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燕侠和老沈聊戏（荀慧生给鼓师救场）

演员因故（如突然患病）不能登台，由他人代演，梨园界的行话叫“救场”。

1951年首都的京剧老艺人为支援抗美援朝筹集资金购买飞机而举办了多场演出，这些老艺人早已离开舞台多年，他们的爱国热情和精湛的艺术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其中10月26日那场演出，压轴戏为谭小培和萧长华唱《当锏卖马》，不想谭小培演出前突然患病不能登台，于是其子谭富英代演，完成了任务。谭富英为募捐替父救场也成了梨园一段佳话。

说到“救场”也是有讲究的，像谭富英为谭小培救场，谭富英是四大须生之一，名气超过其父，因此由他来救场，观众毫无意见，甚至庆幸有机会听到谭富英和萧长华的《卖马》十分难得。根据行内规矩，有些场可以救，而有些场不是别人随便能救的。1956年底北京京剧团在天桥剧场举行三场建团纪念演出，马谭裘三大头牌联袂演出。三场的戏码是：第一天，《枣阳山》《十道本》 第二天是《潘杨恨》，第三天是《群英会 借东风》。马连良前两天都唱了，结果第三天腰疾又犯了上不了台，只能“回戏”，第三场演出也就泡汤了。《群英会 借东风》是马派名剧，观众听的就是马连良，所以马连良的这个场谁也救不了，只能“回戏”。

北京京剧团的《赵氏孤儿》，虽然由马谭张裘四大头牌合作演出，但四个角色份量不同，实际上第一主角是马连良扮演的程婴，所以谭富英因病请假时可由高宝贤代演；裘盛戎不能演出时，魏绛一角可由郝庆海顶上；而唯独马连良则无人替代。《秦香莲》里包拯虽是第二主角，但这出戏马谭张都能换人，如马盛龙替马连良演王延龄、马长礼替谭富英演陈世美、李毓芳替张君秋演秦香莲，但就是扮演包拯的裘盛戎不能换。如果裘病了，就只能换戏，改唱《赵氏孤儿》。这里就是换人的讲究，这也反映了观众心理上能够接受的程度。

中国京剧院的李少春被称为“李神仙”，唱念做打无一不精，特别是《野猪林》《响马传》享誉国内外。但遗憾的是，李少春身体经常欠佳，嗓子也容易失音，有一年为接待苏联贵宾准备演出《野猪林》，这可是代表了国家水平。不巧的是李少春身体欠佳不能登台。怎么办？戏码不能改，却要选一位与李同等功力的艺术家救场，扮演林冲。最终选择了天津的厉慧良，急调他进京赶排此戏。厉技艺精湛、文武双全，最终圆满完成了任务。厉慧良这个大武生在京的名声大振。

李少春不仅排戏演戏繁重，而且出国任务也多，鉴于他身体不稳定状况，为确保不耽误演出，周总理指示由专人做李少春的替身，随时准备救场，这个人就是王鸣仲。王鸣仲武功极好，善演猴戏，也有嗓子，《野猪林》也能拿下来。五几年，剧院要派王去支援大西北，周总理闻知后说，王鸣仲不能动，他的任务是随时准备救李少春的场。

李少春是有专门的救场替补人员，而中国京剧院还有一位专门救场的“戏包袱”李洪春。李洪春是著名的红生艺术家，加入中国京剧院后，因当时禁演关公戏，所以他被分配演二路老生。剧院排《三打祝家庄》时，李洪春并没有演出任务，但演出期间却临时赶了四个角色。一天，剧务突然找到李洪春说，“扮演孙立的演员上不了啦，您来个孙立吧。”李洪春说，“我不会，这出戏也没我什么事。”剧务说，“您不是看着排的吗？”结果，李和同场演员临时对戏，对一场演一场，給对付下来。不久，钟离老人扮演者生病，于是他和石秀扮演者张云溪重新设计身段，创造了一个新的人物形象。一次，林冲扮演者病了，李洪春又赶了个林冲。还有一次，剧务找到李洪春求他救场扮个木匠，李从家里出来坐在三轮车上边看本子边琢磨戏怎么演，到了剧场，已经开戏了，他匆忙扮上戏，总算没耽误。李洪春在其回忆录《京剧长谈》里调侃说，这出戏一次没排过，可倒演了四个角色。

萧长华老先生解放后也有一次“救场”的经历。那是1958年中国戏曲学校老教师为勤工俭学筹募基金的一场演出，戏码是《群英会 借东风》，广告贴出后反应平平，票出售的不理想，这将影响募捐的效果。大家很着急，这时萧老先生挺身而出，自告奋勇演蒋干一角。萧老先生久不露演，消息传出，观众惊喜纷纷购票，结果挽回了业绩。萧长华这个特殊“救场”在梨园界也传为佳话。

梨园界还流传荀慧生帮助鼓师救场的故事。有一年荀慧生剧团去外地巡回演出，荀慧生贴出拿手好戏《红娘》，荀慧生的鼓师刘耀曾突然脑病发作，昏迷不醒，而团内又无人替代。鼓师在乐队中起指挥的核心作用，鼓师若生病，而且无人接替救场，那只能回戏。荀慧生坚决不同意回戏，因为这是在山区演出，很多乡亲是赶几十里路赶来的，绝对不能让他们失望。最后还是荀先生拍板，让剧团乐队里一名学徒工小祁来打鼓。谁都知道，京剧的鼓师是音乐的指挥，他和琴师、演员三位一体，小祁怎能胜任？荀先生说：“让他听我的，再由孙志斌打小锣，提个醒。” 孙志斌是和荀先生合作多年的二路老生。就这样，荀先生在台上边演红娘，边低声念鼓点指挥小祁打鼓，最终圆满地完成了《红娘》的演出。卸装之后的荀先生显得比平常演出要累。散戏后老演员们说：“从有京戏那天，就没有鼓佬叫角儿指挥，而且能不洒汤漏水唱场大戏的，这大约是头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