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物件石碾子（连载绥中老物件）

粪篓子和粪箕子是农民用来拾粪便、滤（撒）土肥的专用工具。虽然名称接近并都与粪肥打交道，但它们的功能和使用方法却截然不同，前者属于收集型，后者属于播撒型。

粪箕子是人们用来播动物粪便的，它形体较大，可装四、五十斤粪便，有“U”形背杆儿，将背杆儿背在肩上、粪篓主体靠在后腰上，拾粪人能长距离赶路。它与粪叉子为伍，可边走边拾粪便，集中送到积肥场。粪箕子是人们用来播撒经过处理、相对干净的农家肥的，它形体较小，能装20多斤土肥,不装背杆儿，它自身上端的主系儿是唯一的着力点，通常是左 手右手各提一只、成对儿使用，它与一块小粪板为伍，用粪板把土肥拨进粪箕子里，然后均匀地滤在田地里。二者除背杆儿、配套工具及大小不同以外，其他部位基本相同。

粪篓子和粪箕子是最简易、最实用、最肮脏、最易损的农用工具，不可能进入历代史学家的视线，更不可能像其他古董那样流传后世。但它出现的时间肯定是相当久远的。

有个清末时期的故事提到了粪箕子。故事的主人公是农民起义首领、太平夭国沃王张乐行。据说有一次清兵前来抓他，有人得到消息，急忙跑来报信。他置若罔闻，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来通报:“清兵到庄子外面了。”他依然如故，不当回事，直到清兵走进庄子，快到他家的时候，他才挎个粪箕子大摇大摆地出了庄。

还有个发生在农村的故事。有个汉子，夜间听到自家后院有杂乱的声音，警觉心顿生，他悄悄地打开门缝往外瞧，借着月光，看到一群黄鼠狼竟站立着走路，还排着整齐的队伍，其中前后各有几只敲着破铁盆,更可笑的是中间的四只抬着一个滤粪用的粪箕子，粪箕子里坐着一只头顶一块破布的黄鼠狼，它们浩浩荡荡地在后院环行,那场面非常滑稽可笑。汉子有生以来头一回看到这么新鲜的事情,乐得直不起腰，“哈哈哈哈……”边笑边把笤帚疙瘩向它们砸 去。黄鼠狼们大吃一惊，立刻扔了粪箕子和破盆子，瞬间逃得无影无踪。后来听明白人说,那黄鼠狼是在娶媳妇，那汉子搅了人家的迎亲仪式。

上述两个故事说明粪箕子是农村人普遍使用的家什，农民起义首领随手操来作为麻痹清兵的道具，就连黄鼠狼也把它作为迎亲车具。其实,70年代以前的农村家家都有粪篓子或粪箕子，大户人家甚至有3至5只。一般情况下，出门的老、中、青男人都习惯背 上粪篓子，路上遇到粪便就拾起来，以免发现了束手无策、弃之可惜，即使往返一趟一泡粪没拾到也没搭啥。

称它们各自为粪篓子、粪箕子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前者有一点筐篓的形状，后者有一点簸箕的模样。它们的前上方是敞开的, 像似簸箕口；后身和两侧同步卷起，其中两侧经条在中间部位连接,成为一道横系，后侧经条再跟横系连接，成为“T”形的主系。

当地人把荆条作为粪篓子、粪箕子最好的原材料，次之是桑条及紫穗槐条。它们是筐篓的同类，是普通编匠的拿手活儿,有一些手巧的山里人也会编制它们。当年在自由市场上总能看到粪篓子和粪箕子,块八角钱一只，买的人一直很多。也有编匠把原材料带到市场，那是两捆经过处理、未剥皮的上好荆条，他们现场演示手艺。看他们像编筐编篓一样先从底片做起，纬条一圈一圈地缠绕 “米”字形经条，到箕口处提前收口，几组经条有序回转并成为侧面纬条，直至后续纬条达到高度,两侧和后身经条才能先后连接成横系和主系。

当年拾粪用的粪篓子都是社员自备。个人拾到的粪一部分直接送到生产队的积肥场，由专职积肥员称重，生产队按分量给记工分。一部分用于自留地和房前屋后的菜园，要埋在土里，发酵后再经翻倒细化才能使用，决不能把它当成土肥送给生产队，因为两者 记分差距很大，那样做会吃大亏的。

滤粪用的粪箕子通常是生产队备用。60年代的初春季节，生产队集中运力把经过发酵、细化的土肥运到大地里。种地前再派人挑粪，即用挑筐将较大的粪堆挑出一个个的小粪堆。然后派人滤粪, 即用粪箕子把土肥均匀地撒在原有的垄沟里，随后用犁杖蹚起原 有垄台，使原有垄沟变成垄台并将土肥埋在垄里作为庄稼的底肥。在大地里种土豆时，将土豆种摆在灌过水的垄沟里,随后用粪箕子将土肥滤在上面,然后才能封垄。70年代初，老家前卫实行"农机系列化”，即秋翻地、春播种、夏铲蹚全部实行机械化。春季播种时，滤粪活儿是唯一的人工作业，粪箕子是唯一的手动工具。拖拉机后面挂着的一大排播种器，同时蹚沟并播种，速度空前。后面的人们手不离粪箕子，周而复始、紧张有序地重复那个滤粪的动作。紧跟滤粪人身后的是拖拉机，机身后牵引的靶压器一过，大地又恢复了播种前的平静。滤粪的活儿是糊弄不了的，得到肥与得不到肥的庄稼截然有别,如果滤得不匀，或是粪堆未收净，颜色不同、长势不同的庄稼成了抹不去的证据。

1983年生产队解体后，农民的生活水平快速提高，加之有满足供应的化肥市场,丰衣足食的农村人再也不愿意鼓捣那看着肮脏、闻着恶心、动着费力、用着麻烦的农家肥了，取而代之的是清一水的化肥。平原地带很少使用农家土肥了,粪篓子和粪箕子也就在平原地带消失了，只有在继续使用农家土肥的山区里,才能偶尔看到它们。

粪篓子和粪箕子的消失，我们从中看到了事物发展的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化肥市场货源充足，农民种地省时省力，农村出现了大量的富裕劳动力，他们进城打工或另谋他业，从而增加了收入。另一方面是:农家土肥被抛弃，耕地越来越板结，作物质量越来越差,形成一个恶性循环的态势。

粪篓子和粪箕子不同于其他老物件，因为任何博物馆都不可能收藏它们，任何农具史学家都不可能写出关于它们的文字。它们的消失将是永久的、干净彻底的。

[作者简介]揣忠，1952年生， 绥中县前卫镇人。1968年离开学校，曾务农、干木工、做临时工、当车间负责人，后来任林业财务会计、林场场长、果品经销经理、森防站长、社会保险机构负责人等职务。业余爱好文艺、体育。2013年在绥中县社会保险事业管理局局长岗位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