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走风景依然很美（那些我一个人走过的山川大河）

已经不记得第一次自己出去旅行是什么时候和什么原因了。

记忆中，好像每一次出行都是自己一个人。查好攻略，买好票，搜集一些驴友防骗的经验，最开始的时候，会认认真真写下来，订成小册子，胆战心惊的揣在贴身的包里，时不时拿出来看一下。想想那时，稚嫩的脸庞，庞大的背包，拿着一张地图和一本自制攻略在街头东张西望的时候，该是青春最美好的桥段吧。

第一次去云南的时候，做了几十页的攻略，一出机场，拿出攻略找去酒店的公交车时，发现，丢了。当时的感觉就是，一个身无分文站在异国街头，不知道大使馆在哪并且语言不通的土著部落居民一样。彼时手机还并没有发展到可以“一机在手，天下无忧”的地步。我背着硕大的背包，一路问到了酒店的地址。

站在金马碧鸡的牌坊下，已经半夜12点了。

一个人出门的好处就是，你犯了什么样的傻，遭了多大的罪，也不会有人和你抱怨。记得当时预定的房间被老板卖出去了，老板“好心”给了我一个多人间，多到什么地步呢？就是一进门，大概有15张床。巨大的房间，我站在门口，第一次有了选择困难症，我该住哪张床呢？

酒店是老式的云南民居，窗户是雕花栅栏，不知道是月光还是灯光从窗口肆无忌惮的倾泻下来，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甚至能听到水管里水流汩汩的响声。我后来总是会想，那会不会是我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呢？

去大理坐了七个小时的班车，人生似乎第一次到这么远的地方，那天刚下了大雨，傍晚的时候，乌云和夕阳一起挤在山顶，迟迟不肯落下，血红乌黑的云彩，像极了魔幻世界里的天空。我一个人坐在黑洞洞的车厢里，身边的座位是空荡荡的，前面的小情侣睡得香甜。

黑暗中的温暖，总是最珍贵的吧。

当时去了梅里雪山，还没有很多游人的梅里雪山，当年只不过是一座普普通通的神山，德钦的村民会告诉你，他们每个月都会有多少天能看到被传的神乎其神的“日照金山”。不过是朝阳从一座雪山旁边升起，像点燃了冬日的火把。

我早上五点爬起来看梅里雪山的日出，包着毯子战战兢兢站在楼顶，好像只看了一眼，马上就跑回了被窝。院子里，村民燃起了艾蒿，嘴里念叨着经文，空气里有艾蒿的馨香。那是很多年以后，你们再也不会在游人如织的梅里雪山脚下看到的盛景。

我是背着行李走完雨崩路线的，路很泥泞，尼农驿道的路边偶尔有卖吃喝的藏民，骑着毛驴经过的游客和炽热的阳光。

旅行总是会有遗憾的，我曾梦想走遍中国所有知名的山峰，于是借着出差的机会，有山就去爬。爬黄山的时候，是冬天，恰好赶上大雾，仿佛游走在山路版的寂静岭里，一路走下来，全身被雾汽浸透，像被淋了雨迷路的孩子，导游指着一块大岩石旁浓郁的白雾说，这就是著名的迎客松……

去峨眉山的时候，爬山认识了一群自驾游的新疆大叔和一个四川来的IT白领。大叔爬到半山腰，拿出自家果木烤制的马肉，嗖的扔进我的泡面盒子里，“尝尝，买不到的美味啊。”我看着那一大块肥白的马肉，笑的有些尴尬。四川白领倒是很有趣，他偷偷请了病假出来玩，说是工作压力太大，要释放一下。

南方柔弱的男子，爬的又缓又慢，我经常拿着登山棍，站在山顶等他。他说想去看峨眉山的猴子，结果因为走的太慢，混迹到了景区快关门的时间，峨眉山的猴子在另一边景区，路程很远，当时已经来不及了。我们手忙脚乱赶上最后一班去景区门口的班车，四川白领上车十分钟不到，就沉沉睡去，车将到门口的时候，他倏的醒来噌的蹦起来，拽着司机就问：“到猴子山的景区没？我还没看到猴子呢？”

我当时笑得不能自已，也不知道是真的笑他，还是笑些别的东西。只记得他一边使劲摇晃着无奈的司机，一边嘴里振振有词：“看猴子是不是下一站啊。到了没有啊……。”

有一段时间很喜欢去江南，在绍兴住了十几天，每天都会去一个景点，把行李放在酒店，背着小背包，自己坐车溜达去兰亭看大白鹅。因为是淡季，几乎没人，偌大的兰亭只有我自己，林子很深。貌似很多地方我都是唯一的游客，比如早上六点爬起来去杜甫草堂看老头老太太晨练的我。竹林里，朝阳碎了一地，想看这样安静梦幻的场景，也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能实现吧。

在绍兴的时候，偶尔不出门，会坐在酒店后面的回廊里看书，旁边就是水道，乌篷船悠悠的滑过，当时还买了一件蓝色的旗袍，划船的老翁会对我微笑，笑容里满是轻风物语。

一个人旅行，总会有很长很整段的发呆的时间，在何园的时候，我总是早早就去，然后找一间窗外有竹子的房间，安静的坐一会。记得当时，很喜欢那间大小姐的闺房，我坐在正堂，看着来来往往的游人穿梭，导游会一边讲解一边很疑惑的看着慵懒趴在八仙桌上的我。我看着外面的影墙，想着很多年前，有一个女子，浮光温婉，在暮色轻绕的傍晚，也曾坐在这里，心里满是对尘世的爱吧。

那是我离宁静最近的时间。

一个人旅行，是需要极大的胆量的。而我的胆量，大到自己都会有些胆战心惊。

去乌镇的时候，在网上订了民居，半夜到了乌镇，老板，也就是一个村民大爷来接我。他骑了一辆小摩托载着我在乌镇小小的巷子里穿梭，没有路灯，夜很黑很凉。房子也很老旧，大概百年时间肯定有了吧。老板交代一顿，就把我反锁在了屋里。

他说，这样安全。

上下两层的阁楼，地板乌黑，楼梯踩上去吱吱作响。电视只有沙沙的声音，洗澡要去阳台，我站在里面，四面阵阵冷风。躺在窄小潮湿的床上，听着老柜子里传出来咚咚的声音，整夜无眠。我想我也许不是害怕，只是嫌弃房子太老吧。

我总会遇到这样的老房子。

在广西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半夜到了目的地。老板递给我钥匙的时候，我仔细看了一下，确实是一把钥匙。房门是木头的，有裂缝，我当时觉得，门锁应该是没必要用的。屋子里只有 一张床，一个桌子，一台电视。

我深刻的记得那扇窗户，居然少了一块玻璃。因为年代久远，它并不能完全的关死。那天夜里风很大，我裹着薄薄的被子，听着风敲打窗户，月光清冷白绝，空气触手成冰。

在婺源的时候，上山忘了时间，天黑迷了路，靠着手机微弱的光亮，摸索在无人的山路上，我第一次见到猫头鹰，追着它跑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忘记了孤身一人迷路在山上的危险。在西双版纳，也是因为淡季，原始森林的公园里，没什么游客。我一个人走在林子里，直到树林浓密的看不见光，地上的浮叶没过脚腕，我甚至看见科考队留下的“取样标志”，林子里只有古怪的鸟叫声，安静的有些可怕。我当时只是想，这些榕树的气根，似乎美得有些无情。

晚上我一个人走在景洪的街头，在夜市里闲逛，骑着摩托车的小伙回头冲我吹了一声口哨……

黑夜，果然是神的伤口。

在黑水城的时候，除了门口等待我的司机，方圆两公里人迹罕至。我在偌大的黑水城遗址里爬上爬下，我翻过那些被风沙吹的破碎的木栅栏，钻进那些土砌的古老的佛塔里，寻找我喜欢的古瓷碎片，我看见那些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骨头，被风化成碎碎的渣滓，铺满一地。

那些骨头上的风孔，像狰狞的时间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我。

我很奇怪当时似乎并没有害怕的感觉，我站在那些被风蚀的几近坍塌的城墙上，也只看得见塞外茫茫的风沙，那些离了家的人们，再也记不得旧路。

那次，我还一个人租了一辆车，穿过了巴丹吉林沙漠。司机是位年近四十的大哥，他很疑惑我独自一人来到这里的原因，而后又释然的夸奖我的胆量。作为赞赏，他带我去了一些不常去的地方，还在一个不起眼的沙丘下面，挖到了一整堆的肉苁蓉，大哥说，这是他很久之前做的记号。

他的家就在沙漠中心。村子里一共有七八户人家，旁边有一个沙湖，还有一个寺庙。大哥说，这个庙曾经香火鼎盛，很多人骑着骆驼来朝拜，庙里的喇嘛可以生孩子，生了孩子就要继承下去，世世代代做看守这个庙的喇嘛。

那是一个无比安静的夜晚，我距离最近的城市，有大概两天的路程，这期间，是无人的沙漠和满天的风沙。

我已经记得不川藏线有多少座山了，我只记得车坏在半路，我一个人坐在金沙江边，听对面山里传来的虎啸龙吟，我似乎也没有感到寂寞，因为那些蜿蜒的公路上，还有暖暖的灯光。

我记得泰山山顶的风很凉，华山山腰的路很险，九华山算命的老奶奶很贪财，张家界的野果很好吃，九寨沟的水很蓝，黄龙的雪很白，云冈石窟的保安很懒，平遥古城的蓝布门帘很飘逸，悬空寺门口的雪人有两根胡萝卜的鼻子，维多利亚港夜景很美，南丫岛的虾酱最香，澳门街头的凉亭很精致，台北夜市的释迦都不好吃，大梅沙沙滩的沙子很粗糙，西安的城墙根就是当地人的公厕，兵马俑的看门大爷应该也有很“雄厚”的背景吧，瘦西湖白塔上的风铃响起来很动听，雷峰塔的塔基只剩几块砖头，宏村的月牙湖里面爬满了水草，敦煌的魔鬼城里，有开着B40的老大爷，带你穿过上古的河道，看雅丹群里最美的落日。冈仁波齐像一块沾了奶油的冰棍，当惹雍错像一面涂了钢笔水的镜子，清迈的泰式按摩很地道，苏梅岛的出租车很贵，日惹的机场很小，吴哥窟的炒饭很香，仙本那有最透明的阳光。喀什的街头，有最温暖的理发店，加德满都的酒店房顶，有长得无比旺盛的大麻。罗布泊的夜风里，有着每个人不能掌控的飓风和宿命。

这都是我一个人的风景。我睡过很多机场，我记得苏加诺哈达机场里，有香味很浓郁的香烟卖，过道里睡满全世界爱冲浪的小伙子，他们的旁边是巨大的冲浪板。哪怕那些未知的一切，早已被岁月掌管和回答。

我时常在梦中想念山川，河流以及绿洲，旅行者通过它的眼睛看到自己的根，那是一种快速的流浪，缓慢的成长。也许每一个远方都会大雪纷飞，但在我们菲薄的流年里，也曾见过十二只白鹭鸶飞过秋天的湖泊。

路总会越走越亮，我一个人走过山川大河，独聆碧海烟涛尽，像风走了八千里，不问归期。

如果你琥珀色的眼里有野火，请不要让它吹进凄凉的夜风，因为，你要知道，有梦不做，一不留神，就过了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