弯弯绕绕,她只是单纯觉得谢怀瑜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合该有一位最好的女子来与他相配。

那时的桐辛日日陪侍在谢怀瑜身侧,她眼见着谢怀瑜一天比一天期待他与明仪郡主的大婚,眼见着谢怀瑜一点点放下不属于他的满目山河,也眼见着谢怀瑜最终怜取了眼前这位与他有着终身婚约的人。

不过造化弄人,谢怀瑜与明仪郡主的缘分到底还是浅薄。即便他二人婚旨已下,婚期已定,长厢厮守白头到老好像也不是遥不可及。可先太子殿下,偏偏等不到他与心爱之人的大婚,看不到他的太子妃穿上嫁衣的模样。

大婚前夕,先太子涉谋逆案,圣上大怒,废黜东宫,其母族崔氏满门抄斩。

先太子谢怀瑜,下诏狱,赐鸩酒。

8

“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在那儿倒腾什么呢?”可莲披着夹袄,一面磕着瓜子,一面斜眼觑着桐辛背对着她翻箱倒柜的,不知在寻摸什么物件。

“哎!问你话呢!你聋了不成?”眼见桐辛不搭理自己,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桐辛正着急,顾不上与可莲周旋,只敷衍道:“没什么。”

可莲觉着自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没意思得紧。可巧她今天夜里同外头当值的小太监赌牌输了钱,正愁没地方撒气,瞧着桐辛这态度,哪肯轻易放过。

她重重啐出一口瓜子皮:“还真是穷酸人穷酸命!你那些家当,统共也就几件补丁缝补丁的破衣裳,也值当你里三遍外三遍找一晚上?哟,我倒忘了,值钱的东西你也有,那个玉佩我瞧着成色就好得很…….”

可莲自顾自地奚落桐辛,丝毫没注意到桐辛听见玉佩后,手上的动作就顿住了,后背僵硬。她缓缓转身,冷冷盯着可莲:“你怎么知道我的玉佩?我的玉佩在哪儿?”

桐辛一贯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谁欺负她她都忍着,从不与人争辩,自己也不反抗。眼下被她这样逼视着,可莲不自觉有些心虚,用力咽了口口水:“你的东西去哪儿了我怎么知道?别丢了东西瞎赖人,仔细我明儿去找黄公公伸冤,有你的好果子吃!”

可莲自知说漏了嘴,不愿与桐辛纠缠,便起身脱了外衣,准备睡觉。她没料到桐辛居然有胆子上前一把拉住她,死死攥住她的手臂,追问道:“旁人都不知道我有玉佩,你却知道。我的玉佩找不着了,可不就是与你有关系!你快说,你把我的玉佩拿去哪儿了?”

“呵!就算是我拿的你又能怎么样?什么叫你的玉佩!那玉石头那样好,一看就是稀罕物事。你个贱婢哪里来的这样好东西?定是做了什么不三不四不干不净的手脚,指不定从哪儿偷来的吧?”

桐辛急得满面通红:“你胡说!明明是你不三不四,不干不净,拿了我的东西!你快说你把我的玉佩藏哪儿了!”

可莲嗜赌,自己的份例银子都输光了不算,便把主意打到桐辛身上。桐辛从凉风台回来的那天晚上,她借故发作将桐辛赶出去后,便拿走了玉佩。这玉佩现在就在可莲的枕头底下藏着,原本是想过两天拿出去当点银子回来,谁承想桐辛这么快就发现玉佩丢了,并且一反常态地不依不饶,一副誓不罢休的做派。

桐辛观察着可莲的面色,见她眼珠子转个不停,就知道她定不会说实话:“你不说也成,我自己找!”

桐辛撇下可莲,转身就要去床榻上翻找。可莲从背后一把抱住她的腰身,与她拉扯起来:“小蹄子,你是什么东西?姑娘拿你东西使两天是给你脸子,别不识好歹!”

两人在榻前扭打成一团,不小心碰掉了可莲的枕头,露出枕下藏着的玉佩。桐辛登时色变,欲上前拿回来。可莲眼疾手快,先她一步摸到玉佩上的同心结,正要攥进手心的时候,被身后一股大力拖拽地一个踉跄,后脑重重磕在妆台的尖角上。整个人脱力倒地,双目紧闭,没了气息,凹凸不平的地砖上缓缓淌出暗红色的液体。

9

桐辛这辈子只过过一次生辰,是在承平十五年,她将将年满十四岁的时候。

那天对桐辛来说,原本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子。

夜里,她同往常一般陪侍在谢怀瑜身侧,为他添茶倒水,研磨燃香。谢怀瑜处理政事之时极为专注,不喜被打扰。桐辛平日里言语行止是个再安静温软不过的,因此这一年多以来,谢怀瑜单单只让她在书房里伺候,就算是思齐也只能守在外间。

“桐辛,今日是初几了?”谢怀瑜单手揉捏着眉心缓解疲乏。

“回殿下,冬月初九。”

“初九?嗯,那离明仪的生辰也没几天了。”他自言自语地嘟囔,似在盘算着什么。

过了半晌,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冷不丁开口:“我好像记得你的生辰是冬月初九,你以前不是叫初九么?”

谢怀瑜清亮的眸子在烛光下愈发温柔,似一泓清泉,让人心甘情愿溺毙其中。

“你比明仪小一岁,算来今年也才十四岁。”谢怀瑜看着这个瘦瘦小小的姑娘,心中怜惜之情上涌:“你往后可有什么打算?难道就想一直跟着我,给我做个宫女丫头?想不想出宫去?”

桐辛茫然地摇摇头,坚定道:“奴婢不想出宫。”

“这可奇了。旁人都盼着早些到了年纪好放出宫去,与父母家人团聚。你为何不愿出去?莫不是……你的亲人都不在了?”

“奴婢,奴婢家贫,母亲早逝,小时候被父亲与继母卖给人家做童养媳。那户人家对我非打即骂。后来奴婢实在受不住了,就自个儿逃出来,沿路乞讨来了盛京。听说做宫女能有饭吃,饿不着,奴婢就自愿进了浣衣局。”桐辛三言两语说完自己的遭遇,语气冷静得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谢怀瑜沉默片刻,解下腰间的玉佩:“你以后安心跟着我,再过两年,等你年纪大些,就提你做我宫里的掌事姑姑。你就在我跟前儿待一辈子,谁都欺负不上你。”

他走近桐辛,将玉佩递给她:“这枚玉佩是我从小戴到大的,就当作是你今年的生辰礼。日子还长着,将来每年生辰,我都给你过。”

那个时候,谢怀瑜和桐辛都以为他主仆二人真的能有长长久久的一辈子,往后也还会有很多很多个生辰可以一起过。

说不清他二人是谁的命数更薄,谢怀瑜早早地死在了第二年的秋天。

他终究是食了言,承平十五年的冬月初九,是他给桐辛过的第一个生辰,也是最后一个。

10

桐辛有一个秘密,一个无人知晓不见天日、只能在暗处生根发芽花开花落的秘密。

她喜欢谢怀瑜,这份喜欢和谢怀瑜对明仪郡主的喜欢一模一样。都是来得悄无声息却又郑重热烈,也都同样深藏心底未曾宣之于口。

桐辛永远记得,谢怀瑜是第一个在她受欺负的时候保护她的人。也许这点恩德于东宫之主而言,实在微不足道。可对桐辛来说,那却是她凄苦无依的生命里唯一的依靠。

她就像一叶浮萍,随着命运的波涛逐水而流,不知归处是何方。谢怀瑜的出现,给了她可以停靠的港湾,给了她两年风平浪静、温和从容的日子。

桐辛自知身份卑微,从未妄图奢求些什么,她只想本本分分地陪在谢怀瑜身边。当宫女丫头也好,做掌事姑姑也罢,只要能日日看到他的笑容,听到他的声音,便别无所求。

可桐辛的命实在太苦,老天连她这点微末的愿望都不成全。

先太子走后,桐辛又变回了一个孤魂野鬼,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她再也没有可以躲风避雨的去处,也没有了给她过生辰的人。

桐辛紧紧攥着玉佩,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去探可莲的鼻息。她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上,她竟然失手杀了人!桐辛面上血色顿时褪尽,嘴唇惨白,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滑落,她知道自己怕是也活不了了。

盛京又下起了大雪,迷离夜色中,桐辛慌不择路地推开门,跌跌撞撞朝外跑去。她漫无目的地游走着,宛如一只失了神的游魂。

冬夜的寒风刺骨,也刺痛桐辛的神经。待她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来到了荒废已久的东宫。先太子去后,东宫便成了冷宫,无人打理,早已荒废。

桐辛迈入这座凄凉的宫殿,耳畔风声呜咽,像极了折子戏中所讲的冤魂在哭诉。她伸出双手,想拥住凛冽的夜风。因为这里的每一缕风,都带着谢怀瑜的气息,这是她此生穷尽所有才能触碰到的关于谢怀瑜的温度。

后院有一口水井,从前桐辛不值夜的时候,最喜欢从这口井里看天上的月亮。谢怀瑜于她而言就像镜中月,终其一生都可望而不可及。

桐辛来到井畔,仔仔细细地将玉佩上的同心结理顺,再将它揣到小衣贴近胸口的位置。她的心跳越来越平稳,半点没有赴死的恐惧,有的只是对来生的希冀。

她希望来生她的命数可以稍微好一点,可以多陪谢怀瑜几年,可以多记住他几眼。

在这场漫长而无望的思念中,桐辛已经快要记不清谢怀瑜的模样,她原先还很怕自己会忘记关于谢怀瑜的一切,但是现在不会了。

因为她很快,就能再见到谢怀瑜了。

随着“扑通!”一声,井中泛起了一阵水花,片刻后又归于寂静。

雪深深地下着,落在井畔,满砌红尘。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原标题:《无物结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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