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骞与匈奴女子的爱情故事(西域传说中的特殊国度)

张骞与匈奴女子的爱情故事(西域传说中的特殊国度)(1)

提要:无论是正史“四夷传”还是地理博物类小说所记载的西域地区,都存在着小人国与女儿国这样的特殊国度。小人国的传说既有西南地区僬侥国的史实依据,也深受小大之言等俳词传统的影响;女儿国的传说既有西藏地区东女国的现实投影,也反映了印度传说的流播与接受;西域地区的特殊性使得这些传说在此地汇聚。这些传说除了满足好奇心与求知欲以外,更潜隐着通过强调他族的异质性以凝聚本族的文化功能。

对殊方异域的认知是古代知识体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古代文献中主要见载于史书的“四夷传”和地理博物类小说中。这些记载大致包括三大内容:第一曰殊方,即由于辽远空间距离所形成的陌生地域;第二曰异民,即表现此一地域内人民形体、特性和习俗的怪异;第三曰奇物,即或出于真实、或出于想像的各地的奇异物产。在《中土传说对西域世界的重新构建》一文中,我们以西域枣的仙道化为例讨论了西域的物产成为仙境之物的转化过程,[2]接下去我们将以耳熟能详的小人国与女儿国为例,分析真实的历史如何发展为殊方异民的奇特传闻,而这些貌似荒诞不经的传闻又具有何种文化功能。

西域的小人国传说

与常态社会相比而言,小人国与女儿国均属于特殊国度。小人国是居民形体上的特殊,女儿国则是居民性别成分的特殊。对于这些特殊的国度,无论是官修正史还是神怪小说,都保持了持续不断的兴趣与热情,有着丰富的记载。

在中土古籍中,小人国往往称作僬侥国,又作周饶国,据袁珂说:“‘周饶’、‘焦侥’,并‘侏儒’之声转。”[3]在《山海经·海外南经》、《大荒东经》与《大荒南经》中都有记载,可见当时认为小人国是处于中国南方与东方境外,尚未与西域发生联系。《国语·鲁语》孔子答客问中提及西南地区一个身型异常矮小的民族——僬侥氏。其云:“僬侥氏长三尺,短之至也。”韦昭注曰:“僬侥,西南蛮之别名。”此一氏族与中土的交往甚早,据《今本竹书纪年》记载,尧帝二十九年春,“僬侥氏来朝,贡没羽。”[4]《淮南子·坠形》篇将“僬侥”作为西南方的代称,[5]可见它是西南少数民族中有代表性的部落。东汉时,僬侥夷与中土不断地有官方来往,频繁地出现在史书中。《后汉书》卷二《明帝纪》载,永平十七年(74年)春正月,“西南夷哀牢、儋耳、僬侥、槃木、白狼、动黏诸种,前后慕义贡献。”至安帝永初元年(107年),僬侥夷三千余人举种内附。《后汉书》卷五《安帝纪》载,“永初元年三月己卯,永昌徼外僬侥种夷贡献内属。”[6]此事乃是显示汉朝国威的盛事,马融所上《广成颂》专门提及:“纳僬侥之珍羽,受王母之白环。”[7]将此事与尧帝时四夷朝贡的政绩相提并论。东汉时永昌郡辖地为今云南大理及哀牢山以西,僬侥氏应该在此郡之外。此国的风俗情形后世文献有所提及,《通典》卷一八七《边防三·南蛮上》“焦侥国”条载:“其人长三尺,穴居,善游,鸟兽惧焉。其地草木冬落夏生。”这种生活方式与郭璞为《海外南经》中的“周饶国”作注时的叙述是一致的。看来,古人认为《海外南经》中的周饶国即是东汉时的僬侥夷,显然,这是一个身型矮小的少数民族,尚处于较低的社会发展阶段。

随着与西域交通的日渐频繁,人们对西域诸民族的接触越来越多,自然能够注意到白种人的体型普遍较为高大。《三国志》卷三○《魏书·乌丸鲜卑东夷传》裴注引《魏略·西戎传》曰:“车离国一名礼惟特,一名沛隶王,在天竺东南三千余里……人民男女皆长一丈八尺。”[8]《太平御览》卷三七七引《魏略》曰:“天竺国人皆长一丈八尺,车邻国男女皆长一丈八尺。”同卷引《外国图》曰:“大秦国人长一丈五尺,猿臂长胁,好骑骆驼。”又引辛氏《三秦记》曰:“敦煌西尽大秦……士人贤直,男女皆长一丈,端正。”尽管如此,人们却从不以“大人国”称呼西方诸国,相反,西域地区倒有小人国的记载,《三国志》卷三○《魏书·乌丸鲜卑东夷传》裴注引《魏略·西戎传》曰:

短人国在康居西北,男女皆长三尺,人众甚多,去奄蔡诸国甚远。康居长老传闻常有商度此国,去康居可万余里。

除康居之西的短人国外,大秦之南又有小人国。《史记·大宛列传》张守节《正义》引《括地志》云:

小人国在大秦南,人裁三尺,其耕稼之时,惧鹤所食,大秦卫助之,即焦侥国,其人穴居也。

而《史记》卷四七《孔子世家》张守节《正义》引《括地志》却曰:“在大秦国北也。”康居西北的短人国与大秦之南的小人国从地理位置上看不可能是一国。但如果说是在大秦国之北,那么两者就并不矛盾。[9]由于道里遥远,传闻异辞,古代地理载籍和正史“四夷传”中的方位里程往往会有差舛,所以,所谓短人国与小人国,不排除只是同一个传说的异文。

这个大秦之南的僬侥国,如果追溯来源的话,应该是出自《神异经》。在《神异经》的《西北荒经》中有身长仅一分的小人国:

西北荒中,有小人,长一分。其君朱衣玄冠,乘辂车马,引为威仪。居人遇其乘车,抓而食之,其味辛,终年不为物所咋。并识万物名字,又杀腹中三虫,三虫死,便可食仙药也。

而在《西南荒经》中,又有所谓鹄国:

西海之外有鹄国焉,男女皆长七寸。为人自然有礼,好经纶拜跪。其人皆寿三百岁。其行如飞,日行千里。百物不敢犯之,唯畏海鹄,过辄吞之,亦寿三百岁。此人在鹄腹中不死,而鹄一举千里。

在此条下面,有张华注:“陈章与齐桓公论小儿也。”所谓陈章与齐桓公论小儿,在《御览》卷三七八引《博物志》佚文中有记载:

齐桓公猎,得一鸣鹄,宰之,嗉中得一人,长三寸三分,著白圭之袍,带剑持刀,骂詈瞋目。后又得一折齿,方圆三尺。问群臣曰:“天下有此及小儿否?”陈章答曰:“昔秦胡充一举渡海,与齐鲁交战,折伤版齿;昔李子敖于鸣鹄嗉中游,长三寸三分。”[10]

陈章此人,最早出现于《韩非子·外储说·右下》中,后来演变为一个民间智慧人物,这段对话在句道兴《搜神记》中也有很大的发展。[11]类似这样极夸人物之大,或尽状人物之小的文字游戏在古典文学作品中很常见。这类文风源起于先秦之世,《庄子·逍遥游》中的“小大之辨”是其开端,以后有宋玉之《大言赋》与《小言赋》,属于所谓“俳词”,后世模仿者不绝。身高三寸三分,能在鹄嗉中游戏的李子敖乃是小人的典型代表,而西海之鹄国,应该是在此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想像。

在另一本著名的地理博物类小说《洞冥记》中,也有西域小人国的传说。需要说明的是,《洞冥记》中的殊方异国,大都没有记载方位,国名也不见于其他文献,这些国度基本出于虚构,相关记载不应该也不可能加以落实。但是,这些奇特的国名不会是向壁虚构,显然有一些汉译外语的依据,我们可以从这些音译国名中大致推测这些国度在作者想像中的方位。此书卷二载:

元鼎五年(前112年),郅支国贡马肝石百斤。常以水银养之,内玉柜中,金泥封其上。国人长四尺,惟饵此石而已。

正史“四夷传”中并无郅支国名,但郅支单于乃宣帝时匈奴五单于之一,后为陈汤所诛。这说明,这一想像中的国家其国名似来自于匈奴语的音译,至少在作者的想像中,这个居民仅长四尺的小人国是处于原匈奴控制地区的。此书卷三又载:

末多国献此草。此国人长四寸,织麟毛为布,以文石为床,人形虽小,而屋宇崇旷,织凤毛锦,以锦为帷幕也。

“末多”在梵语中是一个常用的名号。在印度教神话中有二十天神之说,其中虚空天之尊神名曰末度末多(Madhumatta),号金刚舜拏。《起世经》卷七《三十三天品第八之二》说是有天树名波利夜怛逻拘毗陀罗,“彼波利夜怛逻拘毗陀罗树下,有天子住,名曰末多。”与法藏、义净、宝思惟一起在西敏寺译经的僧人就名尸利末多(或作室利末多)。[12]因此,所谓末多国,其国名可能来源于梵语音译,它应该出自于《洞冥记》作者想像中的西方世界。同样的情况又见于卷二的勒毕国:

元封五年(前106年),勒毕国贡细鸟,以方尺之玉笼盛数百头,形如大蝇,状似鹦鹉,声闻数里之间,如黄鹄之音也……人长三寸,有翼,善言语戏笑,因名善语国。常群飞往日下自曝,身热乃归。饮丹露为浆。

这个勒毕国,不知所在何处,但“勒毕”一名来自于梵语的可能性很大,我们姑且也把它视作是西方之国。

西方地区除上述这些小人国之外,更有树生小儿之神话。据任昉《述异记》卷上载:

大食王国,在西海中。有一方石,石上多树干,赤叶青枝。上总生小儿,长六七寸,见人皆笑,动其手足,头著树枝。使摘一枝,小儿便死。[13]

这一传闻对后世文人虚构的神魔小说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西游记》中镇元大仙的人参果应该就是在此基础上产生的想像。

西域地区的女儿国

有关女儿国的传说,在全世界各地均有流传,且影响巨大。[14]这类传说产生的基础,应该是母权社会的存在。在古籍记载中,中土四夷几乎都有女儿国的存在,但相对而言传说内容较为丰富、流传比较广泛的应该数东洋、南洋与西域地区的女儿国。

西域地区的女儿国可分地处葱岭之南的东女国与大食西北的西女国。东女国自《宋书》、《魏书》开始,就史不绝书。《宋书》卷九六《吐谷浑传》载,吐谷浑于元嘉二十七年(450年)“献乌丸帽、女国金酒器、胡王金钏等物”[15]。这里的女国,应该就是东女国。关于此国的情况,《隋书》、《北史》、《旧唐书》、《新唐书》、《往五天竺国传》、《大唐西域记》、《释迦方志》等都有详细记载,这些史料对此国的风俗制度的记录大同小异,但对其疆域位置与地形的记载则分歧较大。《隋书》卷八三《西域传》“女国”条载:

女国,在葱岭之南,其国代以女为王。王姓苏毗,字末羯,在位二十年。女王之夫,号曰金聚,不知政事。国内丈夫唯以征伐为务。山上为城,方五六里,人有万家。王居九层之楼,侍女数百人,五日一听朝。复有小女王,共知国政……其俗贵妇人,轻丈夫,而性不妒忌……其女王死,国中则厚敛金钱,求死者族中之贤女二人,一为女王,次为小王。

另据本卷“附国”条可知,女国是在附国之西。《旧唐书》卷一九七《西南蛮传》“东女国”则云:

东女国,西羌之别种,以西海中复有女国,故称东女焉。俗以女为王。东与茂州、党项接,东南与雅州接,界隔罗女蛮及白狼夷。其境东西九日行,南北二十日行。有大小八十余城。其王所居名康延川,中有弱水南流,用牛皮为船以渡。户四万余众,胜兵万余人,散在山谷间。女王号为“宾就”。有女官,曰“高霸”,平议国事。在外官僚,并男夫为之。其王侍女数百人,五日一听政。

慧超西行时,曾记录一个国名为“苏跋那具怛罗国”的小国,《往五天竺国传》载:

又一月程过雪山,东有一小国。名苏跋那具怛罗(Suvarnagotra),属土蕃国所管。衣著共北天相似,言音即别,土地极寒也。

据玄奘说,此国即东女国。玄奘虽未亲至,但对此地也有相关记载,《大唐西域记》卷四云:

此国境(婆罗吸摩补罗国)北大雪山中有苏伐剌拏瞿呾罗国(唐言金氏)。出土黄金,故以名焉。东西长,南北狭,即东女国也。世以女称国,夫亦为王,不知政事,丈夫唯征伐田种而已。土宜宿麦,多畜羊马,气候寒烈,人性躁暴。东接吐蕃国,北接于阗国,西接三波诃国。

《释迦方志》卷上所记略同:

(婆罗吸摩补罗)国北大雪山有苏伐剌拏瞿呾罗国(言金氏也),出上黄金。[16]东西地长,即东女国。非印度摄,又即名大羊同国。东接土蕃,西接三波诃,北接于阗。

按《旧唐书》的说法,东女国东与茂州、党项接,东南与雅州接;而按《大唐西域记》和《释迦方志》的说法,东接吐(土)蕃,西接三波诃,北接于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如果这样,东女国的国境就包含了今日西藏全境。所以,山口瑞凤认为:《往五天竺国传》、《大唐西域记》和《释迦方志》所说的东女国与《旧唐书》所说的东女国并非一国。我们暂且把前者称为西部东女国,后者称为东部东女国。从地形上看西部东女国是东西长、南北短,而东部东女国是东西短、南北长。前者位于从葱岭南至于阗南可看到的Shań Shuń Stod地区;而后者位于小金川的Rabbrtan、bTsanIha等地区,这个地区称为Gyimcod(康延川),今日的金川由此得名。而《隋书》所载应该是西部东女国,其王名苏毗,实际上是将苏伐剌拏(Suvarńa)当作了gotra的意思。[17]东部东女国其国王名宾就,由此也可看出两国不是一国。如果说,西部东女国和东部东女国都是历史上实有的母权制国家的话,那么,西女国就是完全未经证实的传闻。

西女国的位置有三种说法,一是大食西北,据《旧唐书》卷一九八《西戎传》“大食”条载:“有女国,地处大食西北,相去三月行。”一是拂懔西南,《大唐西域记》卷一一:“拂懔国西南海岛有西女国。皆是女人略无男子。多诸珍货,附拂懔国。故拂懔王岁遣丈夫配焉。其俗产男皆不举也。”第三是波斯之西。《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四云:“女船泛海至波剌斯西……今西大女国是也。”虽然说法不同,但大致方位倒并不矛盾。只不过这个区域过于广大,难于确指其地。足立喜六认为是波斯湾上的港口尸罗夫(Siraf),此说并不为人信从。

东女国有男有女,被称之为女国只是由于女性执政,但西女国与正常的社会形态完全不同,这是一个纯女无夫的国度。西女国的形成,与狮子国即(今斯里兰卡)的开国传说有密切关系。对此,《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四有如下记载:南印度有女嫁往邻国,路逢师子王,强抢此女后,生育男女。后男孩携母、妹逃归故里,师子王愤恚出山,男女行人多被其害。男孩奉国王之令杀了他的父亲师子王,国王认为他对国虽有功,但杀父仍属悖逆,于是分两船送逐海中,任随漂流:

男船泛海至此宝渚,见丰奇玩,即便止住。后商人将家属采宝,复至其间。乃杀商人,留其妇女,如是产育子孙。经无量代,人众渐多,乃立君臣。以其远祖执杀师子,因为国称。女船泛海至波剌斯西,为鬼魅所得,生育群女。今西大女国是也。

此一纯女无夫的国度的生育方式在传闻中有矛盾,据玄奘说是“拂懔王岁遣丈夫配焉”,但据《通典》卷一九三《边防九·西戎五》“大秦“条引杜环《经行记》则说是“感水而生”。两种不同的说法分别渊源于中国与印度对女儿国生育方式的不同想像。按照中国的观念,女儿国的生育是感水而孕。据郭璞《山海经注》,女人国有一种特殊的池水,入水即可受孕,其云:“有黄池,妇人入浴,出即怀妊矣。若生男子,三岁辄死。”[18]《金楼子》卷五《志怪篇》云:“女国有横池水。妇人入浴,出则孕,若生男子,三年即死。”《太平御览》卷三九五引《外国图》云:“方江之上,暑湿。生男子,三年而死。有黄水,妇人入浴,出则乳矣。去九嶷二万四千里。”而印度传说中的女儿国是男女分居、定期交媾的。按照婆罗门的说法,在古印度,男女分居恒河两岸,女子在六七八月间接待男子四十日,是为太阳偏北天时最寒之日,女生子其夫则不复至。[19]所以,玄奘记载的西女国传说更多印度成分,而杜环虽亲历大食,却从未到过西女国,他对西女国的描述完全出之于我国对女儿国生育方式的传统观念。

就现代人类学的调查而言,并不存在所谓纯女无夫型国家,那么类似传说是如何产生的呢?我们看看东女国史实的演变即可知道。我们上文说过,在可信的史料中,无论是西部东女国还是东部东女国,都是有男有女,只不过是由女性执政而已,但这一史实在小说家手中,就发生了重要的演变,《梁四公记》是唐人记录殊方异域传闻的重要著作,此书借梁四公之口,对当时所知的六个女国做了一个总结,其中提到:“勃律山之西,有女国,方百里,山出台虺之水,女子浴之而有孕,其女国举国无夫。”[20]勃律山之西的女国,即我们上文谈及的西部东女国。这个慧超亲至的国度在小说家的口中成为了举国无夫、浴水而孕的纯女儿国。宋朝赵汝适《诸蕃志》卷上“女人国”对西女国的制度习俗的记载就较为信实,其云:

西海亦有女国。其地五男三女,以女为国王。妇人为吏职,男子为军士。女子贵,则多有侍男,男子不得有侍女。生子从母姓。

可见绝大部分所谓纯女无夫型国家,都是将母权国家的风俗制度曲解、夸大与渲染后形成的。

殊国传说蕴含的文化功能

从以上论述我们可以看出,真正意义上的小人国即僬侥氏,处于中国的西南地区即现今的云南;真正意义上的女儿国,无论是东部东女国还是西部东女国,都在今西藏地区,不属于西域。但是,在后来的传说中,这些特殊的国度均被附会到广义的西域,而且,其制度风俗远离了历史的真实而变得超乎寻常,这一现象与西域独特的地理位置以及在中土人士心目中的特殊印象分不开。从地理位置来看,西域处于各大文化汇聚的交通要冲,各国的传说都通过此地流播并被接受;西女国的传说正是印度传说东渐的产物。而从中土印象来说,西域地区一直是一个神秘奇特的地域,在这里一切都有可能发生,这种传统印象能够最大限度地激发起中土作者的想像力。由此,西域成为滋生神奇传说的肥沃土壤。

认识异域世界最主要的动力毫无疑问来自于与他族交往、联系的现实需要。不过,西域传闻中的这些特殊国度一直是未经证实的神话传说。对于这些从未涉足过的国度,无论是官修正史还是神怪小说,依然保持了持续不断的兴趣与热情,这显然不是交往联系的现实需要所能解释。这种热情的产生,除了纯粹的对陌生世界的好奇心理之外,也是因为相关传说具有潜隐的凝聚本族的功能。王明珂指出:强调他族的异质特点,有助于突显本族人群间的同质性与一体性。对域外之民不同社会形态和奇风异俗的关注与强调,有助于认清华夏社会的共同性。春秋至汉代出现或流行的许多作品,如《逸周书·王会》、《淮南子·坠形》、《山海经》,以及史书中的“四夷传”等等,都有强调他族的异质性,由刻画他族来凝聚“中国”的功能。[21]有关西域特殊国度的传闻,正是在无意识中承载起了对华夏社会的凝聚功能。

就文学而言,类似大人国、小人国、女儿国这样的特殊国度,从来都是文学作品中的重要题材内容。我国著名的长篇小说如《西游记》、《镜花缘》、《三宝太监西洋记》等都有对这些特殊国度的记叙描绘,这些记叙无论其整体想像还是具体细节,大多有古代传说的依据,这些传说为文学虚构提供了极为丰富的想像资源。鉴于篇幅有限,对此一问题,我们只能另文详论了。

注释

[1]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编号06BZW018)成果之一部分。

[2]王青、唐娜:《中土传说对西域世界的重新构建》,《西域研究》2007年第2期。

[3]袁珂:《山海经校注》,巴蜀书社,1993年,第243页。

[4]《艺文类聚》第11卷、《太平御览》第80卷引《帝王世纪》亦载:“尧时,僬侥氏来贡没羽。”

[5]其云“西南方曰僬侥,曰炎土。”高诱注曰:“僬侥人长三尺,衣冠带剑。”

[6]《后汉书》第86卷《西南夷列传》对此事亦有记载,其云:“永初元年,徼外僬侥种夷陆类等三千余口举种内附,献象牙、水牛、封牛。”

[7]《后汉书》第60卷上《马融传》,中华书局,1965年,第1967页。

[8]魏晋时文献中对身高的叙述似不能以寻常尺度推算,据《晋书》第3卷《武帝纪》,咸熙二年(265年)八月,有长人见于襄武,长三丈。据同书第106卷《石季龙载记》载,石季龙身高亦达一丈八尺。即便按照古尺,这样的身高亦属不可能。

[9]中华书局版《史记》的校点者认为“北”为误字,改为“南”,见《史记》,中华书局,1982年,第1911页。实际上,难以断定“南”是“北”非。

[10]《渊鉴类函》第256卷“人部十五”、《天中记》第21卷同引此条,惟《渊鉴类函》引文“胡充”作“胡克”;《广博物志》第25卷引此条作出《异苑》。

[11]参见拙作:《西域文化影响下的中古小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第319~320页。

[12]据《金光明最胜王经玄枢》第9卷“四天王护国品第十二”云“室利此云吉祥。室利末多此云吉祥慧。”

[13]大食王国乃唐、宋时期对阿拉伯帝国的专称,阿拉伯帝国形成于7世纪。而任昉乃南朝齐梁时人,主要生活于公元5世纪,所以此条材料不大可能是《述异记》原文。《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第142卷认为此书包含了中唐后的材料,“或后人杂采类书所引《述异记》,益以他书杂记,足成卷帙。”但即便如此,也能说明唐时有此类传闻。

[14]夏德(FriedrichHirth)、柔克义(WilliamW.Rockhill)在注释《诸蕃志》、亨利·玉耳(HenryYule)在注释《马可波罗游记》的相关章节时,都引用了大量的材料,指出世界范围内存在的类似传说,内容丰富,可参看。

[15]又见于《魏书》第101卷《吐谷浑传》。

[16]“上”当作“土”。

[17]见山口瑞凤:《东部女国与白兰——郎部落及章部落》,《东洋学报》第54卷第3册,1971年,第18~32页;《吐蕃国号与羊同位置考》,《国外藏学研究译文集》第六辑,西藏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24~25页。

[18]袁珂:《山海经校注》,第265页。

[19]参见沙海昂注;冯承钧译:《马可波罗行纪》,中华书局,2004年,第737~738页注文。

[20]李昉等:《太平广记》卷八一引,中华书局,1961年,第520~521页。

[21]可参见王明珂:《华夏边缘:历史记忆与民族认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第204页。

作者单位: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来源:《西域研究》2008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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