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奇“失踪”的未婚妻(未婚夫失踪没多久)

离奇“失踪”的未婚妻(未婚夫失踪没多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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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永徽三年,初秋,暑气只增未减,听闻南疆大旱,饿殍千里,晋北叛乱,民不聊生。

但是长安却一如往昔,歌舞升平,纸醉金迷。

这是我进宫的第三年,陈治一早便来到我的宫中,与我话别。

三年前,陈治登基,没过多久,他便下旨纳我为妃。

前朝后宫,一片哗然。

陈治父子谋逆造反,宴席之上毒害太宗圣人,并将皇后绞杀于蓬莱殿内,太宗子嗣除九皇子陈穆成功出逃,其余皆被斩杀。

而我,既是陈穆的未婚妻,又是太宗皇后的亲侄女,陈治娶我之意十分明显,为的就是羞辱逃离在外的陈穆。

未婚夫失踪没多久,她就被帝王强行召入宫,凤袍加身做宠妃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陈治的心,又狠又毒。

我原以为进宫之后,面对的便是生不如死的万种羞辱,却不料陈治对我极为恩宠,让人难以琢磨。

但这并不妨碍我厌恶他,害怕他。

我最害怕的是陈治的眼睛,他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了,便拿双指宽的薄纱蒙住了眉眼与我欢好。

他蒙住眼睛的时候,看起来便和陈穆有六七分相似,每每我承欢之时,看着他的模样,便想起陈穆,便想起我跟陈治一家的血海深仇,便想将其除之后快。

可是不能,顾家上下百余口的性命都握在他的手里。

我也想过去死,可是陈治在我耳边威胁着,要我好好活着,否则就会杀光顾家所有人。

而我进宫的前一晚,阿娘曾递给我一块帕子,里面裹着一截青丝,那是我表妹清河公主的头发,她为了躲避叛军的追杀,绞了一头长发,混在尼姑群里才得以脱身,阿耶派人把她送出长安时,她便把这方手帕给了阿娘,说要给我留个念想。

阿娘搂着我,哽咽道:“我的乖乖,要和清河一样勇敢,好好活着。”

所有人都让我好好活着,可是现在的大明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我深陷地狱,与恶鬼相缠,疲倦万分。

我都想好了,紫宸殿外有一棵凤凰木,年少时,我和陈穆最喜欢在那里下围棋,也是在那里,圣人和姑姑为我和陈穆指婚,陈穆激动地当场抱着我转起了圈,甚至忘记了谢恩。

陈穆重回长安的那一天,我将会在那里,结束我苟延残喘的一生。

2

“沅娘。”陈治伸出双手搂住我,我嗯了一声,算是应了他。

“今年秋猎,我给你猎个火狐皮子回来,”他拿下巴轻轻蹭着我的肩膀,“我听御医说女子孕期多丰腴,你怎的这么瘦。”

“没有食欲。”我挣开他的束缚,后退了两步。

头顶上的梧桐无风自动,斑驳的光影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交错落下,散在我和陈治之间,像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我让御膳房每日来候着,”陈治不在乎我的冷漠,自顾自地说道:“你想吃什么,就让他们做什么。”言罢便直勾勾的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二郎费心了。”我向来不想搭理他,他也从不在意,一般都是自顾自地说话,说完了,能得我一两句敷衍,也笑得开心。

所以我很不明白,陈治对我这样,到底是为什么。

“我去去就回,沅娘记得想我。”他低头在我额前轻吻,“我的好沅娘,乖乖的。”

陈治来去如风,秋猎出行本就是要吉时出发,原本我也要去前殿送他,他昨日一道口谕,让我好生休息,却不料,我今日刚醒,他已一身戎装坐在了我床前,看着大气不敢出的宫女內侍们替我更衣梳洗,直到我送他走到蓬莱殿门口,他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蓬莱殿曾是皇后寝宫,皇后被废后,陈治命人修缮了一番,便赐我入住。

蓬莱殿北侧是含凉殿,含凉殿邻水而建,那里绿树成荫,繁花靡靡,与森严的皇宫显得格格不入,往日,这里是我和清河最喜欢呆的地方,我们在这里捉迷藏、扑蝶、投壶、泼墨撒花,偶尔起了兴致,还会让內侍撑着小船,我们一起泛舟游于太液池上。

姑母寻不到我们的时候,便会派陈穆来抓我们,而陈穆又时常叛变,陪着我们一起疯耍。

直到姑母派身边的嬷嬷过来,把我们仨拎回去,装模作样的训斥一遍,然后亲手去盛她熬了一上午的汤汤水水给我们喝,我们哀嚎着不想变胖,闻讯而来的圣人拿着手里的玉骨扇敲着我们的脑袋,让我们一排排站好,把药膳汤水全部吃完。

那时候,端庄的皇后变成了娇羞的姑娘,倚靠在丈夫的肩上,指着我们向他告状。

那时候,威严的圣人变成了普通的丈夫,普通的阿耶,哄着妻子,笑骂儿女。

深宫幽冷。

无数个难熬的夜晚,我靠坐在绳床上望着灯火通明的宫殿,幻想着所有的杀戮和仇恨不曾存在,我还是从前的那个顾兮荷,被姑姑接进宫中,和公主同吃同住,是皇子的未婚妻。

这深深的宫墙里有我爱的人,有爱我的人,唯独不会有有寂寞和孤独。

陈治走后的第三天,我小产了。

我似乎早已知晓这个结局,雅卉熟练把藏在玉珠中的红花和麝香剜出来,倒进药炉里,烈焰吞噬了药渣,我的肚子传来一阵阵剧痛。

这次又是谁呢?

这次,又该是谁呢?

我捂住肚子挣扎站起身,冷汗从鬓角落下,雅卉忙过来扶我,我拂开她的手,怔怔的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冲她小声道:“雅卉,我死后,一定是要下地狱的。”

我死后,一定要下地狱的!

这三年,我肚子里的孩子,扳倒了皇后一族,扳倒了太后一族,眼见着这后宫之中,唯我独大,眼见着一切安稳平静,陈治尊我宠我爱我怜我,可我仍是放不下彻骨仇恨。

而这种仇恨,直到我再见到陈穆的时候,被放大到了极致。

再次见到陈穆的时候,是我小产的第十五天。

他穿着鸦青色长袍,披星戴月而来,站在挂满灯笼的八角亭前,温暖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我恍惚不敢相认,三年的时间不长,但是仇恨和时间把他磨砺的像一把从尸山血海中拔鞘而出的长剑,煞气浓浓,一眼望过去,居然跟陈治像了七八分。

“沅沅,”他轻声唤我的名字,“我来接你了。”

我再也忍不住,直扑进他的怀里。

3

贞观二十二年冬,天降初雪。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那天鲜血染红了整个长安,天上飘的是白雪,地上留的是血水,狂风席卷着雪沫肆意怒吼,尚未凝固的血液在冰冷坚硬的白玉石板上汩汩流淌。

那时的厮杀掠夺还没有传进深宅大院里,我和陈穆在我家的莲花池中央的八角亭里明目张胆的幽会。

我伸手去接天上飘下来的雪花,陈穆不解风情的把我拉回亭中央烤火,语重心长的说:“莫贪玩,省得明日受凉。”

“这不生了火嘛,”我不甚在意的把手放在暖炉上烘烤,“今日太子千秋,好不容易解了宵禁,我们偷偷溜出来不好好玩耍,偏回家做什么。”

“这么冷的天,不好好待在家里,老是想着出去玩。”他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明日若是冻了,又要哼哼唧唧的不肯吃药。”

“哼,早知如此,我不如和媛媛出去玩。”我打开他的手,他却顺势抓住了我的手,轻轻地拍了一下。

“清河近日在择婿,你去找她,岂不是捣乱嘛!”陈穆凑到我耳边,小声道:“再说了,我可不想让我的小王妃对其他男人评头论足。”

“你瞎说什么呢!”我被他的一声王妃说得面红耳赤,“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害羞了,我的小王妃?”

“你再这样叫我,我就打你了!”

“你个小没良心的,”他伸手敲了敲我的脑袋,然后从身后拿出一匣子夜明珠,塞进我手里,嬉皮笑脸道:“我在阿耶的私库里挑了好久,你绣在盖头上,等我们成婚那日,天黑的时候,就算不点灯笼,我也能一眼就瞧见你!”

我捏起一颗夜明珠,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气得举起拳头去捶他的胸口,骂他:“那我不是顶了一头萤火虫吗?笨蛋!”

陈穆揉着胸口哈哈大笑,“无妨,我一眼瞧见你最重要!”

我们后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阿耶便带人冲了过来,我跟陈穆经常被抓,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正准备打声招呼,阿耶二话没说,将我们推进了假山中。

“吾儿兮荷,”阿耶隔着假山石唤我的名字,“照顾好九郎!”

黑衣侍卫拉着我们奔走在漆黑的暗道里,为首的男人匆忙的向我们讲述了大明宫现状。

宫宴之上,康王造反,圣人被灌毒酒,皇后被软禁,后自缢于蓬莱殿。

“不可能!”陈穆睚眦俱裂,发出低沉的怒吼声,转身就要往回奔走。

“郎君,”黑衣侍卫将他紧紧抱住,“郎君切勿冲动,待他日郎君重回长安,再手刃逆贼,如今情况危急,还请郎君与我等撤出长安,从长再计。”

“不!”陈穆怒吼,“我不信,我要进宫,我要去见阿耶阿娘!”

“九郎,”我神魂无措,慌乱的抓住他的胳膊,“不会的,不会的……”

一切恍如隔世,昨日我还在姑姑的蓬莱殿,躺在胡床上和她撒娇,她捏着我的鼻子,笑骂道:“亏得你是我的侄女,若是她人这般散懒,我便让嬷嬷挠她的脚底板。”

我最怕痒,闻言抱着她的腰开始咿咿呀呀的撒起娇来,鎏金暖炉里,发出淡淡的香味,她摸着我的头发,呢喃道:“我家沅沅长大了……”

清河盘着腿坐在胡床上翻看长安年轻才俊的画册,哀嚎道:“他们都长得好丑啊,我要找个最好看的驸马!”

可是,让嬷嬷挠我脚底板的姑姑没了,要找好看的驸马的清河也没了!

“沅沅,我们回宫,我们回宫好不好!”陈穆反手抓住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们都是骗我的,我们回去找母后,好不好!”

“九郎!”我猛地立住身形,幽森漆黑的暗道里,只有我手中握着的一颗夜明珠发出羸弱的光晕,我伸手把夜明珠塞进陈穆手中,他的手平日里温暖宽厚,而今却冰冷刺骨,我握着他的手,缓缓道:“不要怕,我替你回宫!”

所有人都知道我和陈穆是未婚夫妻,我俩若是同时失去踪影,顾府首当其冲便是怀疑对象,叛军搜查,这条密道也不算安全,唯有我出去,拖住叛军,陈穆才有一线生机。

“沅沅!”陈穆慌忙的抓住我的手,哀求道:“我们一起,沅沅,你不要抛弃我!”

我奋力也挣脱不了他的手,推攘间,那颗夜明珠滚落在地,沾了污泥,失去了踪影。

我一狠心,跪在了泥泞的暗道里,一字一顿道:“陈穆,你背负着血海深仇,你要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为了大家,为了姑姑,为了清河,也,为了我!”

陈穆还是不愿放手,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他呜咽的声音。

为首的暗卫打晕了他,冲我道:“乡君高义,此去一别,万望珍重!”

回去的路伸手不见五指,我一路跌跌撞撞,不知走了多久,刚走到假山口,便听见一道年轻的男声:“护国公,若你再不交出陈穆,你府上的百余口人,我可一个都不会放过。”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阿耶的声音夹杂着风雪从远处传来,“竖子休要多言,动手吧!”

“不要!”我尖叫出声,扶着假山石壁慌忙跑出去,只怕自己跑慢一步,我顾家一百余口便会无一活口。

假山外,刀剑出鞘,火声烈烈,我刚跑出去,还没看清眼前的景象,便被一人擒住了双臂,我抬首望去,那人一身戎甲,只露出两只如同上林苑里野狼般的眸子,充满了狠戾与嗜血,我吓得腿软,只听那人惊诧叫出声:“是你?”

4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陈治,也是我最后一次见陈穆。

从此,陈治在我的生命中成了主宰。

而陈穆,变成了忌讳,无人敢提。

那场宫乱,康王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康王世子在乱军中被砍杀,陈治成了宫乱最大的赢家,贞观二十三年五月,他登基为皇,康王被封太上皇,那群穷乡僻壤而来的泥腿子兵痞子一个个的被封被赏,长安时局骤变,原本的功勋世家接二连三的衰败,长安从里到外被血洗一番,一时间,整个长安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不要说有人会反对我入宫,旁人甚至还感叹我顾家生女有方,因为陈治看中了我,顾家逃过一劫,无人伤亡。

入宫那晚,陈治喝的有点多,他进宫殿的时候,打了个趔趄,我手心里握着一支发簪,想要刺进他的胸口,却被他带着躺倒在床上。

他缓慢而有力的夺走我手中的玉簪,居高临下的望着我道:“我知道你恨我怨我,你也可以继续怨我恨我,但不要做一些无谓的傻事。”

“你这个乱臣贼子,”我用尽所有恶毒的话去咒骂他,“你不得好死,你会下地狱的,陈治,你一定会下地狱的!”

“无妨,”他勾起薄唇,斜飞入鬓的剑眉舒展开来,冷冽如冰的眼眸中甚至带着几分笑意,“我会带你一起,无论是地狱人间,只要有你在,我便不惧!”

那一晚,他并没有宠幸我,他用锦被将我裹住,然后紧紧地抱着我,一夜未眠的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张牙舞爪却毫无杀伤力的波斯猫,偶尔起了兴致,还会逗弄我一番。

我故意在后宫兴风作浪,和皇后争执,她骄纵霸道却深爱着陈治,每次都被我的计谋折腾的直跳脚,后宫妃嫔只有寥寥数人,除了同样出生于长安勋贵之家的丽妃不与我交锋,其他人为了讨好皇后太后,费尽心机与我相斗,藏毒的香囊,撒油的台阶,还有鲁莽的小嫔妃,甚至直接想把我从太液池边推下。

她们的计谋全都如我所愿,如果我就这样死在宫斗之中,陈治无法惩治我的父母,我也能得以解脱。

但是这些计谋全被陈治识破,他罚他的结发妻子禁足宫中,罚作恶的嫔妃进冷宫,然后将我禁锢在床边,恶狠狠地说:“沅娘,永远不要想着逃离,你要陪着我,陪我一起下地狱。”

那一次,他占有了我。

同时宫外也传来了消息,阿耶重病,陈治广罗名医,费心尽力,每天都有内监向我传报顾府的消息,就在阿耶快痊愈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陈治知道后看着我面无表情的模样,突然开口:“你若不想要,便让太医给你开一副稳妥的药,切不要自己偷吃那些虎狼之药。”

那是一个暴雪天,夜风裹挟着雪沫在宫殿外发出呼啸的怒吼,震得宫殿的窗户发出吱呀的声响,我靠坐在软塌上,掐着手里的红梅,听他这么一说,手上没了轻重,掐断了好几朵半开的梅花。

“我自是不想要这个孩子。”我抬头看他,“既然你说了,记得把药送过来。”

陈治嗯了一声,半晌之后,从怀里掏出来一支木雕,刻的是精致可爱的嫦娥奔月,我眼前一亮,刚想要伸手去拿,又想到是他给的,再想到他是我仇人,一时间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半伸出去的手像被蜜蜂蛰了一样,恨不得直接砍了。

“今日出宫瞧见的,”他顾虑我的尴尬,把木雕放在桌上,笑道:“我瞧着模样像你,就买了。”

他惯会对我说些甜言蜜语,我寻常不爱听,那天不知道是怎么了,觉得他说的有些顺耳,便借坡下驴,伸手去拿那个木雕,放在手里细细把玩,瞧着那仙子的模样,的确有几分像我,不由得笑了起来。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个木雕是他亲手做的。

一刀一刻,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后来我们在一起争吵中,我把那个木雕扔进了香炉里,他推翻香炉,把它捡走,从此我没再见过那个木雕。

而我和陈治,也在一年又一年的互相折磨中,纠缠愈深。

第一次小产是皇后下的手,她父族因横征暴敛被陈治贬职,一家人已是惶惶不可终日,她又听闻我兰梦之征,吓得坐立难安,当天便借口以邀我看戏为由,在我坐的绳床上动了手脚,那晚回宫,我便小产了。

陈治知道后怒不可遏,他不要这个孩子,可能是在向我妥协,但旁人对我下手,便是大逆不道。

再者皇后是他起兵造反前随意娶的将军之女,仗着家里造反有功,在宫里横行霸道,陈治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他不顾皇后的苦苦哀求,将她废黜,连带着她的父族也承受了雷霆之怒。

事毕,他趴在我的床前,握着我的手,喃喃呐呐:“我这一生,所求不多,却偏偏阴差阳错,一无所获,唯愿余生,与你共渡。”

他那时以为我睡着了,撕开平日里和我针锋相对的漠然,像一只失了庇佑的小鹿,在我身边蜷缩着,毫无防备的睡着了。

我睁开眼,烛火幽暗,我看着他俊美无俦的侧颜,他和陈穆真的很像,上天特别眷恋陈家人,给了他们至高无上的权力,也给了他们超脱于世人之上的容颜,他若是按照皇族的辈分排,应该叫陈穆一声九叔,若是没有那场宫乱,他会在我和陈穆大婚的时候送上贺礼,对着我喊一声九婶,我可能会因为他这样叫我而羞涩,转头去捶打一旁笑个不停的陈穆,然后听陈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那样该多好。

而我第二次流产更是顺理成章,太后康王妃是他的嫡母,他的嫡兄长在造反时被护城军砍成了肉酱,康王妃一直觉得是陈治下的黑手,总想为儿子报仇雪恨,她在思念儿子的苦痛中爆发,她拼命的折磨后宫中的每一个妃嫔,听闻我怀孕后,责令我每日在昭德寺里为她抄写经书。

开始的时候她还顾着脸面,陈治护了我几次之后,她直接派人给我灌药,陈治来得及时,药没灌进我嘴里,可是推攘间我摔倒在地,孩子还是没保住。

陈治震怒,他没有第一时间处置他的嫡母,而是派人把她家所有怀了身孕的女眷接进了宫中,也不下手,只看着太后每日疑神疑鬼,直到那些女眷的肚子越来越大,他派人围堵住昭德寺,压着那些女眷,一个个灌下堕胎药,太后惊怒交加,当场便昏厥过去,后来醒过来便变得疯癫。

陈治雷霆手段,从此后宫唯我独大,我们俩的关系也慢慢缓和,偶尔我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跟他说上几句话,他便开心的不得了。

可这一切我跟陈治都明白,他知道我不爱他,也不会爱他,我的恨被深深埋藏在层层冰雪之下,虽看不出踪迹,可我们彼此都知道,只要冰雪消融,那些蚀骨仇怨,便会蜂拥而出,无法消弭。

只是,偶尔我也会恍惚,我到底还恨不恨他。

5

我还是恨他的。

在我看到陈穆的那一瞬间,我的恨意翻涌而出。

我扑在陈穆的怀中,汲取着他怀中的温度,一遍又一遍的低声唤着他的名字,一时间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想问他,这些年好吗?

我想问他,清河好吗?

我想问他,这三年,他准备好了吗?

可是千言万语终究还是汇成了一句话,“九郎,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无数个幽暗的夜晚,我都在想你!

“沅沅,”陈穆将我紧紧搂住,在我耳畔呢喃道:“沅沅我来接你了,我来接你了。”

三年前的匆匆而别,而今的匆匆相见,就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我紧紧地抓住陈穆的衣袖,生怕这还是一场梦,梦醒以后,除了枕上的泪痕,什么都没有。

“沅沅,我们现在就走。”陈穆将我打横抱起,吩咐一旁已经呆滞的雅卉,“给你家娘子取一件披风。”

他足下生风,没等我反应过来,已将我带出蓬莱殿。

宫墙巍峨屹立,甬道悠长黑暗,两边的侍卫已然是换了一群人,我突然抓住陈穆的胳膊,沉声道:“九郎,你先放我下来。”

夜袭奔走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戛然而止,明处暗处的动静突然消失,陈穆满脸迷茫的看着我,问道:“怎么了,还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要带走吗?”

“我不能走。”

一如三年前,我毅然决然的和陈穆别过,为陈穆挣得喘息之机,三年后,陈穆要攻回帝都,重掌天下,我更不能在这紧要关头,枉顾大局。

“我若突然失去踪迹,陈治定然十分怀疑,”我冷静分析,“我在宫中,一切风平浪静,他不会怀疑。”

“不行,”陈穆断然拒绝,“三年前你冒着性命之忧掩护我,三年后我岂能还让你一弱女子深陷狼窝之中!”

“陈穆!”我唤他的名字,“这不是你我二人之事,此事事关重大,稍有不慎,又是血流千里,我等你,我信你!”

陈穆定睛望着我,甬道漆黑如墨,只有远处几盏荡在秋风中的琉璃盏发出微弱的光晕,像极了三年前的地道,陈穆突然笑了起来,他一笑,便如冬雪初融,枯树吐芽,令人神往。

“九月初五,我会派人攻入宫中,你提前和陈治说好你要回家省亲,”他细细叮嘱,“不要逞强,不要使小性子,清河在关外等你。”

他顿了顿,似难以开口,“此次绞杀叛逆,虽已做好万全准备,但是只怕万一,若我折戟兵败,你立刻赶往关外与清河汇合,若是此战告捷,我和你一起去接清河回家。”

“好……唔……”

他低头吻我,似要把万千相思尽数诉尽。

6

陈治的秋猎因为我的小产匆匆结束。

他一身便衣,快马加鞭赶回宫中,我那时正坐在窗边插花。

姚黄魏紫怒放,我放下手中的墨菊,没来得及请安,他便一把抱住了我。

“沅娘,”他低声唤我的名字,“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风尘仆仆,眼眶微红,我的心头一颤,无由来的觉得有点心慌意乱,只能低下头,不与他对视。

“我从不信命,”他紧紧搂住我,声音中带着杀意:“沅娘,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我一时不解,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始大张旗鼓的调查起来,势必要将给我下药的人抓起来。

天子的雷霆之怒让宫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很快,各项证据一一陈列出来,给我下药的罪魁祸首也被揪了出来。

意料之外的,居然是和我闺中有几分情谊的丽妃。

陈治当即便将白绫毒酒赐进了她的宫里。

我拦住了,我想知道为什么。

雅卉端着盛着白绫匕首毒酒的托盘跟在我身后,一同进了丽妃的紫兰殿。

这是我第一次过来。

陈治不喜我与宫中其他妃嫔有过多往来,平日里也只让我待在宫里,后来更是因为皇后与太后的事情,他对我出行干预频繁,即便是我想去蓬莱山逛逛,他也会提前派人清理一番,久而久之,我也懒得出门,只在蓬莱殿里打发时间。

紫兰殿门可罗雀,透着寂寥与萧索。

丽妃端坐在绣凳上,模样和从前没几分变化,我一时感慨万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听她道:“沅娘,你来啦。”

她的声音似将我拉回到了很久以前。

我和清河是长安贵女们办宴会最喜欢邀请的人,王氏一族女子众多,家中有许多上好的林园,丽妃的姐妹们最喜欢办宴席,每次都让丽妃给我送帖子。

她的母亲是江南人士,说的是吴侬软语,所以她说话的语调与长安女子都不大同,有几分别样的轻清柔美在其中,我那时喜欢逗她说话,听她尾声拖得细长软糯,便好笑的揉搓着她的脸,叫她的小名娇娇儿。

“你我同年入宫,却没想到一年也见不到一次面,”丽妃掩唇轻笑,“若不是此次变故,只怕你我今生不复再见了。”

我挥手示意雅卉出去,偌大的寝殿便只剩下我们俩人。

“娇娘,”我唤她的名字,“我等在这宫中本就步步维艰,你为何这么做?”

她不受宠,我与她也毫无瓜葛,陈治前庭后宫遍布眼线,她这么做无疑是自寻死路,我与陈治有着血海深仇,可是她王家在陈治父子宫变当天便投诚,可谓是不折不扣的陈治党,我实在想不通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沅沅,你以往都叫我四娘,”丽妃把玩着手里的夜明珠,笑道:“你问我之前,我先给你说个秘密好不好~”

她拉着我的手,邀着我坐下。

她娇俏的姿态一如往昔,我望着那颗夜明珠,恍惚间被她带着坐下,“四娘,你可知陈治已赐你死罪。”

“知道啊,”她表情不变,笑道:“我早已厌倦现在的日子,唯愿来生出身平凡,一世顺遂即可。”

“你……”

“你知道,陈治为什么这么宠你,却又不让你生下腹中的胎儿吗?”她打断我的话,似漫不经心道:“他一直以为,你不是顾兮荷,而是清河公主。”

“什么?”我惊站而起,不可置信的望向她,“你在胡言乱语什么,他与媛媛可是姑侄关系,你不要败坏清河名声!”

“陈治心悦于你,却又因为你们的‘姑侄’心中有亏,将你偷偷纳入宫中,也不敢带你参加任何宴席,”丽妃不理会我的话,慢条斯理的沏了一杯茶,细细品茗,“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些,只纳闷,他那般宠爱你,却又为何将你每日禁足在宫墙之内,后来又见他将宫中许多旧人调至行宫,几次试探之后,才发现,他居然将你认成了殿下。”

“我当时只觉得好笑,你与殿下关系最好,他这乡土蛮子可能前些年入宫觐见的时候认错了人,”丽妃嘴角勾起一抹笑,像一只得意的狐狸,“我后来一想,便顺水推舟,在他看见的时候,对你毕恭毕敬,甚至还装作不小心的模样叫你一声殿下,陈治以为自己漏了陷,便敲打我,我顺意而为,让他对你是殿下的身份更是深信不疑,从而终日惶惶,对你十分好,却又不敢让你生下乱伦的孩子。”

“不可能!”

“往日种种,你仔细回想,我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你自有判断。”丽妃抓住我的手,喝道:“沅沅,你别忘了,皇后娘娘是怎么死的!”

我抬头看她,她面目狰狞,似炼狱爬出的恶鬼,“她被叛军用腰带绞死,匆匆扔在紫宸殿外,收殓的內侍说,她的凤体被逆贼踩的稀烂,最后只能用一床锦被裹着,抬回蓬莱殿!”

“不!”

“陈治一家,是乱臣贼子,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丽妃冲我喝道:“你还对他抱有什么幻想!他就是无视伦理纲常的畜生!”

我跌坐在地,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我拼命的让自己不要相信,却又忍不住细想,她说的每句话都是事实,我之前以为他是因为我是陈穆的未婚妻,所以才不想让我生下孩子,可他每每见我失去孩子,却又悲痛万分,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时至今日,听到她的话,我才恍然大悟。

我以前,真的见过陈治。

我与清河是表姐妹,素来亲近,长得又都像姑姑,一直喜欢互换身份玩耍,贞观二十年年圣人寿辰,陈治随父入宫祝寿,那是他还是一个穷乡僻壤的落寞皇族,而且只是个庶子,京中众人无一不是天之骄子,谁又会搭理一个连官话都说不好的乡下土小子。

我当时见他坐在清晖阁上叹气,便命人取了些点心果酒送过去,为了避嫌,他问我是谁的时候,我与他说了清河的名字。

他惊慌失措,急忙起身冲我行礼,清河躲在树丛后哈哈大笑,我也觉得十分有趣,自从我俩十岁以后,便没人将我俩混淆,如今遇上根木头,都觉得十分有趣,我仰着脖颈得意洋洋地说:“二郎不必多礼,算起来,我还是二郎的姑姑,你叫我一声姑便可!”

他一听这话,羞得满脸通红,局促的看着我,半晌才发出微若蚊吟的声音:“姑姑。”

我和清河齐齐应声,突发奇想的恶作剧成功,我拉着清河就跑,一路上笑个不停,早就将那局促的少年郎抛之脑后。

原来孽缘的开始居然这么久远,我回过神,看着模样癫狂的丽妃问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只要她叫我一声兮荷,陈治性情多疑,定会彻查到底,也不会出这种误会。

而我的孩子……

我偷偷捂着小腹,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曾偷偷勾画过它们的模样,是男是女,眉眼是像我还是像陈治,若是真的生下来,我会不会疼爱它。

“为什么?”丽妃一把抓住我的手,恨声道:“康王谋逆,我王家数百口,尽数被屠,唯有我阿耶胆小懦弱,投诚叛军,苟活于世,我祖父祖母同族兄弟为叛军所杀,婶嫂姐妹被叛军奸淫,你说我会好心告诉陈治,你不是他的同族姑姑,你们没有乱伦吗?”

“笑话!”丽妃喝道:“我恨不得生啖其肉,看着他痛苦纠结和你爱而不得,我心中不知有多痛快!”

丽妃掀翻桌上的杯盏,叫道:“陈治!我就是要让你生不如死!”

外面侍奉的宫女內侍一涌而入,雅卉将我护在身前,几个內侍将丽妃反手擒住,按跪在我脚边,我急忙后退几步,半晌才回过神。

“放开她!”我心中惊涛骇浪久不平息,丽妃抬首看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怜悯。

“沅沅,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害你的孩子吗?”她一脸平静地问。

我紧紧地抓着雅卉的胳膊,努力平复心情,久久才缓声问她:“为什么。”

“因为,他这次,想要你生下这个孩子,”丽妃一字一顿,讥笑道:“他真是爱你入骨,连‘乱伦’的孩子都想要。”

“闭嘴!闭嘴!”我喝道:“丽妃疯了,将她送到昭德寺。”

太后疯了以后,一直被陈治软禁在昭德寺,皇后去年也被送了过去,现在把丽妃送过去,也算是合理。

丽妃不可置信的望着我,我别过脸不去看她,“不许伤她,二郎那边,我自会解释。”

陈治从我向他请求见丽妃一面就知道我不忍伤她,见我这般安排,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丽妃的一席话如同惊涛骇浪,我一时间无法消耗,甚至与陈治独处一室时,感到既恶心又心虚。

幸好近日朝堂之事繁杂,陈治终日来往于宣政殿与紫宸殿,我与他相处甚少,丽妃与我说的话,就像个惊天秘密,被我死死的捂住,不让任何人窥探一二。

等陈穆攻入宫中,一切就会尘埃落地。

我如是想。

7

陈治忙碌了很久,直到月中,他来到蓬莱殿,邀我一起去太液池畔的东亭赏月。

“为什么不去清晖阁。”我问道。

“秋寒露重,清晖阁太冷,”他替我穿好斗篷,似起了少年心性,抄手将帽檐拉低,覆住我的眼眸,亲吻我的唇畔,笑道:“今日月圆,我们一起泛舟赏月。”

一路慢行,陈治牵着我的手,突然问道:“沅娘,若是离开长安,你最想去哪?”

我抬头望向他,甬道悠长,琉璃宫灯发出莹莹的光晕,月光如银霜撒地,四周一片静谧,我心跳如雷,以为陈穆事情败露被他追杀,我努力平复情绪反问道:“二郎想让我去哪?”

“大唐疆土辽阔,我带你四处游玩,”他牵着我的手,兴致勃勃的说道:“我们一路向南,先去商州,再去唐州,然后渡淮水过寿州,取道泸州,听说歙州黄山风景好,我们一同前去游玩可好?”

他从未笑得如此开心,我没忍住,轻轻点了点头。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他似惊讶至极,拉着我便往东亭跑去,大声道:“过了歙州便是饶州和江州,江州虽是南蛮之地,但是崇山峻岭,气候宜人,有许多你没见过的奇花异草!”

他转过身,双手拉着我,笑道:“你定会喜欢的。”

江州是康王封地。

太宗圣人早年随高祖南征北战,却不料天下大定后,高祖立长子为太子,太子自知战功威信不及太宗,心有忌惮,便排挤陷害太宗,太宗为自保,发动玄武门之变,斩杀太子及随扈,后高祖立太宗为太子,太宗即位后,为显仁义,便放过了太子家眷,并封太子嫡子为康王,封地便是江州。

“去江州作甚。”我心中波涛汹涌,把头低下,生怕他看出端倪。

“我自幼在江州长大,”他牵我的手,带着我往亭中走去,“那儿山川秀丽,四季如春,别人都是那儿都是蛮夷之徒,可我却觉得,那儿民风淳朴,少了许多长安的勾心斗角。”

“长安勾心斗角,不是你们自己选择的吗?”我挣脱他的手,退后几步,喝道:“你当初若是不反,便也无今日感叹。”

四周的內侍听到我的话,吓得跪了一地,陈治脸上的笑凝固,他望着自己伸出的手,久久不言。

“二郎,”我几步向前,逼近他,冷声问道:“皇后,究竟是怎么死的。”

到底是众人所说,是于蓬莱殿自缢。

还是如王娇所说,被乱军绞杀,落得个尸骨散落,面目全非。

“沅娘……”

“陈治,你知道吗?”我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有些仇恨,只会像酒,越酿越陈,绝不会像一季花开,败了,便没了!”

我转身便走,东亭边上跪了一地的內侍宫女,我疾步走下台阶,回首冷声道:“我此生不会心悦于你,你此生,也莫要再痴心妄想!”

“我这一生,除了痴心妄想,还能做些别的吗?”他阔步追来,抓住我的胳膊,冷声道:“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便不会再变,你与我这般互相折磨,到底有何意义?”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我恨声道:“你种下恶因,就该承受恶果!”

陈治看着我,那似狼的双眸带着几分疲倦,许久,他轻轻放开我的手,叹道:“也罢,是我强求了。”

自东亭那晚我俩不欢而散,我与陈治在偌大的大明宫再也没有见过面。

蓬莱殿秋色渐浓,九月初五,很快就到了。

8

宫殿外厮杀惨烈,我端坐在蓬莱殿正殿的台阶上,眼前恍惚可以看到,三年前,我和清河在这里嬉闹,陈穆从殿门走进来,长臂一张,夹住我和清河的脖子,带着我们往正殿里冲。

“九兄!”清河大声抗议,“我今日刚梳好的发髻都被你弄乱了!”

“你又没驸马,乱了便乱了!”陈穆哈哈大笑,“我和你九嫂不会嫌弃你。”

“谁是九嫂!”我怒气冲冲的揪着他的耳朵,“不要胡说!”

陈穆哀嚎着,把手松开,双手捂住耳朵,“就算不是九嫂,也是表妹,身为妹妹,怎么能对兄长动手。”

我和清河说不过他,便齐齐拧着他的耳朵,拖着他去找姑姑,让她给我们做主。

我伸出手,黑夜侵蚀了整座宫殿,唯有角落里的琉璃灯盏发出羸弱的光晕,宫人们四下奔走,整个蓬莱殿凌乱不堪。

忽然,蓬莱殿的侧门被打开,一群护龙卫鱼贯而入。

“贵妃,”为首的护卫几步上前,低声道:“我等奉圣人之命,特来护送贵妃出宫。”

见我不为所动,那人低声道了一句得罪,便有两人走上前来,架住我道:“贵妃勿怕,圣人已有万全之策,万望贵妃保全凤体。”

我怔住,陈治心思缜密,手段狠辣,陈穆定不是他的对手。

“我要去紫宸殿。”我看着他们,冷声道:“你们莫要拦我,如若不然我便自戕于此。”

众人停住脚步,他们都是随陈治从江州而来的旧部,原本便对我心生怨怼,见我这般,便自暴自弃的散开,留出了一条通向紫宸殿的甬道。

临近紫宸殿,兵戈相击的声音越发清晰,宫门残破,我从侧门推门而入,便瞧见,高阶之上,陈治与陈穆两方对峙。

“竖子当诛。”陈穆举着长剑,面带杀气,“如今你死到临头,可有话说。”

“九叔,”陈治气定神闲的笑道:“我等九叔,很久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宫殿屋顶围墙上,突然出现了一大群弓箭手,尖锐反光的箭头齐齐的对着庭院中的陈穆。

“九叔也不多读点兵书,”陈治一步一顿的走下台阶,直至陈穆面前,讥笑道:“怎么连关门捉贼都不知道。”

“谁是贼宵,世人皆有判断,”陈穆冷声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再等等。”陈治抬首望向天空,突然,他怔住了身心,不可思议的转过头,直勾勾的望向我。

火光烈烈,我踏着尸山血海缓步向他们走去。

“退回去,不要过来!”陈穆冷声道。

“我束手就擒,”陈治突然出声,他似乎很怕我和陈穆相见,急忙道:“你以陈氏世代先祖为誓,此生绝不伤她分毫,余生许她安乐。”

“她是我的妻,”陈穆冷笑,眼中杀意渐浓,“与你毫无干系!”

陈治怔住,他急切的表情甚至都收不回去,只能扭头望向我,一贯冷情的眸子里竟透出几分无措,“你……”

“我是顾兮荷,”我缓步走在血水之中,“一直都是,从来都是。”

“哈哈!”陈治突然笑出了声,他望向我,又望着陈穆,连连后退几步,讷讷道:“竟是如此?”

黑暗处,利箭破风而出,我望着空中泛着冷光的箭头,心道:这般也好。

却不料,陈治阔步向前,以身为盾,替我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陈治!”我慌忙扶住他,两边的将士随即交战在一起,任凭陈穆大声喊叫,一时间也无法阻止这场混乱。

“我原本想,把江山还给他,只带你走便好,可你不爱我,你从来都没爱过我,是吗?”陈治伸手抚着我的脸,眼中漏出几分惊喜,“你在为我哭泣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箭矢穿透他的心口,只留出一截泛着银光的箭头,带动着血肉翻滚。

“陈治……”

“兮荷,”陈治搂着我,低声唤我的名字,“你的名字真好听。”

他玄色的衣袍上看不出血迹,只有我的手,能感受到那温热粘稠的液体,我望着他,那双我曾经惧怕的狼眸,透出几分迷茫和欢喜,“我这辈子,最欢喜的时候,便是在清晖阁上遇见你。”

我从来不知道,数年前的一次善举,居然变成年轻人心底滋生阴暗的种子,它变成藤蔓缠绕在他的心口,变成了他的欲望,欲望驱使他杀戮,让他的双手沾满鲜血。

可是陈治不懂,没有爱情作为前提的馈赠,永远得不到相应的回报。

他看着我,嘴角牵起一抹温柔的笑,“欠你的,我用命来还了,以后,不要再难过了,好不好。”

“好。”我冲他微微一笑,“陈治,我欠你的,也还给你。”

匕首刺入腰腹的时候,我突然笑了,我举起手,望着前方站立的陈穆,不想去问,他为什么没去蓬莱殿接我,不想去问,丽妃的宫殿里为什么会有夜明珠,也不想去问,他还爱不爱我。

“陈穆,”我叫他的名字,“我想葬在感业寺边。”

他蹲下身,周边是兵戈相击厮杀惨烈的战场,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不说话的时候,眉眼都是噙着笑的,他的面容变得硬朗冷酷,眸子里的万千柔情,早已不复存在。

我费力的勾起嘴角,嘲讽自己异想天开。

时间带不走仇恨,可是能带走亲昵和爱恋。

我的眼前渐渐泛起迷雾,重重迷雾中,我好像看到了自己,我牵着清河的手,大步走在西市的街头,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后记

高宗陈穆贞观二十三年继位,永徽三年立王氏为后,可不知何种缘由,永徽元年,永徽二年,永徽三年各项史料皆被焚烧殆尽,直到永徽四年,后世之人才得窥视永徽盛世一二。(原标题:《长宫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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