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安荆东小镇最新规划(京畿旧事徐城北)

回家啦

《骆驼岭)剧本寄出之后,很久没有消息。我有些急,但也无奈。大约三个月之后,接到范钧宏先生一信,说让我下次回北京时,到他家里谈谈。

我去了。那房间、那环境真是出人意料,地点在北新桥北边的一条小胡同,是个大杂院,杂院门口正对着个厕所。范家是南房两间,低矮而潮湿,下雨肯定会进水。这样的居住条件,当年的《杨门女将》《满江红》《强项令》一些戏是怎么写出来的?

固安荆东小镇最新规划(京畿旧事徐城北)(1)

范钧宏

“对不起,回信晚了,”范先生满脸是笑,“你愿不愿意调到我们剧院来?”

大惊异,我再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个结局。

“是这样,文化部正在重新组建下属的各个艺术表演团体,京剧院是其中的一个。看了你的剧本,我拿给艺术室的负责人郑亦秋,他又拿给剧院负责人张东川和阿甲,大家部很高兴。现在让我问你一声:愿不愿意到我们剧院求?”

这还有什么说的?心情就有些如同《三不愿意》当中那个小丫头(好像叫做周蜡梅吧)所说的“我们愿意呀”。

“不过,你得做两手准备,一是调动走手续,慢是绝对的;二是文化部这次要调一百多个外地中青年同志进北京,民政部不一定全批。”

果然如范先生所料,调动就在一点一滴中缓缓进行。我把自己的经历和作品正式呈报给京剧院,他们签署意见后报到文化部,文化部由若干位部长讨论后,又加了个意见,转给民政部。民政部是管户口的,果然嫌文化部报的人太多(据说报了110人,加上随行的妻子、儿女,总数字要三倍不止)。听说这一消息之后,我的心就凉了。周围的“知情人”都安慰说,“不要紧,你爸你妈1957年的事儿很快就要‘改正’了,你是独子,凭这条你也能回到北京。”

固安荆东小镇最新规划(京畿旧事徐城北)(2)

我心稍安,但立刻又转躁。为什么?一是名分上“不好听”,是靠父母平反回来的;二是在安排工作上,绝对不会让我一步迈进中国京剧院,我很可能又要在一个未必喜欢的工作中磨练若干年。

真要这样,天天和不喜欢的工作见面,也够烦的了。

焦急。沉默。

陡然间有一天,我正在固安中学,刚下课回到教研室。县委机关打来电话,要我立刻到组织部去一趟。我握住听筒不敢撒手,“知道是什么事儿吗?”

“准备请客吧——你的调令到了。”

我出门推车就跑了,身后的学校也喧腾起来,老师们知道了,我教的学生们也知道了。

县委领导和学校打了招呼,因为调令限时报到,所以要学校即刻另派别的老师接我的课,以便我如期返回北京报到。这时,我才又从北京的知情人处得悉,文化部此次共调的110人当中,民政部只批准了11人。为什么比例这么小?就因为被调的大多数人拉家带口在外地,一回来就是一家子,民政部接受不了。因此像我这样妻子、女儿已经有了北京户口的,自然就占了便宜!

正式的欢送会。私下的吃吃喝喝,在我的宿舍中,在别人的宿舍中,或在办公桌上摆几瓶各样的酒,摊开几碟子花生米以及各类的熟肉,几双筷子散乱地扔在桌上,“抄”起哪双算哪双。

到了走那天,学校干脆派小吉普送我回北京,这是辆破车,但又代表了学校殷切的心意。我的行李散乱堆在后边,我坐在司机的旁边。

校长、老师和部分同学出来送。我真有点依依不舍。上课钟响了,同学们急忙跑回教室,老师们也走了几个。校长无言和我握手,“照顾不周,多包涵吧。”

老师们则更多在讲:“别忘了我们,有空儿回来玩……”

最后是校长一挥手,“让城北走吧……”

吉普车缓缓开动,我从车窗探出了头。

车出县城。几个摆小摊儿的农妇认出了我,连连扬手招呼:“徐老师,他徐老师——还买鸡蛋不买?”

固安荆东小镇最新规划(京畿旧事徐城北)(3)

车子登上永定河大堤。这是我写《骆驼岭》的地方,南堤那一排排高大的柳树,夏口树荫浓密,我半倚半靠在这树下,浮想联翩,“攒”出了这个戏。

车过大桥,进入北京境内、我的心头一震:意识到我自己的户口马上就要变更——我不再是固安人了,马上就要变成北京人啦!15年前,我从农垦部办理占新疆的手续时,一个女办事员告诫我说,“你可想准了再办,北京可是出去容易进来难!”

过了桥,就是大兴县最南边的几个公社,土地上含沙量大,沙子甚至时常“漫”到柏油马路上来。见到了沙子,引起我对新疆8年的回忆。新疆8年,河北7年,我在新疆和基层一共呆了15年!

15年,在人生当中不算是一个小数字。我吃过许多苦,尤其是精神上的苦楚。我的青春就在苦楚中度过。

我渐渐闭上了眼睛……

我想起父母,以及1957年和他们同命运的人。一共有多少人哪?当时,我还不知道准确的数字。后来,我才晓得了是55万人。父母在这部分人当中,肉体吃到的苦不算是最厉害的,但精神苦楚的级别,却肯定属于最深刻和最高级的。我知道他们正在参加“改正”,他们能活到今天,活到“改正”的这一刻,应该说是幸运的。那些没能活到今天的人呢?

我想到我自己。我是在14岁上高一的时候,硬给“摊上”了这么个“家庭出身”,一下子就从波峰跌到了浪底!我不知道有我这种经历的究竟有多少人,但能够像我这样挣扎着,不让自己沿着“破罐破摔”的路往下滑的,大概不会很多。我始终勇敢面对生活,而且越是痛苦就越是热爱。究起原因,大概也有两点。第一,我父母给我做出了榜样,他们不自暴自弃,我也得奋发努力。第二,是我幼年和青年时期较多接触了传统文化,因此我或许更能够忍耐痛苦,咀嚼坎坷。于是,我就一直背着这“家庭包袱”,虽然挺沉重挺窒息,但从不让自己喘口气大撒把。

吉普车进入大兴县的中部,土地质量明显转好,路旁可以掠见的楼房也多起来。

固安荆东小镇最新规划(京畿旧事徐城北)(4)

家,终于快要到了。家,自然也变了不少。

家,欢迎着我父母历经磨难归来。我父母已满头霜雪,即使给予他们再工作的机会,估计他们也干不了多久啦。

家,也欢迎我经磨历劫归来。我幸亏干的是文艺,是“穷而后工”的社会科学。所以这15年的磨难屈辱,事实上可以成为我的财富。我已然37岁,岁数老大不小。当然,从干京剧这一行讲,也可以说是不大不小,正好。所以,真得像贝多芬所说的“扼住命运的咽喉”那样,拼命干,而且要干好,我不仅是为自己千,还要替我父母来干。

回家啦!什么也别说啦!赶快“抄家伙”干活儿吧,把失去的时间夺回来吧!

车已临近永定门。这是个吉祥的名字,我和我的父母,以及那千千万万经历过“有家难回”境遇的人,都知道这名字的可贵。

希望我们未来的生活和工作,都笼罩在吉祥的“永定门”下面吧。当然,从辩证法的观点(这又是从长期的“无定”带给我们的一点进步)看问题,永久绝对的“永定”似乎是不可能的。但我们执著地期望,不要再人为地搞什么“无定”,即使是真正的“无定”来到,也通过渐变来缓解矛盾,不要动不动就“急风暴雨”,弄得人心惶惶、无所适从。

固安荆东小镇最新规划(京畿旧事徐城北)(5)

请相信我,到了家之后,也绝不会日上三竿、高枕无忧的。我这15年永远不会白过。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些还没到“家”的人,我要把所有来自人民的全部营养,都汲取、升华起来,为我今后的工作服务,为让所有还没到“家”的人,都尽量早些到“家”。

这就是我此刻的心声,也将是我明天的誓言。

固安荆东小镇最新规划(京畿旧事徐城北)(6)

作者简介:徐城北(1942年10月20日-2021年10月11日), 笔名塞外、品戏斋。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研究员。生于重庆,长于北京,求学于中国戏曲学院戏曲文学系。曾在新疆和河北工作了15年,"文革"当中被迫在全国游走了22个省。粉碎"四人帮"后专业归口,调回首都,在中国京剧院担任编剧,后转入学术研究,曾任该院研究部主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大学兼职教授。主要成果:多年专注于对京剧艺术及其背景进行学术研究。著有《梅兰芳与20世纪》《京剧与中国文化》等各类著作共40余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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