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不清位置（拎不清）

1

离下班还有半小时，廖倩在工位上一边对着小镜子描眉补妆，一边急不可待地数着下班倒计时，准备去赴男友的约。

男友在攒钱买房，之前都是约她在小馆子吃，今儿却破天荒订了市区一家非常高档的餐厅。廖倩激动不已，她怀疑男友要在今晚跟她求婚。

苦追一年，相恋两年，她等这一刻太久了。

然而她这边满心欢喜地幻想着男友手捧鲜花、单膝跪地的情景，那边朱广茂的电话却打来了，让她下班后带上新产品的样品去XX会所308号包厢找他，他要给其他老板看看。

廖倩心中一沉。听到他那充满暗示和挑逗的声音，她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想到他每每盯着自己的那色眯眯的眼神，以及那频频伸向自己的咸猪手，廖倩更是当场打了个冷颤。

就在上个月，他便借着送文件差点侵犯了她。

当时，他借着酒劲儿将她摁在沙发上，摸她、揉她、挤她，在她耳边呵气，说要送她个大房子。

别说，这要换一般的女人被这么大个老板狂轰滥炸这么久，或许早就经不住诱惑缴械投降了。就连廖倩当时也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心想，要是跟了他，是不是从此就能过上不一样的生活呢？

然而残存的理智叫醒了她，让她在最后一刻抽身，没让朱广茂得逞。

如今他故技重施，廖倩又怎么敢去呢？这要去了，动手动脚都是轻的，万一强迫她喝酒，再强行跟她发生关系……

廖倩不禁拧眉，要是没有男友，她大可以豁出去。可她有男友了，她不想对不起他。

何况今晚男友八成要跟自己求婚，他这么慢热腼腆的人，能主动一次多不容易啊！她说什么也不能错过这次的浪漫。

思来想去，她把目光放在了姚珊珊身上。

姚珊珊进公司半年了，身材一般，长相平平，脑瓜子还不好使，一副傻里吧唧的样儿。

说实话廖倩挺瞧不上她。但她却十分感激廖倩肯带自己，成天廖姐长廖姐短的，净爱说些“我知道全公司上下只有廖姐你才是真心对我好的。你又美又有本事，还不遗余力地教我，我一定要跟廖姐好好学习”的蠢话。

2

廖倩把人叫到跟前：“朱总让咱下班后给他送点样品，大家手头都有活儿，我下了班也还有事儿。你去呗，算加班，来回路费报销。”

“啊！”姚珊珊一脸惊恐：“我、我不敢！万一朱总问了什么我答不上来，可怎么办？”

廖倩看她这没出息的样儿就火大：“这有什么好怕的？看个样品而已。材质型号什么的不都写得明明白白么？实在有什么不清楚的你就记下来，回头我来解决。珊珊，不是我说你，你来公司这么久了，也该锻炼锻炼了。公司是凭业绩说话的，你这样老躲在我后面，怎么行呢？”

姚珊珊有些惭愧：“那……朱总人怎么样啊？凶不凶？”

“……不凶，挺好相处的。”廖倩心虚道，“咱们做业务的，甭管什么样的客户，不都得硬着头皮上嘛！今儿还有别的老板在，你就好好给人介绍介绍咱公司的产品，争取做点业绩，让那些瞧不起你的人好好看看！”

“嗯！”姚珊珊用力地点头。

半小时后，廖倩就在餐厅和男友一起享用起了烛光晚餐。

也不知道姚珊珊那边怎么样了。廖倩一边吃着一边想。

其实让姚珊珊代替她去送样品，是有她自己的考虑的。她虽然厌恶朱广茂对她的骚扰，却又不得不承认她靠朱广茂赚了不少提成。换别人去，她还真不放心，怕会被撬墙角。

姚珊珊是自己人，长得不如她，还傻里吧唧的，朱广茂应该瞧不上的。

就算他真喝多了，对姚珊珊有什么过分举动，姚珊珊应该也会反抗的。退一万讲，就算……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那也与她无关。姚珊珊是给公司办事儿，出了事儿那也是公司的责任。

廖倩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将注意力转移到男友身上。

此时，昏黄浪漫的灯光下，男友更显优雅帅气。清晰分明的轮廓、尖尖的下巴、高挺的鼻梁，妥妥的小说男主脸。这张脸她都看了快三年了，居然还没看够。

男友一边给她剥虾，一边柔声问：“好吃吗？好吃就多吃点。一会儿我有话要跟你说。”

廖倩的心猛烈地跳动了几下，脸也倏地红了。她清了清嗓子，正想说“其实你不必求婚，因为我做梦都想嫁给你”，就听到了一句让她如坠冰窟的话——“我们分手吧！”

3

那一刻，廖倩如遭电击。她怀疑自己听错了，让男友再说一遍。

男友很乖巧地重复了一遍，并且解释了原因——

当初廖倩追他的时候，正是他跟前女友因误会分开、情绪最糟糕的时候，所以才会稀里糊涂地答应她。然而这两年他从来没有真正快乐过。他觉得他俩性格相差太大了，根本不合适。只是因为廖倩对他实在太好了，他才一直不忍心提分手。可现在，前女友找他复合，连婚房都准备好了。

他思来想去，还是想跟前女友在一起。

“之前一直在攒钱买房子，所以省吃俭用，没送过你什么像样的礼物，连好点的餐厅都没来过。所以我今天找了这个餐厅，跟你好好吃顿饭，算是给咱俩的感情画上一个句号吧！”他说。

有长达数分钟，廖倩的脑子里都一片空白。待她回过神来，已经疯了一般哭着扑向了男友，自己都分不清那一刻她究竟是在哀求还是在唾骂，究竟是想挽留还是想杀了他。

她也不记得后来是怎么离开餐厅回到家的，只记得男友挨了她的巴掌后，哭着求她原谅，只记得回去的路上好几次险些被车撞到。

等她痛不欲生地回了家，手机响起。

以为是男友回心转意，赶忙掏出一看，是姚珊珊。失望透顶的她将手机扔到一边，冷漠地看着，无动于衷。

悲伤至此，她哪还顾得上别人的死活？

廖倩整晚没睡，第二天早晨肿着眼睛去公司。然而她刚迈进办公室，姚珊珊就蹿上来，一把将廖倩拽到一旁，红着眼睛哽咽道：“廖、廖姐，昨晚我、我被朱总……”

廖倩眼皮子轻轻一抬，只见姚珊珊额角和脖子上一块一块全是伤，嘴角都破了。

“我进了包厢，里面只有朱总一个人。他喝醉了，没说两句话就对我动手动脚。我想推开他，可他力气实在太大了，我根本推不动。”姚珊珊的泪水夺眶而出，“我想呼救，也被他捂住了嘴。他把我的衣服全撕破了……最后、最后我拿烟灰缸打伤了他的头，才跑掉的。

“呜呜……廖姐，你不是说朱总人挺好的嘛？他怎么这样啊？刚刚，他给我打电话，说他昨晚喝多认错人了，才会那样对我。廖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啊？要报警吗？可是，如果报警的话……”

4

“报警？”沉浸在失恋的巨大苦痛中的廖倩心底横生出一丝恶意，翻着白眼儿厌恶道，“人家也没怎么你，就喝多了碰你一下，你就要报警？你这么矫情，还干什么业务员？回家找个男人嫁了得了！”

“廖姐，你……”姚珊珊大为震惊。她简直不敢相信，害她差点被强暴的廖倩竟然说出这出这种话来。亏她还顾及朱广茂是她的客户才没有第一时间报警，而是想来问问她的意思。

她脸上脖子上这么多伤，连嘴角都被朱广茂啃破了，这些她都看不到吗？

她忽而想到昨晚她从包厢跑出来哭着给廖倩打了那么多电话，她竟一个都没接，难道她是故意的？难道说她早就知道朱广茂的为人，自己不敢去，才让她替她去遭受凌辱？

姚珊珊立于原地，通体生寒。

接下来的日子，廖倩都在苦痛中度过。

她不甘心，给前男友打电话，质问他良心何在，怎么能这么对自己。为了他，她放弃了多少好条件的追求者？她不嫌弃他工作不好，收入不稳定，买不起房子，陪他吃路边摊大排档，结果就是这么个下场？

她破口大骂：“是因为她有钱吗？条件比我好吗？我都没有为了钱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你他妈却为了钱甩了我，你不觉得你太无耻了吗？”

男友越解释，廖倩越崩溃：“你以为我找不到更好的吗？讨好我的男人一大堆，个个都比你强！咱们走着瞧！”

后面一段时间，朱广茂都没怎么联系廖倩，也没质问她那晚怎么换了别人去。

然而廖倩却开始后悔，后悔这三年来为前男友做的一切以及放弃的人或事。当初有赴任上海的机会，她放弃了。有富二代追求她，她拒绝了。她从一个热衷名牌的和美食的御姐，变成了到处找大牌平替和小馆子、大排档的经济适用女。

现在想起这桩桩件件，她痛心疾首。

早知那日她满心欢喜赴的是一场被甩的约，还不如去陪朱广茂。当小三又如何，卖身又如何，起码有得捞，总好过傻里吧唧爱上一个渣男什么也捞不着。

廖倩随即掏出手机打给朱广茂，然而朱广茂态度冷冷，说在忙。倒是那之后，姚珊珊像变了个人。不仅从头到脚名牌，化妆水平也高了一个档次。以前她终日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现在举手投足间透着自信与风情，气质大变。

当所有人都惊艳于姚珊珊的转变，慨叹人靠衣装马靠鞍时，唯有廖倩注意到姚珊珊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恶劣，有时甚至可以用嚣张来形容。

5

那日，廖倩让姚珊珊给一个客户打电话，挂断后才想起有个细节忘了提。

廖倩让她再打，姚珊珊拒绝了：“我已经给客户发过资料了，客户有眼睛，会看。电话里叽里呱啦人家也会烦的。你要不放心，自己打好了。我现在有自己的客户了，没以前那么闲了。”

廖倩冷不防挨了这一闷棍，气得不行：“你有客户？你哪儿来的客户？”

“哟，瞧你说的？我还不能有自己的客户了？不是廖姐你说的，咱们公司凭业绩说话吗？我以前傻不愣登的给你打下手，功劳算你的，我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再不找点客户，等着给公司当成吃闲饭的开了？”

廖倩被噎了个半死。

然而这只是个开端，往后姚珊珊处处找事儿，想着法子跟廖倩对着干。

廖倩在公司这些年竞争对手不少，但明面上公然挑衅、处处给她使绊子的，这还是头一个。

不久之后，廖倩就知道姚珊珊凭什么这么横了。原来那夜之后，她竟成功傍上了朱广茂，做了他的小三——那日被廖倩嘲讽“矫情”之后，姚珊珊像被解除封印后变身的小恶魔，她黑化了。与其窝窝囊囊被人瞧不起，被人当炮灰、当垫脚石、擦脚布，不如豁出去干票大的！

她算不上漂亮，但也不丑，好好化个妆捯饬捯饬，还是拿得出手的。

再说男人不就图个新鲜么？但凡有那么几分姿色的主动送上门，他们就没有不欣然接受的。

姚珊珊仅仅用了几天时间就把朱广茂拿下了。

她刚大学毕业，比廖倩这种工作了七八年的资深业务员更显稚嫩清纯。尤其在发现姚珊珊竟然是处女后，朱广茂更是如获至宝——其实是她耍了个小聪明，掐着大姨妈的时间点献身于他，以床上那一抹殷红成功骗过了朱广茂。

之后，姚珊珊利用朱广茂的人脉给自己拉来了客户，彻底跟廖倩干上了。

6

廖倩自然也慌了。

朱广茂现在对自己态度冷淡，一旦他后面把所有的订单都交给姚珊珊，那么她这么久以来的辛苦都白费了，收入也会随之锐减。

更重要的是，以后在姚珊珊面前再也抬不起头了。

廖倩简直想撞墙！这是什么苦逼命运啊！她为了渣男友得罪了一直惦记着自己的大客户，把曾经的跟班儿变成了自己的仇人，天天在公司跟自己作对。

廖倩不想坐以待毙。之前她有多厌恶朱广茂，现在就有多想把他抢回来，尤其在看到现在的姚珊珊穿金戴银一身大牌，就难受得不行，觉得那些原本就该是自己的。是自己瞧不上，才让姚珊珊捡了大便宜！

再想到当初朱广茂非礼自己时在她耳边呢喃的那句“送你个大房子”，心中更加无法平静……

这是多么可笑啊！当初廖倩为了男友，面对朱广茂的诱惑内心早已动摇却死守着不给。现在男友已成过去，姚珊珊抢占先机，她又生怕给不出去，怕朱广茂不要她。

好在像朱广茂这种臭男人向来都是来者不拒的，更何况还是曾经没吃上的那口肉呢？

那一夜过后，廖倩心里踏实了，她像霸总小说里写的“这一次我要把我失去的都拿回来”那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逼朱广茂做选择：“我和她之间你只能选一个！你是要我还是要她？要想跟我在一起，就离她远点，以后不准再给她订单！”

朱广茂心道：珊珊跟我的时候可是处女，比你清纯得多呢！

嘴上却哄道：“哎呀呀，她怎么能跟你比。那还不是因为你老不答应我，还拿她来搪塞我，才有的今天嘛！那就是个小丫头片子，你吃她什么醋啊！在我心里当然是你更重要啦！你俩可要和睦相处，别内讧哦！”

廖倩承认她被这个“和睦相处”恶心到了。妈的！真当自己是皇帝左拥右抱雨露均沾了。然而一想到这令人羞耻的局面是自己造成的，她又无话可说。

此刻的她，已经彻底沦为了和小三争宠的小四了。

7

就在廖倩以她认为的压倒性的优势全方位吊打姚珊珊时，命运再次给了廖倩致命一击——朱广茂的老婆闪亮登场了。是姚珊珊告的密。

本来她傍上朱广茂就是为了抢廖倩的客户以打击报复，顺带捞点实际的好处。却没想到廖倩为了反击，居然也出卖色相给了朱广茂，还要跟她争宠。

既然如此，那一局定乾坤，甩她个王炸吧！反正她也不想留在公司了。跟大婆告完了密，她就果断离开了公司，连离职手续都没办。

朱广茂的老婆接到匿名消息后就去酒店捉奸，结果成功将廖倩和朱广茂堵在床上。随后又闹到廖倩的公司，对廖倩二次出手。

朱广茂为了自保，说是廖倩主动勾引他的，为的是让他帮忙介绍客户。

全公司上下 一片哗然。而此时，距离廖倩被前男友甩掉仅仅过去了三个月。

三个月时间，命运便将曾经自信满满的她彻底摧毁。而她抠破头皮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儿了。

她醉酒后拨通了姚珊珊的电话，没想到对方竟然接了。

得知廖倩此刻处境的姚珊珊，似乎并没有想象中快乐，她说：“你明知道朱广茂是个什么人，明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却还是让我一个人去那种地方给他送样品。你自己不想被他玷污，就活该我被他玷污吗？不出你所料，我被他非礼了，可你知道后非但一点都不愧疚，还讥讽我矫情，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

“我也是后来听人说你被你男朋友甩了。那又怎么样？是我的错吗？犯得着对我那么大恶意吗？我承认，我当时恨死你了，所以我后来找了朱广茂。

“不过等我回过头来想想，与其说我是为了报复你找的朱广茂，还不如说是我自己动了歪心思，不想努力了。朱广茂给我道歉，说补偿我，给我介绍客户，我就心动了……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咱都别给自己找理由了。这世上就没有一个小三是被逼的。你我都一样，就别瞧不起谁了。”

姚珊珊挂断电话，廖倩陷入了无限的虚空中，仿佛整个世界就剩她一个，赤裸、空虚、寒冷、寂寞。

她的爱人，事业，名声，斗志，一夜之间，全没了。

也许姚珊珊说得没错，她本就不是个有原则的人。她的功利心、得失心太重。和前男友在一起时就很拧巴，既为有这样一个帅气男友感到骄傲，又常常在心里泛起一丝酸涩，不由自主地去想，如果找了个条件好的又当如何。

就连那次被朱广茂压在身下，她也曾一时意乱情迷，差点就放弃了抵抗。后来被男友甩掉，看着姚珊珊傍上朱广茂，她慌了，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抢，想把以前的损失全夺回来。好像那些本就属于她一样。

而她也似乎从未厌恶过那些东西，从未觉得污浊觉得脏，因为她本身就不是一个干净的人。

如此看来，她今日之下场，似乎也合情合理。

廖倩大笑，一阵冷风吹来，卷走了她眼里的泪，只在她脸颊上留下了两道浅浅的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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