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时间终究付给了狗（记年少时的狗过桥）

　　 “狗过桥”，是农村里人，对某人那天生日时的一种调侃。特别是懵懵懂懂的少年，一到生日的早晨，只要是知道他生日的长辈们，一见到他，都喜欢问:“XX，我去外面看狗过桥吗？”

　年少时不知其含义，总觉得长辈们说“狗过桥”，老是认为是呷活自家，心里还略怀怨恨。后来略大一点，方知“狗过桥”暗示着过生日，心里也就舒服多了。直至长大后，才真正弄懂“狗过桥”的含义。长辈们把你比喻成狗，是希望你八字命长，多福少灾，贱名易养。

　 今天外甥满八岁，从前天开始，他就告诉外婆，生日那天，早晨要吃煮鸡蛋。中午要呷粉蒸肉和蒸饺，晚上要吃鸭肉，其它还炒什么菜，买不买蛋糕就随你们了，反正我不喜欢吃蛋糕。说实在话，这些要求都不高，在现今物资丰富的时代，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如愿以偿。

　 八年前，外甥出生于张家界市人民医院。那年我在长沙井湾子君豪酒店常住，女儿来电生一儿子，我立马坐车过去探望。体重七斤六两，与外甥女刚生下来一比，还是轻了一斤多。在襁褓中的婴儿，看上去瘦瘦的，满睑通红，只有鼻子最显眼。整日啼哭不止。

　 一瞬间，八年就过去了，外甥已经从襁褓中的婴儿，成长为一米三多的半小伙子。也从一个蒙蒙无知的婴儿，经《释迦乐国际连锁幼儿园》“牛津班”阿姨们三年的精心教诲，不知不觉中竟被他把《弟子规》、《三字经》和很多古诗词背得抑扬顿挫，朗朗上口。还有意思的是，五岁时竟然能与我谈时事、军事，聊天文、地理及历史。更有意思的是，有一天祖孙俩人坐在一起，他信手拿来一本童话故事，随手打开一篇文章，一字不漏，非常流利地在十来分钟内读完。尔后，我还认为这篇文章是他读熟过，信手又拿来一篇小说，他照样在十来分钟内完成，我才知道他真正地掌握了能独立阅读文章的汉字了。

　 六岁时入武陵军地小学，时已两年，虽班上同龄男女人才济济，竞争之激烈，压力山大，仍可傲居前几，已经实属不易。现正逢假期，每天要完成老师遥控指挥的暑假作业，背诵布置的古诗词，讲述中外童话故事，视频、录制自己一气呵成，无需帮助，毫无悬念。他们对现代技术的掌握和利用，使我等望尘莫及。忽然联想到我辈，同等年岁之时，真是天壤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我辈年幼时生活困难，虽然生日也会获得众多长辈“狗过桥”的祝福。可物质生活就乏善可连了。如果在生日的早晨能吃到一个鸡蛋，但也不可能是那个时代每个生日小孩的梦想。一个鸡蛋的价钱虽然只有捌分钱，并不是父辈们懒惰不愿意去挣那捌分钱，而是实在没有办法到那里去挣那捌分钱。所以，得闲了人，却贱了嘴，只能是嘴巴上一巴掌，得下想。

　说句实在话，凭着父亲拿份工资，旱涝保收。从记事起，每到生日的早晨，一个熟鸡蛋还是有保障的。当母亲每每偷偷给你煮熟了的鸡蛋时，总会提醒你:“冒要呷独各【1】！”在平时的诉说中，说一个人呷独各，冒有胆量过独木桥，为了今后过独木桥的胆量，也只有忍痛割爱，分给弟弟妹妹们一小点点，也能使他们砸巴砸巴嘴。直到物质丰富时细细想来，“呷独各冒过得独木桥”原来是长辈们处心积虑，想来一句善意的谎言。这句话里蕴藏着父母对每一个子女的爱，又教育子女对兄弟姐妹要懂得分享和有福同享。

　每当我生日时的中午，外婆还健在时，总会手挽一只用竹子编织的，椭圆形、造型别致、做工讲究的提篮筛，篮口上罩着一块印花布，来给我这宝贝外甥狗做生。正如长辈们说：“贱一年也不要贱一日。”有呷冒呷，也要记个日子。中午菜肴简单到一个“十字架”中间反正有钵肉，其它一两样豆腐小菜，也要庆贺一下。

　而当我十岁生日时，父亲观察到我喜欢读书读报，他特地发了一元二角钱，为我订了一份《中国少年报》。作为我十周岁大庆的特殊礼物。使我比常人早接触到简单的国际国内形势，也接触“知心姐姐”栏目形形色色，各种各样问题的问答。

　 当我看到眼前八岁的外甥时，不自觉地又想起自己八岁时的情景。那年也正是这放暑假的时节，为了减轻家庭经济负担，父亲利用假期去担柴。我也忽然心血来潮，要跟着去，父亲也乐意有个伴。谁知看父亲把柴一齐好，我不知又是那根筋错了，也说要担柴，父亲没法，只得也给我砍了几根柴，一担不上二十斤。刚上肩时不会换肩，只能放在地上再来换，直到知道掌握重量的平衡了，才会担着换过肩来。那年我担了八担柴。我对外甥说：“你这么大我倒担柴了。”他回答说：“现在时代不同了。”的确，时代不同，经历也就不同了。我们八岁时候，连手摇电话机都很少见到，他们八岁的时候，什么发微信，发视频，上网聊天，都是信手拈来，得心应手。

　 人生几何，世事难料，当吾玄孙辈再长八岁的时候，社会最终发展到什么地步，我们难以左右。究竟是人类遨游太空，拓八荒，平四野，移居其它星球，终未可知，我们也无法预知。但人的诞辰依旧，各有专日，少有重合。到那时是否还会有人记得提醒“冒呷独各”！是否还有长辈熟人会调侃今天有人“狗过桥”！我觉得，这些亲切而又带有乡愁情思，未经几年，农村城镇化，这些乡野民俗，一定会随年华流水而去，荡然无存。

2020.8.1.于家乡

注释

【1】呷独各：方言。各是谐音，指蛋。吃一个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