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真实的海上谋杀案(上海滩云梦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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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真实的海上谋杀案(上海滩云梦花园)

最真实的海上谋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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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离奇命案

民国二十九年冬天某日,上海霞飞路发生了一起惊天谜案,上海药业大王斯小林一家好几口人在家里离奇死亡。

斯小林以及大太太赵曼洁、二姨太李蕙茹、管家斯有德倒在客厅的麻将桌边,斯小林五岁的儿子斯占东倒在沙发上,他们都死了。而斯小林的女儿斯青凤则趴在客厅的门边,被发现时已经深度昏迷。

最早发现斯府出事的是女佣吴妈。事发前,她临时请假回了一趟位于闸北的家,谁知一个多小时后回来时,斯府竟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她发出几声尖叫,狂奔到门房,叫来看门人老李头。二人战战兢兢地救出了奄奄一息的大小姐斯青凤,并打电话向法租界巡捕房报了案。

被抢救过来的斯青凤实际上已经发疯了,她神志不清地看着吴妈和老李头,惊恐万状,时而狂笑,时而指着窗户叫道:“鬼!鬼来了!鬼来了!”

吴妈和老李头吓得双腿直打哆嗦,循着斯青凤的手指望去,窗外的暴风雨中,树影在胡乱地摇晃,果真很像鬼影。他们可能没注意到,此时此刻,在黑暗和暴雨中,一只翠绿的鹦鹉忽然振翅而起,从云梦花园飞了出去……

巡捕房的探员接到报案后,马上向法籍总探长维克多汇报了情况。正准备下班的维克多一听,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额头上直冒冷汗。他知道斯小林是何许人也,如今在自己的地盘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旦处理不好,恐怕不是丢饭碗这么简单的事情。因此,一急之下,他大声叫唤道:“蒙克,蒙克!”

向维克多汇报的探员提醒说:“总探长,蒙克探长不是失踪很久了吗?”

维克多眉头一皱,头脑这才清醒,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急得在房间里不停地踱来踱去。

这时,巡捕房一个叫龚天龙的年轻探员,一身福尔摩斯打扮,戴着黑色礼帽,左手拿着放大镜,右手抱着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

他拍着胸脯,兴奋地对维克多嚷嚷道:“总探长,是不是又发生什么案子了?蒙克探长不在,还有我啊,这个案子就交给我去办吧!”

维克多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说:“龚先生,你知道死的人是谁吗?上海药业大王!这个案子非同小可……”

龚天龙打断维克多的话,说:“我来巡捕房,就是要当中国的福尔摩斯!区区小案,何足挂齿!我一定查它个水落石出。”

维克多冷笑一声,说:“年轻人,别尽知道吹牛,你要是有蒙克探长一半的本事,我也不至于这么着急。”

第二天,上海滩上的各大报纸均以号外的方式,报道了斯小林一家的离奇死亡案。一时之间,舆论哗然,各方都在猜测斯小林及其家人的死因,这让法籍总探长维克多肩上的负担更重了。

晚八点,焦头烂额了一整天的维克多还在办公室里发呆,这时,巡捕头老刀子蹩进他的办公室,附在他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了一番话。

维克多听后,面上一喜,脱口而出道:“什么?蒙克探长被人追杀,逃到老上海饭店了?”

老刀子说:“是的,消息绝对可靠。”

维克多急切道:“老刀子,快,你马上带人去老上海饭店,务必把他带回来!”

老刀子一个立正道:“是,总探长。”


二、神探现身

晚八点半左右,在老上海饭店厨房里,一个约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正在雕刻着一个白萝卜。在他的刻刀下,全上海厨艺大赛的参赛作品“童子拜观音”即将完成。

突然,他屏息静听,握刻刀的手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他愣了片刻,已然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果然有事。一个年轻女子,身材娇小玲珑,面色微黑,一身红妆,看上去十分精干,倒也有几分英姿。她腰间挂着双刀,眼中满是杀气,带着一群黑衣杀手,朝老上海饭店疾速奔来。

很快,这群人便闯进了饭店。

年轻女子站定,眼睛中迸射出两道精光,盯住一个叫小黑皮的地痞问:“你不会看走眼?”

小黑皮肯定地回答道:“绝对不会,我亲眼看见他进了这家饭店……”

年轻女子打断了小黑皮的话,眼神极为冷酷,说:“若是撒谎,不怕剜眼?”

小黑皮带着颤音说:“不……不怕。”

年轻女子这才提高嗓门,大声吼叫道:“蒙克,别跟老娘躲猫猫,有种你就出来!”

大堂里为数不多的食客早就被这伙不速之客吓到了,此时已是噤若寒蝉,只有靠窗而坐的一位青衣少女,正在自顾自地吃着东西,并没有把这帮人放在眼里。

年轻女子不是别人,乃上海第一黑帮青龙帮的超级杀手古丽娜。只听她对手下人下令道:“给我搜!就算他变成了一只钻洞的老鼠,也要给我挖出来!”

众手下闻言,立即四散搜索起来,其中三人朝厨房奔去。

当他们见到那个正在雕刻萝卜的年轻人时,顿时紧张起来,手上的刀不由得一紧。

年轻人连眼皮也不眨一下,旁若无人地继续雕刻着,同时笑嘻嘻地说:“怎么,你们是给我送刀来的吗?我这里可从来不缺菜刀……”

三名黑衣人几乎同时举起了寒光闪闪的马刀。

年轻人冷冷地道:“别动,这是我的厨房,弄脏了,当心剁了你们煲汤!”

三名黑衣人彼此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人手举马刀,朝年轻人的左肩砍去。年轻人飞快地从灶台上拿起一个萝卜,一道白光一闪,黑衣人的手腕被震得发麻,一阵剧痛,手中的马刀咣当落地,人也慢慢地倒了下去。另一个黑衣人从年轻人的右侧猛砍,又一道白光如流星般掠过,这人也同样将刀掉在地上。

年轻人依然不动声色,飞快地雕刻着。

第三个黑衣人恼羞成怒,他发动正面进攻,挥舞着马刀朝年轻人的脑门砍下。年轻人倏地闪身避过,顺手抄起一把炒菜的长勺,在手中一掂,摆出一个日本剑道的标准姿势,冷不防飞起一脚,将那名黑衣人踢出了厨房。

黑衣人跌得鼻青脸肿,用手指着厨房,惊恐地大叫道:“蒙……蒙克在里面!”

古丽娜拔出双刀,厉声喝道:“给我拿下!”说罢,带着一众黑衣人冲进了厨房。

年轻人已经雕好了最后一刀。

他收起刻刀,将“童子拜观音”放在灶台上,笑吟吟地说:“诸位要用餐,外面有上好的雅问,到厨房里来做什么?”

古丽娜冷笑道:“蒙克,你就装吧!伸出你的狗耳朵听着——”

年轻人很配合地扯了扯自己的耳朵,屏气凝神,笑嘻嘻地道:“在下洗耳恭听。”

古丽娜声音凌厉道:“蒙克,你身为上海法租界巡捕房的探长,不好好破你的案,却来惹我们青龙帮,真是找死!我们杜帮主已经下了死命令,对你格杀勿论!”说罢,她挥舞着双刀朝年轻人砍去。

年轻人纵身一跃,然后凌空落下,坐到灶臺上。他跷起二郎腿,目光一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轻薄,落在古丽娜诱人的红唇上,又游移到她高耸的乳峰上。见她攻击自己,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灶台上拿起两个红萝卜,手一扬就抛了出去。两个红萝卜像凌空飞出的炸弹,将古丽娜手中的双刀击落在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有两颗红樱桃击中了她的胸脯,不偏不倚地碰撞在她的乳头上。

“你……”这一明显带有戏弄的举动,令古丽娜羞得满面通红。

那帮黑衣人也惊得目瞪口呆,一个个面面相觑。但他们马上又像斗鸡一样,绕着年轻人转起了圈子,只是不敢近前。

说时迟,那时快,年轻人将脚下的一筐马铃薯踢出,黑衣人们顿时东倒西歪,倒下去一片。

这时,外面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年轻人幸灾乐祸地笑道:“看来,今天真的要煲一大锅肉骨头汤了。”

众黑衣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张张脸显得很迷茫。

古丽娜拾起双刀,歇斯底里地狂叫道:“姑奶奶这就送你去阎罗殿!”

正在这时,年轻人大喝一声道:“巡捕来了!”

几乎同时,门口“砰砰”响了两枪。

黑衣人们顿时乱作一团,纷纷夺门而逃。

大堂里荷枪实弹的巡捕们举枪射击,青龙帮的人被打得抱头鼠窜。有的从窗户上跳下来逃走,有的躲到桌子底下,还有的逃不及躲不了的,则被巡捕们逮了个正着。

古丽娜见势不妙,气恼地说:“蒙克,今天算是便宜了你!咱们撤。”说罢,带着众黑衣人落荒而逃。

老刀子高声吆喝道:“别跑,给我追!”

他正要往饭店门口冲时,扭头发现了“蒙克”,于是停下脚步,惊喜地说:“蒙大侦探,你果然在这里!”

原来,大名鼎鼎的神探蒙克因和上海滩第一黑帮青龙帮结下了梁子,遭到了青龙帮的追杀,已经好久没在上海露面了。

“你竟然藏在这里!可叫我们好找!不错,这地方藏身好,一般人还真想不到,不愧是上海滩第一神探!”老刀子的目光在年轻人身上游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年轻人笑了起来,说:“我又不是西施,有什么好看的?”

对面倚窗而坐的青衣少女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声音清脆悦耳。

老刀子逼视着年轻人,目光中似要喷出火来,话语突然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过去,说:“蒙克,你知道吗?自从你失踪后,维克多老爷子天天拿我们撒气,不是拍桌子骂娘就是砸凳子骂爹,这下好了,我们再也不用当出气筒了。”

年轻人轻轻推开老刀子,慢条斯理地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

老刀子瞪圆眼睛,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年轻人一字一顿地说:“我说,朋友,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蒙克!”

老刀子一脸阴鸷,冷冷道:“好你个蒙克,你装什么呀?你再装,信不信老子一刀砍了你?你是想让老子交不了差是不是?回去回去,跟老子一起回巡捕房,维克多老爷子正等着你呢!”

同来的巡捕们也七嘴八舌地劝起了年轻人。

年轻人哭笑不得,悻悻然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老刀子终于勃然大怒了,他把刀举起来,架在年轻人的脖颈上,阴笑了一下,说:“你再说一遍,你不是蒙克!”

年轻人面无愠色道:“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什么蒙克!”

老刀子歇斯底里地吼叫道:“你他妈的就是蒙克!”

年轻人一脸的从容镇静,气定神闲。

老刀子冷笑一声,说:“算你牛!”随后又道,“你以为你是谁?真的不想活了?年轻人,实话跟你说,不是我想见你,是维克多老爷子要见你。你少跟老子放屁,走!”

年轻人斜睨着老刀子,说:“如果我不走呢?”

老刀子将手中的刀在年轻人脸上重重地拍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一个字,死!”

年轻人耸了耸肩,悻悻然道:“那好吧,我跟你走,这就走。”

于是,年轻人像是遭到了绑架,推推搡搡间,随老刀子他们一起走出了老上海饭店,来到法租界巡捕房,进入总探长维克多的豪华办公室。

一脸焦急的维克多一见年轻人走进来,不禁欣喜若狂。他从椅子上弹跳而起,直奔年轻人,张开双臂,跟他来了个热情的拥抱。年轻人感到很不自在,想推又推不开,只得皱了一下眉头,痛苦地承受着。

维克多捋着他的山羊小胡子,审视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一脸的阴阳怪气,幽幽地说:“蒙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做非常浪漫,非常刺激?”

年轻人脱口而出,说:“总探长,你一定是碰到难题了,是吗?”

维克多背朝年轻人,抽出一根雪茄放在嘴上,擦根火柴点燃,然后慢悠悠地说:“蒙克,你何必明知故问!如果你真的死了,那斯府这宗灭门案,我找谁破?”

年轻人一指龚天龙和老刀子,说:“他们难道不能帮你破案?”

维克多摇了摇头,将斯小林的身份和斯府发生凶案的情况向年轻人作了一番介绍,然后说:“这么重大的案子,只有你去我才放心!他们……嘿嘿……”

年轻人淡淡地一笑,说:“可惜我不是蒙克。”

维克多一旺,说:“你不是蒙克!那你是谁?”

年轻人依然轻描淡写地说:“我就是老上海饭店的一名普通厨师。”

维克多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右边的墙上,落在蒙克的照片上,仔细审视着,那是他和蒙克的合影。然后,他收回目光,久久地凝视着年轻人,坚定地说:“你就是蒙克!或者,你是他的鬼魂!”

年轻人坐到椅子上,叹了口气,说:“总探长,你们的蒙克为什么非要和我长得那么像呢?我跟你说,他是左撇子,而我是用右手的。他喜欢打网球,我却不喜欢。他结婚了,后来又离婚了,可我一直是条光棍。你说,我们会是同一个人吗?”

维克多一脸的诧异,饶有兴趣地问:“你们不仅长得非常像,而且你还这么了解他!呵呵,难道你们是孪生兄弟?”

年轻人微微一笑,说:“对不起,我们也不是什么孪生兄弟!你说的那个蒙克,我跟他从未谋面。其实,我一进门就看见了那张照片,不可否认,那位蒙克探长的确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不过,照片上蒙克探长的武装带是左侧的,手表却戴在右手,可见他是个左撇子,因为左手要拿枪的。他的皮肤晒得挺黑,手臂粗壮,手腕上那块手表是去年上海网球俱乐部会员的定制版,如果我说他爱好打网球,肯定没错吧!至于结婚嘛,你桌上搁的那个景泰蓝笔筒上明明刻着‘蒙克新婚之喜几个字,可是,照片上蒙探長的手上并没有戴着婚戒,那么一定是离婚了。”

维克多侧耳静听着,像木桩似的被钉在原地,一动不动,显然,年轻^的一番话已经将他镇住了。突然,他大步流星地径直奔到年轻人跟前,盯住他的眼睛,以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年轻人,你听好了,就凭你刚刚展示出来的超凡的分析判断能力,就绝对不比蒙克差!你就将照片上的蒙克当成是你的前世,你就是他的今生!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老上海饭店的那个小厨师,你就是蒙克,法租界的神探蒙克!怎么样?”

年轻人再次瞟了一眼蒙克的照片,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说:“我可没工夫当什么蒙克,过段时间我还要参加上海厨艺大赛呢。”

维克多回到椅子上坐下,盯着年轻人看了半天,眉头越蹙越紧,忽然声音严厉道:“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蒙克,你都会有大麻烦的!你以为青龙帮的人会放过你?你以为在老上海饭店就能呆得长久?今天一过,找你麻烦的人可能更多!”

“你这是威胁还是提醒我?”年轻人耸了耸肩膀,吹起了悠扬的口哨。

维克多干笑了一声,起身走向年轻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我已经感觉到,你天生就是一块当侦探的料,你一定会接替蒙克成为上海滩第一神探的。云梦花园发生的这起案子太敏感,必须尽快侦破,否则我无法向上海各界交代!今天上午,我已经去案发现场作了初步勘查,老实说,到目前为止,我脑子里仍是一团乱麻,不知斯家的人到底是意外死亡还是被人谋杀!我已经让他们封锁保护好了现场,希望你能以蒙克探长的身份帮帮我……”

年轻人思索了半天,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说:“行吧,从现在起我就是蒙克了,希望这件事能尽快结束!也希望那个真的蒙克探长能早点儿现身!真是麻烦。”

其实,年轻人是中共地下党上海站的一名交通员,真名叫徐三慢,他潜伏在老上海饭店,是以厨师的身份作掩护,为新四军搜集日伪方面的重要情报。面对今晚的阴差阳错,他忽然灵机一动,决定将错就错,变成维克多眼中的“蒙克探长”。他想,这个身份,也许更方便自己从事地下活动呢!当然,回头他得将自己的决定向上级组织汇报。


三、蛛丝马迹

蒙克果然没让维克多失望,案发后的第三天早上,他早早地来到了云梦花园,和龚天龙、老刀子他们会合一处。

斯府的女佣吴妈和看门人老李头都在,可大小姐斯青凤却不见了。据吴妈和老李头讲,斯青凤被救醒后,一直又哭又闹的,疯得很厉害,像是中了邪魔。吴妈和老李头一直在想方设法安抚她,可她却趁吴妈和老李头慌着报案时,拼命挣脱他们,嘴里喊着“鬼呀”什么的,冲出了云梦花园!

“我们本来是要去找的,可是……”吴妈瑟缩着,望了望老李头,“巡捕房的人在电话里要我们必须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

蒙克点了点头,问老刀子:“派人去找她了吗?”

老刀子说:“昨天就派人去了,可到现在还没找着。”

蒙克说:“必须尽快找到她!她可是这起灭门案的现场目击人和唯一活口!”

老刀子说:“我这就增派人手去找。”

问过吴妈和老李头后,蒙克初步了解的情况是这样的:前天傍晚时分,斯家人吃完晚饭,和往常一样,斯小林、大太太赵曼洁、二姨太李蕙如、管家斯有德围坐在一起打麻将。吴妈临时告假回了趟家,斯小林的女儿斯青凤、幼子斯占东则在客厅里一起玩耍。至于门房的老李头,平时除了看门和浇花,没有主人的吩咐,他一般都呆在自己的小板房里不出来,晚上更不可能去主人的客厅或卧室。所以,对于客厅里发生的事,他实际上是一无所知。

斯府是一幢西式小洋楼,只要看看楼房的外观,就知道拥有这幢房子的主人是什么身份。从铁栅门进来,一直走进客厅里,蒙克都在留心查看,屋里屋外似乎都没什么异状。但是,当他转悠了一下后,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客厅的大壁炉上。随即,墙角处一片翠绿色的羽毛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四下寻找了一番,并没有发现斯家屋里屋外有和这羽毛颜色相同的鸟儿,不禁皱起了眉头,喃喃自语道:“奇怪,这羽毛是从哪儿来的呢?”

开始勘查尸体了。如同吴妈所说,斯小林死前应该是在打麻将,因为四个大人的死法虽各有不同,但都是死在麻将桌边,他们面前的麻将牌也告诉活着的人,他们死前的这一局,已经打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斯小林的幼子斯占东仰躺在大沙发上,嘴里含着一块糖,像是睡着了一样。

龚天龙昨天已经看过尸体,此时便喧宾夺主,大声嚷嚷道:“哎呀,蒙克,你发什么神经呢?如果让福尔摩斯来破此案,应该会这样推理……不不不,这么简单的案子,根本用不着他来操心,我龚天龙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让案子真相大白。”

龚天龙是上海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喝过几天洋墨水,喜欢看英国作家柯南·道尔写的侦探小说《福尔摩斯探案集》,并且迷上了侦探这个职业,于是他不顾家人的反对,来到法租界巡捕房当了一名探员。不过,到目前为止,除了抓过几个小蟊贼外,他还没有真正破过案子,更别提破什么人命大案了。

蒙克冲他笑了笑,摇了摇头。

龚天龙自然不会把同样没有破案经历的蒙克放在眼里,话语中充满了不屑和卖弄。他一边拿着放大镜东看西看,一边自顾自地滔滔不绝,说:“你笑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斯家各处的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说明根本就没有凶手进来过,也就是说,这桩案子根本不可能是什么谋杀案。一家人刚吃过晚饭,就不明不白地死去,这说明什么?食物中毒呗。不信,我们可以对尸体当场开膛破肚,取出他们胃中的食物,交给法医去化验一下不就水落石出了?绝对是食物中毒,我可以拿项上的人头担保!”

蒙克淡然一笑,说:“你有几颗人头?又不是韭菜,割了还会自己长出来。”

龚天龙愤愤然道:“你——”

蒙克又冲着龚天龙笑了笑,幽幽地说道:“有一点你倒是歪打正着了,很有可能是中毒!你看他们的脸,在古怪的笑容下面,脸色已经青中泛黑,嘴唇也已经呈现出墨紫色,这肯定是中毒的迹象。”随之,他又喃喃自语,“是不小心中毒呢还是他人投毒?奇怪的是,不管是哪种中毒,他们应當非常痛苦才对,可为什么他们的脸上还会带着笑意?”

蒙克说这话时,已从壁炉中夹出了一块未曾燃尽的煤,他将煤块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几嗅,又仔细看了几眼,然后放进了一只小袋子里面。

龚天龙鄙夷地瞥了蒙克一眼,哼了一声,冷笑道:“这不会是你找到的证据吧?”

蒙克若有所思,说:“真是匪夷所思,他们到底中的是一种什么毒?死后居然会满脸堆笑!”

龚天龙小声嘀咕道:“切!还真以为自己是当侦探的料呢。”

蒙克不理睬他,继续皱眉沉思:若是食物中毒,其中有一半可能是误食了不该吃的东西;若是打麻将的时候中毒,那应该可以肯定是有人暗中投毒了!那么,到底是谁投的毒呢?

龚天龙冷不丁问:“喂,蒙大侦探,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对死者开膛破肚?”

蒙克仍然笑而不答。

案发后的第四天下午,斯青凤终于被找到,在街头疯疯癫癫的她已经被人送到西京精神病医院去了!

蒙克二话不说,和龚天龙马上赶到了西京医院。

斯青凤已躺在病房的床上睡着了,先期发现她的那个探员正在病房外面等候着蒙克他们的到来。

西京医院的人告诉蒙克,斯青风疯得太厉害,被人送到医院后,依旧上蹿下跳的,到处打砸搞破坏,没办法,他们只得给她注射镇静剂,让她安静一会儿。

“她大概什么时候能醒来?”蒙克问。

“醒来也没有用的!”一个叫慕容雪的年轻医生摇着头说。

“为什么?”蒙克不解。

慕容雪没有回话,他身边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护士说:“她已经疯成这样,即便醒来,也只会胡言乱语。”

“哦,那就麻烦了!”本来想从斯青凤嘴里得到一些有用信息,现在看来不可能,蒙克不禁有些沮丧,于是转头对龚天龙说,“走,我们再去另一个地方。”

龚天龙一脸迷茫,问:“你要去哪里?”

蒙克不作声,只是拉着龚天龙往医院外走。等到四周无人时,他才说:“我们去找高教授。”

龚天龙一头雾水道:“高教授?哪里的高教授?”

蒙克说:“你没见《申报》上的报道吗?高教授是上海滩最著名的毒物专家,刚从美国哈佛大学讲学回国,我知道他目前栖身在一家打面馆里。怎么样,想不想尝尝上海滩大名鼎鼎的高记鱼羊鲜打面?”

龚天龙一听,立刻高兴地说:“这个当然可以,我做梦都流哈喇子呢。”


四、神秘毒药

随即,龚天龙驾着车,载着蒙克,来到了一条幽深的弄堂,在一家写有“老高面馆”四字的小饭馆门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家老式面馆,门面并不大,门口挂着的红灯笼像美人痣,里面十分雅致,打理得清清爽爽。

一进去,龚天龙就被靠窗位子上的一位身穿旗袍、长得玲珑可爱的女子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便一直在她身上流转。蒙克似乎对美女不感兴趣,却注意到了另一边一位不修边幅的中年人,这人的头发有些凌乱,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虽显落魄却不失斯文。他似乎正在等待面馆里的服务员给他上拉面。

蒙克含着笑意望着他,直到对方感到十分奇怪,将头别过去,把目光移向窗外,他也没有停止自己的举动。对方偶然回头,发现蒙克还在看自己,就想起身离开。

蒙克赶紧起身,径直走到中年人所坐的桌边,恭敬地叫了一声:“高教授,幸会!”

原来他就是蒙克要找的高固本教授。

高固本吃了一惊,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身材颀长、面容俊秀的年轻人,迟疑地问:“您是哪位?找高某有何贵干?”

蒙克说:“鄙人是法租界巡捕房探长蒙克,这位是我的搭档龚天龙先生。我知道高教授目前正在隐居谢客,我们今天冒昧来打扰您,确实是有一件很紧急的事想麻烦您一下,是为了一桩灭门惨案!”

“灭门惨案?”高固本接过话茬儿,“莫非你说的是药业大王斯家灭门案?”

蒙克迅即环顾了一下四周,低声回答道:“正是。”

高固本道:“斯家死人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大家都在传,说斯家那栋房子里经常闹鬼,我想可能是鬼魂杀人!”

蒙克断然否定道:“纯属无稽之谈。实不相瞒,鄙人负责追查此案,想请高教授协助我们破案。”

高固本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回绝道:“蒙先生,您还是另请高明吧!高某已从学校辞职回家了,不打算再过问验毒之事。”

龚天龙一听,火气腾地直往上蹿,火药味十足地说:“蒙克,我们走!什么国际著名毒物专家,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我敢断定,今天我们又碰到了一个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就凭他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又怎么可能识得这种世上绝无仅有的奇毒呢?”

蒙克瞪了龚天龙一眼,喝道:“休得无礼!”然后转向面色有些黯然的高固本,“高教授,您千万别介意。其实,我们只是想请您看看,这块煤上是否有毒。”话音未落,他已经取出了装有煤块的小袋子。

高固本盯着袋子,欲言又止。

蒙克扫视了一眼冷清清的面馆,发现除了靠窗坐着的那位穿着旗袍的少女,并没有服务员或一个顾客在里面,不由一声叹息,心想,上海滩赫赫有名的高记鱼羊鲜品牌,传承到不善经营的高固本手里,竟然败落到快要关门歇业了,高教授自己想吃碗面条,恐怕也得亲自动手做呢!

于是,他会心地一笑,说:“高教授莫急!您一个人独自坐在这里这么久,想必肚子一定饿了。我看不如这样,反正我们也饿了,您看,那边还有位女顾客呢!我去帮您做拉面,咱们先一起吃面条,等填饱了肚子,高教授再帮我们看看,如何?不瞒您说,这件事对您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对我们来说,却关系到能不能破获这起惊天大案!若是您能勘定这块煤上有毒或没毒,我们就能给这起案件定性,那我们就不必对死者们开膛破肚了!”

没等高固本说话,蒙克已转身进了厨房。

他的动作优雅而敏捷,眨眼之间,手中的面团像变魔术似的,被拉成了细匀的面条。

高固本目不转睛地盯着厨房看,眼睛都直了。他二话没说,拿过装煤块的袋子,悄然无声地上楼去了。

蒙克高兴地喊道:“高教授,太谢谢您了!我们等您下来吃拉面啊!”

龚天龙起身来到厨房,打量着蒙克,竖起了大拇指,说:“神了!蒙大探长,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手绝活?要不我们不当福尔摩斯,干脆合伙开拉面馆得了,我敢保证,就凭你这手拉面功夫,全上海的人都会排着长队来吃,到时候,我们一定会赚个盆满钵满!”

蒙克一边拉着面,一边笑道:“别忘了,我本来就是个厨师。”

一会儿工夫,蒙克就将四碗鱼羊鲜拉面做好了。

他将第一碗面条端给那位少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来的都是客,你也是来这里吃拉面的吧!”

少女早就饿坏了,她冲着蒙克甜甜地一笑,娇语如莺,说:“谢谢,太谢谢你了。我听说这里的拉面很好吃,就过来了,谁知里面竟然连个厨师都没有!正打算走呢!”

這可让龚天龙连肠子都悔青了,他想,这种美差怎么让蒙克给抢先了?自己咋就没有想到呢?随后,他们端上来热气腾腾的葱花拉面,高固本正好从楼梯上一步一步走下来,他手里握着那个装煤块的小袋子,脸色凝重。

高固本将小袋子放在桌上,吐出了三个字:“有剧毒。”

龚天龙刹那间瞪大了眼睛。

蒙克不动声色,向高固本打招呼道:“高教授,拉面刚煮好,趁热吃,咱们边吃边聊。”

龚天龙已将一碗拉面消灭了一大半。穿旗袍的少女正在朝龚天龙笑,龚天龙的目光落在另外两碗拉面上。

蒙克与高固本相对而坐,高固本一言不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蒙克终于打破了僵局,问:“高教授,煤块上到底有什么毒?”

高固本久久不语。

龚天龙沉不住气了,说:“高教授,不瞒您说,我们正在为此事大伤脑筋呢!不管怎么说,药业大王斯老板也是上海滩的一只大老虎,与蒋氏家族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再说,他还是一位有名的慈善家、爱国人士,曾出巨资参与抗日救国。此案非同小可……”

高固本犹豫了半天,终于说:“不瞒二位,我之前也没有见过这种剧毒之物,充其量只是在典籍里面见过。也许,它就是传说中那种非常可怕的散魂药,一旦中毒,顷刻间就会魂飞魄散,临死之时还会狂笑不止。它的主要成分,来自西域楼兰古国的失魂草与断肠花,其毒性比砒霜强上百倍!”

龚天龙盯住高固本,问:“这种毒药,怎么会出现在上海?”

高固本幽然道:“目前上海绝对没有人能配制出这种毒药,因其配制所必需的植物只有新疆才有,唯一的解释是有人从大漠深处的楼兰古国带回了这种极毒品,再用它来杀人……”

蒙克像是在自言自语,说:“果然不出我所料,看来,斯家一家大小就是被这种散魂药毒死的,他们脸上莫名其妙的笑容,足以证明这一点。”

龚天龙忽然酸溜溜地说:“蒙大探长,你一进云梦花园,一看到这煤块,就断定这是一起谋杀案了,对不对?”

蒙克点了点头,说:“不然,我怎么会称之为‘灭门案!”

龚天龙一脸沮丧道:“看来,不管是真蒙克还是假蒙克,都比我厉害!好吧,就算是那么回事,那到底是谁将这种剧毒之物涂到煤块上去的呢?又是谁将煤块丢进壁炉里去的呢?”

蒙克脸上像是冰冻着冷笑,说:“如果我能回答你这两个问题,凶手不就找到了吗?这个案子不就已经破了吗?”

龚天龙咧嘴一笑,说:“也是啊!”随即自言自语,“我觉得,家贼难防,斯家内部的人作案嫌疑最大。”

高固本蓦然回首,发现放在桌子上的袋子居然不翼而飞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验毒的化验单。

龚天龙立即触电似的弹跳起来,拔出手枪,打算去堵住面馆的大门。

蒙克挥手阻止了他,然后来到窗边那个穿着旗袍的少女跟前,彬彬有礼地说:“小姐,物各有主,请你把东西交出来吧。”

旗袍少女一脸茫然,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蒙克的目光落在她诱人的樱桃小嘴上,又游移到她突起的乳峰上,两道炯炯有神的目光宛若两枚飞针,一下子击中了她的胸脯,不偏不倚地钉在乳头上,似乎带有要挑开衣衫的意味。她顿时羞得面若桃花。

蒙克是个正人君子,丝毫没有猥亵与轻薄她的意思,他挑开的其实是她藏在胸脯的秘密,那装煤块的袋子与化验单,就藏匿在她的两乳之间。

龚天龙走过来,目光也落在旗袍少女的胸脯上。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咽喉一阵冒烟,努力咽下了一口唾沫。

旗袍少女低下头,冷不防又抬起头,幽幽地道:“凭什么?”

蒙克见她改了口,便笑了笑,说:“那天晚上在老上海饭店,我就注意到你了!我们出了门,你也跟着出来,今天又尾随我们来到这里。刚才,你趁着上卫生间,从我们坐过的位子旁经过,这里除了你,还有其他人吗?我们的东西不见了,不是你拿走了,还会是谁?”

旗袍少女垂下眼皮,冷不丁又说:“是又怎样?”

蒙克不动声色道:“不想怎样,只是让你物归原主而已。”

旗袍少女没办法,只好让蒙克他们转过身子,然后颤颤地将东西掏了出来。

龚天龙问旗袍少女是谁。旗袍少女半晌不语,随后说出来的话,令人啼笑皆非。她说她叫小丝,刚才之举是想试一试他们到底有多少真本事,能不能找到失物,没想到蒙克还真的很神。

“那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们?”蒙克不解地问。

小丝红着脸,讷讷地说:“你不是上海滩第一神探吗?破了那么多的奇案,很有名气,大家都很崇拜你呢!我……从小就想当个侦探,对你……哎……不说了,反正我在老上海饭店时,恰好听到了你们的谈话,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就跟过来了!我真的好想成为一名女侦探……”

还没等小丝把话说完,龚天龙就高兴地接过话茬儿,说:“好!不错!你这个想法真的很不错!当侦探好啊,你看我,什么都不想干,就喜欢干这个。要是你真心诚意想当侦探,那就跟着我干得了,我正好缺个助手呢。嘻嘻,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小丝将目光投向了蒙克,等待着他的点头。

蒙克觉得眼前这位少女来历不明,来无影去无踪,不知其底细,自然有些犹豫。

小丝见状,马上说:“我可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小姐,我武功好着呢!我能帮你们做很多事,你们不收留我的话,迟早会悔青肠子的!当然,不管你们答不答应,反正我已经跟定你们了。如果你们不同意,那……那我就去跳黄浦江!”

蒙克本想婉拒,不经意问,他抬起头,蓦然发现一双充满企盼、略带幽怨、饱含泪水的眼睛,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小丝大喜过望,整个人一下子扑过去抱住蒙克,欢叫着在他脸上连亲了两下,弄得蒙克满脸通红。

龚天龙黯然地看着小丝的举动,充满嫉妒地想,这又是抱又是亲的,为什么不是跟我?

蒙克忽然意识到已经冷落高固本太久了,急忙轉身向他表示歉意,却发现高教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之乎也。

龚天龙想喊,却被蒙克制止了,蒙克明白,高固本教授又躲起来了。

三人随后离开了老高面馆,消失在迷蒙夜色之中。


五、不眠之夜

维克多总探长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放下话筒后,他瘫坐在椅子上,额头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打电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身在重庆的那位蒋委员长。因为斯家和蒋家渊源颇深,老蒋得知斯家被灭门后,竟然不顾上海是日本人的占领区,亲自打电话来过问此事,让维克多务必尽快破案。维克多倒不是惧怕老蒋,而是觉得此案不破,他这张老脸真的没地方搁了!

随后,大富豪夜总会的老板宋家铭和荣宝斋的掌柜金四爷一起来访了,他们都是斯小林名下斯氏药业公司的大股东。要知道,斯家灭门惨案消息一出,舆论哗然,斯氏药业公司的股价立刻狂跌,他们急切地希望案件能早些侦破,以稳定股价,减少自己的损失。

斯氏集团的财富差不多能动摇整个上海的经济,维克多自然不敢怠慢。好不容易请走这两尊大神后,沉重的压力让他内心十分焦虑,坐立不安,他不停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蒙克这家伙到哪里去了?还有龚天龙呢?怎么都不在?

这几天的蒙克,内心极不平静,以致晚上常常辗转难寐。

寂静之夜,他将思绪伸向了遥远的新疆,遥远的楼兰古国。他在想,如果斯家人真的是被高教授所说的那种诡异的毒药毒死的,那这种毒药又是谁带到上海来的呢?就算是有了这种毒药,又是谁在什么时候下的毒呢?而且,怎么会出现有的死了,有的却还活着的情况呢?

一连串的问题盘桓在他的脑际,让他怎么也睡不着。他拉灭床头灯,身子顿时被黑暗包围着,他想在静默中重新理一理思绪。

突然,他从窗口依稀看到一条黑影自远而近,闪了过来。黑影来势轻便快捷,他便知道对方绝非普通夜行人,而应该是一个轻功十分了得的高手。

蒙克迅即从床头取出了手枪。

“笃笃”,外面传来了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谁?”蒙克蹙眉问。

“我是小丝。”一个清脆的女声回答道。

“都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蒙克吁了口气问。

“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小丝道。

蒙克只好拉亮灯,起床开了门。

小丝带着一阵冷风闯进来。她手里拿着两张《申报》,一张是旧的,另一张是新的。可是,她将它们藏在了身后。

蒙克着实有些恼火,心想,一个女人,深更半夜闯进男人的屋子是什么意思?想起那天在面馆她扑上来的那一幕,他就后悔了,看来,接收这么一个小巫女,烦恼的事情肯定将接踵而至,树欲静而风不止,到时候想甩怕也甩不掉。

小丝笑着说:“我今晚要睡在这里。不过,作为交换条件,我会送给你一件珍贵的礼物。”

“你这是……”蒙克心里一荡,差点儿跳起来,“你怎么能睡在这里?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小丝笑了,说:“你别误会,我可是个知书达理、恪守妇道的贤良淑女,绝对不会乱来的。”说完,她还朝蒙克扮了个鬼脸。

“好吧,你先说说你给我送来了什么好礼物。”蒙克缓和了语气。他知道,对付小丝这种古怪精灵的女孩,不能强行对抗,否则适得其反。

小丝这才用左手将那张旧报纸递过来,一个醒目的标题与一张黑白照片跃入蒙克的眼帘,他的眼睛不由一亮。

《申报》独家报道的内容大意是:著名女探险家、考古学者楼丽莎,只身前往新疆楼兰古城考察,著名实业家、上海滩首富、著名慈善家斯小林先生,独家提供赞助。

这太令人兴奋了,太振奋人心了!新疆、楼兰古城、毒药源头……明摆着,这个楼丽莎与受害者斯小林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

蒙克一把夺过报纸,急不可待地瀏览起来。

小丝说:“还有更让你感兴趣的呢!”随即用右手递过来另一张新报纸。

报纸上面又是独家新闻,标题是:女探险家楼丽莎明日抵沪!

蒙克激动得都想主动搂抱小丝了,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他眼下真正感兴趣的是从报纸上抓到了一条重要的破案线索,就像一条大鱼咬上了鱼钩一样。

小丝有些得意洋洋,说:“怎么样,蒙大侦探,我这个小助手还是有点儿用的吧?我提供的这条线索还是有点儿价值的吧?”

蒙克掩饰不住内心深处的激动与亢奋,连声说:“确实是一个重大突破,太珍贵了,太重要了!”

小丝歪着头,调皮地说:“那你怎么谢谢我?不会再拒人于千里之外,盘算着想赶我走吧?放心,我只是借宿一晚,当然,你得慰劳我,我睡床上,你嘛,睡沙发打地铺,一切悉听尊便。”

蒙克愣了半晌,连声道:“行!我一切都听你的。”

小丝朝他嫣然一笑,她是十分美丽的少女,这一笑,更显得她动人至极。

小丝又道:“这还不够,还得再请我吃夜宵,你得亲自给我做一锅鱼羊鲜拉面,本小姐打心眼里喜欢吃。”

蒙克唯唯诺诺道:“好好好,我这就去做。”说着转身就走。

小丝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脸怅然,忽然无端生痴,掩嘴窃笑起来。

不一会儿,面条端上来了,小丝吃了满满三大碗,吃得肚皮都快撑破了。她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说:“好吃,真好吃,这是全世界最好吃的拉面。”

蒙克笑道:“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小丝喃喃自语道:“本小姐当然要吃个够。嗯,吃饱了好帮蒙大哥办案。”

蒙克忽然笑着问道:“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在我面前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小丝停下筷子,静静地望着蒙克,好半天才说:“你这是在怀疑我吗?如果我不是小丝,那你觉得我应该是谁?”

蒙克摇了摇头,说“我哪知道你是谁,只知道你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女子!”

小丝沉吟了片刻,终于说:“好吧,我就坦白交代,本人是军统上海站的外围人员,外号‘飞天白狐,我是奉命前来帮你破案的!当然,那天在老上海饭店遇到你,只是一个偶然。”

蒙克微笑着点头说:“这就对了,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不然,这样重要的破案线索,你不可能轻易找到!”

小丝有点儿紧张地问:“那你会不会赶我走?”

蒙克一笑,说:“当然不会,这么好的一个助手,我怎么舍得让你走!”


六、楼兰归客

这天早上,东方还未露出鱼肚白,蒙克就出门了,他赶着去见女探险家楼丽莎。

一阵冷飕飕的阴风袭来,让他浑身打了个寒战,霎时,似乎整个世界都突然静音了,只剩下无数个恍惚的人影在晃来晃去,宛若幽灵一般。他像是出现了幻觉,进入了幻境,来到了楼兰古城,眼前飘荡的全是鬼哭狼嚎的异类。事实上,他还是在上海的早晨,上海的街头。

行走在密如蛛网的大街小巷,经过一番推敲,蒙克断定这个楼丽莎与斯小林的关系比较诡异,或许还比较暧昧。他想,不管怎么说,就凭斯小林作为慈善家的那份善心,出巨资资助她前往楼兰古城探险考察与出版著作,她也一定会前往斯家吊唁祭奠的。他计算了一下时间,她去云梦花园应当会选择在今天上午,因而他按照报纸上提供的信息,一大早就来到了她下榻的客栈。

这个楼丽莎也真是个怪人,居然选择了一处道观落脚,也许她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大都市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喧哗,却迷恋这道观的清静吧。

正想着,只见一个女子颀长的身影一闪,又倏地不见了。

蒙克迅即到处搜寻,可四周静悄悄的,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女子的倩影。正惊讶间,一个窈窕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随即,一支硬邦邦的手枪顶住了他的后腰。

一个清亮的声音撞击着蒙克的耳膜:“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踪我?”

蒙克举起双手,小声道:“楼小姐别误会,我不是坏人。”

楼丽莎闻言,大惊失色道:“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蒙克一字一顿地说:“我是法租界的巡捕。”

楼丽莎一脸狐疑道:“巡捕?这么说,你把我当作坏人了?

蒙克慢慢地将手放下,说:“楼小姐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

楼丽莎舒了一口气,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盯梢我?”

蒙克一个轻旋,转过了身子,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说:“我碰到了一桩难事,想请你帮个忙。”

楼丽莎愣住了,几秒钟后,她才惊叫起来,说:“蒙克!怎么是你?”拿枪的手随之垂下。

蒙克也颇感意外,开始重新打量对方。这一看,他的心不由一阵颤抖,眼前这位女子的眼神是那样温柔,目光是那样炽烈,这分明是一个少女看恋人的神情。她一定是那个真蒙克的情人,至少,她一定爱着他!

蒙克很快做好了应急准备。

可非常反常,楼丽莎并没有像久别重逢的恋人那样立即扑入蒙克怀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衷肠。她突然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蒙克,在圣约翰中学,你送过我一件礼物,你还记得那是什么吗?”

蒙克心知不妙,为了应付她,只好幽幽地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楼丽莎的脸色瞬间变了,纤手又举起来,那把玲珑的小手枪再次对准了蒙克。她杏眼圆睁,明眸中寒光闪闪,厉声道:“你不是蒙克!说,你为什么要冒充他,暗中盯我的梢?”

蒙克镇定下来,笑容可掬地说:“哦,何以见得我不是蒙克?”

楼丽莎握枪的手在轻微颤动,只听她一字一顿地说:“蒙克的记忆力是十分惊人的,再说,这礼物对我们都很重要,他怎么可能忘了呢?你放老实点儿,不然我的枪会随时走火!”

蒙克意识到了危险,看得出她这话绝对不是吓唬人的,这个女子真的会开枪,她也许说得出做得到。

蒙克平时不显山露水,此时此刻,他来不及多作思考,也顾不得唐突佳人,突然出手了。他斜斜地一掌推开,看似轻柔,却突然翻掌为爪,一把夺下楼丽莎手中的枪,并极快地卸掉了里面的子弹,放进自己的口袋中。

这一连串的动作疾如迅雷,楼丽莎胸脯轻轻起伏着,又惊又怕地望着蒙克,半晌说不出话来。

突然,附近传来了响亮的鼓掌声,小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轻手轻脚地来到了他们背后。

小丝竖起大拇指,先来了一个赞,说:“蒙大哥,厉害!”随即秀眉一挑,连珠炮似的开始数落起来,“蒙大侦探,你也真不够哥们儿,将我一个人晾在屋里,自己倒好,独自跑到外边来了。原来是佳人有约啊,怪不得你会起得那么早,披星戴月也不在乎呢!”

楼丽莎脸红了一下,想起昔日的恋人,想起了那个真蒙克,脸上不禁又有了一丝凄然。


七、往事如烟

在斯家设置的灵堂里,为斯小林守灵的人还真不少,楼丽莎也在其中。她轻轻地啜泣了一阵子,脸上挂着冰凉的泪珠。

她点燃了三炷香,随后一张一张地烧着纸钱,就像烧着她的心,每烧一张,她的心就像刀绞一样痛上一阵子。

蒙克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说:“楼小姐,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楼丽莎止住了哭泣,顿了顿,说:“从现在开始,我要为干爹干妈守灵三天三夜,尽一个做干女儿的孝道。”

干女儿?蒙克一惊,但仍不动声色地说:“这也是人之常情,楼小姐请便吧。”说罢退了出去。

白天无事,很快到了夜阑人静之时。

披麻戴孝的樓丽莎坐在灵堂的一张椅子上,不觉有些困倦,便点燃一支香烟,慢悠悠地抽起来。随着烟雾的缭绕,往事在她脑海里如风一般扬起……

楼丽莎和真蒙克之间曾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浪漫初恋,那是她永远也抹不去的痛。平心而论,楼丽莎对真蒙克的感情是真挚的,可她是个特立独行的女孩,有志于浪迹天涯,完成她的探险考察事业。为此,她决定选择新疆楼兰古城作为自己的考察目标,想让这座消失了的古城以文字与图片的形式重现于世。她这样我行我素,并不是为了在大漠深处,在荒凉透顶的古城废墟上立一座旷世丰碑,而纯粹是为了自己的兴趣爱好。她面临着两难的选择,内心的纠结如丝如缕。但是最终,在感情与事业的十字路口,她还是选择了忍痛割爱。那个真蒙克,说穿了也只是个穷侦探,就算他倾其所有也帮不了她。一个偶然的机会,慈善家斯小林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他包下了她去楼兰古城考古的全部费用……很快,上海滩上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就像黄浦江上的冷风扑面而来,有些还污人清白、不堪入耳,说楼丽莎表面上是斯小林的干女儿,实际上是他的情妇。好在此时楼丽莎已远赴新疆,再也听不见任何风声了。

今夜,在干爹斯小林的灵前,楼丽莎是问心无愧的,她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对斯小林的善举,她是发自肺腑的感激,可感恩戴德并不意味着非得做见不得阳光的交易。事实上,楼丽莎至今还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处女。

楼丽莎狠狠地摁灭了烟蒂,无声地抹尽了眼角的泪痕。

这一切,被后半夜重新进来陪楼丽莎守灵的蒙克尽收眼底,他在暗地里注视着她,将她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至于其他人有没有看到这一幕,那可不一定。灵堂那么大,守灵的人那么多,来来往往的,谁有心思注意别人?真心的,假心的,抑或鱼目混珠的,不是明眼人,一般分辨不出来。

蒙克悄悄走近楼丽莎,小声道:“楼小姐,借一步说话。”

楼丽莎犹豫了一下,还是随蒙克来到了一问密室。

蒙克说:“斯小林一家死时,脸上清一色地带着一种怪异的笑,显然是中了一种诡异的毒药。这种毒药不是产自上海,确切地说,它来自遥远的西域,更确切地说,它产自楼兰古国的古墓之中。要不是他们的尸体用特殊的香料处理后又被一种特制的药水涂抹与浸泡,怕是早已经爬满了朱红色的虫子。”

楼丽莎闻言,腾地站了起来,惊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地说:“难道是它?”

蒙克一怔,问:“你指的是什么?”

楼丽莎屏气敛神,双手绞在一起,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无比挣扎。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下定了决心似的,一字一顿地吐出了四个字:“天使之吻。”

蒙克闻言,并没有像常人那样浑身打寒战,只是脸上有轻微的愕然,问道:“什么?天使之吻?”

此言一出,他们的目光仿佛不约而同地越过千山万水,似乎在投向漫漫的大漠、茫茫的黄沙,好似群魔正在乱舞,明目张胆地朝他们狞笑着。

楼丽莎终于冷静下来,娓娓道来。

“‘天使之吻,是古代楼兰国的一种神秘毒药,全是由巫师用西域特有的灵异植物脂粉制成,其中的失魂草、断肠花更是早已灭绝了。它表面上看,色泽鲜艳夺目,比红唇更诱人,毒性却厉害无比。据史料记载,在古楼兰国,如果有人被告发对国王不忠,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会被关进一间石屋,石屋的门窗被封闭起来,仅仅留下一个通气孔来保证空气的流通。然后,巫师会点燃‘天使之吻,让毒气青烟似的飘飘袅袅地进入石屋。一个时辰后,能活着走出石屋的人就会被宣判无罪。”

蒙克听到此处,突然喃喃自语道:“毒气!毒烟!”

楼丽莎点了点头,继续往下说:“实际上,能活着走出石屋的人寥寥无几,都是那些家属花重金事先买通了巫师,故意把窗户留了条缝隙不彻底封死,但是,即使走出石屋也没有用,也会变得彻底疯狂。不管是死去的,还是活着的,脸上都会挂着那种极为反常的笑。”

蒙克盯住楼丽莎,幽然问:“楼小姐,你对这种‘天使之吻好像很熟悉?”

楼丽莎一怔,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蒙克浅笑了一下,说:“没什么意思,我就是随便问问。不过,我还是想知道,楼小姐对楼兰古国的研究想必已经很深入了。那么,对这‘天使之吻的研究,是不是也是你的重点项目之一?”

蒙克说这话时,目光正面注视着楼丽莎。她也毫不退缩,坦然迎着他的目光。

稍后,楼丽莎才开口说:“是的,世上万物相生相克,所谓一物降一物也。‘天使之吻这种毒药,应当属于神秘偏方一类,对于某些疑难绝症,它能够以毒攻毒,在现代医学上,自有其特殊的意义。可是,如果再没有人研制开发,它恐怕就要失传了。”

蒙克沉默不语。

楼丽莎坦言,“天使之吻”是她一年前从楼兰带回上海老家来的,她强调,自己完全可以断定,全上海只有她这里有“天使之吻”的毒药,绝不可能再有第二处。如果斯小林一家真是被“天使之吻”毒死的,那么,她毫无疑问是最大的嫌疑人。

霎时,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蒙克打破了沉默,平平淡淡地说:“楼小姐不必顾虑重重,我们破案尊重事实,看重的是证据,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楼丽莎有些激动,说:“那你说,我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蒙克笑道:“是魔鬼还是天使,最终事实会证明的。”

楼丽莎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凝视着蒙克,仿佛在自言自语:“我不惜一切代价去研制这种神奇的毒药,原是想让它成为药物,用来拯救病人、造福人类的,并不想用它来杀人,更不会拿它来残害曾经无私帮助过我的恩人!”

蒙克若有所思,冷冷道:“罪恶的不是毒药,而是人,真正的魔鬼是人心。”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有人在嚷嚷,隐隐约约好像在说灵堂里出现了鬼魂。

蒙克一怔,眉宇微蹙,怎么又闹鬼了?


八、灵堂鬼影

蒙克与楼丽莎立即返回灵堂。

二人刚进去,灵堂的大门就关上了。外面开始下雪,雪花飘飘悠悠,纷纷扬扬,暴雪之中还夹带着狂风,真不知道这灵堂之门是不是被大风带上的。

几乎同时,灵堂里面的灯一下子都灭了,只有一盆盆硕大的炭火,在漆黑一团的灵堂里散发着猩红的火光,像鬼火在闪闪烁烁。

蒙克的后背与脖颈凉飕飕的,像是有小鬼在吹阴风。他并不相信鬼神,可此时此刻,禁不住也有些发怵。

他与楼丽莎的身体在黑暗中缓缓朝前移动,好在没过多久,灯又重新亮了。

楼丽莎的声音在微微发抖,说:“蒙克,刚才在黑暗中,我感觉到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在我们前面飘动,怎么灯一亮就不见了呢?”此时此刻,她已把假蒙克当成真蒙克了。

蒙克真的从来不相信鬼神,但听她这么一说,也难免有些正常的心理反应,似乎也觉得汗毛开始竖起来。不过,他很快便认定了她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么是她的错觉,要么是她的幻觉!

冥冥之中,蒙克的神经系统像是被什么控制住了,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一下子模糊起来,飘忽起来。随后,灯忽然暗了下去,几盏亮的灯又全灭了,只剩下墙壁上少量的灯在散发着极为微弱的光,与那几盆炭火交相辉映,刚才还富丽堂皇的天堂,一下子就成了鬼火闪闪、阴风飕飕的鬼魅世界。

他们来到了一盆炭火旁坐下。

过了一会儿,他们的胸脯与咽喉处,彼此都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前者像是心跳,后者像是在咽痰,他们都感到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像是要窒息。

尽管如此,蒙克也不后悔进灵堂,更不后悔和楼丽莎一起进来。他对这个看上去华美优雅、浪漫超脱的楼丽莎,心中还是有所设防的,谁知道她是魔鬼还是天使,骨子里有没有那种类似“天使之吻”的极毒,他是十分警觉的。她这样做,暗中控制着重重的机关,到底是为了什么?会不会是在蒙克得悉了“天使之吻”毒药的秘密后,她决定采取极端措施,甚至想与蒙克同归于尽呢?蒙克想,自己这条小命断送了也就断送了,可是,刚成为法租界的探长,接手云梦花园这起案子,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灵堂里,那可真是太冤了!

借着炭火的微光,蒙克睁大眼睛,呆呆地盯着前方的椅子。那把椅子离他和楼丽莎也就十来米远,到了后半夜,守灵的人都走了,而那把椅子上,分明坐着一个人。蒙克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感觉那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鬼。蒙克毕竟是个非常冷静的人,遇事十分镇定,可那时候,在那种场合,要是换成了别人,恐怕心中早就怦怦乱跳,无法自持了。

要是龚天龙、老刀子、小丝在这里,那该有多好!此时此刻,夜静更深,蒙克忽然想到了他的搭档们。

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是个女子。她穿着一身雪白的轻纱衣,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一阵白色的烟雾之中。看上去,她的脸色也是那样苍白,以致使人第一眼望见她时,根本辨不清她是老还是幼,是美还是丑,心中自然而然便产生出了一阵寒意。而更令人心悸的,还是她的一双眼睛,她的眼珠,完全是停住不动的,像是死的一样。

她忽然微微抬起头来,脸上仍是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嘴皮上下动了动,发出极其轻微的声音,说:“来,请坐啊。”

楼丽莎尽管是个探险家,但毕竟是个女孩子,此刻吓得差点儿哭出来,说:“你……是人还是鬼?”

女子依然用那种听来令人毛发直竖的声音说:“你说呢?”

蒙克已然平静下来,他向楼丽莎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然后凛然道:“小姐,你当然是人,何必装神弄鬼来吓唬人呢?”

楼丽莎这时也已定下神来,跟着道:“真是的,何必扮成鬼来吓人?”

女子脸上仍然是死板板的,毫无表情。只听她阴阳怪气地说:“你们到这里来,是想和我作伴么?还是来和我作对?”

蒙克凝神望着她,突然,他疾速向前,伸出左手,朝她肩头抓去。可是,他抓住她肩膀之际,却只感到软绵绵的,像是抓在一团棉花上。她仍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没事一般。尽管她的身子比水還要软,但有一点蒙克已然明了,她的身体是热的,如果是鬼魂,那应当是没有温度的,冰凉冰凉的。

楼丽莎低声道:“要不然她真是鬼,说不定就是被毒死的干妈。”

女子忽然道:“谁在叫我?”

楼丽莎只感到背脊上传来阵阵凉意,她瑟瑟发抖地问:“您……您……真的是干妈?”

那女子道:“你这西域来的魔鬼,毒死了我们全家,还有脸来见我们?还有脸叫我干妈!我家老头子拿钱资助你,你却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你问问自己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掉了?”

楼丽莎像是被她定住了,想争辩,可张了张口,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蒙克想去推那女子,却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他还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物体渐渐不再清晰,连意识也有些模糊起来。

但是,有一点他是极其清晰的,眼前这个女子,绝对不可能是鬼魂,他的心中迅速转着念头,另一个可能,她在武术上有著极高深的造诣,因此,才能够在身子一动不动之际,将蒙克进攻她的力道在顷刻之间化去。

然而,蒙克近距离定睛细看时,也暗自吃惊不小。眼前这张清丽脱俗的脸,居然真的是斯家大太太赵曼洁,他在验尸时看得清清楚楚。要不,她是蒙上了一层极薄的面具?如果这样,眼下就可以将它揭下来,让她露出原形。可是,蒙克很快否定了,有人在装神弄鬼这毫无疑问,可这人又是谁呢?他的眼前立即浮现出另一张脸孔,这世上只有她们之间容貌才会惊人相同。不错,就是她装扮的,他再一次作出了断定。

蒙克真想立即将椅子上坐着的“鬼魂”抓起来,可他的双手根本没有力气。

这时,灵堂的大门突然被打开,龚天龙、老刀子、小丝等人闯了进来。几乎同时,椅子不见了,上面坐着的白纱女子也随之消失。也许,就在蒙克与楼丽莎不约而同回头时,那椅子上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子趁机飘然而去。

外面天已亮,雪后初晴,红装素裹,分外妖娆,阳光如瀑布一般倾泻进了灵堂,别有一种明媚。阳光斜照在楼丽莎那曼妙的身体上,披散的长发、颀长的身材、清秀的面孔、清亮的眼神……龚天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着实被她迷住了。

好半天,蒙克的身体才恢复了正常。他当机立断,让老刀子看住楼丽莎,所有在云梦花园的人只准进不准出。他要立即去另一个地方,见另一个人,便想带上龚天龙与小丝前往。

可在这节骨眼上,龚天龙却甩起了锣槌,他一会儿说要跟老刀子换一下岗位,让他留在云梦花园,看管这里的人,一会儿又说要陪着楼丽莎,和她一起为斯小林守灵。

蒙克哭笑不得,他现在正在与时间赛跑,必须借龚天龙的跑车一用,并让龚天龙亲自驾驶。无奈之下,他只得低三下四地求龚天龙。他知道龚天龙是个吃货,就抛出诱饵,说等会儿他会请龚天龙去诸暨人开的草塔饭店吃烤全羊。不料,这回龚天龙却破天荒地不为所动。蒙克灵机一动,凑在龚天龙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龚天龙这才喜出望外地满口答应跟他去。

坐在龚天龙的跑车上,蒙克思绪如风。到了半夜,灵堂里前来吊唁的人全跑光了,怕是被所谓的闹鬼吓跑的。当时自己在灵堂内呼吸感到困难、头晕目眩又是怎么回事呢?他略加思索,便认定是灵堂门窗封闭、空气流通不畅,加上室内生着炉火,一氧化碳中毒引起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和楼丽莎进了灵堂之际,大门突然自动关闭,灵堂里其他窗子又都紧关着,人在里面如果时间呆得太长,就极有可能因缺氧而中毒,继而四肢无力,直至窒息死亡。要是在壁炉里再放了那种“天使之吻”的极毒,那后果更是不可设想!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几乎是逃过了一劫,蒙克依然心有余悸。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找到那个装神弄鬼的人。


九、调虎离山

蒙克急于要见的这个人,是斯府的大小姐斯青凤。

龚天龙开着跑车,二人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西京精神病医院。下了车,他们直奔一号病区斯青凤的病房。

蒙克屏气凝神,冷不防推开了门,床位上空荡荡的,没有斯青凤。

灵堂里装神弄鬼的果然是她!蒙克心里禁不住一阵狂喜。

可是,意外发生了,原来斯青凤依然在这里,只是这个疯女子已经爬出了窗台,到阳台上去了。幸亏阳台上有不锈钢栅栏围着,呈半封闭状态,她才没有发生意外。

斯青凤冲着蒙克他们手舞足蹈,嘻嘻地傻笑着,还脱下自己的拖鞋扔向蒙克。

蒙克不觉发起呆来,如果灵堂里装鬼吓人的女子不是她,那又会是谁?难道真的是赵曼洁的阴魂不散,鬼魅现身?

正当蒙克情绪低落之际,斯青凤的主治医生慕容雪走了进来。

慕容雪大约三十岁,长得高大帅气,颇有男人味。他告诉蒙克,斯青凤自从进医院后,就没消停过,尤其是昨晚到现在,完全不好好睡觉。照这样下去,他们又得给她注射镇静剂了!慕容雪的话传递了这样一个信息,之前斯青凤并没有离开过西京医院。

慕容雪还告诉蒙克,像斯青凤这种情况,恐怕要一辈子被关在精神病医院里了。

慕容雪的话,无非是让蒙克对斯青凤彻底绝望。的确,蒙克听后真的有些绝望,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断了!

走出医院,龚天龙嚷着要去接楼丽莎。原来刚才离开灵堂时,蒙克对龚天龙一番耳语,告诉他去草塔饭店吃烤全羊时,由楼丽莎作陪,他打算将这位美女介绍给龚天龙。

龚天龙警告蒙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男子汉大丈夫决不能食言。

蒙克已经没有了这种兴致,借口楼丽莎要守灵三天三夜,打牙祭的时间只能推迟。

龚天龙突然将跑车停下,嚷嚷着要赶蒙克下车,说他决不跟言而无信的小人同流合污。

蒙克面无表情地下了车。

龚天龙一踩油门,发动引擎,跑车开动了。小丝大喊停车,龚天龙重新将车子刹住,跑车还未停稳,小丝就不顾一切地跳了下来。

龚天龙重新发动车子,一溜烟地跑了。

小丝一头雾水,说:“这个龚天龙,他是怎么啦?火气那么大!”

蒙克笑了笑,幽幽地道:“他是找律师了解情况去了。”

小丝一脸狐疑地问:“找什么律师?”

蒙克笑道:“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这个龚天龙,他是想好好表现一下,准备三天之后在楼大美人面前露一手呢。”

小丝道:“噢,我明白了。龚天龙见一个爱一个,这回八成是喜欢上了那个从新疆回来的女探险家,被她的美色迷住了。”

蒙克打趣道:“什么叫见一个爱一个呀?”

小丝脸一红,说:“反正……反正我能感觉到,这个龚天龙就是个爱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

二人在街上走着。

蒙克忽然转换了话题,问:“小丝,你怕鬼吗?”

小丝脱口而出道:“鬼有什么好怕的?我不怕!”

蒙克一怔,又问:“为什么?”

小丝道:“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

蒙克却道:“我倒是有几分害怕了。”

小丝大笑了一阵,说:“你比钟馗还厉害,你还会怕鬼?鬼怕你吧!”

蒙克道:“那好,我们这就去把鬼引出来。”

小丝歪着脸问:“蒙大哥,你一定知道鬼藏在哪里,或者说,其实你心中早已经有嫌疑人了。”

蒙克带着自嘲说:“鬼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怎么可能知道鬼藏在哪里呢?”

小丝忽然问:“蒙大哥,我们为什么要来精神病医院看那个女疯子?”

蒙克脱口而出道:“你以为她真的疯了吗?”随即,他又是一番惊悚之语,“如果装鬼的女子是斯青凤,那么,云梦花园出入大门有老刀子带领巡捕严守着,她又怎么可能进得来又出得去?莫非这灵堂里面另设有暗道与庄园外面相通?如果不是她,那装鬼的女子,应当还在云梦花园,在灵堂里面,可那又怎么可能?就算她是用了易容术,也不可能与斯太太那么相像啊!”

蒙克继续在心底思忖,昨晚在灵堂里只有自己与楼丽莎,还有出现在灵堂里的那个酷似斯太太的神秘女子,那么,那个神秘的女子或女鬼又到哪里去了呢?只有这几种可能:一是赵曼洁复活了,或者真的是她的鬼魂,这根本就不可能;二是那女鬼还在灵堂里,可是当时就不见了,难道是另有机关,藏匿进了什么隔墙里面?或者她当时就从地道里出去了;或者是在他们去精神病医院时,她趁机出了灵堂,溜出了云梦花园?

刹那间,蒙克灵光一闪,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上当了。蒙克又不是神,他只是个比较聪明的人而已,是人就会犯错误。

他很快顿悟,自己被调虎离山了。如果说真作假时假亦真,那么在京西医院里阳台上的那个女子,最有可能是假的,顶多是她用了易容术。

蒙克蓦然意识到,楼丽莎有危险。她说过要为斯小林守灵三天三夜的,如果她落入了陷阱,被谋杀了怎么办?杀人灭口,这是多么可怕的字眼,“天使之吻”的毒药是楼丽莎从西域带来的,要是她就此消失,那这个案子就成了无头案,怕是永远也不可能被破的!

蒙克说了声“走”,来不及回答小丝所问去哪里,就拦住了一辆黄包车,朝云梦花园疾速奔去。

到达目的地后,二人跳下黄包车,径直奔向灵堂,急忙让人打开门,果见空荡荡的灵堂里只有楼丽莎一个人。她已昏例在地,很可能就是一氧化碳中毒了。蒙克环视灵堂,但见壁炉里的炭火燃烧得正旺。

楼丽莎被抬出了灵堂,蒙克立即给她做人工呼吸急救,但她一直没有醒来。

急救电话早已打出去了,救护车很快开进了云梦花园。楼丽莎被送进了医院,经过抢救,总算没有生命危险。

一直守在楼丽莎身边的蒙克,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管楼丽莎是不是毒死斯氏一家的嫌疑人,眼下必须将她重点保护起来,千万不能再出什么差错。她要是真的被害了,那“天使之吻”毒药的源头就永远无人知晓,这个案子最重要的线索可就断了。

为了安全起见,蒙克决定暂时将楼丽莎转移到法租界内。

送走楼丽莎后,蒙克想到了龚天龙,不知道他去调查遗产进展的情况如何?


十、人心叵测

与蒙克总是给人一副冷冰冰的感觉截然相反,龚天龙似乎天生是个暖男,他总是那样热情洋溢,并多嘴多舌。龚大侦探也是有两下子的,照他自己的话说,十八般武艺至少有十七般精通,程咬金还有三板斧呢!

比如说,他跑得比风还快,谁能跑得过风?

龚天龙来到了律师事务所,了解到了斯小林的遗嘱情况。

斯小林将云梦花园及由银行代为保存的黄金留给了女儿斯青凤和儿子斯占东,其余财产全部资助给楼丽莎搞探险研究事业。

龚天龙如获至宝,照他的推理,云梦花园的这起凶杀案,十有八九是楼丽莎所为。这很简单,楼丽莎与斯家并没有血缘关系,却能得到大部分财产,这哪能不引起斯青凤的嫉恨与反对,于是,财产争夺战一直剑拔弩张,硝烟弥漫,直至白热化,楼丽莎就下手了。真是歹毒妇人心啊!

在龚天龙先入为主的凭空猜测下,楼丽莎就有了无法辩解的杀人动机。至于证据,毫无疑问,“天使之吻”的毒藥就是楼丽莎从西域带来的!既然这毒药之源在楼丽莎那里,那么凶手除了她,还会是谁呢?

回到巡捕房,龚天龙向总探长维克多建议,立即逮捕楼丽莎。

维克多说:“抓人不是抓只蚂蚱,要有铁打的证据才行。这件事还得等蒙克回来,听听他的意见再作定夺。”

龚天龙撇了撇嘴,说:“什么都要听蒙克的!到底您是总探长还是他是总探长?他会做拉面不假,可要说到破案,我都怀疑他还没入门呢!你们想想,他来巡捕房也有些日子了,云梦花园的这起灭门案,他何曾有破获的迹象?临时抱佛脚,随便抓个小厨师来就让他当探长,还美其名曰‘上海滩第一神探,真是荒唐!”

见众人一声不吭,龚天龙继续滔滔不绝,说:“我好不容易查清斯小林的遗嘱,最关键的是找到了毒死斯小林一家的毒药,它就是楼丽莎从新疆带回来的。这是铁的证据,懂吗?”

小丝纠正道:“这不是证据,只能说是线索。”

龚天龙强词夺理道:“反正也是重要的线索。”

老刀子开口了,说:“总探长,我觉得龚老弟说的也有些道理,我们不能什么都听蒙克的。他来巡捕房后,一个案子都未曾破获过,什么功劳都没有,没人会信服他。再说,这个楼丽莎的确有杀人动机,还有杀人的物证也在她手里,毫无疑问她是最值得怀疑的人。”

维克多捋了一把山羊胡子,说:“那好,就让蒙探长锁定楼丽莎,从她身上着手调查吧。我要的是结果,你们懂吗?”说到这里,维克多又激动地来回踱着快步,不停地伸缩着他的双手,像是在自言自语,“蒙克,你又躲到哪里去了?”

小丝说:“蒙探长找楼丽莎去了。”

维克多耸了耸肩,说:“怎么样,他是很不错的,对吧!我们想到的,他早就想到了。”

蒙克的确在楼丽莎那里,二人也正在探讨关于灭门案的事情。

楼丽莎对蒙克说:“蒙探长,毒药确实是我带到上海的,但^不是我杀的,请你不要再来找我的麻烦。”

蒙克说:“没有证据,我是不会轻易断定到底谁是凶手的。我这次来,是想了解,除了你,还有谁接触过这种叫‘天使之吻的毒药。”

楼丽莎想了想,说:“去年回上海时,我将‘天使之吻交给干爹保管,记得干爹是将其存放在他房间里的保险柜中的。你那天告诉我,干爹干妈他们有可能是被‘天使之吻毒死后,我就特地去打开那个保险柜查看了,毒药竟然不在里面。”

蒙克说:“这样看来,‘天使之吻肯定是被人盗走了!只是,谁又能知道斯家藏有‘天使之吻这种毒药呢?又是谁才能轻易从斯家盗走这种毒药呢?除非……”

楼丽莎摇头道:“除非有铁一般的证据,否则,我真的不想猜测到底是谁盗走了‘天使之吻!”轻叹了一口气后,她又喟然道,“上海真是个名利场,也是个是非地,亲情、友情竟然远远不及名利、私欲重要!人心啊……太可怕了!简直是丧心病狂!我想回新疆去了,还是那里干净!”

蒙克心里咯噔一下,思路渐渐清晰起来,看来,楼丽莎的内心深处应当也有一个杀人嫌疑犯,但绝对不会是她自己。

于是,他说:“楼小姐,我相信你是清白的!”

楼丽莎一脸感激地说:“你和真蒙克一样,总能百分之百的相信我,谢谢你们!”

蒙克忽然问:“对了,楼小姐,那个真蒙克,他现在到底怎样了?我想,他是死是活,恐怕只有你最清楚,对吧?”

楼丽莎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蒙克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倒不是想探听你的隐私,我只是好奇,想了解一点儿他的过去。毕竟,他们都以为我就是他。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跟我也许真的是孪生兄弟呢!你也看得出来,我和他长得太像了!不然,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时,你怎么会把我认成了他!”

楼丽莎有气无力地说:“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个穷侦探而已。他对我误会很深,觉得我不该接受干爹的资助,觉得……唉,反正是我害了他吧!为此,他赌气和百乐门的一个交际花结了婚,谁知半年不到,他们又离婚了!现在他莫名其妙地不见了,也许他是在去新疆找我的途中出了什么意外,也许是为了躲避青龙帮的追杀,找了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躲起来了!总之,现在我跟你一样,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

蒙克点了点头,然后又开始犯愁了。他想,如果楼丽莎不是凶手,斯青凤也不是凶手,那凶手又会是谁呢?


十一、江畔魅影

和楼丽莎告别后,蒙克独自慢行在黄浦江边。

忽然,身后一个幽灵般的影子一闪,他扭过头去,那鬼影已经不知去向了。蒙克意识到自己被人跟踪了,也就是说受到了威胁。

他心不惊肉不跳,江风吹乱了他的风衣与头发,江边长着几蓬荒凉的野草也在冷风中摇曳,他仿佛置身于一幅忧郁的油画中。

空气中充满了湿润的江风,一个声音随风飘来。

蒙克想问为什么,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说:“不要问为什么,你以后会明白原因的。”

他扭头环视四周,什么人也没有。莫非是见鬼了,还是自己在胡思乱想产生了幻听?

蒙克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诡谲的地方,以前上海本地人与外地人跳江自杀,都会选择这个叫白渡桥的地方。如此说来,这应当是个冤魂不散的地方。如果你仔细聆听,一声高一声低的江涛中似乎还夹杂着嘤嘤的哭泣声。

突然,蒙克感到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身上,那感觉柔和而坚实,就像一头小小的野兽撞进了猎人的怀中。

瞬间,他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直冲他的鼻孔,还听到了一阵温柔的呼吸,轻轻撞击他的耳膜。他下意识地去推,却顺手抓住了一双圆润的肩膀,便断定一个温热的身体正在自己的怀中起伏着,然后便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娇喘声。

是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更确切地说,是一个女疯子。

他的心立刻就要跳出嗓子眼了,就在那一瞬间,不再是他抓住对方的肩膀,而是她死死地抱住他不放。

她似乎在挣扎,就像一只掉進陷阱里的小野兽,在一片浓重的暮色中,他似乎见到了那双夜行小动物的眼睛。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宛若暗夜里的星辰。他甚至还能感觉到,她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似乎有些迷茫。她很美,不仅是那双眼睛,还有那张脸。那种青春韶华,那种迷人的妩媚,千娇百媚,风情万种。

这完全是聊斋世界里的情节,一个男人在黄昏的江边行走,一个少女突然撞进怀中。她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在暮色中显出一副妖娆的样子。他无法推开她,便用极其细微的声音问:“你是谁?”

这声音轻到了极点,但在这静寂的江边,似乎异常清晰。

许久,她才说出话来:“我是观音娘娘。”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碰到一个女疯子了。

她那双眼睛瞪大了,盯着他,看起来很害怕。

她忽然大叫:“魔鬼,你是魔鬼。”然后推开他,自顾自地跑了。她一边跑,还一边手舞足蹈,大喊道,“魔鬼来了!魔鬼来了!”

稍后,她又哈哈大笑,一會儿说她是观音娘娘,一会儿又说是七仙姑下凡……还说她不怕魔鬼,是玉皇大帝派她降魔除妖来了。

蒙克这时才认出来,这个疯女人就是斯青凤。

奇怪,她怎么从精神病医院跑出来了?他为什么又那么巧在江边碰上了她?

他直愣愣地站着,在黑暗的江堤上,她那身红色的裙子在夜色中一闪一闪的,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终于,他看不见她的踪影,也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但他仿佛还能闻到她身上的气味。就像放电影一样,他的脑子里又过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一切,特别是她撞到他身上的一刹那,这种感觉让人回味不已。再仔细想想她的脸,她的眼神,还有她的声音,他在冷静地思考,她到底有没有疯?

蒙克一个人站在白渡桥上,静静地望着开阔的苏州河与黄浦江,还有那渡口上依稀可见的小木船,他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清静了,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是一个能让人静心思考的地方,也是一个荒凉得会让人发疯的地方。西惊精神病医院就在附近,可是他怎么也无法相信,一个疯了的女子,怎么可能越过高高的围墙,独自出来游逛?夜色迷蒙,她一个人像幽灵一样晃荡,万一失足或纵身跳进江水中去怎么办?

夜色很幽美,可蒙克却无心欣赏。他站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江上的风开始变大,江水似乎也发出了幽幽的呜咽声,像一个怨妇在深夜里悲泣,仿佛阴魂不散。他忽然想起了一个荒诞不经的传说,血月之夜,这江中的水鬼会浮出水面,沿着桥墩或堤坝爬上来,抓住人的脚往下拖,企图将人拖进水里作替身,那些孤魂野鬼才好投胎转世。他抬头看了看夜空,并没有发现月亮,不由笑了起来。可夜毕竟深了,他想自己也该回去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魔由心生,心魔作怪,大凡鬼魅,信之则有,不信则无。蒙克更不会知道,这西京医院,原是建筑在江水与墓地之间,时有灵异之物出现,那也不足为怪。

这时候,似乎有一只毛茸茸的手,朝蒙克的脚上伸去……

蒙克的身影,很快在黑暗中消失。


十二、香消玉殒

蒙克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西京医院里。

他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被人拖下了水,身子又被什么类似水藻的东西缠住了,他想挣脱却始终甩不掉,只能徒然挣扎。就在这时,一个轻捷的身影跳入水中将他救起,并把他送进了西京医院。

这下倒好,他可以零距离地接触斯青凤了,可以细细地辨别,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蒙克镇定下来,努力回忆昨晚白渡桥边的情景,那一刻,他依稀见到了一个倩女幽魂。她的脸非常迷人,有一双忧郁的眼睛,那种风韵胜过他以往见过的所有女子。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裙,丝质的裙摆在晚风中微微飘起,看上去就像葬礼上的美丽寡妇。

那女子站在江边,独自看着江水,她要做什么?

也就是刹那间的恍惚,却恍如隔世。夜色中那迷蒙的倩影随即消失了,像是被随意吹来的一阵风飘走了。难道她被吹进了江水之中?

也许,那只是他的一种幻觉。

后来,就发生了蒙克被人拖落下水以及被人救起的事。

蒙克在走廊上碰到了斯青凤,他看着她,她感到他的目光是那样的不自在,眨眼之间,她想转身逃走,可她并没有离开,否则她就全部暴露了。

她朝他嘻嘻地笑着,装出神经病的样子。

他问她:“你是斯青凤吧?不认识我了吗?”

她依然嘻嘻地笑着,不回答他的问话。

蒙克说:“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而不幸的人则各有各的不幸。”他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是淡淡的。

对方还是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

蒙克继续说:“你爸爸没了,妈妈没了,弟弟没了,他们是被一只鹦鹉杀死的。那只鹦鹉叼着一块有剧毒的煤块,从窗子里飞进去,将毒煤丢进了壁炉里,又从窗子里飞了出去。我仔细地察看过,窗台上有一粒白色的鸟屎,客厅的角落里还有一根翠绿色的羽毛。那种毒药来自西域,来自遥远的楼兰古国,叫‘天使之吻,其实应该叫魔鬼之吻。要是被这种毒药吻了,没有人能够活下来的。斯小姐,你吻了自己最亲的亲人,用这种毒药。你是一个天使,可你的灵魂让魔鬼给控制了。你不仅亲手毒死了你的父母,还毒死了你只有五岁的弟弟。”

蒙克说这些话时,一直在观察斯青凤的反应,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十分微妙,身子也在轻微地颤动,他注意到了一点,她呆若木鸡,人变沉默了,不再装腔作势地嘻嘻作怪。

蒙克继续往下说:“他们,你的家人,你的亲人,全都死了,是被你亲手杀死的。他们没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们不在这世上了,你就算得到了斯家的全部财产,又有什么用?”

斯青凤转身走了,她转身的刹那间,蒙克看到了她的眼角,隐隐的有泪光在闪烁。

蒙克大声道:“再说,你是得不到斯家财产的!你也许还不知道吧,你父亲立了两份遗嘱,如果楼丽莎不接受他的资助与馈赠,那他就将斯家的全部财产都捐赠给慈善机构,再转化成为抗日经费或物资……你只能是白日做梦,竹篮打水一场空。”

蒙克一直看着她走向长长的走廊尽头,她走得很慢很慢,看得出来脚步非常沉重。可以想象,她的神情也一直是恍惚的。

小丝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出现在蒙克身后,她总是那样神出鬼没。

蒙克让她继续观察斯青凤。

小丝会心地一笑,点了点头。

次日,阳光明媚,蒙克独自在院子里徜徉。

他又想起了前天在江边的情景,夜晚在白渡桥上,据说是会招来鬼魂的。那天他好像是遇到了幽灵,他当然不相信有什么河水鬼之类,如果真的有,那也一定是人装的。可是,谁在他面前装神弄鬼呢?谁又对自己做了这一切呢?之前第一个撞上自己的人是斯青凤,这确定无疑,而稍后拖自己下水的那个人,从身高和服饰判断,绝对不是斯青凤。是的,她是另外一个人,也是个女的!

小絲跑来了,她告诉蒙克,斯青凤是真的疯了,不是假疯。

蒙克思绪如风,觉得自己应当纠正一下小丝的说法,他说:“斯青凤这回是真的疯了,也就是说,这之前,她是在装疯!”

随即他想,斯青凤为什么会真的疯掉?是昨天自己对她说的话刺激的,还是有人暗地里对她下了毒手?

蒙克说声“不好”,马上和小丝开始四处寻找斯青凤。可是,几乎找遍了整个西京医院,却始终不见她的踪影。

斯青凤会到哪里去了呢?她会不会又溜出医院,到苏州河畔黄浦江边白渡桥上去游荡了呢?

突然,一阵奇怪的风不知道从哪里吹了过来,掀起了他们的头发,被吹乱的发梢还掠到了他们的脸上,有一种又细又凉的感觉。这股风可能是从江边方向吹来的,它带着丝丝的成腥味。

蒙克他们又跑到江边来寻找,仍然不见斯青凤的影子。

三日后,斯青凤的尸体被人从江水中捞了上来。

江涛呜咽,宛若幽灵的哀吟,像在唱一支招魂曲,曲调越来越凄凉。

蒙克想,斯氏灭门案是到水落石出的时候了!


十三、水落石出

这里不是西京精神病医院,而是斯青凤的主治医生慕容雪开的一家私人神经病医院,小小的医院就像一个迷宫。

蒙克茫然地看着四周的走廊及院落,又一阵阴冷的风吹过来,他身子冷,心更冷。

天空依然是宝蓝色的,可在这蔚蓝的苍穹之下,这个世界却不怎么美好。

蒙克是从来不怕鬼的,因为他是个明白人,这世上真正可怕的是人,而不是鬼。

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真正的魔鬼。这个早已经变态的魔王,就是斯青凤的主治医生慕容雪,他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慕容雪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皮箱,将背影留给了蒙克。他怕夜长梦多,事情败露,正想桃之夭夭。

谁知还没走出医院的大门,蒙克就拦住了他,问:“慕容医生,你这是要去哪里?”

慕容雪不高兴地说:“去美国。”

蒙克一笑,说:“是想暂时避一避风头,还是永远不回来?”

慕容雪说:“你这人,说话真是莫名其妙!”

蒙克又是一笑,接着给慕容雪讲述了一个精彩的故事。

二十多年前,在一个雨夜,上海药业大王斯小林开车时,不小心撞死了白渡桥渡口的一个老船工。他恐惧至极,趁着夜色笼罩没有人发现,开车逃走了。老船工被撞死后,本来就贫困潦倒的一家人,现在只剩下孤儿寡母,真是雪上加霜。母子俩相依为命,苦度光阴。儿子慕容雪天资聪颖,穷人的孩子早懂事,他通过刻苦学习,终于考上了上海医科大学,毕业后自开诊所,后来发展成了一家私人神经病医院。作为院长的慕容雪,既是神经科专家,也是催眠大师,还被西京精神病医院聘请去治疗精神病病人。有一次,慕容雪给一位叫斯小林的病人作精神康复治疗,在给他催眠之后,听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原来这个病人就是害死自己父亲的交通事故肇事者。慕容雪当时真想拿把手术刀割了斯小林的咽喉,可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一个经过精心策划的报复计划很快在慕容雪的大脑中形成,并且开始了一步一步的实施。

慕容雪不仅要让斯小林偿命,更要让他全家灭门。

斯小林撞死了老船工之后,心里一直有一种负罪感,抹不去的阴影始终笼罩着他。为了赎罪,为了救赎自己,他一直在做慈善事业,乃至立下了两份遗嘱,将大部分家产捐赠给楼丽莎搞探险,从事研究楼兰古国事业的经费,或者捐给国际红十字会,用于祖国的抗日救亡运动等。

为了完成自己的计划,慕容雪开始勾引斯小林的女儿斯青凤。

很快,二人便相识、相恋了,斯青凤对慕容雪简直爱得死去活来。

眼看时机成熟,慕容雪便唆使、逼迫斯青凤下毒。因为慕容雪了解到,斯青凤是斯小林的正室赵曼洁亲生的,而斯占东则是二姨太李蕙如生下的。李蕙如仗着自己年轻漂亮,又给斯家续了香火,经常在家里作威作福,欺负大太太赵曼洁,斯青凤早就对李蕙如不满了!为了独得家产,为了报复二姨太的种种不是,更是为了获得慕容雪对她的爱,斯青凤终于走火入魔,答应了慕容雪的请求。斯青凤知道斯小林房间的保险柜中藏有“天使之吻”这种剧毒药物,便想方设法盗了出来。为了掩人耳目,为给警方破案设置障碍,他们训练了一只鹦鹉,由鹦鹉用它特殊处理过的长喙,将浸泡了毒液的煤块叼入云梦花园,投入壁炉中,毒烟四处弥漫,不知不觉中便毒死了斯小林全家。在斯青凤的计划里,她原本是不想让自己的母亲赵曼洁死的,她打算等所有人进入昏迷状态后,再想办法对赵曼洁施救,谁知“天使之吻”的毒性太厉害,赵曼洁当时就气绝身亡,而她自己也深受巨毒。因此,事发当晚,斯青凤一半是装疯,一半也真的像发疯了一样,极其痛苦。她冲出云梦花园,在暴风雨中对天狂喊,不敢轻易回到家里,就是心里极度痛苦所致。来到西京精神病院装疯卖傻,自然也是慕容雪设计好了的环节。毕竟,全家人都死了,唯一活着的人因痛苦而发疯,这也是人之常情。至于在灵堂之上装神弄鬼,那自然还是斯青凤的杰作。云梦花园确实有暗道直通外面,斯青凤离开灵堂后,是慕容雪等在暗道口接应她,才将她快速送回西京医院的。眼见事情即将败露,慕容雪又对蒙克起了杀心。于是,在黄浦江边,先是由斯青凤扮鬼,让蒙克吸进了迷幻药,然后另一个女子出现,将蒙克推入江水中……好在小丝一直在暗中尾随着蒙克,才将他救起,并特意把他送进了西京医院。

那天,蒙克在西京医院的走廊上跟斯青凤说那番话时,慕容雪一直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听,眼看斯青凤装疯的事已被揭穿,就要真相大白了,慕容雪狗急跳墙,竟给斯青凤注射了毒药,让她真的变疯了。即使这样,慕容雪还不放心,又寻机将斯青凤弄到江边,推进江水之中。他以为这样做神不知鬼不觉,从此斯氏一家灭门惨案就永远成为了一个秘密。

慕容雪听到这里,冷笑一声,说:“你的故事的确编得很精彩,可那只是你海阔天空的想象,没有确凿的证据。”

蒙克笑道:“你别以为斯青凤死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知道你的阴谋!”

慕容雪闻言一怔。

蒙克拍了拍巴掌,小丝、老刀子、龚天龙等人便推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护士走了出来。

蒙克指了指那女护士,感叹道:“她是你的得力助手,也是你的暗恋者,没说错吧!她跟斯青凤一样,向来对你是言听计从。老实说,没有她的帮助,你和斯青凤的杀人计划就不可能进行得那么顺利!可是,也恰恰是这个‘顺利,让我脑洞大开,意识到女鬼背后肯定不止一个人在帮她。遗憾的是,一旦将女鬼和斯青凤联系在一起,就不难猜到暗中相帮的人是谁!灵堂之中想毒死楼丽莎的,以及将我推入黄浦江中的,应该就是这位漂亮的护士小姐,对不对?”

女护士没有争辩,黯然地垂下了头。

慕容雪见大势已去,猛地掏出手枪,正要射击时,小丝手中的枪早响了,慕容雪手中的枪“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老刀子冲上去,朝慕容雪举起了钢刀,却被蒙克阻止了。

龚天龙飞奔上前,将慕容雪淌着污血的手给铐上。

慕容雪被带走时,一脸的不服气,他确实低估了眼前这个年轻的侦探,也太高估了自己作为一个神经科专家的实力。他甚至很后悔,一开始就应该除掉蒙克的,可他一直在犯一个错误,比如在灵堂里使用迷幻药,就是想让蒙克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产生错误的判断,把怀疑目标锁定在楼丽莎身上。他以为,只要达到了这个目的,然后再让楼丽莎“畏罪自杀”,就大功告成了!可惜,这一切,都在蒙克的穷追猛打之下而失败。

慕容雪和她的漂亮女助理自然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也受到了应该受到的惩罚。

案情大白后,楼丽莎含着眼泪埋葬了斯小林一家。

在一个荒凉的旷野,一只乌鸦栖息在树枝头,发出悲凉的鸣叫。楼丽莎站在一處高坡上,一阵冷风吹来,黑色的裙裾迎风飘动着,俨然一朵黑色的云。她是一个很有丰韵的姑娘,看上去亭亭玉立,光彩照人,她的身体在黑色的衣裙里面,不停地起伏着,她有些苍白的脸,有着一种清高与忧郁。

蒙克来送楼丽莎,她没有扭过脸来,目光落在苍茫的远方,似乎是在看远处的云。

她告诉蒙克,她马上就要动身重返楼兰古城,去完成干爹希望她完成的事业。

她甚至勇敢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不管你是谁,是真蒙克也好,是小厨师也罢,总之,这些日子经历的一切,让我忽然好想留在上海,留在你身边……只是……”

蒙克呆住了,怔怔地看着她。

楼丽莎不再说什么,自顾自地走了。她将眼中涌出来的泪水交给了山风,并没有伸手去擦。

风变大了,她的黑发黑裙在风中飘飞,一朵青黑色的云带着她美好的灵魂越飘越远。

蒙克忽然觉得,她真的好像一个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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