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案故事荟萃(奇案大观八命奇冤)

雍正年间的广东素称繁华之区,商业发达,百货流通。这天是七月十二日,在番禺县郑村一座大宅院门前空地上临时搭起了高大的芦棚,棚内素烛高烧,香烟缭绕,案上设着两块灵牌,两旁列坐着一众和尚与道士,面前放着各样的法器。只听铙钹喧天,梵唱声声,村中前来观看的男女老少,挤满了四周。这是宅主人凌贵兴乘着鬼节为追荐妻、妹亡魂,而在大做法事。这规模盛大的法事要连续做七天!就在这香烟弥漫、梵呗交互声中,一场有计划的杀人灭门的罪恶行动,正在宅院内的一间密室中紧张地部署着。

大院密室内,居中坐着宅院主人凌贵兴,此刻他脸上阴晴不定却满含杀机;旁边一人是一副奸诈狡狯之相、人称“赛诸葛”的区爵兴,另旁一人是人称“落地蜈蚣”凌贵兴的族叔凌宗孔。端坐末位的是原在江湖上打家劫舍,现开设名为“聚仙酒馆”而实是私下贩卖鸦片的林大有,其人身材短小,却有一身武功,他由江洋大盗而变为毒枭,手下一班党羽周赞先、熊阿七、李阿添、凌美闲等十余人,个个都是无恶不作的亡命之徒,另有凌贵兴的几个心腹手下,真是济济一堂。此时凌贵兴先开了腔:“今天是十八,明天是老虔婆生日,那梁家兄弟必定从省城赶回祝寿,正是一举全歼的良机,这多亏区先生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妙策,”他顿了下说:“现在就请区先生具体筹划吧!”说罢,一摆手作了个“请”的姿势。

区爵兴也不推辞,干咳一声道:“诸位,今晚正是为凌大爷效命的时际,此次打醮做法事七天,一来可免得村上人注目,为行动提供方便,二来也是更主要的是,梁家老虔婆明日生日,梁家兄弟叔侄必定全部聚在家中,不会料到大爷会有此行动!”说至此,他不由一阵干笑,续道:“至于各项行动,都已计议定当,包括官府应付,各位尽请放手干去,事成大爷定有重报的!”在场的亡命之徒无不唯唯诺诺。

于是,区爵兴俨然一副当年诸葛孔明调兵遣将的样子,先叫凌贵兴的心腹小厮喜来听令:“往常都是你待客吃酒的,今晚你可去邀地保李义,只说晚上放焰口,恐人多拥挤闹事,请他来弹压。他是个见酒不要命的人,他一来,你就灌他个醉,但自己却不可喝醉了,我另有用你去处。”喜来领命而去。

区爵兴又叫凌贵兴的族家兄弟润保、润枝:“这东路上是千总衙门的来路,你二人可扮作家人模样,带了大爷的片子伏在那里,如果黄千总听见声息出来巡查,你们就拦住,拿片子给他看,说是这里放焰口,看的人多,在那里拥挤着打架。家爷恐劳动千总爷的大驾,叫小的们赶来挡驾的!”二人领命。区爵兴又命另外四人:带上原先准备下的十多箩筐鞭炮,在醮棚前后左右不停地燃放,不准有片刻停歇。若有人问,只说大爷家因去年连伤两个女口,阴气太盛,所以今夜借着这鞭炮,驱散那些阴气。

又叫过凌贵兴族叔宗孟、宗孝等四人:“你四人各带闷香一束,初更以后,便分投在去梁家的四面道路上,把所有更棚的更夫,街棚的棚夫一齐闷倒。各人就在四路巡查,若遇官兵,就飞报前来,不得有误!”

随后令凌美闲率领六个杀手,做先锋攻开梁家大门,到门首时先放一响炮,这里就发第二拨人马。又叫盗魁林大有听令:“林兄带领周赞先、熊阿七、李阿添等七位为二队,只听前面炮响一声就行动,到那里后也放一响炮,我这里发第三拨人马!”他停了一下说道:“你们凡是逢到男人就统统杀掉,但如果遇到天来兄弟,先捉住了等大爷亲来验明再杀!”

然后区爵兴又另行派遣二人伏在北路左近,那是巡检司衙门的来路,倘有衙役来,就引来门房,由喜来管待喝酒,若李巡检亲自来,却须飞报大爷!区爵兴再回头对凌贵兴道:“大爷可亲为第三队,不必多带人,令叔宗孔一人足矣,却是要坐着轿子,只要验明了天来兄弟正身,杀了就回来。我这里叫人预备庆功筵席。”这是何等严密而又何等凶残的杀人灭门部署,他们之所以用打醮为障眼法,之所以要严密封锁、不使走漏一点消息,乃是他们原先计谋好,事后就可使官府以来路不明江洋大盗所为,成为悬案,自己则完全可置身事外!凌贵兴为何如此狠毒,欲置梁家满门男子于死地,说来也真令人惊骇!

奇案故事荟萃(奇案大观八命奇冤)(1)

凌贵兴和梁家竟还是至亲内戚!那凌贵兴的父亲凌宗客与梁天来的父亲梁朝大,乃是郎舅之亲,梁天来的母亲是凌贵兴的嫡亲姑母。上一代郎舅还在南雄岭合资开过绸铺,直到宗客、朝大死后才闭歇。此后凌贵兴在省城开设三德绸缎号,梁天来则开了一家名叫天和的糖行。

那凌贵兴家中有妻何氏,儿子应科仅三岁,一妹名桂仙,其父生前曾发过一笔极大的横财,所以财富可谓雄甲一方。可惜的是凌贵兴虽也下帏读书,却不成什么气候,上年乡考化巨金走“门路”,满以为举人唾手可得,从此可跻身官场,平步青云,大过官瘾。哪知受了经手人的骗,既破财又未中举,直把凌贵兴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一日,他又独自一人在屋内生闷气。正在此际,其族叔凌宗孔进门便道:“侄大爷,不要烦恼!你侄大爷满肚子文章,哪里会考不中的呢?我想其中必有缘故!”

“有什么缘故呢?”凌贵兴懒懒地问道。

凌宗孔不慌不忙地叠起两个指头说:“古语说得好,若要求取功名须五事俱全,那就是: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他顿了一下道:“依我看来,侄大爷的命运由省城有名的马半仙推算过,是好到极处的了!”凌贵兴想起了上年马半仙说自己日后将贵极人臣,封侯封伯,不由得意地点了点头。凌宗孔接着道:“至于积阴功一层,不说别的,单是我这远房穷叔子,哪时哪刻不受侄大爷的恩惠,这不就是积阴功么?至于读书么,我常见侄大爷出口成章,说话也是“之乎者也’不离口的,哪有文章做不好的?”说到此,他加重了语气,“我疑心的就是风水这一件事,或者有什么关碍之处!”

贵兴接道:“我父在世时,最讲究风水,连修条水渠,也选日子的!”

凌宗孔道:“只怕阳宅好了,阴宅未见得十分好呢,闻得马半仙看风水的本领极高,诨名叫‘钻穿石’何不请他去看看阴宅呢?”于是二人计议定当由凌宗孔去请马半仙到郑村看祖坟风水。

奇案故事荟萃(奇案大观八命奇冤)(2)

那天,马半仙头戴瓜皮小帽,身穿蓝布长衫,外罩天青对襟马褂,一张尖脸,嘴唇上留着两撇金黄色八字胡子,鼻上架着玳瑁铜脚老花镜,手持一支三尺来长旱烟管,随同凌贵兴叔侄乘船来到了凌家祖坟上,随即打开罗盘,看方向,向四处瞭望了一番,对凌贵兴道:“尊府这座阴宅,前后高耸,中间低陷,是个“猫儿伸懒’格局,行门放水,极合其宜,可以断定是发科发甲,丁财两旺之地!”

“可有甚不到之处,尚望不吝赐教。”

“从前那位点穴的先生,很有功夫,恰恰点在这龙盘之内。东边文笔既显,西边催官亦猛,后面玄武高耸,前面朱雀坦平,四围筑固,八将归堂,应有一名状元,三名进士,举贡秀才可保屡代不绝!”

马半仙滔滔不绝说到这里,凌贵兴接口道:“既如此,何以我今年下场不利呢?”

马半仙叹了口气道:“可惜是前面那一座石室,恰在那犯愁的地位上,如能想办法迁去,此地便十全十美的了!”凌贵兴一看那正是他表兄梁天来的房子。马半仙又叮咛了一句:“要不惜花费,把房子弄过来,拆为平地,非但可保人口平安,而且科甲不绝,切记,切记!”三人回到凌家,贵兴欣然地厚厚送了马半仙一笔钱,令宗孔陪送半仙回去,宗孔就在途中向马半仙取了回佣。那凌贵兴则一心想着如何能使梁天来让拆房子的事,经与赛诸葛区爵兴、落地蜈蚣凌宗孔一番密商,很快就有了计较。

梁天来家在郑村,他是梁家长子,老母凌氏在堂,这凌氏就是凌贵兴的姑母,弟弟名君来,妻刘氏,弟媳叶氏,有个儿子养福已成年,娶妻陈氏,兄弟父子三人平素在省城经营天和糖行,只有婆媳三人在家。这天,凌宗孔来到糖行,在名份上宗孔是堂娘舅,天来兄弟以礼相待,颇为殷勤。在谈了一阵生意状况之后,凌宗孔就单刀直入地说:“老贤甥,我今天是受令表弟贵兴所托而来。”接着说凌贵兴今年乡试不利,主考官瞎了眼没有中他。他请了位高明的风水先生马半仙看了阴宅,说风水甚好该连中科甲,但可惜贤甥尊府石室挡了风水,所以贵兴愿出三千两银子买尊府的房子。

天来兄弟一听齐皱起了眉,天来略一思索,婉转地道:“这座石室是先父手建,临终时曾嘱咐:他日无论家计如何,三代之内必须保全,不准毁卖。”他顿了一下:“愚甥不敢不遵遗命,望娘舅回去多多拜上贵兴,恕我有违他尊命。其实风水一节,虚无缥缈,不足凭信,何必如此在意呢。”宗孔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天来也不挽留,送出大门而别。

那宗孔诨名“落地蜈蚣”,狠毒奸诈是出了名的,无事尚且要生出是非来,因此回到凌贵兴那里不仅加油添醋诉说天来兄弟毫不顾亲情,拒绝卖房,而且还语侵到上代:说贵兴的父亲凌宗客原是个穷光蛋,多亏梁父提携起来的,今日竟要买他的房子,简直是不要脸!贵兴一听,不禁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嘴里“哼”了一声,狠狠地道,“我非出这口恶气不可!”

宗孔低头想了一想道:“有了,我记得梁朝大的那块坟地,是宗客哥送给他的,原是我凌家之地,何不叫我们姓凌的抬口空棺材去,掘去他的棺材,就葬在他那里!”贵兴拍手称妙,就命宗孔着手去办。于是宗孔招来了十多个无赖,抬了空棺,直扑梁家坟地。那梁朝大的坟邻近住宅,就在屋后菜园内,凌家的人不顾梁家老太太凌氏的喝阻,说这是凌家的地,出口辱骂凌氏,强行掘开坟,放入空棺,恣意蹂躏一番后,一哄而散,回到凌府领赏。

过不几时,凌贵兴又听从宗孔计谋,在正对梁家房子的土山上竖起一块大木板,板上画了只张牙舞爪的吊睛大白虎,因历来有“白虎守明堂,一岁几人亡”的说法,以迫使梁家为避免人口死亡,卖出房子,梁老太太凌氏自上次掘坟事件后,对凌贵兴的作为虽极为恼火,但顾念他总是娘家亲侄子,还是忍了下来。今见贵兴又来作践,又增伤感,只是命人在后墙上画了只貔貅,以克制白虎。凌贵兴一不做,二不休,命一群无赖上门,拆了梁家后墙,将墙砖填平了梁家鱼池,扬言此墙有碍郑村小儿人口安宁,现时村子里小儿多有患麻疹的,乃由此墙碍了风水,拆了为民除害!凌氏无奈,从省城叫回天来兄弟,凌氏先哭着责问天来:“你们兄弟在外得罪了凌家什么人,闹得这个样子!”天来将宗孔来说买房的事说了,在看了后面情形,意欲去番禺县告状,令凌家赔偿。凌氏不愿惹官司,制止了天来去告状。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凌贵兴并不就此罢手:

——他制造了天来父亲梁朝大生前借凌宗客三千两银子的假字据,派无赖拦路向天来兄弟索取,遭拒绝后,强行抢走了他们身上所带的三百两银子。

——他派一群无赖,不问情由割取去梁家田中的庄稼,闯入梁家搬走厅堂上一切家具,说这原是凌家的东西。

——他以打一下耳光,付给打手一石米的赏格,拦路将天来兄弟凌辱,并殴成重伤。

奇案故事荟萃(奇案大观八命奇冤)(3)

凌家母子仍是一味忍让。这天是中秋节,广东风俗,中秋这天,家家屋上高竖彩旗,有七星的,也有飞龙的,五色缤纷,迎风招展,到了晚上还高高竖起无数灯笼,争奇斗异。忽然,凌贵兴的妹妹桂仙,来到梁家向凌氏姑妈贺节,她含着眼泪对凌氏说:“近来我看哥哥的举动,很为担心,恐怕将来要闹到灭族的地步呢!”接着说凌贵兴广结匪类,除了一意对付梁家外,还有许多胡作非为、目无王法的事。她与嫂嫂劝说多次,他根本不听,今夜她私行到梁家,除了嫂嫂并无人知,她要凌氏提防贵兴使更歹毒的手段。临走,她向凌氏叩了个头道:“姑妈,我有一件事请姑妈照应。”凌氏问是什么事,桂仙道:“万一将来我哥闹出乱子来,求姑妈看在我父亲面上,照应他一点!”

凌氏叹道:“他不来糟蹋我,已经够了,哪里能照应他呢?”

桂仙道“姑妈且放在心里,将来或者用得着,姑妈,你万事看在我父亲面上吧!”说罢又流泪叩头而去。桂仙回家又恳切劝了贵兴一番,反遭贵兴怒斥,回房就自缢而亡,隔了几天,贵兴的妻子何氏亦服毒身死。贵兴对妻子与妹妹之死毫不动心,反觉耳根清净了许多,这凌贵兴可说已到了毫无心肝的地步!

光阴荏苒,这一天正当六月盛夏,贵兴正同结交的一伙强徒,在家赏荷花吃酒。在此段时间里,他花银子像海水淌似的,网罗了一干江湖亡命、杀人越货不眨眼之徒,这时凌宗孔引了林大有急急来见贵兴。入座,酒过三巡,旁坐区爵兴与凌宗孔对使了一个眼色,就与凌贵兴、林大有四人退至一室,未几,只听林大有说:“大爷既已有定见,纠人打劫,乘机杀了他,人当是愈多愈好!至于人嘛,就包在林某人身上!”一旁的区爵兴说:“我还有一计,大爷不妨以追荐尊夫人与亡妹为名打醮作法事,吾等就可取便于中行事!”

常言道,百密总有一疏。就在区爵兴密室施令之际,窗外却有一个人无意中听到了这一毒谋。此人名张凤,以行乞为生,却爱管闲事,惯打抱不平,近来有病在身,他亦习惯了,吃是一天,不吃也一天过去。闻得凌贵兴修斋建醮,便想去乞些斋饭,就摸了进去,不料忽然疟疾发作,就势躺在窗下,及至听了区爵兴的如此一般部署,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连疟疾都不药而愈了。张凤心想:想不到凌贵兴竟作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岂能容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得赶紧去梁家报个讯,使他们有所提防,就悄悄起身,直奔梁家。

梁家,天来、君来,养福父子叔侄三人从省城赶回,庆贺明日太夫人凌氏寿诞。正在紧张筹措之际,忽闻叩门声甚急,一开门见张凤气喘吁吁进来,匆匆忙忙地把凌贵兴将于今晚前来灭门杀人的事说了个大概,只听得天来兄弟震惊莫名。半晌,天来才道:“多谢尊兄关切,我这里提防着就是了!”说罢在身边掏出一块约莫一两多重的银子递给张凤,说:“这个请尊兄买碗酒喝!”

张凤见其神情似尚有所置疑,就一边将银子推回,一边道:“多谢官人,我是个叫化之人,我若受了,官人们将会疑信我造作谣言讨赏,一定不作准备,那我这个信就白送了!”说罢,转身离开梁家。

天来兄弟进到后堂禀告老太太凌氏,这也使凌氏想起了侄女自缢前对她所说的话,心中不由为之怵然,说道:“这个宁可信其有,不可不提防!”接着道:“你父子兄弟三个,赶紧走吧!好歹躲了这一夜再说!我们妇女又宽一着,谅他再凶,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天来兄弟起初不肯,经不起老太太再三催促,父子三人只得含泪拜别,乘船悄悄往省城去了。

奇案故事荟萃(奇案大观八命奇冤)(4)

月黑风高。一伙亡命之徒、江湖强盗按区爵兴部署潜到梁家门前,只见大门紧闭,“砰轰!砰轰!”他们用铁锤打开了大门,忽地“轰”的一声号炮,林大有的二队到了,强徒们指着二门说:“这牢门是铁的,林大哥怎么办?”

林大有“呸!”了一声道:“这算什么,快拿牛油柴草来,铁烧热了,就软了!”不久,烈火把铁门烧红了,“嚯啦啦!嚯啦啦!”门楼倒下了,强人们一拥而入!“咦!怪不得人说梁家石室,原来里头的门是石做的!”火攻无用,于是就用斧子、凿子,锤子齐下,仍是攻不开!“轰!轰!轰!”三声号炮响,凌贵兴到了,他怒声斥道:“你们在我跟前夸了口,此刻闹到骑虎难下,难道罢了不成!”

林大有接道:“我有一条妙计,好在大爷不是要取他的钱财,只要结果他一家性命,我有法子不必攻破他石房,便可杀他个寸草不留!”

“也罢!我本来只要杀他兄弟父子三个,现在只得一不做二不休了!你们尽力而为吧!”凌贵兴下了最后的命令。于是石室最上面几个小窗户全被柴草塞住了,点燃了火。霎时,毒雾弥天,浓烟匝地,风过处红火焰焰,火低时黑气腾腾,添柴草的,拉风箱的无不精神抖擞!桐油烟臭恶难闻,不断向石门缝中钻去,室中人不被烤焦,也必薰死!这样足足烧了两个时辰,估计室内的人是绝对活不成了!于是凌贵兴登上轿子,众强徒亦撤个一干二净。一件骇人听闻的聚众纵火凶杀案在周密部署下,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作下了!

天来兄弟星夜回省城后,总是感到心惊肉跳,一夜未曾合眼。天刚亮,只见一人跌跌撞撞进了行里,一看是家人祈富,就知情况不妙。那祈富说了句:“官人不好了!……”就晕了过去,天来兄弟赶忙用姜汤、通关散施救。他才悠悠醒转,断断续续说道:“昨夜初更将尽时候,强盗来了,小的便向内里通报,关上二门,小的就躲入那未填尽池子里。不多时强盗攻开大门,又用火攻开二门,小的吓得直哆嗦,以后的事就不知道了,四邻虽远远敲锣喊救,总没人前来,四更将尽强盗去了,只见石室大门紧密,门外堆着大堆大堆柴草灰,火还未灭尽,小的喊破了喉咙,也无人答应,所以赶着来给官人报信!”天来兄弟一听,直惊得魂飞天外,二话不说,就飞快赶回郑村。回到家时,余烬尚燃,一片劫后凄惨景象。不久见李巡检坐着轿子来了。前面还有地保李义带着。天来要求李巡检作盗案详禀,李巡检却故作刁难,说是自家不小心失了火……最后才答应命地保报县,并去叫石匠来凿石门。

奇案故事荟萃(奇案大观八命奇冤)(5)

番禺知县姓黄,到任才三月,闻报大惊,立即传齐仵作、执事人等,如飞地到郑村来勘验。黄知县责问地保:“昨夜此处明火打劫,又放火烧门,你去报过文武两衙么?”

地保李义跪下道:“小人昨夜喝了点酒,不曾知道。”黄知县大怒喝打,衙役拖翻在地打了一百小板子。又传四邻,四邻招供,因见贼人势众,不敢相救,也曾登屋敲锣喊救,怎奈没人前来。黄知县亲喝石匠用力开凿,良久凿出一洞,天来急着低下头爬进去,里面直喷出一阵臭恶煤气来,众差役用布掩着鼻子鱼贯而入,不一会陆续抬出八具女尸来,天来兄弟父子嚎啕大哭,还是养福摸到祖母凌氏心口尚在微微跳动,于是急调姜汤灌救,凌氏果然醒了过来。原来当时各人俱被烟闷倒,凌氏恰恰绊倒在一个已死在地上的仆妇两腿当中,伏倒在低处,得了些空隙,才得不死!黄知县喝令仵作将七具女尸,逐细验过,喝报实系被烟闷死,别无伤痕。由尸亲梁天来供报尸名:“一梁天来妻刘氏;一梁君来妻叶氏;一梁养福妻陈氏;一梁天来女桂婵;一佣妇程氏;一婢女春桃;一婢女秋菊。”

黄知县叹道:“这伙强徒,居然连伤七命!”便叫书吏填写尺格,君来跪禀道,小民妻叶氏已有五月身孕。黄知县便命仵作如法相验。仵作取过一张新瓦,用木炭烧红,淬在醋里,拿起来趁热盖在叶氏肚上,一会取下呈案。黄知县一看,果然瓦上现出一个男婴胎影来,就命书吏填在尸格上。然后命天来尽快具状呈县,以便追缉强盗,便打道回衙。

那凌贵兴回家后,各路人马齐来报功,皆称照计划一一行事无误!贵兴当堂拿出八千两银子来,说道:“我本说过,总谢的是五千银子,其余天来兄弟,杀一个,谢一千,此刻一把火,连养福也死在里边,真算得斩草除根了!所以我另外再加三千银子,各位一一均分了吧!”第二天消息传来,说天来兄弟父子三人未死,又听说要告官,凌贵兴听了为之一呆,然后说了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天大的官司,我有地大的银子!”于是在广东官场中,也就演出一个黑暗世界来。

奇案故事荟萃(奇案大观八命奇冤)(6)

天来在省城有一至友名叫何杰臣,闻讯前来慰问,谈及呈词,天来苦于缺乏高明手笔,何杰臣说他有一好友名智伯,学过刑名,条例极熟,因不肯冒绍兴籍贯,所以没有馆地,写的状词最好。但有个怪脾气,若拿钱请他,他决不肯做,要碰着不平,却分文不受的会替人做。当下两人走访智伯。智伯听后,拍案怒道:“清平世界,哪容强盗横行?梁兄因何不速补呈词?”

“只因弟这番被劫,不同寻常打劫,幕后有个指使的,这人就是凌贵兴!”接着便把同凌贵兴产生仇隙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智伯直听得目眦欲裂,随即问道:“可有见证?”

“那通知弟消息的张凤,可否做见证?”

“只要他肯作证就行,”他顿了一下道:“此案若是告个盗劫,他就可贿嘱差役,即使一百年也破不了案,须得单告指使人,这叫‘擒贼擒王’!”天来连声称谢,随后他找到张凤,张凤慨然答应作证。天来把他引见智伯,智伯听了张凤说的:“凌贵兴弄杀了七尸八命,老天爷也不容,我拚了这个头颅不要,亦愿作证!”对张凤深深一揖:“好一位义士!恕我有眼不识泰山,写状的事就交给我吧!”

次日,番禺县黄知县接到梁天来呈词,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具禀人梁天来,禀为虎豪叠噬,抄杀七尸八命大事:某姓寡人单,居住凌贵兴叔侄肘下,恶听堪舆之言,勒某拆居相让,长伊风水。某念父置子不弃,相拒成仇,屡被势逼,挖掘坟墓……某欲呈词上控,为母于训所阻,且贫富悬殊,卵石不敌,只得忍止。讵其为恶不休,祸于戊申年七月十八夜,知某母生辰,料某归家上寿,纠合强徒焚劫,冤杀七尸八命,蒙台验明在案,有张凤隔窗亲闻,愿为确证。有此大冤,迫切沥血上鸣,乞恩明断,沾仁无既!”

黄知县办事原颇认真,就当堂签值日差役陈德到谭村提凌贵兴。陈德领了牌票,并不真提凌贵兴,而是通风报信,在取得了一百两谢银后,就指点可通过黄知县妻舅殷成,重金买通知县夫人殷孺人,案子就可挽回。凌贵兴即与区爵兴计议,一面由凌宗孔以千两黄金打通舅老爷殷成与殷孺人关节;一面具辩状,反诬梁天来“借死嫁祸”,并以假借据告他图赖三千两欠银。果然,钱可通神,那黄知县原先贫寒时,在街头卖字为生,娶了一个姓殷的小户人家女儿为妻,就是现在的殷孺人,姐弟俩收了凌贵兴的千两黄金,就撒泼撒赖向黄知县施加“压力”,黄知县惧内,又惑于千两黄金的魅力,就违心地滥判滥刑起来,到升堂那一天,黄知县不问原告原呈,却根据凌贵兴辩状,一拍惊堂木,斥责梁天来:“你父亲的欠款,既然无力偿还,也要好好商量,为什么诬捏他,希图抵赖!”

“大老爷明鉴!这是一纸假票,并无中保。”梁天来申辩道。

黄知县又是一下惊堂木:“真票假票,此刻我不急于问你。你告他纠合强徒行劫,到底是哪一个的见证?”

张凤跪上一步禀道:“是小人于七月十八日,亲在凌贵兴窗外听到的,绝无虚伪。”

黄知县又问棚夫黄元:“你做棚夫的,应该比别人看得真切,你怎么讲?”

那黄元早就得了凌贵兴的银子,就说道:“小的见的都是些面生的人,而且都是隔县的声音。”

黄知县听后一声断喝:“张凤!你见得可比棚夫的真切么?你这不安分之徒,多事!”说罢,撒签喝打,两旁差役把张凤牵翻在地,狠狠打了八十大板。张凤大声喊叫“冤枉呀!冤枉呀!”叫声未绝,一声鼓响,黄知县已退堂去了。众差役上前,簇拥着梁天来等下堂。

智伯为人急公好义,询知知县审堂经过,县官连被告一句话也未问,就断然道:“这是受了贿了!”就再次代写诉状,告到广州府。而凌贵兴闻风后,一面用重金加上一座房屋,并赏一个丫头给张凤为妻,收买张凤,要他置身事外,遭到张凤严词拒绝;一面用六千两银子珠翠送与府里鲍师爷,为其爱妾添妆。鲍师爷明知番禺县审断有误,却不另行文缉盗。而广州府刘知府一向对鲍师爷言听计从,就以梁、凌乃中表至亲,不致下此毒手,且见证人又是个叫化子,不无可疑,乘间进言。刘知府素来唯鲍师爷之首是瞻,频频点首称是。次日升堂,凌贵兴的辩状中多了一段:“张凤是个失业窃儿,曾在他家行窃,被痛打一顿,因此挟嫌诬证。”知府开言道:“梁天来、凌贵兴,你们本是中表至亲,现在各执一词,一说欠宿债三千,一说抢去田禾家具,就说皆是实的,彼此也可相抵,不准再缠讼了。至于盗劫人命,本府自当另案办理。”然后一拍惊堂木:“张凤你这流丐,不安本分,既已行窃,还敢挟嫌诬证!”喝令重打一百皮鞭,打得张凤血流满地。刘知府已转入内堂去了。

梁天来自是不服,由智伯再次写呈,起首换上了这样的字句:“告为谋杀七尸八命,台宪受贿沉冤,证人惨受非刑。”投到了按察使衙门。凌贵兴这一边,立派区爵兴携带成卷银票,上下打点,又专以五百两银子贿嘱衙役,务必夹死张凤,以绝后患!

焦臬司升堂,提天来到案前细审,所得口供,仍是同府里、县里一样,焦臬司教他暂且退下。再提审见证张凤,在听了张凤的亲见亲闻经过后,突然惊堂木猛地一拍:“大胆张凤,你在府县里供的是隔窗听得,方才又说亲见亲闻。本司且问你,亲见些什么来?”两旁差役高呼堂威。张凤因把“隔窗”说错成“亲见”,略略一怔,道:“是小人亲耳听见的!”

“看你这鹰头鼠眼,必非善类,不动大刑,你焉会供招。”说罢,喝一声夹起来。随着焦臬司一声“收!”衙役抓住绳头,狠命地收,张凤惨叫一声,大小便一齐迸出。当堂死在夹棍之下,就这样,这一七尸八命案,变成了八尸九命案了!

智伯为之愤愤不平,支持梁天来上告抚台衙门,这次他是拦舆向抚台喊冤递状的。谁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凌贵兴素与萧抚台的表弟李丰相厚,先期通过李丰以一挂伽楠朝珠、一座珊瑚顶子,再加上两种重礼做贽见,拜在萧抚台门下,作了门生。得知梁天来拦舆投状,就连夜赶赴抚台衙门找到李丰,李丰要他向众师爷重金打点,凌贵兴有的是钱,一一照办,众师爷以至刑房书吏,俱笑纳不误。而萧抚台适发肝疾,一应公事由各位师爷上下其手。过了两天,抚院辕门外面挂出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梁天来批”四个大字,旁边两行小字:

尔天来不遵官判,屡次越控,更胆敢妄告官告吏,真乃刁笔健讼,该打死!该打死!

梁天来看了这两行字,犹如跌在冰窖里一般,全身都麻木了,忙去找智伯,智伯沉思良久,再起草一呈。起首为:情愿打死,该打死,不愿含冤屈死!”由天来递呈抚台衙门。过了两天,又挂出牌来,只批了“业经结案,毋庸多渎”八个字。天来又去智伯处,智伯沉默许久,就伏案振笔疾书,并分别封固为两缄,交给天来。天来以疑惑的眼光望着智伯说:“难道是弟命当含冤受屈,今已不想再向官府告状了!”智伯坚决说:“不!要告,一定要告!”“我这里封写了两份呈状,其中一份你可到海幢寺找东莱方丈,他是两广总督孔大人的同年,在京里刑部做过多年的官,前些年看破世情出了家,为人甚义气,你可托他将呈状亲递孔大人,雪冤就有希望。”此时智伯神情已十分委顿,他一把拿过案上毛笔恨恨地折为两段,说:“万一此行不如意,你就拿着另外一份呈状上京到都察院去上告。”言罢竟“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天来忙扶他上床去睡,赶忙请医诊治,谁知智伯隔天就去世了。

梁天来怀着书缄到海幢寺,见着东莱方丈呈上书缄,并转述了智伯临终之言。东莱方丈叹息了一声,道:“你的冤情,智伯兄生前曾与我说起过,孔大人不久将来敝寺,你不妨暂且住在寺里,贫僧自有办法。”天来连声称谢,就暂住寺内。不日,孔大人果然到了。

这两广总督孔大鹏系山东人氏,居官清正,他与东莱和尚在俗时不仅同年且十分交好,东莱飞锡海幢寺,他俩常相往来。当下东莱请孔督至方丈室,坐定待茶。孔督笑道:“大和尚清修之余,最近有佳作否?”东莱笑道:“佳作没有,倒是听到有一首童谣,颇有意味。”孔督饶有兴趣地说:“和尚不妨说与下官听听。”

东莱答应一声说“好!”随即唤入一个十二三岁小沙弥,对他说:“你且把你听到的那首童谣,念与孔大人听听。”小沙弥应声念道:

广州城里没清官,上要金银下要钱;

有钱就可无王法,海底沉埋九命冤!

孔督听罢“哦”了一声,直皱双眉。东莱笑道:“好教大人得知,小僧寺里前日来一施主,因奇冤难雪。要求削发为僧,此人非别,即事主梁天来也!”说至此,梁天来已推门而入,哭拜在地,双手呈上状词,口中悲呼:“小民有天大冤枉!请大人为小民申冤呀!”孔督一面命天来“起来”,一面约略看了一下呈状,对天来道:“尔且休悲戚,尔之冤情,本部院定当为尔审理!”说罢,先命天来退下,对东莱和尚一笑:“大和尚好禅机呀!”东莱笑回道:“和尚虽是方外人,但我佛慈悲,此亦为民请命耳!”两人相与拊掌,东莱和尚又将所知案情说与孔督,未几,孔督就起身别去。

孔制台回到衙门,就下令委本辕武巡捕杨福,带同千总率领刀牌手,飞速到谭村凌家,不论上下,凡是男子一概拿来!杨福拿了令箭如飞而去。其时凌贵兴正在家与一群狐朋狗友演戏饮酒作乐,凌贵兴神采飞扬,得意地说:“告到抚台衙门又怎么样,只不过花费二万两银子,不就烟消云散了嘛!”说罢,哈哈大笑。忽地一个小厮跳了进来,口中说不出话,用手向外乱指,又说:“官兵,官兵!”林大有正待上屋逃走,只见当面一个戴白石顶子的,喝声:“哪里走!”一手拿下,令刀牌手绑了,其余强徒亦一一俯首就擒!当夜解到省城,孔制台吩咐小心看管。

次日,孔制台亲自审讯,对一干人犯略问了几句,就命一一上了镣铐,隔别收禁。晚上他单独提审凌贵兴心腹小厮喜来,在孔制台恩威并济审问下,喜来为博得制台笔下超生,将此案经过情形,区、凌如何定计夜袭梁家,如何向县、府、臬台、直至抚衙行贿等,招认得个一明二白!第二天,孔制台把焦臬台、刘知府、黄知县“请”到签押房,令喜来当着众官将昨夜供述重说一遍,众官面面相觑,最后孔制台道:“此等重案是要出奏的,全部案卷也要咨送刑部。等结案出奏时,少不得要逐条叙出,就是萧中丞那里,兄弟也不敢维护,只得听皇上的旨意和部议罢了!”说罢,命人送客。

这一八尸九命重案,到此本可划上句号了,可正在此时,孔制台接到上谕,因山东黄河决口,命孔制台驰驿前往督修,所有两广总督印信,交与萧抚台署理。孔制台不敢滞留,即日交卸起程。对凌案全案人犯,令解肇庆府寄监,并交代:“等人犯齐了,即刻定罪处决!”谁知孔制台一走,凌家通过肇庆府杜师爷向连知府行贿重金十万两,连知府含含糊糊问了两堂,凌贵兴等众尽翻前供,于是便把一干人犯尽行释放,倒把天来收押,要办他诬告之罪,最后具了甘结才得放回!天来回家,一见老母凌氏,彼此一场痛哭,只怨老天无眼!

这天,真所谓冤家路窄,天来途遇凌贵兴,贵兴厉声道:“梁天来你还想告我么?你会上天,便到玉皇大帝处告我,你会入地,便到阎罗天子那里告我。你若既不会上天,又不会入地,哪怕你告到皇帝那里去,也无奈我何!”接着又加强语气说:“我明白告诉你,事情是我做出来的,只是奈何不得我的钱多!”他顿了一下又说:“我看你为打官司,家产也差不得用尽了吧?”说罢叫小厮拿二百文铜钱扔在地下道:“就把这个送给你作为讼费吧!”说罢扬长而去。天来一气之下回家病倒。好友何杰臣深明医道,除开方外,相对唏嘘不已。何杰臣忽道:“智伯生前留有上控呈词,为今之计,除叩阁上控外,恐九命之冤将永沉海底矣!”天来亦道:“九命之冤未雪,弟恨难消,且何以对地下冤魂!”于是何杰臣与天来悄悄耳语了一阵,作别而去。

不多天,梁天来病势已入膏肓的消息传开了,凌贵兴等一众人弹冠相庆,唯独赛诸葛区爵兴独持异议:“诸位,请莫大意,那年我等暗渡陈仓,夜袭梁家,难道梁天来不会来这一招?”他顿了一下道,“为万全起见,应于梅岭要道,四处派人拦截,如此则梁天来插翅亦飞不到京城矣!”凌贵兴等俱赞赏称善,当下分派人马布置梅岭各处要道。果然,梁天来正搭乘不起眼的民船来至梅岭。因那时海道未通,北上非经过梅岭不可。天来一眼望见凌贵兴的心腹小厮喜来,正在码头上东张西望,情知不好,慌忙跳入相邻水果船中,匍匐水果堆中,连大气也不敢出。喜来去后,那水果客人询知天来冤事,十分同情,入夜帮助天来潜过梅岭,天来始得到达北京,将冤状投呈都察院。都御史陈式一看,见案情重大,又与广东许多官员有关,犹豫三日未决。这日值日引见,四鼓时候,便到朝房,却遇孔大鹏黄河工竣,回京复命。陈式想起孔本任广督,因对大鹏谈及。孔大鹏惊道:“此案还未结么?”陈式道:“天来现来京御控,弟因案情重大,尚未批出!”大鹏道:“此案兄弟亲自提讯过,绝无遁饰,不知后来怎么翻了!老哥尽请入奏便是!”陈式就把原已拟好而未敢贸然上奏的折子呈上。

雍正帝驾驭臣下极严,阅本大怒,追问了孔大鹏几句黄河工程的问话后,便问及梁案,孔大鹏奏道:“此案经臣在两广总督任内时,亲提讯实,凌贵兴确是挟嫌纠众,伙劫梁天来家,攻打石室不进,用火烟薰毙七尸八命。梁天来遍赴有司衙门控告,被凌贵兴遍贿上下,以致冤沉数年,不得申雪!”

雍正帝问道:“汝既讯实,为何不结案?”

孔大鹏奏道:“臣虽已讯实,奈案内人犯未齐,故未办结。恰奉旨命臣督办河工,匆匆交卸。当时臣即以所获人犯,交寄肇庆府监,谆嘱人犯获齐,立即议决。嗣臣离任去后,不知如何又被翻案,以致悬案至今。”雍正大怒道:“广东官吏如此贪婪,你在任时何不严行奏参?”孔大鹏连连叩头,不敢回奏。雍正颜色稍霁:“朕即命你到广东去查办此案,所有贪婪官吏,据实严参,以儆官邪,而申民怨!”孔大鹏领旨,磕头谢恩。退朝后,内阁传抄上谕:“奉上谕着孔大鹏往广东查办梁天来叩阁案,立即带同司员,照例驰驿前往。钦此。”

奇案故事荟萃(奇案大观八命奇冤)(7)

孔大鹏被任命为钦差大臣查办梁案,这一下凌贵兴的丧钟敲响了!孔大鹏一到韶州,便请韶州总兵万福到行辕,交付名单一张,要他带人拘拿一干人犯到案。于是凌贵兴等一应人犯,全部手到擒来。与此同时,孔钦差差两个司员兼程到省,调齐各署案卷。又行文巡抚,嘱把广州刘知府、肇庆连知府、番禺黄知县、慕德里司李巡检,一并撤职,调省候参。随后,孔钦差来到省城。全城文武官员一齐到接官亭迎接,按品级排班恭请圣安。

到了提审那天,孔钦差公服升坐,两旁横列着四个公案,坐了四位随员,新任陈臬台在下首另设了一个公案。首府、首县都在官厅伺候。刘、连两知府、黄知县、李巡检都已摘去顶戴,站在旁边等待问话。梁天来跪在一边,先照呈状说了一遍。凌贵兴等众由陈臬台带上堂来,一个个铁锁银铛,环跪案下。孔钦差一拍惊堂木:“凌贵兴!你溺信堪舆,躬犯王章,遍贿官吏,此案已经本大臣在任时审确,何得又逞刁翻案,你须从实招来!”凌贵兴供道:“监生……”孔钦差喝道:“好个监生”,立命掌嘴,说罢撒下签去,衙役接签,“劈劈啪啪”地打了五十嘴巴,打得他牙血横流,脸腮红肿。

孔钦差道:“凌贵兴,你今日死期到了!好好招认,免得皮肉受苦!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你以为本大臣也会是受贿之人?!”说罢,叫传首县,首县一传就到,孔钦差于袖中拿出八张银票说:“这四十万两银子,是凌贵兴送来行贿本大臣的,烦贵县领去,均分与各善堂,以充善举。”首县诺诺连声,接了银票退出。凌贵兴已神魂飘荡,自知万无幸免,只得一一招认。贵兴供后,众强徒也只得照直供了。当下钦差依律定:凌贵兴凌迟处死;凌宗孔、区爵兴、林大有、周赞先、熊阿七、李阿添、凌美闲等斩立决,其他几名同犯绞决;喜来问了个徒罪;凌贵兴之子应科年幼免责,那是天来求出来的。原任焦臬台、广州府知府,肇庆府知府,番禺县知县均革职候参,请旨定夺。又札委禺县,立提马半仙到案,重责五百板,枷号一月,递解回籍。所有死刑犯,均于次日验明正身行刑。这宗九命奇冤的案子,到此方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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