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思想赏析(诗歌的解读)

《文心雕龙·知音》说:"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幽必显。"话虽如此,文之解读究竞是一个能动的过程,有读者知识、经验的限制,有观念、兴趣的影响,还有主观意图的参与,因而文之解读,有深契妙悟,也有附会曲解。唐诗本事记录唐人的解诗故事,反映上述解读中的复杂情形及唐人解读观念。要而言之,一是对亲证的强调,二是比兴的滥用。

一、亲证的强调

从根本上说,人只能在自己生活经验的范围内理解大千世界。人们自然可以从书本获得知识和经验,但对书本的理解归根结底仍以实际生活经验为基础。认识论的这一普遍规律同样适用于作为审美活动的诗歌解读。读者对诗歌的解读是建立在一定的社会生活经验和思想情感的基础上的,涉世愈深,思想情感愈丰厚,对诗歌的解读就愈全面、深入,所感也愈深切。反之则难以解读作品,或对诗意虽有所知觉,但察之不深,见之不切,与透彻之悟终隔一层。因此,唐人已经注意到读者的身世经历、所处境遇对诗歌解读的能动作用,唐诗本事中就有读者因身处特定情境而与诗歌产生共鸣的故事:

天宝末,玄宗尝乘月登勤政楼,命梨园弟子歌数阕。有唱李峤诗者云:"富贵荣华能几时?山川满目泪沾衣。不见只今汾水上,惟有年年秋雁飞。"时上春秋已高,问是谁诗,或对曰李峤,因凄然泣下,不终曲而起,曰:"李峤真才子也。"又明年,幸蜀,登白卫岭,览眺久之,又歌是词,复言"李峤真才子",不胜感叹。时高力士在侧,亦挥涕久之。(《本事诗·事感第二》)

惠洪对智觉诗的解读,经历了由一知半解之悟到透彻之悟的转变。初客车轮峰下,但得诗之物境,而未得其情境,所感也不深切。后自朱崖还琼山,身之所履、耳之所闻及情之所感与诗境契合,于是顿改前会,领悟新。惠洪认为,只有真正亲身体验诗之情境,才能透彻领悟诗之本意,知诗之妙。

对亲证的认识在明人那里也可找到例证。王世贞《艺苑卮言》卷三云:"实境诗于实境读之,哀乐便自百倍。东阳既废,夷然而已,送甥至江口,诵曹颜远'富贵他人合,贫贱亲戚离',泣数行下。余每览刘司空'岂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未尝不掩卷酸鼻也。"文之所举东晋殷浩事,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论云:"浩有感于曹颜远之诗,以素爱之不忍别,因而自伤,非怨之也。"揭示殷浩咏诗时的心理。《艺苑卮言》引此事,意在说明身处诗歌所写之境,读其诗而情感激荡,哀乐倍增。所谓"实境诗指描写实际生活,表现现实人情物理的诗歌。"于实境读之"即身处诗歌所写之境而咏其诗,即惠洪所谓"亲证其事"。如果说惠洪所谓"亲证"是强调对诗歌情境的领悟,那么,《艺苑卮言》所关注的则是体悟诗境基础上的情感共鸣。就此而言,后者之所揭示较唐诗本事之所表达更为接近。

诗歌思想赏析(诗歌的解读)(1)

就其发生机制而言,诗歌解读中的亲证可分为两种情况:一是闻诗而感,二是感而吟诗。前述玄宗感李峤诗、赵宣父感杜甫诗,乃闻诗而感。读者怀易感之心,闻诗而感兴。殷浩诵曹摅诗,乃感而吟诗之例。所谓感而吟诗",指读者有已感之心,盖心有所感,不觉自吟自诵。隋唐诗本事中也有这样的亲证故事:

唐玄宗自蜀回,夜阑登勤政楼,凭栏南望,烟云满目,上因自歌:"庭前琪树已堪攀,塞外征夫久未还。"盖卢恩道之词也。(《明皇杂录》补遗)中山刘公曰:"顷在夔州,少逢宾客。纵有停舟相访,不可久留而独吟曰:'巴人泪逐猿声落,蜀客舟从鸟道来。'"忽得京洛故人书题,对之零涕。(《云溪友议》卷中"中山诲")

诗歌思想赏析(诗歌的解读)(2)

玄宗歌卢思道诗,乃因烟云满目而念及征夫久戍。刘禹锡所咏"巴人"两句为其《松滋渡望峡中》诗句,此诗作于赴任夔州刺史途中。刘禹锡在夔州时,官况萧条,身处寂寞,不觉自吟旧作诗句。此类故事还有玄宗在南内时身受挟制、抑郁孤独而吟《傀儡》诗的故事。闻诗而感和感而吟诗虽然发生机制有异,但是诗意的证悟与情感的共鸣并无不同需要指出的是,亲证不仅包括情境的证悟,也包括物境的证实。前者偏于情感的共鸣,后者重在意象的认知。《鉴诫录》卷五、《北梦琐言》卷七均记载卢延让诗中意象多为人所亲见,因得称赏,属亲证之一体。此亲证"观念已开宋人"作诗正要写所见耳,不必过为奇险"诗论之先河后来还成为《红楼梦》中香菱证诗的因由

二、比兴的滥用

自《诗经》、《楚辞》确立比、兴的创作手法以后,历代诗人多以比、兴入诗。比、兴的广泛运用自然影响到诗歌解读,作者以比、兴为诗,读者也以比、兴解诗。这种因果关系有时也给解诗造成负面影响,这就是解诗者越来越产生一种解读疑心病,凡物皆疑为比、兴,遇事必推求至隐,于是穿凿附会,失诗本旨。

诗歌思想赏析(诗歌的解读)(3)

黄侃《文心雕龙札记》说:"若乃兴义深婉,不明诗人本所以作,而辄事探求,则穿凿之弊固将滋多于此矣。……是以解嗣宗之诗,则首首致讥禅代;笺杜陵之作,则篇篇系念朝廷。"并说:"近世有人解李商隐诗'虎过遥知痒',以为刺时政。解温庭筠《菩萨蛮》词,以为与《感士不遇赋》同旨。解《咏怀诗·天马出西北》,以为马乃晋姓。解《洛神赋》君王,以为即文帝。此皆所谓强作解事,离其本真者已"所论深切其弊。唐诗运用比、兴,或甚于前代。唐人撰写的诗格一类著作常专门讨论比、兴问题,如《金针诗格》中"诗有物象比"条,《南密旨》中"论篇目正理用"、"论总例物象"部分,《流类手鉴》中"物象流类"、"举诗类例"部分,《诗中旨格》中"物象例附"部分,《雅道机要》中"明物象"条。这些部分大多列举诗中常用为比兴的物象,并说明其所隐含的喻意。从诸篇列举情况看,此类物象已趋于定型,隐喻之义也相对固定。诗格一类著作在唐代是作为学诗者的教科书的,比兴问题所造成的思维定势不仅影响诗作者,对解诗者也必然产生影响,这种影响强化了解诗中的比兴疑心病导致大量穿凿附会的解诗。这些诗格中的"举诗类例"、"物象例附"等部分对诗句的解说多为穿凿附会之谈,也是这种影响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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