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上弯弯的一条河（一条河的幸福与忧伤）

一条河的幸福与忧伤

作者：徐斌 朗诵：鸿鹰

编辑：文海听涛艺术中心

得胜河每天都是新的。

河边遍植草木，是天然的氧吧。

我住在河边，每天到河边散步。我时而抬头看树，时而默默背书，时而扭扭脖颈，时而大声唱歌。

春节期间，南岸红梅绽放，三五成丛，如同红云，飘来飘去。那时，春寒料峭，人们都穿着羽绒衫，红梅霓裳羽衣，翩翩起舞。我因而想起歌曲《红梅赞》，想起名句“梅花香自苦寒来”，想起北京冬奥会的运动健儿。

玉兰花紧随其后，一树树或红或白的花蕾，像欧洲旧宫殿里的枝形吊灯，跳跃着熊熊火焰。几天之后，花朵完全绽放，走近一些，可以听见它们热情的歌唱。之后，它们会结出果实，奇形怪状。比及秋日，叭的一声，果荚炸开，从里面跳出红艳的果实，像个哪吒。

接着，油菜花开，流光溢彩；蚕豆花开，花如蝴蝶；迎春花开，如同柳条；蒲公英、红花杞木也都开花，仿佛赶赴花朝节的聚会。河堤之上，有很多不知名的野草，开出或蓝或白或黄的花，像春天的啦啦队，像赛场的蓝球宝贝。它们自带光芒，独自芬芳。

昨天，垂丝海棠的枝头，花蕾点点，如宋代的胭脂美人；今天呢，灿烂耀眼，犹如云锦匝地。海棠不仅美丽，而且年轻。我家门前，去年春天栽的黄桃，昨天只发几片叶子，今天呢，绽出五个花蕾，也是艳若胭脂。今年应该又有桃子吃了。柳条披拂，色泽金黄。走至树前细看，原来是开花了，长约寸许，像毛毛虫。昨天，红叶李花开几朵，今天，一树繁华，极像紫荆，因为盛开，白得刺眼。

满眼繁花，心情就好，写花的文章就多，但我知道写花是不讨好的事。文章还没完稿，花事已变，今天与昨天不一样，下午与上午都不同。这才真正明白了朱自清《春》里的句子：“桃树、杏树、梨树，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开满了花赶趟儿……”文中还说：“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着走着。”但他没说，春是一个小姑娘还是一群小姑娘。我觉得是一群小姑娘，她们撒开小脚丫，跑进春天。

春天的树叶也可观。有些常绿树，悄悄发出了新叶。桂花、杜英、石楠、香樟等等，新叶嫩红，老叶深红，或立于绿叶之上，或夹在绿叶之中，别有趣味。王维诗曰“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那落下的就是老叶。新陈代谢，是自然的规律。

除此以外，所有的树皮似润湿些，龙爪槐枝条已绿，桑树光滑的皮显得更加细腻。有些地方略显空旷，隐约可见被锯的树桩，那是前年发大水时，因长时期浸泡而被淹死的栾树、香樟；有些小坑，那是淹死被刨掉的体量略小的樱花、桂花、石榴、紫荆。我每每看到它们，会自然地想起一些已经离世的人。

行走河边，因为某种因缘，我把一些树木或者草本植物直接看作某些人的化身，就像读《红楼梦》时，时常寻找花与人物的对应：黛玉是芙蓉吗，宝钗是牡丹吗，湘云是海棠吗，探春是杏花吗，妙玉是梨花吗……反过来说，“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它们也是有感情的，俗语“人非草木熟能无情”，诗句“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皆因对于草木的不理解。

鸟声也是新的。喜鹊尾巴极长，像黑色的毛笔；它的背，在阳光下，闪着蓝色的光，腹部，像雪一样洁白；它的叫声像细叶，尖尖的，嫩嫩的，阳光温暖，它们在窝里待不住了，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叫声随着细枝颤动。灰喜鹊、八哥、水葫芦、白鹭、布谷鸟、燕子，有的立于枝头，有的浮于水面，异口同声，但我找不到乐队指挥在哪儿。

河边的新，不唯如此。

换句话说，得胜河像座奇异的迷宫，只要你来，每次都会有新的发现。

苦菜可食，荠菜可食，野蒿可食，苜蓿可食，枸杞头可食，马兰头可食。如果你是勤快的人，春天不用买蔬菜的。我有时蹲下来，掐苜蓿叶，清气四溢，碧绿养眼。它的家园，远在西亚，它的乔居，逾两千年，其味未变，其形未改。

河边有若干自然村，名字都很好听，有叫“花园”村，“白果”村，“三柳”村，“桃坞”村等，这也是我散步的区域。我沿着窄窄的水泥路穿过村庄，仿佛在花园、树林和果园穿行，扑面而来的风，带着草木的气息与芬芳。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笑容可掬，乡音可亲。

我读《和县标准地名录》，发现我县以花草树木为名的村庄，仅三个字的就有几十座，如枣林村、皂角村、菱湖村、竹科乔、万竹园、三棵松、桂花陈、桂花庄、枣林王、枣林岗、栗树芮、兰花巷、槐树凹、枇杷黄……家乡原是一座植物王国。

今早，我沿着得胜河旧河道散步，下意识地被双脚带到文昌塔跟前。这是明代兴建的七层六面宝塔，原为纪念文昌帝君，也可理解为纪念乡贤张籍张文昌。我来过无数次，为乡贤骄傲和自豪。走到塔后，无意间看见塔的二层窗台外侧，还有两块砖雕（以前以为塔上只有两块砖雕“步蟾踏斗”“吞霄接汉”，现在变成四块），风雨侵蚀，字迹漫漶以至脱落。我请教碑刻专家叶老师、诗人马老师等朋友，依他们的说法，一块当为“捧日依辰”，一块当为“拔地凌云”，或者“酌霞凌云”。这真是愉快地发现。

河边的新，最令我关注的，其实是人的活动。

这个春天不寻常，既有幸福，又有忧伤。

几把名叫“路亚”的渔竿，一次次被粗壮的胳膊抡起，那炸弹似的鱼钩，卟嗵落入河心。手持路亚的人，用力地拉动鱼线剐鱼，铜铃似的眼睛瞪着水面。他们放弃等待，不念“钓胜于鱼”，急于求成，幻想一夜暴富。或许，剐鱼已经成为当今社会的一个象征。疫情卷土重来，多点爆发。学生改上网课。高速公路封闭。出入必须报备。全员核酸检测，河边设立临时核检点，等待检测的人排起长队，戴着口罩，相隔一米。愿苍天保佑，人间无险，愿时光转换，病毒早散，愿健康常在，我们都平安……

原先安排好的讲座、座谈会暂停。节奏打乱。

遥望远方，更北的俄苏战争，销烟弥漫；东航飞机失事，132条鲜活的生命陨落。

南岸来了两位放蜂人，一百多只蜂箱，多如星辰的蜜蜂。放蜂人年近六旬，是对夫妻，年年来此，已十七年。他们逐花而居，酿造生活的甜。尽管诸事不顺，生活还得继续。

END

作者简介：

徐斌，安徽和县人，中学高级教师，省作协会员，省语言学会会员，和县文化研究会常务副会长。发表文学作品约一百万字，开过专栏，著有评论集《行走文字间》，人物传记《张籍传》，散文集《蔬菜物语》《蔬菜月令》《尖叫的农具》。《张籍传》获得太白文艺奖三等奖、安徽省社科联社科普及优秀读物奖。

朗诵者简介：

鸿鹰(朱红英)，安徽和县人。相信：文字有温度，声音有色彩。愿真情诠释，以心声唤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