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结局的玫瑰（最后的玫瑰）

1

一只机动船轰隆隆地驶破山水的寂寞，哞哞声、咩咩声响成一片，落日余晖中，受惊的牛犊与山羊在洈水两岸游走。

梅寒举目远望，红灰的西天，朵朵彩云，宛如尾尾金鱼，优哉优哉地游啊游。夕阳西下处，泰青山犹如《天方夜谭》中的乌木马，赫然在目。洈水似银蛇蜿蜒游弋，一头扎进“乌木马”的肚脐眼里。一道山泉从“乌木马”肚脐眼里流出，不过是涓涓细流。然而，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蕴大海者不拒细流，洈水流经洈洲，已成大江大河。

洈洲是梅寒的故乡。清华大学毕业后，梅寒赴美留学，而后在迪士尼总部工作，阔别故土近十年。国家主席访问美国，梅寒受到主席的亲切接见，并有缘结识了随主席出访的中国商界精英——华茂集团董事局主席高嵩。

2020年以一种魔幻的方式开场，猝不及防的新冠“黑天鹅”按下休止符：11000多家旅游公司倒闭，12000多家教育机构消失，50000多家餐馆关门，迪士尼停止支付10万员工工资……每只“黑天鹅”身后蹲着一头“灰犀牛”，两吨重的“灰犀牛”考验着人类的生存极限，传统企业遭遇生死劫。在外部环境急剧恶化、纺织服装重新洗牌双重压力下，洈水集团资金链断裂，其相对控股企业——楚州洈水服饰有限公司犹如坐过山车一般急转直下，跌入低谷。为拯救民族工业，激活休克鱼，楚州市政府诚邀华茂集团前往整合。

“整合”不是狼与羊的关系，而是公羊与母羊的关系。公司高层领导互访，已就“整合”达成初步协议。怎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华茂集团遭遇一头强悍的“豺狼”：远东财团北上楚州，意欲“抄底”，获取洈水集团最低廉的成本、最优质的资产以及最大的边际利益。

高嵩紧急召开华茂集团高层会议：由华茂投资公司出手，整体并购洈水集团，整合“一带一路”资源，打造旅游航空母舰。

该出手时就出手。为网罗国际人才，高嵩伸出巨掌，将梅寒从大洋彼岸“挖”了过来，出任华茂集团副总裁，执掌集团战略管理部帅印。

“嘀，嘀，嘀！”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梅寒手机屏幕上显示“梅芳”字样：“到了吗？还记得李仪吧？——洈水集团董事长。公司遇到了麻烦，她本已打算‘闭关’。听说你今晚回来，赶往洈洲渡口去接你了。我的事情就不用大哥操心了，明天来参加婚礼就行。”

梅寒回国还乡，肩负秘密使命。摆平远东财团，关键在李仪。

2

绚丽的霞光渐渐淡去。一棵古柳在渡口摇曳，似在欢迎游子归来。

一位身穿时尚休闲服的女子迎上来：“梅寒，还认识我吗？”

“穿得这么青春！”

“这是洈水服饰公司生产的。我们为阿迪达斯做OEM，借船出海。”李仪边说边拉开车门。

“奔驰”越野车沿旅游公路向新神洞方向奔驰。

洈水旅游公司门前，聚满了新新人类：一茬的豆蔻年华，一水的亮丽青春。今天是李仪的生日，旅游公司的导游和研学导师在新神洞为董事长举办生日化妆舞会。

前方不远处，倚天绝崖下露出一个幽深的洞口，洞中如巨蟒吐信一般，吐出诱人的灯光。——真是天下奇洞！大自然鬼斧神工：钟鼓厅，龙虎厅，王母瑶池，天宫舞台，几许空旷！玉柱，玉塔，玉树，玉幔，几许明目！石龙，石虎，石牛，石马，石鹰，石鹏，几许传神！

远处传来如梦似幻的曼妙乐曲。世外弦音绕洞壁，仙妃何处奏心曲？——新神宫歌舞城在召唤。

新神宫歌舞城高约四十米，舞台面积约两万平方米，属国内首创溶洞型歌舞城。相传炎帝神龙孙子灵恝与四个王妃曾在古老的舞池风情万种。神奇的洞中乐府是亿万年前地壳运动的产物，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更是现代文明与原始文化的有机融合。新神宫歌舞城配有货柜吧台、现代音响。游人们或开怀畅饮，或赏戏品曲，或轻舞飞扬，快活如仙。

二十余支彩烛，如彩衣少女，一齐扬起艳红纱巾，在印有“生日快乐”的乳白色大蛋糕上翩翩起舞。

李仪提议，请梅寒演奏钢琴曲。

动听的钢琴曲像洞顶的山泉，一滴一滴敲进石潭里。

岁月镌刻在老去的石壁上，惟有音乐永远年轻。

李仪脉脉地望着梅寒：“这支曲子好耳熟。”

“《夏日最后的玫瑰》。这是托马斯·穆尔根据《布莱尼的丛林》写的名曲，贝多芬加以改编，小时候我们看过的《英俊少年》……”

“我想起来了，日本电视剧《阿信》！小阿信被逃兵俊作相救，俊作用口琴吹奏了这支曲子。”

两人一同低声吟唱：

夏日里最后的玫瑰，

独自幽然开放。

她那些可爱的姐妹，

早已不在枝头上。

也没有一朵蓓蕾，

终日陪伴在她身旁；

去映照她的红晕，

一同叹息忧伤。

……

曲终人散。他们入住桃花岛。

梅寒掏出手机，助理发来洈水服饰停产，远东财团副总裁海燕、远东旅游公司总经理周青云入住洈水假日酒店，与洈水集团几位股东亲密接触。

3

醒来已是翌日。黎明，犹如端庄的女神，莅临梅寒窗口。

桃花岛半在云中，半在水中，朝晖中，一抹绯红。

对面，一个灿若桃花的女子走过来，——正是“桃花岛主”李仪。

“桃花岛如此迷人，凝聚了你不少心血。”

“旅游业是朝阳产业，是我们的主业。”

“华茂入主洈水，放弃第一大股东的位置，你当真甘心？”

“大哥亲自出面，小妹本应成全。多元化是梦境，也是陷阱，我准备另起炉灶，进军研学旅行新兴行业……”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他们的谈话，高嵩从香港打“特设”电话给梅寒：“北京时间上午九点，召开华茂集团网络视频会议，商榷新基建与洈水项目。”

九点差十分，梅寒进入华茂领袖群。高嵩在线，其“高原獒”图标活灵活现。

“高原獒”：应对新冠疫情，破解“珍珑棋局”，互联网技术是关键。“新基建”已经上升为国家战略，互联网技术是华茂的“千里眼”和“顺风耳”，我们拟投资100亿，推进华茂旅游项目，请大家发表意见。

营销副总裁“海上丝路”在广州质疑：华茂旅行电商平台跟销售系统尚未无缝对接，客户信息屏蔽掉了，旅游伴手礼库存两个亿。

设计副总裁“野鹤闲云”在上海打太极：社交电商与产品设计“相爱简单，相处太难”，我们期待与电商平台步入“蜜月期”。

生产副总裁“巴顿将军”在泉州发难：精益生产是企业竞争力之源，是开启制造业成功之门的金钥匙，华茂旅行电商平台与精益生产水火不容。

行政副总裁“文化苦旅”在北京挂出免战牌：精益生产与电商平台犹如“关公”战“秦琼”，相差四百年，打不到一块去。

梅寒以个性化网名“白衣骑士”化解硝烟：精益生产是“拉”式生产，华茂电商是“推”式生产；精益生产采用看板管理，华茂电商主推直播带货。如何促使华茂电商与精益生产珠联璧合，生产公司及职能部门需加强沟通并付诸艰苦的努力。

信息副总裁“虚拟先生”在杭州诉苦：华茂旅行S2B2C社交电商平台刚刚起步，相关部门思想不统一，有的部门负责人甚至放出话来，既然“虚拟先生”从虚拟世界中来，那就干脆把他“虚拟”掉得了。

“高原獒”：“新基建”是“一把手工程”，不少企业的首席信息官CIO和首席执行官CEO、首席财务官CFO一道成为企业最高决策的“三驾马车”。各生产公司、职能部门务必提高认识，执行“百分百”。下面请“白衣骑士”谈谈洈水项目进展情况。

“白衣骑士”：过去，楚州是兵家必争之地；如今，楚州是商家必争之地。有外资背景的远东财团敌意收购，自媒体称其为“门口的野蛮人”。第一大股东李仪愿意助华茂入主洈水集团，但有的股东意见不一，洈水集团是招“远东”，还是嫁“华茂”，仍然充满变数。

“高原獒”：资源整合是文化的生意，也是人脉的生意。如有必要，可以动用北京资源。

“文化苦旅”：我和“白衣骑士”已沟通，“老爷子”的人脉最管用。

“高原獒”：我以前从事纺织服装，与“老爷子”一道考察意大利，“老爷子”有家国情怀。请“白衣骑士”代我向“老爷子”问好，并代我为梅芳送份贺礼。

4

洈水集团旅游中学创办五年，已有较好的社会效益，校长张山与主任梅芳的爱情也已修成正果。按照洈洲习俗，梅寒随同接亲队伍将梅芳送往张山老家。

“砰！——”火铳敲响群山的皮鼓，震耳欲聋。

“噼噼啪啪……”鞭炮齐鸣，仿佛有一个世纪那样长久。

袒露肚脐的，光着屁股的，在村办小学的课桌板凳上磨坏了衣肘和裤裆的……所有这些小不点们，冒着硝烟跑过来，异口同声地唱：“新姑娘，咚咚锵，不给糖吃不漂亮。”

李仪在人群中找到梅寒：“温泉就在附近，洈水集团准备打造研学旅行基地，请你这位‘海归’号号脉。”

越野车沿旅游公路西行，洈水景点次第展现：“仙人岩”天涯兀立，“情侣峪”幽深僻静，“百兽园”旷野石趣，“火棘园”漫山红遍，“巴人遗址”斯人幽远……

温泉栖于洈河南岸莲花山脚。两股泉水从两枚泉眼汩汩涌出，热气腾腾。

来温泉沐浴的人，像草丛里的蘑菇，奇迹般冒出一大片。

杨柳告诉梅寒：“男人先洗，你快去吧。”

山里人粗犷，脱得赤条条的，喧哗声，嬉笑声，在山谷回荡。

夜幕降临，女人等得不耐烦了：“你们臭男人，得了软骨病，起不来啦？”

“大丈夫顶天立地！”

“女人头上顶着的，远不止于半边天。”

梅寒觉得好玩，加入舌战：“连女权运动发达的西方，也称他们的上帝为he，而不是she。”

李仪不甘示弱：“未来的人类将像蜜蜂一样生活，女人是蜂王，养尊处优；男人是雄蜂，地位低下。”

“男子汉高高在上！”

一个小丫头片子叫起来：“女人哪桩低了你们？”

“能尿得高吗？”

“哈哈！——”哄笑声在山谷回荡。

男人占了便宜，但是好景不长，“哈哈”笑声旋即变成“妈呀”叫声：土块如冰雹落下，女人动粗了！

“我的上衣呢？”

“你怎么穿我的裤衩！”

问询声，斥责声，土块击人声，碎石落水声，“母夜叉”哈哈大笑声，百千齐作。“大丈夫”不再“顶天立地”，鸡飞狗跳，抱头裸奔，直落得白茫茫温泉真干净。

女人就是不同，静悄悄地沐浴。梅寒仔细聆听，方听得几缕喘息声。那声音芳醇如玫瑰晨露，温馨似情人蜜语。梅寒忍不住探头伸颈，如牛郎偷窥仙女沐浴：月在中天，一池的丰乳肥臀……

“啪！”厚实的背被硬生生一击，梅寒回首，但见月光下的李仪水淋淋的，月影中玲珑剔透，露着玉骨冰肌，梅寒目眩神迷。

李仪催梅寒：“我们该回去了，或许能赶上最后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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