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真实故事全集:大荒旧闻录与狼记

蛮荒真实故事全集:大荒旧闻录与狼记(1)

大荒旧闻录·与狼记关文杰

小时候很爱看电影,每逢上映什么新电影都会想办法弄张票一饱眼福。和平里第五俱乐部,第四俱乐部不说了,就是城里的大华、红星、东城工人文化宫,远到红塔礼堂,北展剧场等影院,也是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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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看电影,我每次还要买本《电影介绍》攒起来,把薄薄的32开的小书钉上,当资料收藏起来,没事就会翻翻。《大众电影》更别说了,几乎每期不落。那时候我最喜欢的影星就是仲星火、王心刚,个个都是坚毅、刚强、真诚,不像如今的小鲜肉。

可自从到北大荒后,看电影就成了件奢侈的事。偶尔团部放映队来了,也就是《地道战》、《地雷战》、《列宁在十月》这样老掉牙的片子。像“过了半点钟,又过了半点钟”“他已经不发烧了”“你家有地道?”这样的台词,都成了我们开玩笑的专用语了,到现在还记得。

北大荒冬夜漫长无聊,不到四点天就黑透了,十七八岁的小伙子一溜二十几个躺在大炕上没事干,少不了来几句电影台词插科打诨。带着浓烈东北味的那句“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几乎成了我们安抚饥饿肚子的常用语了。

蛮荒真实故事全集:大荒旧闻录与狼记(3)

那年春节前的一天,我和几个知青到团部拉粮。我是上士,忙着办手续、交支票、验货、数数装车,刚装完车天就黑了,看看表也就四点多一点。

暮色中,尤特突突地冒着黑烟驶出加工厂,路过团俱乐部时,我忽然看到俱乐部门口有一张电影海报。跳下车一看,是“大房子”——十六团俱乐部的俗称——的电影海报,今晚上映朝鲜电影《南江村的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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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新片子,虽说是朝鲜电影,但那也是外国片呀。我立马来了精神,挤上前去就要买票。

“你们要看电影,车可不能等呀。”尤特司机喜喜是个哈尔滨青年,很原则地说道。也是,一车人呢一车粮呢,不可能为几个看电影的等俩小时。

听了喜喜的话有点不高兴,心想大家一起看完电影再回连多好啊。觉得喜喜不通人情。其实人家喜喜也是职责所造。车停在路边粮食丢了怎么办?回去都是二半夜了,路上出点啥事怎么办?这一车跟车的人晚饭怎么办?……

很多年后,喜喜已经是阿城最大的洗浴餐饮住宿中心的老板的老太爷的时候,我和他泡在温泉里还说到那晚的事,才知道喜喜毕竟比我大几岁,考虑问题就是周到。

一听这话我还真犹豫了,连队离团部有四十里地,如果尤特不肯等我们,那就意味着看完电影,我要在雪地里步行几个小时才能回到连队,这可是零下三十多度的夜里呀。

一起准备买票的有人打了退堂鼓,回到车上准备回去了。但是外国电影的诱惑还是让我和另一个战友小五,战胜了长途和寒冷带来的恐惧,决定留下来看电影。那时候这可比现在的美国大片有吸引力啊。

看着尤特冒着黑烟卷着雪花消失在夜色中,我和小五跑到山乡食堂买了碗大碴子饭吃了起来。

山乡食堂是我们团部唯一的盈利性的饭店,正对着火车站。饭菜的质量不说了,就这地理位置也是没的说了。山乡食堂的大厨老杨头,是从我们八连食堂调来的,上士来吃饭那自然是满招待。

老杨头原来是国军第十一战区司令长官的私人厨子,后来在北京饭店任业务主任。也不知道咋地鬼使神差地贪污了四百万元(旧币,合人民币四百块钱),被判劳改。虽然已经刑满释放了,但正赶上文革到处闹哄哄的,北京方面也没有接收单位,又赶上林副主席一号通令,进入战备状态,一时无处安置,就只好发配在我们连监视居住了。

老杨头既然是北京饭店的大厨,那肯定不是买来的文凭,手艺那是没的说了。他在我手下干了两年,寻常的土豆萝卜大头菜,在他手里,都能变出比较可口的菜肴。

团部筹划开办山乡食堂,就在火车站对面,也是搞活经济的一个尝试吧,就把他给弄来了,可见他的名气那可不是吹的。他调走的时候我是不愿意的,可我只是个小小的上士,无法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杨头调走,顺便还把我的炊事班长也带到团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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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次到新华办事,都会到山乡食堂用餐,不仅因为老杨头在,更可以顺便看看老班长,那可是我的老大姐啊。

第一次在山乡食堂吃饭,五毛钱来了个焦遛肉段,别说还真是高手,一大盘子,呗香。那几乎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溜肉段了。班长还给我加了个菜,黄焖鸡,也没收钱。

这天,我和小五仍然要了焦熘肉段、锅包肉、摊黄菜什么的,甚至还要了瓶啤酒,这在那个时候可是有点奢侈了。既然看电影吗,那就是过节呢,吃点好的应该,也算有个仪式感。

天已经黑透了。我和小五顶着北风赶到俱乐部时,那里已是人山人海。好在有把子力气,拼命挤进人群,我俩终于在窗台上坐稳了位置。

焦急的等待中,电影总算开演了,闹哄哄的俱乐部也安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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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一段《新闻简报》,这是那个时代的标配,放映正片时总会放映一两个新闻简报,算是白饶的。那时候没有电视,报纸也很少,能看到《新闻简报》,我甚至觉得很好看,起码能让我看到世界是啥样的。

从那时候开始吧,我就觉得当个新闻电影纪录片的记者,该是件多美的事,见多识广,也许还能吃香的喝辣的。很多年后认识了雨虹,她就是新影厂的,让我好一顿羡慕。可是没风光几天,她们厂被人兼并了,从此再也看不到那个令人激奋的“新影”的片头了。

这是后话。

尽管《新闻简报》对观众来说没啥意义,但是,对于我们这些常年战斗在田间地头的知青来说,看《新闻简报》也是很开眼的。

还记得那天看的《新闻简报》,其中一条新闻是《西哈努克参观大寨》。说的啥记不住了,不过是七沟八梁一面坡的改造怎么艰苦,红宝书怎么发挥作用什么的,就记得努克见谁都是双手合十,笑容满面;宾努对哪个人都很友好,看见什么都点头,一派祥和。后来才知道宾努是有帕金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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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是广东东莞发明了插秧机,比人工插秧快了许多倍。那时候还没有深圳一说,所以东莞对于我这个远在东北边陲的兵团战士来说,那就是天边的事。只是后来老觉得我们好多科技产品推广太慢,大约就是“产学研”不接轨,七零年的新闻片介绍的插秧机,直到几十年后十六团种水稻的时候,用的也不是那个机型。

终于,正片开始了。

《南江村的妇女》是朝鲜故事片,虽说远没有《摘平果的时候》、《卖花姑娘》、《看不见的战线》等朝鲜电影有名,但毕竟与看了一百多遍的地道战啥相比,还是令人耳目一新呀,我们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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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的情节到现在已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演到南江村的妇女们跳进江里,把准备结婚用的布匹结成缆绳帮助朝鲜人民军过江的画面时,影院里响起了一片啜泣声。当时我的眼泪也是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那是一个容易被感动的年代,如我一样的青年,极易被英雄主义的东西感动得一塌糊涂。殊不知,那时候我们自己也正在演绎着一场无比悲壮、无比惨烈、无比豪情激荡的历史剧。

电影落幕了,挤出热烘烘的俱乐部,一头撞进冰冷的夜色里,西北风顶得我连打了几个寒战。气管仿佛一下子被冻住了,眼睫毛像被刷了胶水,老往一块沾,很快皮帽子和大衣领子上都结满了霜花。

漆黑的夜空,银色的雪地,整个世界仿佛都冻得凝固了。除了北风紧一阵缓一阵的吼叫,回荡在静夜里的只有我和小五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足音。

这时我是真正理解了“月黑风高”的含义。不过,借着被《南江村的妇女》煽起的热情,我俩倒也不觉得害怕。特别是小五是个对环境适应能力很强的人。

小五和我是同学,他家孩子比较多,小五又小。那时候每次到他家找他一起上学的时候,他妈妈都会嘱咐几句,让我帮助小五,其实小五比我能干。每次下乡劳动,我对周边农村环境还觉得很陌生的时候,小五已经开始打鸟逗狗摘黄瓜地应付裕如了。

那年去通县翟里五墩儿参加三夏劳动,进村没多久,我还在观察老乡家的破房子是否会塌了,我会不会就此葬身破房,路边树上的虫子会不会掉到自己身上担心的时候,人家小五已经把村里的七八条大狗小狗笼络到一起,进出都跟着他了。村里那棵树上鸟窝多,都是什么鸟,小五已经心里有数了。

上火车奔赴北大荒那天,他老妈站在车窗旁,举着一盒冰棍递给过来,哭着嘱咐我,到东北一定多照顾小五。说实在的,小五用不着谁照顾,他的适应能力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这一点回城后表现得尤为突出。

我们单位有一阵子办公用房改造,临时在外租房办公,正好租的就是小五工厂的房子,吃饭时在食堂常能碰到他。那时候你看小五,有点左右逢源的感觉,哪个工友都和他很好,不论男女,勾肩搭背的显得那么亲。

记不得是几点了,我俩走出约二十多里地了,已经累得不行了,呼出的哈气在眼前结了厚厚的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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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筋疲力尽,我们走过了十连,远远地能看到九连的灯光了,那里距我们八连还有十里地。平时这点路倒也不在话下,可这是半夜,这是大雪地,还穿着棉大衣,加上精神有点紧张,人就感觉很累。

我俩不敢停下来,听说在寒冷的冬天,人走出汗了要是一下子停下来,会要了小命的。于是我俩只能继续赶路,我俩累得话也不想说,唯有脚下踩雪的声音,咯吱咯吱地充斥着耳鼓。

就在我们呼哧呼哧赶路的时候,我忽然感到后脖梗子发凉,伸手紧了紧围巾,发凉的感觉还在。下意识地感到后边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们。我们不时地回头张望,也没发现什么。

我俩继续前进,但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俩周围时隐时现。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我和小五对视了一下,慢慢地蹲了下去,借着雪地与夜空的反光试图发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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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我俩的预感没错,白色的地平线与墨色的夜空间,发现了一个黑影蹲在路的中间。两个眼睛闪着绿光,像鬼火似的,一明一暗地晃动着。

“狼!”我俩几乎同时跳了起来,大叫着撒丫子狂奔起来。

不知道跑了多远,心脏都要从胸脯里跳出来了,嗓子眼像用浓盐水腌过似的呴得难受,我们不得不停下来哈着腰喘着粗气。回头再看,那狼还像刚才一样,蹲在路中间,只是离我们更近了,几乎能看到它摇晃的尾巴。

看着那瘆人绿光,我脑袋都大了。我和小五跑到路边撅了根大树杈当武器,边挥舞着边前进。估计那狼不是很饿,也许还想拿我们寻开心,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不离开也不进攻。

为了节省体力,我和小五轮流挥舞木棍吓唬那狼。汗水一阵冷一阵热,衬衣都湿透了。耳朵里除了咚咚的心跳声,就只能听见大衣下摆扫动路边枯草的声音。

狼,也许看到我们俩折腾得差不多了,也看透了我们挥舞的棒子没什么威慑力,它开始无所顾忌地逼上来,离我们俩的距离已经不到十米了。估计它还在寻找时间,各个击破。我和小五哪个是它的腹中物,估计只是时间问题了。

那时候年轻,长年的体力劳动毕竟强壮了我们的筋骨,害怕不假,但要是到了最危险的时侯,我俩还是有体力一搏的。

蛮荒真实故事全集:大荒旧闻录与狼记(11)

狼很狡猾,它在观察,在小心翼翼地寻找机会。我和小五且战且退,一心指望在到连队之前不要与狼发生冲突。

终于,我们能看到连队的灯光了,那是我们连营区最南边的建筑——大食堂。那狼大概也感觉到已经接近了人类的地盘,再不发起攻击就没机会了,于是,它一会左一会右地加快了脚步。

在冰冷的冬夜里,似乎能闻到狼身上的腥膻味了,我的血冲上了脑袋,心跳声敲鼓般在我耳畔响起。木棍的挥舞已经没有效果了,狼也不在乎我们的大呼小叫,泛着绿光的双眼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狼来啦!狼来啦!……”

就在我正琢磨找机会做最后冲刺的时候,小五撕心裂肺地叫声吓了我一大跳。也许是神经绷到了极限,也许是心理已经崩溃,小五扔下手中的树棍,嚎叫着冲向食堂。他变了调的声音冲破了北大荒宁静的夜空,在八连的夜空久久徘徊,让人胆战心惊。

食堂里吃夜班饭的人冲出了大门,敞开的大门射出刺眼的灯光。我们得救了。

事后当地的老人说:“你们很幸运,走的是大路,碰到的是孤狼。要是在小路碰上群狼,那就凶多吉少了。”

蛮荒真实故事全集:大荒旧闻录与狼记(12)

几十年过去了,那晚电影的情节早已模糊不清,但寒夜里与狼共舞的经历,却令我至今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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