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圆玉润智圆行方(周建顺于细小处见精微)

有人统计过,全国叫刘伟的一共有286446个,相当于西北一个中等的县。也就是说,随便抓来一个叫刘伟的扔在人堆里,恐怕再要找见他,那你就去大海捞针吧!然而,这根针我还终于捞到了。就在这二十八万多人中,我除了知道有个说相声的刘伟外,大概就是他了。

他是一个画家。

他在西安话剧院工作,是剧院的美工。和他的相识是在进入新世纪的时候,那时,我给剧院写了一部纪实话剧叫《命断赣江》,写的是胡长清腐化堕落最后被枪毙的事。剧本写得怎样?我不敢说好。但是,出于它的题材特点和老百姓们的猎奇心理以及对腐败的痛恨,它居然演出了近200场。就在这当儿,我认识了他。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一天,在一个很平常的时间里,我来到了剧院书记的办公室聊天。就在这时候,他敲门而进,来给书记送画。书记是个谨小慎微的女同志,忙道:“这是院里的美工刘伟,善于国画人物。我爱他的画,特请他给我画了一幅。正好,咱们的作家也在这,一块看看。”说着,她和那个叫刘伟的一块打开了画轴。

我看到,那是一幅仕女图:一位女子独坐于黄花之中,乌发儿齐齐,云鬓儿蓬蓬,腰枝儿纤纤,长裙儿拖拖……那女子秀色可人,面目皎好,手执一卷,却凝目于花,且面带戚容。那画儿初看时也甚平常,并无一星特殊之处,我只是看到了画上几句留墨,方知是画的宋代大词家李易安居士:“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我是知道此三句诗的故事的,因而,便细细地欣赏并揣摩起来。慢慢地,我从很是细小的地方,看出了她的的确确就是李清照。戚容之中,她下颌微翘,隐约其中,是一股淡淡的傲骨之气。只有大才之女,才有如此的气质。即便是失意与愁苦之中,也是这般淡淡然,与那苦脸愁眉,不屑为伍。

正是这一缘故,我不由得多看了这位刘伟一眼。他中等偏高的个头,适中而丰润的身材;圆头大眼,浓眉阔鼻;白白净净,利利索索;穿着得体,举止可人;有些卷曲的长发紧贴在鬓角上,恍惚是一付头套戴在头上,嘴唇边自然地溢出一丝微笑,给人的感觉,他其实就是一个很有教养的旧式俄罗斯公爵。

我记得,当时我们并没有多聊,只是客气了几句,便散了,留在我脑海中的,只有那个下巴颏微微上翘李清照。

刘伟出生在一个多子女的家庭,行五,上有一兄三姊,下有一妹。刘伟喜画。和他的兄长有些关系。其兄少时,好临摹,时常在九宫格上为毛主席放大画像。画出来的像还真像,很是那么回事。刘伟看得入神,进而入迷,再而入港,直到入道。刘伟对画画入道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直到被著名美术大师张义潜收为门徒。

刘伟有个小名叫“”山杠”或者“三杠”。究竟是什么杠?他本人也说不清楚,总之是个什么杠。这个“杠”字,字典上有很多解释,但最基本的解释是“较粗的木棍”,进而引伸为“好跟人争辩的人”。一句话,就是性子比较硬,比较要强、执拗,俗称“杠头”。然而刘伟何以为杠呢?直到近来,我才了解了一点,他的确是个执着的人。联想起他小时候的一件事,我便完全相信了这一点。我听说他还在孩童时期,常常是蹲在厕所的茅坑沿上,仍用粉笔在地上作画。以至于画了擦,擦了画,任臭气薰着,直到两腿发麻,蹲在茅坑沿上站都站不起来。

刘伟成为张义潜大师弟子的时候,才刚刚十五岁,说句实话,还是个狗屁不通的大男孩。就画功而论,他只能是一个好涂鸭者,完全可以说,他还是一张白纸。但也正是这张白纸,可以画最新最美的图画。

当然,张义潜先生有许多弟子,其中不乏成为大家或取得成就者。譬如郭利杰先生,已经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画家,成为有名的画鸡大师。还有王权,他秉承了先生的衣钵,专攻历史人物。但我所见到的,唯一继承了张义潜大师最为擅长的历史人物和马的,却只有刘伟一人。他爱好的也只是画这两样,至少至今我所看到的刘伟的画,如《易安居士诗意》、《西施浣纱图》、《魏武述怀图》以及《王昭君》、《陶渊明》和连环画《金发小姑娘的故事》等(据我所知,张义潜先生最早也是画连环画的);再一个就是马,如刘伟的《风雪千里》、《早春二月》等。

我发现,刘伟的画,总给人有一些特殊的感受,如李清照微翘的下颌,陶渊明微戚的双眉以及王昭君驼背上平静恬淡的神情,这一切都和先生的《屈子行吟图》中屈原散乱的头发、《杜甫春望诗意》诗圣深沉的目光以及《苏武牧羊》中那回眸冷对的神情,有着千丝万缕的精神勾连。我以为,那就是这种于细小处见精微的精神。

和刘伟交谈中,他最多的是谈到一些张先生的独特的个性和关于张先生的创造性思维方面的问题。譬如,兵马俑刚出土的那年,张义潜先生领着学生们去参观。面对着雄伟和壮观,面对着新奇和惊讶,参观者拍照的拍照,速写的速写,问这问那,忙得不亦乐乎。只有张先生一言不发,良久观察着、思索着……

最后,先生问道:“为什么这些武士的发髻一律都是左绾呢?”原来先生认为,这是武士们为拔背负的大刀才有的设计,其目的是为避过居中的发髻被自己的刀误伤。众人皆惊,不能不佩服先生的细致的观察能力和思考能力。“注意细节,深究原因”,这是先生对弟子们的要求。先生是擅长创作的,观察和思考正是最精微的部分。如今,先生已辞世近十年了,但对于刘伟来说,这一点却是他不能忘怀的一点,也是最潜移默化之处。

其实,老师对学生最大的启发,不是生硬的照猫画虎,不是简单的临摹复制,而是潜移默化,是那种骨髓中的渗透。他要求学生们学什么,不以象为目的,那样只能成为一个画匠;他教导学生们学画要有“象外之象”,即形神兼备。刘伟至今津津乐道的仍是一些别人不曾说过的真经。如提倡他们多画“慢写”,而不是画概括性极强的“速写”;进行创作,即要有突破一般的构思。比如画主题为“同学”的题材,要突破大众化的构思,而是构图为两位同学工作在不同岗位上的一次邂逅,等等,等等。

刘伟在画技上师承义潜先生的不是一点点皮毛,而是精髓。这更得力于他与老师的耳鬓厮磨,以至于他的脾气、禀赋等等各方面都有相似之处。但有一点却是不一样,张先生好酒,但酒量却不行,一喝就醉。而刘伟虽不好酒,却可豪饮。

说到这点,我不由想起竹林七贤刘伶和张华的故事。那故事说:刘伶来到徐水,见一酒楼,酒旗高挑“润泉涌”三个大字。门上贴一副对联,上联:猛虎一杯山中醉;下联:龙饮两盏海底眠;横批:不醉三年不要钱。刘伶心想,好大的口气。于是走进酒店端起一碗一饮而尽,顿觉馨香无比,暗道好酒。喝干第二碗,只觉神清气爽。待痛饮三碗后竟有飘飘欲仙之感。霎时间,刘伶神思泉涌,向店家索来笔墨,在壁上一挥而就,写下千古名篇《酒德颂》。题罢便昏昏然睡去。过数日不醒,伶妻以为醉死,便埋。三年后,店家来讨酒钱。伶妻大怒:人都让你们醉死了,还敢来讨酒钱?你朝死人要去吧!店家来到刘伶坟前,请人扒开封土,却见刘伶面色红润,与三年前无异,且正发鼾声。少倾,只见刘伶坐起,伸个懒腰,连呼:好酒!好酒哇!好酒……

正好,刘伟是河北省徐水县人氏,而刘伶又姓刘,最后是终老徐水的。于是,我很怀疑刘伟是不是刘伶的后代。那天,刘伟陪几个陕北人喝酒。人都知道,陕北人都是酒酝子,以善饮而著称。结果,那一场酒天昏地暗,把陕北人撂到了,而刘伟却像没事一样,还保持着他那特有的俄罗斯公爵的风度。

说实话,我于绘画实是一窍不通,也评价不了什么。但说起创作和人的个性,还是能说几句切中要害的话的。我说,刘伟虽说已过知天命之年,也还暂时没有成就更大的气候。但我相信,他是得了义潜大师之髓的。只要他潜心向壁,发挥“杠头”精神,没准就是明天或后天……

珠圆玉润智圆行方(周建顺于细小处见精微)(1)

作者简介:

周建顺先生出身世家却命运坎坷,历经磨难却一直自强不息。为人正直,仗义疏财,在下乡期间曾自学中医为山民治病,回城后又以有限的能力资助贫困大学生。1972年开始文学创作,涉猎诗词、戏剧、影视、曲艺、民间文学等多方面,著作丰厚。尤其在戏剧、广播电视艺术创作方面造诣极深,在民间文学的搜集整理和研究方面,也有突出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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