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真的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整个世界都毛骨悚然

孙悟空真的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整个世界都毛骨悚然(1)

《西游记》里最爱哭的人,当然是唐僧。取经十四年,记载他掉泪就有四十七次。一遇困难或被妖怪抓走,长老的第一反应就是哭。也正常,毕竟他是取经天团里唯一的凡人,手无缚鸡之力。

然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爱哭鬼,竟是神通广大、顶天立地、降妖伏魔、能力突出的孙悟空。八戒和沙僧流泪的次数,加起来也就他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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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的泪腺是不是比人的更发达?不得而知。但具体到孙悟空身上,他的眼泪却经常都在决堤,既有默默悲泣,也有放声痛嚎。

一开始因为发现了水帘洞,又顺利地当上了猴王,孙悟空的心情是充满阳光的。但忽然有一天,不同凡响的猴脑考虑到生死大事问题,担心死后被阎王老子管束,于是就乐极生悲起来:

美猴王享乐天真,何期有三五百载。一日,与群猴喜宴之间,忽然忧恼,堕下泪来。(第一回)

一般人虑及生死,虽然也会忧心烦恼——但竟焦虑到潸然落泪的地步,可见孙悟空更加情感丰富、泪随心动。

因为要了却生死,所以孙悟空才独自漂洋过海、拜师学道。等到本领初成,却又在大众面前卖弄七十二变的能耐,也因此被菩提祖师放逐。学艺十年,突闻遣散,不由得孙悟空不悲从中来:

祖师道:“我也不罪你,但只是你去吧。”悟空闻此言,满眼堕泪道:“师父教我往哪里去?”(第二回)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这是孙悟空第一次体会离别。几百年后他打死白骨精被人妖不分的唐僧黜退,又是一番离别,也就不由得他不再次垂泪。这一次除了伤感之外还夹杂着委屈,所以也比第一次更令人鼻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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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圣见长老三番两复,不肯转意回心,没奈何才去。你看他:噙泪叩头辞长老,含悲留意嘱沙僧。

你看他忍气别了师父,纵筋斗云,径回花果山水帘洞去了。独自个凄凄惨惨,忽闻得水声聒耳,大圣在那半空里看时,原来是东洋大海潮发的声响。一见了,又想起唐僧,止不住腮边泪坠,停云住步,良久方去。(第二十七回)

刚刚就此回到花果山,眼见昔日的洞天福地经过二郎神剿灭之后,已成断壁颓垣、荒山焦土。加上刚刚蒙冤,更是令孙悟空悲从中来:

“回顾仙山两泪垂,对山凄惨更伤悲。”(第二十八回)

即便是神仙,但触景生感的时候,孙悟空也免不了跟凡人一样动情。若歌若哭,俱是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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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动情而哭,也有委屈而哭。既然戴了金箍、作了门徒,委屈就当然比花果山自在为王的时候频繁。被肉眼凡胎的师父赶走,当然委屈;但更难忍的,是为了这个肉眼凡胎的师父,不得不受妖怪的委屈。

在平顶山莲花洞,金角和银角派小妖巴山虎和倚海龙,去压龙山压龙洞请干娘九尾狐狸来吃唐僧肉,顺便带宝贝幌金绳来捉拿孙悟空。偷听到消息的孙悟空半路拦截,打死两个小妖,自己变成倚海龙去找九尾狐狸,走到洞口却忍不住开始哭起来:

孙大圣见了,不敢进去,只在二门外仵着脸,脱脱的哭起来——你道他哭怎的,莫成是怕他?就怕也便不哭,况先哄了他的宝贝,又打杀他的小妖,却为何而哭?他当时曾下九鼎油锅,就煠了七八日也不曾有一点泪儿,只为想起唐僧取经的苦恼,他就泪出痛肠,放眼便哭,心却想道:“老孙既显手段,变做小妖,来请这老怪,没有个直直的站了说话之理,一定见他磕头才是。我为人做了一场好汉,止拜了三个人:西天拜佛祖,南海拜观音,两界山师父救了我,我拜了他四拜。为他使碎六叶连肝肺,用尽三毛七孔心。一卷经能值几何?今日却教我去拜此怪。若不跪拜,必定走了风讯——苦啊!算来只为师父受困,故使我受辱于人!”到此际也没及奈何,撞将进去,朝上跪下道:“奶奶磕头。”(第三十四回)

一卷经能值几何?在孙悟空心里,为了要取经救唐僧而朝妖怪磕头,当然是大大的吃亏。即便一转身就把九尾狐打得鲜血直冒,也抚平不了齐天大圣心上的创伤。也因为如此,之后的取经路上虽然孙悟空还变小妖,却绝对扼杀掉朝妖怪叩拜的可能。

但即便跪拜妖怪的事算下不为例,被唐僧赶走的事却仍然会重来。过了西梁女国之后,孙悟空不仅不听唐僧叮嘱、将拦路打劫的数十名强盗统统打死,还意犹未尽地割下一个脑袋,血淋淋地“赶到唐僧马前”,把唐僧惊吓得“跌下马来”,跟着就开始连念数十遍紧箍咒,然后第二次将孙悟空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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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悟空想了半天,花果山、天宫、海岛、龙宫都不是容身之处,只有去南海落伽山找观音姐姐诉苦。

行者望见菩萨,倒身下拜,止不住泪如泉涌,放声大哭。菩萨教木叉与善财扶起道:“悟空,有甚伤感之事,明明说来,莫哭莫哭,我与你救苦消灾也。”(第五十七回)

姐姐就像哄小弟弟一样,把孙悟空开解了一番,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准备找机会“待我与唐僧说,教他还同你去取经,了成正果。”虽然最终还是归了队,但这次的孙悟空确实委屈万分,“放声大哭”的情绪爆发剧烈程度,也是有生以来前所未有的。

但有了第一次之后也就平常了。今后的取经路上,孙悟空还有放声大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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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曾经大闹天宫、在斩妖台上任凭刀砍雷劈也谈笑风生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其实很是鄙视哭鼻子的软弱行为。哭泣能解决问题?孙悟空对此一度嗤之以鼻。当他刚刚保护唐僧上路不久,原来的马在蛇盘山鹰愁涧被小白龙一口吞了的时候:

三藏道:“既是他吃了,我如何前进!可怜啊!这万水千山,怎生走得!”说着话,泪如雨落。行者见他哭将起来,他那里忍得住暴燥,发声喊道:“师父莫要这等脓包形么!你坐着!坐着!等老孙去寻着那厮,教他还我马匹便了。”(第十五回)

“脓包”向来是孙悟空蔑视低能儿的惯用词,在当初他不忿被封弼马温而一怒下天宫时,天兵天将的先锋巨灵神来挑战,被他一棒把兵器打断,当时孙悟空就笑道:“脓包!脓包!”尽管时移境迁,但一哭就是低能的脓包表现,却深深印在了孙悟空的潜意识里。过狮驼岭之前唐僧听说妖怪厉害,又被吓出泪来,又被孙悟空及时制止:

三藏闻言,止不住眼中流泪道:“徒弟,似此艰难,怎生拜佛!”行者道:“莫哭莫哭!一哭便脓包行了!”(第七十四回)

除了唐僧,孙悟空也见不得其他人哭。在黄风岭中了黄风怪虎先锋的金蝉脱壳计,唐僧被摄去,首次遭遇妖怪的猪八戒也嘤嘤嘤,也被孙悟空喝止:

八戒即便牵着马,眼中滴泪道:“天哪!天哪!却往哪里找寻!”行者抬着头跳道:“莫哭!莫哭!一哭就挫了锐气。”(第二十回)

百分百钢铁直男孙悟空,对在困难面前流泪的行为是如此鄙视,然而最吊诡的是,自第一次因白骨精黜退又因解决黄袍怪而重归取经团队之后,齐天大圣的眼泪就居然一直在飞,而绝大多数都是因为被妖怪压制后的丧气。还是在平顶山莲花洞,他被银角大王的三座大山压得无法脱身:

“……乍想到了此处,遭逢魔障,又被他遣山压了。可怜!可怜!你死该当,只难为沙僧八戒与那小龙化马一场!这正是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叹罢,那珠泪如雨。(第三十三回)

在火云洞被红孩儿的三昧真火烧得闭过气去,醒来不是咬牙切齿地想办法报仇,而是先哭一鼻子再说:

沙僧搀着行者,一同到松林之下坐定。少时间,却定神顺气,止不住泪滴腮边,又叫:“师父啊……”(第四十一回)

遇上太上老君的坐骑青牛精,被金刚琢套去了金箍棒,他也先哭一场再说:

话说齐天大圣,空着手败了阵,来坐于金皘山后,扑梭梭两眼滴泪,叫道:“师父啊……”(第五十一回)

在小雷音寺被黄眉老佛压制,请来的救兵也全当了俘虏,也是又恨又哭:

“他却按下祥光,落在那东山顶上,咬牙恨怪物,滴泪想唐僧,仰面朝天望,悲嗟忽失声。”(第六十五回)

行者闻言及此,不觉对功曹滴泪道:“我如今愧上天宫,羞临海藏!”(第六十六回)

被蜘蛛精的师兄蜈蚣精打得“力软筋麻,浑身疼痛”,于是就“止不住眼中流泪”。请来毗蓝婆菩萨,光降了妖却解不了唐僧中的毒,于是又只有哭:

行者垂泪道:“却怎么好!却怎么好!”(第七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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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妖精的无奈、对前途的失望、对自身的怀疑、对遭遇的抱怨,到了狮驼岭狮驼洞,终于来了一次集中爆发。首先是被装进阴阳二气瓶里被火烧,“忍不住吊下泪来”;跟着听八戒说唐僧被吃了,于是“忽失声泪如泉涌”;再后来听沙僧也说唐僧被吃,“心如刀搅,泪似水流”;终于连八戒沙僧也没心情救了,“急纵身望空跳起,且不救八戒沙僧,回至城东山上,按落云头,放声大哭。”

之所以哭,固然是以为唐僧已死、取经告吹,更主要的还是面对法力强大妖精时的挫败感。这一点,在他去找如来取紧箍的时候表现尤其明显:

“……弟子没及奈何,特地到此参拜如来。望大慈悲,将松箍咒儿念念,退下我这头上箍儿,交还如来,放我弟子回花果山宽闲耍子去罢!”说未了,泪如泉涌,悲声不绝。

如来笑道:“悟空少得烦恼。那妖精神通广大,你胜不得他,所以这等心痛。”

行者跪在下面,捶着胸膛道:“不瞒如来说,弟子当年闹天宫,称大圣,自为人以来,不曾吃亏,今番却遭这毒魔之手!”(第七十七回)

虽然如来解决了问题,取经团重新上路,但孙悟空流泪已经流成了本能反应。在陷空山无底洞,当唐僧又习惯性被妖怪摄去时,他也习惯性又开始飙泪:

正寻觅处,只见那路旁边斜軃着半截儿缰绳。他一把拿起,止不住眼中流泪,放声叫道:“师父啊!我去时辞别人和马,回来只见这些绳!”正是那见鞍思俊马,滴泪想亲人。(第八十三回)

此时的孙悟空,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的不屑:“莫哭!莫哭!一哭就挫了锐气。”所以曾经被他看不起的猪八戒,此时也已经习惯了他的眼泪,反过来变成了那个看不起他的角色,“八戒见他垂泪,忍不住仰天大笑。”笑什么?当然是笑只知道哭的脓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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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取经越来越深入,孙悟空外强中干的怯弱一面,越来越通过一滴滴泪水而为世所知。但不管动情也好、委屈也罢、甚或打不赢妖精只能学小孩哭鼻子也好,这些泪水都是真泪水。当孙悟空假哭的时候,才最令人不寒而栗。

在平顶山莲花洞,他要捉弄猪八戒去巡山,生怕唐僧不允,于是就以泪动人:

你看他弄个虚头,把眼揉了一揉,揉出些泪来,迎着师父,往前径走。

那行者这一场扭捏,只逗出长老这几句话来,他揾了泪道:“师父啊,若要过得此山,须是猪八戒依得我两件事儿……(第三十四回)

虽然居心不善,毕竟还不算过分,不过戏弄同事而已。到了车迟国,遇见两个道士,为了博取同情方便套话,他就“扯住道士滴泪”……但仅仅四分之一炷香之后,因为道士不同意放走做工的和尚,孙悟空就直接把两个道士打成了肉酱。即便如此,也还不算是孙悟空最精彩的一次假哭。

演技的巅峰出现在碗子山波月洞。从花果山赶回来救唐僧的孙悟空,看见洞门口有两个在玩耍的小孩子,一声不吭“也不管他是张家李家的,一把抓着顶搭子,提将过来。”跟着对黄袍怪的夫人百花羞许诺:“我有个师弟沙和尚在你洞里,你去放他出来,我把这两个孩儿还你,似这般两个换一个,还是你便宜。”

爱儿在他人之手,公主当然急速放了沙和尚。但孙悟空翻脸不认账,让猪八戒和沙和尚,“你两个驾起云,站在那金銮殿上,莫分好歹,把那孩子往那白玉阶前一掼。”当公主指责他“你这和尚,全无信义”之际,两个无辜的小孩子已经变成了两坨肉,“可怜都掼做个肉饼相似,鲜血迸流,骨骸粉碎。”

这竟然还不算高潮。孙悟空变成百花羞的模样,等心系爱儿的黄袍怪匆匆赶回,他的演技才开始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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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见他来时,设法哄他,把眼挤了一挤,扑簌簌泪如雨落,儿天儿地的,跌脚捶胸,于此洞里嚎啕痛哭。(第三十一回)

痛失爱子的黄袍怪伤心欲绝,还强忍着安慰假夫人,让她别哭。孙悟空说:

“我不怎的,只是舍不得孩儿,哭得我有些心疼。”(第三十一回)

也就是说,孙悟空并非不知道丧子之痛是什么滋味,但他不但将两个孩子摔死,还反过来利用悲伤的母亲的假象,来骗刚刚失去了孩子的父亲。这比单纯的残忍凉薄,更加令人细思恐极。

孙悟空一生流过很多次泪,有时真情,有时假意。大部分时候是真心,虽然难免显得软弱,但到底也像人类的弱点,可以理解也可以同情;但当他假哭的时候,眼泪里映出的倒影,才是真正的妖魔鬼怪。统观西游记全书,兔子的怯弱、猴子的狡黠、狮子似的凶心,统统凝聚在孙悟空的眼泪里。然而不管他哭了多少次、杀了多少无辜,都不影响他最终成佛作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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