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档案之华东特案组(华南特案组之李代桃僵)

五、黑仔卧底  次日上午九时许,外表风尘仆仆的尹小白来到塞坝口“耀祖旅馆”旧时过年,像“耀祖旅馆”这样的中档旅舍,通常生意极为清淡,年初一到元宵节很少有旅客登门,因而一部分旅馆干脆停止营业,到元宵节过后再开门“耀祖旅馆”也是这样,尹小白老远就看到贴在大门上的一纸告示,曰:“欢度春节,停止营业半月过往旅客,元宵过后再会”尹小白一看那“丘八体”毛笔字,便知出自旅馆老板费耀祖之手,推断账房先生回外埠老家过年了,我来为大家科普一下关于尘封档案之华东特案组?以下内容希望对你有帮助!

尘封档案之华东特案组(华南特案组之李代桃僵)

尘封档案之华东特案组

五、黑仔卧底

  次日上午九时许,外表风尘仆仆的尹小白来到塞坝口“耀祖旅馆”。旧时过年,像“耀祖旅馆”这样的中档旅舍,通常生意极为清淡,年初一到元宵节很少有旅客登门,因而一部分旅馆干脆停止营业,到元宵节过后再开门。“耀祖旅馆”也是这样,尹小白老远就看到贴在大门上的一纸告示,曰:“欢度春节,停止营业半月。过往旅客,元宵过后再会”。尹小白一看那“丘八体”毛笔字,便知出自旅馆老板费耀祖之手,推断账房先生回外埠老家过年了。

  但旅馆大门未关闭,两扇门开着一扇。尹小白进了前院,见有辆人力货运三轮车停在厨房门口,几个伙计正把成包的大米、整只刮净棕毛的肥猪、成筐的鲜鱼、鲜活的鸡鸭以及鸡蛋和蔬菜卸下来,蔬菜卸下后,下面竟然还有一笼“咕咕”乱叫的鸽子。

 这时,背后传来脚步声。尹小白转脸一看,一眼认出朝他走来的那个中年大汉正是一度名传江湖的悍匪、旅馆老板费大麻子。费老板上下打量尹小白:“这位小哥有点儿眼生,不知……”

  尹小白冲对方抱拳:“费老板吧?小可姓尹,长辈按排行给起了个贱名阿四。费老板,小可给您老拜年了!”

  费大麻子见这小伙子年纪轻轻,举止倒是从容得体,自谦“小可”,俨然一个老江湖,不敢怠慢,遂邀其入内,在老板室落座,吩咐伙计沏茶奉烟,还按照新年待客规矩上了果品点心。尹小白是粤人,对本地过年拜访朋友的规矩自是了解,知道空着肚子上门把主人端出的点心一扫而空,方才符合本乡习俗。谢过之后,一顿狼吞虎咽把三样点心都干掉,然后再品茗抽烟,跟费老板聊天。

  费耀祖原名费治邦,广西北海渔民出身,自幼顽劣,是乡里有名的闯祸坯。十六岁上把富豪金老财一刀捅毙,再一把火烧毁其宅院,上山投奔匪伙。几年刀尖喋血生涯下来,成为土匪小头目。又过了几年,他自拉匪伙,道上报了个匪号叫“出刀愁”,杀人越货,纵火打劫,被本地报纸称为“第一悍匪”。如此到了三十岁那年,突然宣布“金盆洗手”,据说是受了一位高僧的点化。之后来到广州,易名费耀祖,选址开了“耀祖旅馆”。广州黑道历史悠久,要想开有点儿规模的饭店茶楼旅馆之类,必须获得黑道的认可,以此为基础再跟警察、税务等官方沟通,方能顺利经营。费老板对这一套自是了如指掌,旅馆很顺利地开了起来。

  尽管这么些年来他真的没有再沾犯罪的边,但地方上的黑道朋友却都跟他关系不错。保安团中队长龙吞云就是这样跟他结交的,还拜了把子,龙吞云管费老板叫大哥。

  龙吞云的“个人奋斗史”的前半部跟费耀祖相似,系粤地的一名惯匪,市面做得比其大哥还大,不但多次在粤省报纸上过头条,还曾上过《中央日报》、《民国日报》和上海的《申报》,至于军警的通缉令更是家常便饭。也曾被围剿过,但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因此自诩“福将”。抗战胜利后,孙立人的新一军进驻粤省,本来龙吞云是逃不过打击的,可这主儿还真似有些“福运”,军方在制定剿匪目标时,有人提出龙吞云曾在1944年底营救过两名跳伞逃生的美军飞行员,为此还出动匪伙与日伪军干过一仗,于是,龙吞云的名字就立刻被划掉了。不仅如此,官方随即派人“招安”,龙吞云成了保安团中队长。

  费老板跟尹小白这个“忘年交”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其时有其他人来入伙,他也懒得出面,让手下伙计接待。尹小白以前做过卧底,干这种活儿得心应手,火候差不多了,方才进入正题,说是通过司徒爷(即司徒英)的关系找来的。费老板跟司徒英是老朋友,不过在“暴动”这桩活儿里他的积极性可能比司徒英还低。司徒英自解放后跟龙爷走得很近,但老费跟龙吞云一度密切的关系倒疏远了,这次龙爷主持“暴动”,按照道上规矩,他得应个卯。事先龙吞云跟他打过招呼,说大哥你可以啥都不干不问,只要把旅馆借我作为指挥所用一阵就是了,回头我准备去港,你以前犯下的事儿共产党肯定要清算的,还是跟兄弟远走高飞为好。费老板想想也是,当然,啥事不干不问是不可能的,他是这里的主人,龙吞云又不住这边,所以实际上还是他在主持。

  按照龙吞云跟费耀祖的约定,他每天中午、傍晚得到这位拜弟下榻处各去一趟,告知来了多少人。费老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让伙计给小尹单独开一个房间,让小尹自己挑选。尹小白考虑到跟外面的战友联系方便,就选了三楼西侧尽头的那个房间。进去后,他打开窗户通风透气,知道此刻外面至少有三副望远镜在盯着,就抓了块抹布,漫不经心似的擦拭了几下窗玻璃,又把抹布抖了三下——发出了平安信号。

  特案组上下始终密切关注着尹小白的情况。当天下午四点多,尹小白又发出一条信息。这个信息是尹小白在晚餐前下楼溜达到厨房时跟厨子接触后判知的。

  尹小白有一个与生俱来的特点,特别善于跟男女老少各色人等进行语言交流。上午他刚到旅馆时,恰遇伙计卸货。他发现采购的货物中有一笼活鸽子,广东人喜欢煲汤,鸽子汤被认为是汤中佳品,采购活鸽不算反常情况。但尹小白对这笼鸽子的摆放位置觉得异样——竟是放在蔬菜下面的,这似乎有点儿反常,他就多生了一份心,寻思得设法弄清楚这笼鸽子是怎么回事。刚才去厨房跟厨子闲扯,得知晚上准备的菜式里并无鸽子汤。尹小白没往下追问,倒是有些饶舌的胖厨子主动说明,那笼鸽子不适宜煲汤,因为那不是肉鸽,而是信鸽,价钱大不一样啊!

  尹小白马上明白了,定是敌特方为了安全,打算利用信鸽传递信息。这样一来,特案组精心布置的秘密跟踪方案就发挥不了作用了——“直行大队”也好,“LM”也好,如果他们通过信鸽传递消息,特案组根本没法儿跟踪。

  得到这个消息,已经赶到现场把征用的监视点作为指挥所的亓舞牧,跟副组长梁武道商讨对策,又分别把陈君临、麦善谋、侯烈和张百行召来个别探讨,为这个临时岔出来的意外情况制订特别方案,考虑到人手可能短缺,还得向上级领导请求增援。一一做好安排后,时间已经进入了年初四凌晨。亓舞牧下令,各监视点除当班监视员,其余同志就地休息。说完,亓舞牧往地板上铺了条毛毯,裹了件棉大衣就地躺下,很快睡熟了。事后,亓舞牧说那晚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嬉皮笑脸的尹小白。

  巧的是,同一时刻,尹小白确实在嬉皮笑脸,不过他已经被人绑成了一个端阳粽,而且悬吊在房梁上!

  前几天一直处于紧张和疲惫中,昨晚又为卧底做准备,尹小白今晚很早就上床歇息,脑袋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人推醒了,蓦地一惊,正要一跃而起,已经被人抱住并且按住了嘴巴。耳畔响起费老板的声音,让他别吭声,说龙爷有事儿找你聊聊。

  尹小白觉得可能摊上事儿了,他有卧底经验,知道对方对自己已经起了疑心。他对此是有心理难备的,当下轻悄悄下床,被费老板带来的两条大汉夹在中间,出房门去了后院。后院一侧靠墙有几间平房,原是库房,费老板已经让伙计打扫干净,以备如果来的人多房间住不下就打地铺。其中一间库房里,摆了一张桌子和数把椅子,尹小白刚到门外就闻到了酒菜香味,暗忖莫非龙老大请我吃夜宵?进门一看,果然摆着一桌酒席。迎门坐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身材高大的莽汉,料想就是龙吞云了。龙吞云朝尹小白看看:“来啦?咱们喝酒。”

尹小白刚要开口拜年,不料押着他过来的两条大汉,一左一右同时动手,用事先准备好的麻绳把他的手足捆绑,吊在了屋梁上!龙吞云则招呼费耀祖和另外两个大汉入席,说咱们边喝酒边审讯这土共党。尹小白这才明白,原来进门时这老小子所说的“咱们喝酒”的对象并非是他,不过,对于“土共党”之说却不理解,敌人把我党称为“共党”、“共匪”是有的,“土八路”也有,可我小白参加革命多年,却从未听说过共产党还有“洋”、“土”之分的。转念又想,莫非是这主儿看我尹某肤色黝黑,大名又叫阿四,故有此说?

  至于龙吞云开口就把他定为“共党”,尹小白根本没当回事。卧底不是小事,年初二晚上,亓舞牧、梁武道、陈君临、麦善谋、侯烈等几个有着丰富隐蔽战线斗争经验的侦查员,给尹小白进行过详尽的分析。能考虑到的都考虑到了,除非“耳目”司徒英临时反水,龙吞云不可能查知尹小白的底细。但司徒英根本不具备反水的条件,他在住院。华南分局社会部已经指派精干人员前往陪护,无关人员是不能进入病房的。这一点,尹小白深信不疑,所以,他一开始就认定这是龙吞云在诈他。

  尹小白的这个判断是否准确呢?让我们把龙吞云被捕后的交代内容提前作一透露——

  龙吞云看似粗野,其实是属于粗中有细的那类,否则他不可能为匪多年每次遇到沟坎都化险为夷。这次他被“直行大队”物色作为出头鸟组织“武装暴动”,心里是知道必败无疑的,但他想利用这个机会潜逃海外,得到妥善安置,因此,他对“武装暴动”所抱的宗旨是:安全第一,保命要紧。

  年初一夜间他召集费耀祖等一干狐朋狗友商量“武装暴动”,把一应事宜变相转移给拜兄费耀祖后,自己没去“指挥所”,也没待在原先蛰居的窝里,而是在两个长期跟随他的心腹(就是此刻在场的那两个大汉)阿牛、大榕的协助下,亲自出马,对前往旅馆向费老板报到的每个“志同道合者”暗盘海底。

  年初二下午,司徒英出事后大约三个半小时,龙吞云就听说了。他倒并没有专门派人盯着司徒英,而是想就组织“武装暴动”之事跟司徒英单独商量一下,就派阿牛前往司徒家请他移步光临其窝点。阿牛骑了一辆自行车,来去匆匆,带回了司徒英出事的坏消息。龙吞云闻讯大吃一惊,下意识地跟昨晚的会议联系起来,就叫上阿牛、大榕,悄然前往医院病房打探。其时,破例获准跟司徒英见面的亓舞牧、麦善谋刚离开,华南分局社会部指派的对司徒英提供保护的便衣已经到岗。不过,便衣没发现龙吞云三人。像司徒英这样的角色,其社会关系、亲朋好友肯定甚多,得知其出事,立刻就有人来探望,执勤便衣根本没法儿甄别。

  不过,这些探视者都没能进得了司徒英的病房。倒不是便衣不让,而是医院出面阻止,因为司徒英出现了脑震荡的症状,头晕目眩,频频呕吐。医院指派护士在病房门口拦截探视者,谁都不能进,只能在病房门外看看。那么便衣呢?就在对面那间病区库房里待着,利用门框上方那扇开启的翻窗玻璃的反光进行观察。

  便衣认不出龙吞云,但病房里陪护的司徒英的妻儿认出来了,双方在病区外的楼梯拐弯处聊了几句,龙吞云送上一个装着三十万元钞票(此系旧版人民币,与1955年3月1日发行的新版人民币的兑换比率是10000:1。下同)的信封,问了问司徒英的伤情和出事情况,以及有哪些朋友前往探视过。司徒英的妻儿告诉他,最先抵达的探视者——司徒英的妹妹妹夫——赶到医院时,医生已经下令禁止外人跟伤员接触了,所有探视者都没能进入病房,谁也没能跟司徒英说上话,也没有人向家属提出转告司徒英什么话之类。

  因此,龙吞云认为有理由对上午前往旅馆报到的“尹阿四”产生怀疑,决定来一个午夜突审。不料,眼前这个“土共党”被五花大绑吊在房梁上,却毫无惧色,甚至满脸不在乎的表情。龙爷作为一个资深老江湖,知道凡是在这种情况下能露出这种神情的角色,都有一个共同点——熬得住刑罚不怕杀头。使他不解的是,眼前这小子貌不惊人,年龄不过二十出头,不管是黑道还是共党,这等年纪哪来的这种底气?

  龙吞云决定先试一试对方的胆色:“喂!知道老子是谁吗?”

  尹小白反问:“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哼哼!小子你信不信,老子打个响指,就可让你人头落地!”话音未落,他身后的阿牛立刻亮出了一把明晃晃的江湖上称作“绣春刀”的单刀。

  尹小白嘻嘻一笑:“你爱杀就杀呗,说那么多废话干吗?只是……”

  龙吞云以为有转机:“只是什么?”

  “只是你不要后悔就是了。”

  龙吞云知道遇上了顶头货,寻思直接跟他摊牌吧,就把话题切换到司徒英身上:“你自称是司徒老板介绍来的,我去医院当面问过他了,他说根本没有介绍什么人过来!”

  尹小白大吃一惊,龙吞云自以为得计,没想到接下来尹小白说的却是——“啊?司徒老板他住院啦?”

龙吞云听着,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疑问,这个疑问叫作“时间差”:司徒英是中午十二点左右被火车撞上的,而当天他是上午八点多离开旅馆的,如果眼前这小子是在司徒英出事前跟他见的面呢?他妈的,别弄错了,司徒英这人对我非常有用,可不能得罪他。再说,以他的行事风格,寻常阿狗阿猫是不屑推荐给我龙某的,看眼前这小子这份出众的胆色,应该不是常人……

  这样想着,龙吞云觉得底气不足了。不过,他不肯示弱,连饮三杯后一跃而起,从阿牛手里取过单刀,来到尹小白身前,目露凶光:“本来想留着你到起事那天祭旗,既然你不肯说实话,现在就把你打发了吧。小子你记着,明年今曰,就是你的周年!”

  尹小白懒洋洋道:“早就说过了,要杀就杀,废话少说。”说着,竟张嘴打了个哈欠。

  龙吞云大吼一声,举刀便砍,不过,他砍的并不是尹小白,而是绳子。绳子一断,尹小白整个儿扑通一声掉在地上,这回还真是摔了个七荤八素,心里不禁暗暗叫苦。而且这一摔,让一边的阿牛有了新发现——从尹小白的衣兜里掉出一个纸团。尹小白潜入旅馆卧底,人家是把他作为同伙的,当然不会搜身,口袋里放着的所有东西都还在。

  这下好了,先松绑,再搜身,无非是若干纸币、半包香烟、一块脏兮兮的手帕,以及刚刚掉出来的那个纸团。其他东西都被龙吞云拿过来一一查看,没发现异常,费耀祖又上前捡起纸团,展开一看,不由惊呼:“这上面有字!”

  龙吞云顿时来了精神:“写了些什么?念来听听。”一边说,一边用那双牛眼瞟着尹小白。

  后者这时根本顾不上其他——被吊得太久了,浑身血脉阻塞,此刻突然疏通,身体一时无法适应,甚至比悬吊时还痛苦。尹小白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知道怎样尽快解除这份痛苦,又是甩胳膊又是按腿,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根本不看龙吞云一眼。

  费耀祖年届五旬,眼睛老花,纸上的字是用铅笔写的,很小,库房电灯又暗,看了又看,连连摇头。龙吞云不耐烦了,对上过三年小学的大榕说:“你念!”

  大榕看了看,说上面有四个字:“来——人——可——靠”。

  龙吞云一个激灵,接过纸团看了再看,瞪着尹小白问:“这是谁写的?写给谁的?”

  尹小白不答,坐到桌边,伸手抓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大嚼一通,一旁的龙吞云和费耀祖无奈对视,这当口儿也只好由着他了。待吃饱喝足,尹小白才开腔:“龙爷刚才问这是谁写的,烦请龙爷再看一遍,上面有落款的。”

  “哦?”龙吞云拿起纸团仔细再看,发现边沿上有一个淡得几乎没法儿分辨的符号,正是司徒英自解放后跟他书信来往时约定的花押,于是缓缓颔首:“确实是司徒写的。”

  “既然如此,写给谁的龙爷自然也就清楚了。”

  龙吞云再次点头。这个花押只有司徒知龙知,无人可以伪造。想了想,又问:“请问这位小哥,是何时见到的司徒老板?”

  尹小白摇头:“我没见过司徒老板,这个纸条是他让人交给我的。”说这话时,他又伸手抓了一个叉烧酥。

  费老板发问了:“这位小哥究竟是什么路数,还望告知。”

  尹小白微微一笑:“不瞒诸位,兄弟来自香港,无业居民。不过,此番是受人委托,以‘中华民国国防部保密局直属特别行动大队港九中队’联络副官的名义来羊城公干,主要使命就是找龙爷商谈眼下您正要干的这桩事,比如武器援助,比如善后接应,比如发动后的舆论宣传,等等。眼下兄弟只能透露这些,如果咱们有缘,那就往下深谈;无缘,兄弟这就返港复命。兄弟并非官场中人,纯属讲义气助朋友成事。至于司徒老板,兄弟与其不识,这纸四字密函系我昨晨偷渡抵达羊城后由接应人交予。”

  龙吞云自是大吃一惊,寻思当初接受该项任务时,“直行大队”特使黎先生曾提起过,此次武装起事会受到国际社会关注,香港九龙我们有的是一条战壕的朋友,相信他们是会提供帮助的。眼前这年轻人说的这番话,倒是跟黎先生说的内容对得上,怪不得这小子这么狂,原来是有背景的。不过,他的身份有待核实,回头写封密信由信鸽送出去,获得回音后再说吧。

  可转念一想,龙吞云又有些举棋不定。这小子颇有道行,是个年轻的老江湖,这种角色只有香港地盘上才有。如果因为我的暧昧把他得罪了,来个一走了之,那他所说的“武器援助”、“善后接应”就甭指望了,看来还得设法跟他周旋下去。这么想着,龙吞云朝费耀祖丢了个眼色,然后冲尹小白拱手作揖,说了几句场面话,又吩咐阿牛、大榕陪尹先生喝酒,要费老板叫起厨子再烧几道拿手菜。费老板会意,说龙爷您不是会烧几样菜肴的吗,要不也去露一手。龙吞云说这是该当的,今天先要赔罪,再为尹先生接风洗尘。说罢随同费耀祖出去了。

  这对结拜兄弟交换意见,所见略同:如果这个“尹阿四”所言属实,那绝对是个有用之人,起事后的善后就靠他回去张罗了。可是,该怎么核查他的身份呢?龙吞云的意思是,放一只信鸽出去,这边先把这小子哄住,等收到黎先生的回:音再说。费耀祖认为不妥,这样一来,如果这个姓尹的小子所言不实,那我们这伙人就会被黎先生小看。还是我们自己先对他初步核查,如果基本属实,再放信鸽报黎先生不迟。香港那边眼下当然是没法儿核查的,可以先问他在广州是否有道上熟人,看他那副老江湖的样子,省港之间应该是常来常往,不可能不认识这边道上的朋友。如果他说得出来,我们连夜把人家接来当面辨认。

  两人计议定当,厨子已经炒出了两道热菜。费老板便去跟尹小白喝酒,似是闲聊样地东拉西扯,先说香港的情况,自然难不倒尹小白,天花乱坠真真假假说了一大通。费耀祖去过几次香港,知道若干综合情况,但怎能跟尹小白比,当下听得瞠目结舌。然后又说到羊城,问尹小白在这边是否有朋友熟人。尹小白马上意识到对方是来盘我海底的,似是随口样地提到了李仁昌李老大。

  李仁昌以前曾是广州铁工行业人数最多势力最大的“铁锤钢钳帮”的龙头老大,后因年老精力不济,“让贤”退居在家。这人是尹小白的老相识,早在以前在羊城以行乞为生做少年丐帮头目时就与其结识。稍后,尹小白去了香港,不久参加革命。自他十五岁起,组织上让他放单飞,在省港之间从事地下交通和情报工作,尹小白凭着富商少爷的名头正式跟李老大搭上了线,利用对方的势力掩护秘密工作。尹小白聪明机警,装啥像啥,多年接触下来,始终没让李老大对他的富商少爷身份有任何怀疑。

  去年12月,尹小白作为“55小组”成员参与侦查“五警员系列命案”时,就曾请李老大相帮提供与命案有关的线索。当时尹小白留了个心眼,没向李透露自己已经回广州的信息。现在,发觉对方意欲对自己盘根问底,就把李老大端了出来。

  费老板是悍匪出身,李老大的名头他自是如雷贯耳。因为干匪盗的离不开铁匠,尽管自清末开始已有了洋枪,但洋枪不能完全替代“快口”(江湖黑话,意即长短刀具),黑夜摸哨时必须用刀,否则枪一响这买卖就砸了。另外,市面做得稍稍像样的匪盗还需要让铁匠打造各式各样的作案工具。总之,铁匠对于黑道朋友来说,其作用大于郎中大夫和棺材铺。而李老大其人,论铁匠手艺,是被“南天王”陈济棠誉为“两广名匠”的角色;论江湖名气,是羊城铁业帮会的老大,还是本地洪帮首领之一,黑白两道都不敢轻易得罪,即使是日伪时期,日寇、汉奸请其出来做事,遭拒,照样对他客客气气,事后也没敢给他穿小鞋使绊子。更令人佩服的是,如今解放了,人民政府也没动他,据说官面上还有人去拜访过他,将其作为“开明绅士”看待。

  费耀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总算盘到了“尹阿四”的海底,于是匆匆结束酒局,去向龙吞云报告。龙吞云自然也是知道李老大的,说这年轻人若真是李老大的忘年交,那他对我等所说估料不会有诈,赶紧派个伙计把李老大请来吧。

六、功亏一篑

  尹小白在旅馆里的惊险经历,外面的特案组战友是不知道的。此刻忽见旅馆大门打开,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推着一辆自行车溜出来,监视哨立马唤醒猫在一旁打盹儿的亓舞牧。亓舞牧用望远镜看了看,下令派一组人跟上去。

  大约一个小时后,伙计返回了,是由李老大驾一辆三轮摩托将其捎来的,骑去的那辆自行车绑在旁边的车斗里。已经换班上岗的张百行一眼认出,驾车的竟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李老大(侦查“五警员系列命案”时,张百行和尹小白是搭档),一说,亓舞牧顿时一个激灵,意识到黑仔遇到麻烦了,估计人家盘他海底时他提到了李老大,故而连夜将其接来辨认。随即通知下去,全体做好战斗准备,一旦尹小白发生意外,立即采取行动,解救小白,逮捕旅馆内的所有人,若遇反抗,可以开枪,死伤不论!

  现场气氛顿时高度紧张。稍停,亓舞牧又说,尹小白若是有危险,估计会在李老大离开以后。这个判断的依据是,李老大其人的政治立场是倾向于人民政府的,再说此人以前虽是帮会要人,但没有参与过作恶,还数次掩护过我方地下同志,社会部的内部手册中对其评价是不错的。若是他发觉情势对尹小白不利,尽管他不清楚小白的真实身份,也肯定会劝说龙匪冷静处置。凭他在羊城地面上的名头,龙匪不可能当面驳他的面子,估计会先把他打发走,再考虑下一步。因此,只要李老大没有离开旅馆,尹小白就不会有生命危险。我们此刻不知道旅馆里面发生了什么情况,待李老大出来,老陈即带人跟上去将其叫停,我们先向他了解一下旅馆里的情况。丨

  可是,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李老大还没出来,旅馆里也没传出什么动静。外面众人真是心焦如焚,亓舞牧饶是智商出众,虑事周详,此刻也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就在这时,监视哨忽然报告:“小白下榻的那个房间电灯亮了……哦,窗户打开了,小白露面了!应该没事,李老大也露面了,两人站在窗前抽烟呢!”

  亓舞牧终于松了一口气:“我们也抽支烟吧。”

  其实,尹小白的危险还没过去。李老大抵达后见到尹小白时的那份亲热,龙吞云、费耀祖这种老江湖一看便知不是装出来的,又听李老大一口一个“尹少爷”,滔滔不绝说起其幼年与家人失散沦为乞丐,十二岁上意外被长辈发现,携往港岛摇身一变做了阔少的传奇,对尹小白的怀疑已经烟消云散。于是重新置备酒菜,正式为尹少爷压惊。席间,因李老大属于“外人”,故未言及暴动之事。尹小白能喝点儿酒,但他不敢开怀畅饮,外表轻松内心却是绷紧着弦,寻思眼前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不过,这个“指挥所”里是备着信鸽的,龙吞云应该会想得到使用信鸽向“直行大队”首领“LM”传递“港九中队”联络特使已经抵达的信息,如此一来,戏法还是要穿帮的。

  尹小白一边跟李老大把酒叙旧,一边应付对他热情有加的龙吞云和费老板,还得腾出一部分脑细胞去考虑怎样消除这个威胁。想来想去,只有把那一笼信鸽干掉,没了鸽子,龙吞云就没法儿传出信息了。转念一想又觉不妥,龙、费两人对我的怀疑是否完全消除了?毕竟李老大不是他们的上司,在这件事上,龙吞云应该只相信其顶头上司的。若是派人暗暗盯着我的话,一会儿当场来个逮现行那老子就惨了。再说,我手头又没有毒药什么的,把一笼鸽子全都掐死,他们马上就会起疑心,看来还得另外想个法子。

  尹小白的脑子生来转得就快,一个主意作废进了回收箱,另一个主意随即就冒出来了:给外面的战友发个暗号,让组长派人潜入旅馆,把一笼鸽子全部放掉不就得了?我再为自己找个现场证人,龙吞云只能认为是笼子没锁好。

  证人就在眼前,就是李老大。尹小白频频给李老大敬酒,说这两天倒春寒,夜间更是寒气入骨,老大您今晚就别回去了,将就着跟我住一个房间,咱们也能好好聊聊。李老大还没开口回应,龙吞云抢先开腔了,说尹少爷这个提议好。

  李老大不知双方打的主意,对于他来说,留宿与否都无所谓,既然盛情难却,那就点头同意吧。

  龙吞云立刻吩咐站在—旁侍候的阿牛、大榕,说昌公、尹少爷都是贵客,你两个今晚就住他们对面房间,注意,不是让你们躺下睡大觉,必须绝对保证贵客的安全,禁止其他客人打扰,若是贵客需要烟茶点心,立马通知伙计送上来。

  尹小白向龙吞云拱手称谢,暗想幸亏老子脑筋动得快,否则,只怕那二位就是监视我的暗桩了。行了,我得赶紧发暗号通知老亓他们了。于是是说酒已经喝够了,咱们今晚就到此为止吧?我还要跟昌公聊天呢。龙吞云、费耀祖哪里想得到尹小白动的什么脑筋,折腾到现在,他们也累了,还要写份密函让信鸽飞递黎先生哩。

  晚宴就此结束,尹小白和李老大去了三楼尹小白就寝的那个房间,进门开灯,小白就把窗户打开,说是透气,两人在窗前抽烟闲谈。一支抽完,意犹未尽,再看烟盒,已经是最后两支了。就招呼站在对面房间门口的阿牛说烟没了,麻烦你去取两盒来。阿牛应声而去,尹小白随手把空烟盒撕碎,—边跟李老大说话,—边把碎纸向窗外扔出去,姿势稍显夸张——乃是放飞小鸟的动作。

  对面监视点拿着望远镜观察的张百行马上报告亓舞牧。根据尹小白的动作,亓舞牧领会了他的意图,认为尹小白这个主意想得很到位,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LM”发现—笼信鸽全部空身飞回来了,定然觉得蹊跷,那就会派人前来旅馆了解情况。而“耀祖旅馆”已经被二十多名侦查员盯得死死的了,正等着“LM”的触角伸过来,只要对方一露头,就可紧盯不放,那就有戏唱了。思忖片刻,亓舞牧派侯烈去执行这个任务。

  特案组对“耀祖旅馆”的内外结构已经了如指掌,这宗活儿对于侯烈来说易如反掌,也就不过七八分钟,亓舞牧就听见夜空中传来一阵轻微声响,便知道一笼信鸽全部“不辞而别”了。亓舞牧随即招呼众人:“离天亮还有三四个小时,除了值勤同志,其余人抓紧时间休息,明天有活儿要干呢!”

  走到这一步,如果不发生意外,往下的走向应该如亓舞牧的估料,“LM”肯定会设法与“耀祖旅馆”取得联系,不管采取什么方式,应该都逃不过特案组的监视。所以,此时的情势是很乐观的。哪知计划赶不上变化,也就过了一个多小时,清晨四时许,发生了一桩意外——

  龙吞云年初一晚上设宴款待费耀祖、司徒英等一班狐朋狗友策划“武装暴动”时,到场者中有一个名叫袁角的家伙,这人是帮会骨干,当过几年保长,解放前以“码头管事”(把持码头的恶霸帮凶)为业,解放后,码头收归国有,恶霸被抓判了死刑,关在牢里等着挨枪子。袁角也在抓捕名单上,但这家伙溜得快,逃过了一劫,躲到广州郊外一座寺庙里,惶惶不可终日。这种角色,对于“武装暴动”最感兴趣。

  袁角没有过行伍生涯,手头却有一些抗战胜利前夕伪军逃窜时扔下的武器弹药,藏匿在祖坟,让其帮会徒弟小于以看坟为名看守着。小于有血债,也在人民政府公布的通缉名单之中。因此,袁角向龙吞云推荐了小于。龙吞云对这种亡命之徒极表欢迎,听说还有武器弹药,简直要冲袁角磕头了。袁角跟龙吞云约好,他是上了通缉榜的,在广州地面多年,认识他的人太多,不便提前到旅馆报到,还是到“发动”那天再过来。但小于可以提前报到,把武器弹药也一并带来。龙、袁议定,小于在年初四拂晓前带着武器弹药前往“耀祖旅馆”。

  这天半夜,小于摇着一条木船离开袁家祖坟,船上装着十二支长短枪和七八百发子弹、一箱日本甜瓜式手雷,为运输方便,袁角事先还为其准备了一辆独轮手推小车。“耀袓旅馆”都不临河,最近的水边大约在一里地开外。小于抵达那个位置后,把独轮车、武器弹药一一搬上岸,捆扎结实,就推着小车前往旅馆。

  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小于经过一条三岔路口,拐角处正好有一个军方巡逻小组过来,见状觉得可疑,当下就吆喝停车检查。小于大惊,扔下小车拔腿就逃,可惜没跑多远就被拿下。军人检查小车,发现竟是一车武器弹药,遂连人带车带往营房。驻军连长、指导员立刻讯问,小于招供,两位连首长决定马上出动,把“耀祖旅馆”里的匪徒一举拿下。

  军方骤然行动,特案组这边根本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旅馆里已经传出一连串“不许动”、“缴枪不杀”的吆喝声,甚至还开了枪。亓舞牧知道“大势已去”,说出于保密的需要,咱们特案组也就不出面了吧,老梁这就驾车去市局等着,待军方把人押解到局后,先把尹小白、李老大领走——注意,分别带人不能让李老大知道小白是我们的人。又吩咐便衣魏清远、丰德厚两个悄然接洽带队的连长和指导员,告诉他们被捕者中有自己人,请他们把所有俘虏押到市局,有什么问题可跟华南分局社会部联系。

  魏、丰两个奉命过去跟连长、指导员交涉,正说话间,只见一个个被捕者陆续被押到前院,逐个上绑,尹小白、李老大也在其内。尹小白一夜之间遭遇两次捆绑,对第二次被绑莫名其妙。李老大知道龙吞云是逃犯,已经猜测到龙吞云一伙聚在这里可能图谋不轨,生怕自己讲不清楚,一并受到牵连,不由得脸现忧色。

  稍后,军方的卡车驶到。亓舞牧站在对面监视点,居高临下看着包括尹小白、李老大以及旅馆伙计、厨师在内的二十九名被捕者一个个被押出来,分别上了两辆卡车,疾驰而去。军方留下一个班的战士,由指导员率领着对旅馆进行搜查。特案组没有马上撤离,亓舞牧还心存侥幸,指望“LM”那边发现信鸽全部空身飞回之后,会派人过来查看是怎么回事。这样,特案组就还有一个补救机会。

  可是,这个希望落空了,“LM”没有任何动静。后来知道,“LM”早在年初二上午“耀祖旅馆”刚开始接待参加“武装暴动”的匪徒前来报到时,就派人在附近设了一个监视哨,龙匪派人夤夜请来李老大以及军方的突袭,都没有逃过其监视,关于旅馆这边的情况,“LM”早就一清二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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