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的婚姻包含了多少心酸和眼泪(二六年婚姻痴恋)

第十一章 别无他法人群为首的是陈太医,见到慕霖司,跪下悲恸的喊道:“王爷”,我来为大家科普一下关于六年的婚姻包含了多少心酸和眼泪?以下内容希望对你有帮助!

六年的婚姻包含了多少心酸和眼泪(二六年婚姻痴恋)

六年的婚姻包含了多少心酸和眼泪

第十一章 别无他法

人群为首的是陈太医,见到慕霖司,跪下悲恸的喊道:“王爷!”

身后的众人闻言,也纷纷的跪下。

慕霖司恍若未闻,穿过人群走近竹床。

他看着苏蔓歌的脸,半晌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副将走过来,哽咽着说道:“王爷,该启程让王妃上路了。”

慕霖司猛地转过身,眼里是锐利的寒意。

“上什么路?你们要带她去哪!?”

副将应声跪下,头磕在地上,‘咚’的一声令人心惊。

他嘶声喊道:“王爷!”

陈太医在一旁,眼神哀戚的劝慰:“王爷节哀,可王妃死于疫病,确实需要火葬才好啊。”

慕霖司脸色黑沉如水,心狠狠一颤,火葬?

他转过身,望着苏蔓歌紧闭双眼的脸,突然抱起她对着陈太医说:“带我进屋。”

副将惊诧的看着慕霖司,喊道:“王爷!?”

陈太医也怒不可遏,气得白胡颤颤,

“穆王爷,王妃已经命陨,望您能够控制住您自己,尊重一下死者。”

慕霖司看了他一眼,声音压抑着愠怒。

“本王有一味药,能使人起死回生,需要请太医您协助。”

陈太医又惊又忧,这世上当真有能活死人的神药!?

他当即便带着慕霖司去了他们下榻的驿馆。

众人被这变数惊得措手不及,傻楞的望着二人大步离去。

他们听闻苏蔓歌能够被救活,顿时议论纷纷,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回到驿馆,慕霖司踹开门,将苏蔓歌轻柔的放在床上。

他掏出怀里一个漆黑的小匣子,不过巴掌大,通体无痕。

陈太医接过,仔细查看着这平平无奇的盒子,不明慕霖司何意。

后者将房门紧闭后,才走过来,沉声道:“这是我半个月前,平定南疆动乱时收缴的,那苗疆巫师说这东西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慕霖司话说至此,顿了顿。

其实他心里也不相信,但他只有这一个救命稻草了。

他把目光移到陈太医身上,语气带自己察觉不到的颤抖。

“您看,可否能救她一命。”

陈太医望着慕霖司祈求又小心翼翼的眼神,胡子抖了几抖。

终是叹了一口气:“我瞧瞧吧。”

陈太医屏住呼吸,轻轻打开了盖子,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只小小的虫子,僵死在角落。

他迎着慕霖司紧张的视线,捻起虫子,放在眼前端详着。

良久,他浑浊的双眼,忽地爆发出一股激动的光彩。

“王妃有救!这是记载在古书上的还魂蛊,确有救人的功效!”

慕霖司一直紧绷的弦,终于一松,竟是踉跄着跌坐在椅子里。

“但是……”那厢太医话语未断,“臣也只是在古书上见过,不曾实操,此举凶险异常啊。”

慕霖司眼眶通红,眼瞳布满了血丝。

他哑声道:“无妨,你尽管试。”

我们别无他法了。

这一句话,慕霖司咽进了喉里,剌得他五脏六腑生疼。

第十二章 秋日

陈太医捏着匣子,沉沉的一叹,向床上的苏蔓歌走去。

驿馆的门一关,便关了整整三日。

蛊虫惧光也畏寒,要想蛊虫生效,需得让整间屋子不见光影,温度奇高。

慕霖司立即吩咐副将,用黑布把门窗都封上,并搬来火盆。

屋内不多时便闷热起来,教人呼吸不畅。

慕霖司淌着汗,盯着匣子里的小虫,一炷香后它动了。

陈太医将蛊虫放置苏蔓歌的鼻下,不用片刻,虫子便钻了进去。

“蛊虫会顺着血液,进入大脑,从而刺激人体。”

陈太医擦着额上的汗,“整个过程需要三日,屋内不能见光,温度不能低,否则一切将会前功尽弃。”

这意味着,屋内需要有人时刻关注炭火,而且不能更换陪守人。

慕霖司一一听着,他的嗓子干涩,声音沙哑。

“好,我留下。”

人在这屋里待上一刻钟都受不了,可慕霖司陪了苏蔓歌整整三日。

三日后,陈太医进来再次诊脉。

当他看见一旁的慕霖司后,不由吃了一惊。

后者面色苍白,嘴皮干到皲裂,胡茬肆长。形容十分狼狈,哪有穆王往日玉树临风般的俊美。

他忍了忍,便走到床边,手指轻轻搭在苏蔓歌得手腕上。

这次,指尖下的脉搏隐隐有了跳动。

陈太医大喜,冲着慕霖司连连躬身:“王妃活过来了。”

慕霖司站在床边,闻言身子忍不住晃了晃,竟要苏住床榄才能勉强稳住。

他缓缓的点了点头:“活了就好,活了就好……”

‘咚’的一声闷响。

陈太医讶然的回头,却发现慕霖司栽倒在地,没有声息。

待慕霖司再醒来,已经是一日后了。

秋日澈亮,阳光在他眼皮上跳跃,活泼得不像话。

慕霖司起身,正想出门,陈太医却端着一碗药进来了。

见他醒,慌忙的走过来阻止他起床,说道:“王爷,先把药喝了吧。”

慕霖司没接,怔怔看着他:“她怎么样?”

王妃还未醒,但身体各类机能皆已渐渐的恢复,您不用担心。”

慕霖司心一松,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陈太医放下碗,神色异常,斟酌了半晌才说:“还魂蛊虽然能起死回生,但终是蛊虫。”

“它只能护宿主三个月,而且宿主会受它习性的缘故,会惧寒,而且宿主身体情况也会大不如以前。”

慕霖司掌下的锦布,被他攥得发出脆弱的呻吟声。

他眼里血丝渐浓,哑声道:“三个月?……就当真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陈太医瞧着慕霖司的憔悴模样,实在于心不忍,何况他也不希望苏蔓歌死。

年过半百的老太医,沉默了许久,终是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皮纸来。

传说有一种肉芝,叫太岁,能肉白骨。”

慕霖司扯过那张皮纸,上面绘着一株形状古怪的植物,通体模样竟像蜷缩的人体。

太医继续说:“如果能寻到,王妃性命自然无虞。”

他抬眼,打量了一眼慕霖司。光透过窗棂打在他脸上,半明半暗。

“但是这毕竟是传说中的东西,无人见过,还不知是不是人杜撰出来的……”

“有图有用处,那就不算杜撰。”慕霖司捏紧了手里的皮纸,沉声打断了陈太医的话。

他眼神一暗:“我会找到的。”

陈太医看着慕霖司灰暗的脸,呐呐嗫嚅了嘴巴,还是选择了闭上。

慕霖司喝完药,还是去看了苏蔓歌。

房间里的黑布已经撤去,火盆依旧燃着,只是不似之前那边闷热,刚好暖着屋子。

慕霖司轻轻的走近,像是怕吵醒床上的人似的。

床上的苏蔓歌面色依旧苍白,但是能看到她正在浅浅的呼吸着。

他坐在床边,望了许久。

正值晌午,透亮的光洒在苏蔓歌的脸上,白得几近透明。

第十三章 桀骜难驯

他想起了太傅临死前,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不舍的嘱托:“求王爷,定要照顾好吾儿……”

那时苏蔓歌已经嫁入王府,而他,也知道了苏蔓歌和慕珩的腌渍事,心生怨怼。

但苏太傅是他的老师,有教育之恩。于是这么多年,他也一直出于责任,好生照顾着苏蔓歌。

可是,这人怎的这般不听话!扔下一封和离书就消失,还跑到这种可怖的地方。

慕霖司松松悬着的手指猛地一缩,心里说不上来的烦闷。

他转身,带着怒气出门,可还是小心的将门合上,不透一丝风进屋。

州府衙门。

“赵大人。”慕霖司坐在大堂上,手里把玩着府印。

他现在终于有时间来提审本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来了解事情的始末了。

下面跪着的是陈州州府赵乾坤,几日前听闻慕霖司来了,他再也等不住,想要连夜携家眷逃跑,结果被副将在家门口当场抓获。

“如实说,还能饶你家人一命。”

慕霖司玩得腻烦了,把府印往桌上一扔,“咚”的一声,听得找乾坤胆战心惊。

他慌忙重重的一磕头,额上顿时青紫一块。

他哭喊着冤,“臣都是为了百姓啊!疫病来势汹汹,臣实在没有办法才用围城的下策啊。”

一旁的陈太医听了,只觉得怒火上涌,腾的站起身。

指着找乾坤怒骂:“没有办法?但你能在疫病初次爆发的时候上报,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到这种地步!”

陈太医对着慕霖司跪下,老泪纵横的将初来陈州,以及进入木墙后的情况一一向他诉说。

慕霖司在听到苏蔓歌义无反顾进木墙时,牙关紧咬得似要咬碎;又听到她以身试药后,手里握着的的惊堂木瞬间捏成粉末。

看向赵乾坤的目光如刀,恨不得将他当场凌迟。

衙门外聚集着众人,全是本次疫病得救的百姓。本是义愤填膺的指责着赵乾坤,可在听到苏蔓歌以身试药之后,人群渐渐静默下来,不知是谁先呜咽出声,不多时,衙门口便哀泣一片。

陈太医也早已泣不成声,默默垂泪。

慕霖司额角青筋暴起,花了许久,才将怒意压下唤回理智。

寒声道:“陈州州府赵乾坤,草菅人命阻碍赈灾,免去州府一职,压入大牢听候发落!”

赵乾坤可不愿等死,一改痛哭流涕的模样,面容狰狞。

“穆王爷,我好歹是皇上钦点的州府,再不济也要听皇上的判处,您说撤职就撤职,有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

慕霖司闻言冷笑,他与慕珩本有嫌隙,而他自幼桀骜难驯,慕珩不开心他便开心。

此刻戾气更甚,当场就将赵乾坤正法。

并在副将和陈太医的举荐下,将在本次防疫中,竭力帮衬的长史代掌州府一职。

赵乾坤作恶多时,陈州百姓怨言已久。

见他伏法,衙门口的百姓纷纷跪下,称赞慕霖司行事果决。

可慕霖司没有心思听这些,处置完赵乾坤便借口离开了府衙。

回到驿馆,他不知不觉的走到了苏蔓歌的门前,站在门口久久未动。

“当时,你为什么没有把她带回来?”

语气不是质问,而是真的迷惑不解。

副将拱手跪下,“王妃执意留下,属下实在不敢忤逆。”

慕霖司迷茫了,他以为倒戈慕珩的苏蔓歌早已背弃本心,不似当年纯良。

可如今看来,她依旧是那个忧心忧民的采药的小姑娘。

慕霖司怔怔的望着紧闭的门口,没有再说话。

都城,皇宫。

慕珩看着奏报,眼神阴冷。

“斩除恶官?替朕整治?”

他勾起唇角,把奏章一摔,顿时怒急攻心猛咳了起来。

宫奴门应声跪下,瑟瑟发抖,偌大的宫殿无一人敢上前服侍。

良久,慕珩才停下咳嗽,他冷冷看着地上的奏章。

“朕的这个侄子,可真是越发的能干了。”

第十四章 无波无澜

苏蔓歌睁开眼就看见了坐在旁边的慕霖司,几个月不见,他竟然瘦了。

也不知太阳太刺眼,还是醒来第一眼就看见慕霖司的激动,苏蔓歌的眼泪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慕霖司见她醒来,突然面无表情的开始落泪,顿时有些慌张。

“可是哪里不舒服?”

苏蔓歌的眼泪淌得像是一条生生不息的小河,可她却仍一动不动痴痴的望着慕霖司。

这一定是死后的假象吧,她想,不然慕霖司何时这般关切的看过自己?

后者更是心慌,忍不住想出门唤太医过来,却被苏蔓歌拉住。

“没有。”

她摇摇头,声音嘶哑得像是喉咙被火撩过。

苏蔓歌现在更加断定是死后的极乐世界,她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喃喃的说:“死了真好,终于能和你好好说话了。”

慕霖司听不清她说什么,实在焦急,便喊来门口的仆人。

“去叫陈太医来。”

苏蔓歌眨了眨眼,看着陈太医拎着医箱走了进来。

她怔怔的问道:“您也死了吗?”

陈太医一愣,和慕霖司相视一眼,随即无奈一笑。

“王妃,您已经活过来了,是王爷救的您。”

苏蔓歌望了站在窗边的慕霖司,因为逆光,看不清他的神色,她有失落的收回目光。

呢喃了一句:“是这样啊……”

陈太医把完脉,正要走,就听见苏蔓歌问道:“我是怎么活过来的?”

他眼神微闪,看了一眼慕霖司,后者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

陈太医这才坐回椅子,声音沉缓:“是还魂蛊。”

苏蔓歌瞳孔一颤,顷刻又复于平静。

她知道还魂蛊,母亲的手札中提到过,只不过都以为是传说罢了。

听完陈太医所叮嘱的事项,苏蔓歌一一记下了,心里说不上来的伤感。

自己不过是从一种毒药的傀儡,变成另一种蛊虫的傀儡罢了。

太医说完,胡子抖了几抖,还是没忍住。

他说道:“这几日一直都是王爷在照顾您,很是辛苦。”

苏蔓歌的视线落到慕霖司身上,他背后的阳光实在刺眼,让她忍不住又想落泪。

慕霖司闻言,走到床边,闷声送客。

“这几日麻烦您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苏蔓歌见慕霖司也想一并离开,不由得喊出了声:“王爷。”

慕霖司搭在门上的手一顿,立在那儿,没有回答也没有走。

苏蔓歌望着窗幔问:“您为什么要救我?”

话问出口的时候,她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奢求什么,但是但凡慕霖司还留有当年一丝的情意,她也会选择回王府,用最后三个月的时光,去陪他共度余生。

慕霖司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心也乱如麻。

沉声道:“你是我的王妃,就你理所应当。”

“除去王妃之位呢?”苏蔓歌追问。

慕霖司紧皱的眉和慌乱的眼被门板挡住,他明白苏蔓歌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可是慕珩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回荡。

他放在门上的手握成了拳,闭上了眼。

“当年太傅于我有恩,临走前,他嘱托过要我好好照顾你,所以不管你是不是我的王妃,我都会救你。”

“啊……”苏蔓歌长叹了一声,“是这样啊。”

她用叹息掩盖了自己的哽咽,到头来还是自己的自取其辱罢了。

慕霖司于她,当真是没有半分情爱,只有责任和束缚。

苏蔓歌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咽下舌根的苦涩的,更想不到,自己还能用平稳的声音继续说话。

“多谢王爷了,那和离……”

“和离之事回去再说。”

慕霖司打断了她的话,听到这个话题他心里就烦闷,不悦的把门关上。

苏蔓歌听着门重重合上的声音,眼神无波无澜。

就像她的心,再也不会为慕霖司悸动了。

第十五章 若有所思

苏蔓歌复活的事瞬间在陈州传开来,百姓们都说是上天显灵。

神医造福世间,连阎王都不舍得这么早收她。

传言越传越离谱,更有说苏蔓歌是神仙下凡,不死不伤,听得她是哭笑不得。

但是百姓感激她是真的,醒来的这几日,源源不断有人来访,驿馆的门槛都快踩平了。

慕霖司站在廊下,看着在中厅被众人簇拥着,面上无措的苏蔓歌,心里微微一动。

养了数日,众人便要回都城了。

回程当日,陈州百姓几乎都来送行,送别礼堆满了马车,直至出了陈州十里还有人跟着相送。

陈太医捋着胡子,感叹:“王妃大善,必有善报。”

苏蔓歌抿唇一笑,不置可否。

她将目光放向马车窗外,刚好看见跟在一旁骑马的慕霖司,她迅速放下帘子重新坐好。

跟着他们一同的,还有淳儿。

她的父亲也感染了疫疾,但是怕被人知道扔进木墙,竟不敢出门。

等疫疾过去淳儿回到家,才发现他早已死了。

苏蔓歌见她可怜,便带上了她。

回程路上,行车缓慢,似乎生怕颠着自己,把她当块易碎的宝。

也多亏了有淳儿,这一路上她才不至于觉得烦闷。

到了河边,慕霖司示意停车休息。

他见苏蔓歌掀开车帘想要下车,便走了过去伸出手来。

苏蔓歌看着他的手,转身从另一边下了。

慕霖司手怔在空中,眼神有一瞬的错愕,随即转为恼怒。

他收回手,照料马去了。

淳儿还只是半大的孩子,将此景看在眼里,小心翼翼的跟在苏蔓歌身边。

“姐姐,你和王爷不是夫妻吗?为什么看上去不像呢?”

苏蔓歌眼神黯然,她在河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因为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

淳儿半知半解,她的父母也分开了,因为她的父亲对母亲不好,母亲忍受不住跑了。

“是因为王爷对您不好吗?”

可是明明她看见王爷对苏蔓歌很上心,事无巨细的都照料得很好呀。

苏蔓歌笑了,满是苦涩:“是我不好,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在一起。”

淳儿托着腮坐在她的旁边,她能感受到苏蔓歌现在很难过,所以她不再问了。

秋日正午还算热,可过了午时,起风便有些凉了。

淳儿知道苏蔓歌现在不能受凉,去马车里给她拿披风。

苏蔓歌呆坐在河边望着芦苇荡出神。

她想起了十几年前,慕霖司的父皇也曾带着他们去秋猎,那里也有这样美的芦苇荡。

那时的慕霖司,是会让她想共度一生的慕霖司。

可如今看来,终是她的妄想。

苏蔓歌一哂,放手吧,放得干干净净的。

突然,腰间揽上一只胳膊,将她牢牢的锁进一个宽阔的胸膛。

紧接着一个气急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发什么呆?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

苏蔓歌抬头,撞进慕霖司的焦急的眸子,一脸的茫然。

慕霖司被这一望,忽地心跳漏了一拍。

苏蔓歌无知无觉,她往原来坐着的位置看去,那里躺着断成两截的蛇。

顿时脸色一白,忍不住又往慕霖司怀里缩了一下。

她自小就怕蛇,一想到刚刚那条蛇就潜伏在自己身边,吐着信子随时攻击的样子。

苏蔓歌浑身都开始发麻了。

慕霖司知晓她现在脚软得走不动,干脆横抱起人,送进了马车后又走了。

马车里燃着火炉,温度适宜,但苏蔓歌还是后怕得手脚冰凉。

淳儿爬了进来,将手里的披风给她裹上。

瞧着苏蔓歌惨白的脸,小声的说:“姐姐,你怕蛇呀?”

苏蔓歌没有说话,淳儿倒是若有所思的接着说。

“刚刚你在出神,那蛇就在你身边,我们大家都吓坏了。”

“王爷是第一个发现的,但是他立即就阻止大家提醒你,就怕你受到惊吓受伤呢。”

苏蔓歌闻言垂下眼睛,身子也不抖了,只是手指无意识的捏紧了衣角。

这时,帘子又被掀开,慕霖司伸进一碗蜜水。

“喝吧。”

第十六章 悲凉

淳儿小心的接过,递给苏蔓歌。

后者端着碗,深深的望了一眼离去的慕霖司。

小时候每次她受到惊吓,爹爹都会给她备上一碗蜜水,这样晚上就不会做噩梦了。

爹爹去世之后,她便自己给自己备,没想到慕霖司竟也知道。

大约也是爹爹嘱咐的罢。

苏蔓歌仰头,听话的把蜜水喝完了。

歇了一晚,第二日众人又开始赶路,终于到了都城。

进了城,陈太医便向众人告辞,回皇宫复命去了。

苏蔓歌也想下车,慕霖司策马拦下了她。

我送你回去。”

苏蔓歌捏着帘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回了车里。

没想到马车再次停下,竟是停在了王府门口。

苏蔓歌掀开窗帘,望着王府的牌匾,久久未动。

“你我尚未和离,分府而居成何体统。”慕霖司站在车窗边,面上一本正经的说着,“先回府住着,一切再商议。”

苏蔓歌垂着眼睛,眼神幽深。

突然,一抹红影自府内奔出。

安玲珑自然的挽上慕霖司的臂膀,娇声埋怨道:“王爷此番出门去了好久,我在家可闷死了。”

苏蔓歌的猛地放下了帘子,冷冷的声音从车里传来。

“王爷早些同意和离,不就合情合理了么。我先回去了。”

慕霖司站在原地,望着马车远去,眉头紧锁。

安玲珑惊讶的问道:“姐姐要和王爷和离吗?为什么?”

慕霖司将胳膊从她手里抽离,淡淡看了她一眼,却是问道:“公主这几个月在府中可还好?”

安玲珑垂下眼睛,好不可怜:“王爷不在,过得不好。”

慕霖司眼神一暗,未置一词,掠过她进了府。

安玲珑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风卷起了她的裙角。

她望了望万里无云的天,忽然说道:“起风了啊……”

马车里。

淳儿小心翼翼的看着沉默的苏蔓歌,欲言又止了半天,没忍住。

姐姐和王爷分开,是因为那个姐姐的问题吗?”

“问题出在了我们自己身上。”苏蔓歌摸了摸她的头,“你还小不理解,感情永远不是第三人的问题。”

淳儿确实不懂,但是她望着苏蔓歌哀伤的眼睛,总觉得不是苏蔓歌的问题。

回到苏府,苏蔓歌便去了书房,翻阅母亲留下的医书,半点都没找到有关太岁的踪迹。

苏蔓歌眼前忽地一黑,先是一怔,才后知后觉的记起,是太后的毒起作用了。

她苦笑一声,心里只觉得又悲凉又滑稽。

谁能想到一个人身上既得过疫病,又寄生着蛊虫,还留有顽固的毒。

为什么要救活她呢。

苏蔓歌缩在书柜间的角落,眼泪怔怔的落了下来。

翌日清早,苏蔓歌就被宣进了宫。

苏蔓歌跪在地上,垂着眼睛,面容沉静。

慕珩这次没有让她起身,他翻过几本奏章,才抬起眼。

“起来吧。”

苏蔓歌没有动。

慕珩叹了一口气,“朕是恼你不懂爱惜自己,陈州是什么地方,岂能随便去?”

苏蔓歌不说话,只平静的跪着,倔强的模样让慕珩没了脾气。

他放柔了声音,“这次你救人有功,说说看,想要什么赏?”

苏蔓歌眼眸一闪,说道:“我却有一事相求。”

第十七章 泫然欲泣

慕珩眉头一挑,他原以为,苏蔓歌会向之前一般无欲无求。

没想到,不求则已,一求惊人。

他饶有兴致的撑着腮,问:“为何?是因为玲珑公主?”

苏蔓歌继续眼观鼻鼻观心,望着地面,淡淡的说:“只是缘分已尽,与旁人无关。”

慕珩瞧了她半晌,忽然一笑,同意了。

穆王府。

慕霖司皱着眉翻阅着手里的奏报,副将等人静默的坐在一旁,书房里的气氛冰到极点。

——北境边防前些日子死了两个驻兵。

驻兵不是大事,而是边境是慕霖司亲自坐镇,部署极严,几年来无人能踏过边线。

而前日,北齐的一只小队竟能悄无声息的越过边防,杀了两人。

如果不是军队里又奸细,那就是有人泄露了边防图。

“吱呀”一声,打破了寂静的氛围。

慕霖司猛地合上奏报,看着安玲珑端着几碗甜粥走了进来。

“我见诸位在书房待了一整天,就亲自下厨做了些甜粥给你们当宵夜……”

“管家没有跟你说过,本王在书房的时候,没有本王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进来吗?”

安玲珑话还未说完,就被慕霖司冷硬的打断。

他看也没看门口的人一眼,不悦的说:“出去。”

安玲珑咬唇,眼泪泫然欲泣,似是极伤心的退了出去。

门一合上,慕霖司便头疼的抚住额。

“你们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其余的人都依言离开,只副将走上前,掏出了一件东西,放在了书桌上。

“这是当日王妃倒下的时候,手下压着的书信。属下一直未来得及给您。”

说完,便也识趣的离开了书房。

慕霖司睨了那纸张一眼,上面的血迹已经变为干褐,但依旧触目惊心。

不知为何,他的心忽然闷的像是有人紧攥着,压迫着不准跳动。Z麓獨家

他看了许久,才捻起信纸,打开来。

大部分的内容都已经被血迹掩盖,可知当时苏蔓歌究竟吐了多少血。

慕霖司一直不敢回想,当日在城门见到苏蔓歌的情形。

他从来没有想过,苏蔓歌会有一天离开他。

自小起,也可以说,自有记忆起,苏蔓歌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那时候,他、苏蔓歌和慕珩成日玩在一起。

那时的慕珩还不是皇上,而是温柔体贴的小叔叔。

每当他们二人完成泥团似的,躲避苏太傅的责骂,就会钻进慕珩的宫里,在里面换洗一新,再偷偷溜回学堂。

可他们总会忘记,换了衣服,太傅自然知道他们去玩了。

苏蔓歌总和他形影不离,父皇也常和太傅提起,长大后要苏蔓歌嫁给自己。

当时慕霖司是开心的,他的确很喜欢心细良善的苏蔓歌,也一直把她当自己的太子妃看待。

可是后来,父王薨逝,一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本来是他的皇位,却被一句轻飘飘的太子年幼,由当时已是恒亲王的慕珩给夺过。

慕霖司不甘心,但就连太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全朝上下,只有太傅帮着自己,可是太傅身体虚弱,争辩不过。

自己只能看着慕珩登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烛火的“哔啵”声,将慕霖司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信纸上,唯一能看清的,只有‘吾夫君,承。”四字。

慕霖司拇指在这四个字上摩挲着,眼前渐渐又恍惚起来。

当时的自己与苏蔓歌早有婚约,守陵回来后,婚期也将近。

这是慕霖司那时唯一慰藉的事情,但是所有的幸福和憧憬都在大婚前破灭。

慕珩在大婚前夕,召他进了宫。

开口的第一句,就叫他浑身冰凉。

他清晰的记得,慕珩摇着手里的玉液杯,脸上是他惯常的微笑?

他说:“你可知真真心悦的人,本是朕?"

“是因为不敢违抗父命,才嫁给你的。"

第十八章 怒气冲冲

慕霖司登时恍若雷击,当时他尚年幼,还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当即就变了脸色,怒气冲天的指着他,吼道:“胡说八道!”

可他也说不上其他的话来,只能怒视着慕珩。

而慕珩抿了一口酒,也不争辩,像是在观赏一个气急败坏的孩子闹脾气。

等到他怒火褪下,慕珩才施施然的掏出一枚香囊,眼里含情。

“这是真真上元节,特意给朕绣的,为此这孩子手都刺破了。”

慕霖司身子猛地一晃,他记得的,那时苏蔓歌的手指确实有点点红印。

可她分明说的是摘草药时,不小心被刺蛰的!

他看着慕珩小心的把香囊收回怀里,换了一个舒适的坐姿。

语气平缓:“朕的意思是,明日你们就要大婚了,你们也是自幼在一起长大的好友,真真嫁过去之后,你还是得好生待她……”

慕霖司被‘好友’二字,刺得全身都在疼。

他再也听不下去,摔门而去。

年少气盛,慕霖司根本不屑去找苏蔓歌问个明白。

但自那晚后,他便对苏蔓歌起了疑心。

怎么看,苏蔓歌都像慕珩安插自己身边的眼线,而她时不时就会被宣进宫,更让慕霖司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而大婚没多久,他就被委命为长征大将军。

让一个年仅14岁的少年,出征沙场。慕珩是生怕他能活下来。

慕霖司偏不让他如意,他咬着牙在战场厮杀,生生拼出北境之狼的威名,站到了如今的位置。

指尖一阵刺痛,唤回慕霖司的神智。

他才发现,他气得用拇指生生的掐破了自己的食指指尖,鲜血染上了信纸,覆盖住了褐色的血迹。

慕霖司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良久,他才将信纸重新叠好,夹在了一本书里。

拿书的时候,一封信掉了出来。

慕霖司眼神一凝,半晌才捡起来,——是那封和离书。

慕霖司转身,将和离书放到跳动的烛火上。

信纸燃成一朵橙色的花,最后凋谢在桌上,余一地灰烬。

无论如何,苏蔓歌都是他的妻。

第二日,早。

慕霖司在书房待了一夜。

既然图纸已经泄露,当务之急就是重新布局。

下人来通报的时候,他真头疼得不行,又听到有内监来宣旨,心情差到极点。

慕霖司走到大堂,安玲珑已经在了,他板着脸单膝跪下接旨。

“应天顺时……穆王慕霖司与王妃苏蔓歌恩淡缘浅。朕特赦二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喀”!

慕霖司手握成拳,狠狠砸在了地上,坚硬的青瓦砖登时出现几道裂缝。

他寒声道:“你说什么?”

慈宁宫。

太后眼神怜悯望着底下的苏蔓歌,声音轻缓:“为何?”

“缘分尽了。”苏蔓歌依旧是这个答案。

太后只当她害怕了,语气低沉:“这毒无解,和离后你依旧会死。”

苏蔓歌不语。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也不打紧。

宫内一片寂静,风惊起廊上的太后养的报喜鸟,‘喜气喜气’的叫着,煞是清脆好听。

可如今的苏蔓歌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喜气。

太后叹了一口气:“你可曾后悔,怨过哀家?”

苏蔓歌缓缓说道:“说不怨您是假的,但是民女从不后悔。”

苏父说过,做过的事,下过的决心就不要后悔。

苏蔓歌一直铭记着。

一阵无话,太后望了一眼庭院里枯黄的花坛。

又是一年秋去冬来,她这短短的五十年,不知送走了多少人,见过多少生离死别。

太后走到苏蔓歌跟前,摸了摸她的头。

“你是个好孩子。”

从慈宁宫出来,秋风吹过,苏蔓歌不由的打了一个冷战,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她望了一眼青色的天空,旷阔无垠,看不见尽头。

长长吐了一口气,走出宫门,上了马车。

策马而来的慕霖司从马车边擦肩而过,径直进了宫。

慕霖司闯进御书房,怒气冲冲的诘问:“慕珩你什么意思!?”

慕珩抬眼,殿内外的宫奴跪倒一片。

他的声音冰到极点:“慕霖司,擅闯御书房,见到朕也不下跪,你有几条命?”

慕霖司笑了,眼神阴鸷,反问道。

“你这皇位名不正言不顺,你坐着心安?”

慕珩闻言,眼里的杀意渐起。

手紧紧的攥紧,书本发出碎裂的呻吟。

第十九章 背信弃义

片刻后,他压下怒意,屏退了宫奴。

“这皇位是不是名正言顺,由不得你来质疑。”

“如果今天你是来吵这件事,不如想想北境边防的事。”

慕霖司脸色一变,边境被人夜闯是密函送到他手上的,慕珩竟然也知道。

由此看来,他的北境军并不是一个铜墙铁壁。

慕霖司捏紧了拳,疑虑让他的头脑逐渐清醒,但是他没忘此次来的目的。

他上前一步:“你凭什么决定让我和我的王妃和离?”

‘我的王妃’四字,他几乎咬着牙念出来的。

慕珩挑眉,“是真真提出来的,朕以为你也是同意的。”

慕霖司声音一沉:“她向你提的?”

他猛然想起大婚前慕珩说过的话,滔天的怒意又涌了上来。

“按照南赵律例,和离之事必须夫妇二人都许按印签字才算,我不可能”

“你想她与我和离之后,好娶她做你的妃?我告诉你,想得美。”

慕霖司一字一句的吐着,越走越近。

最后,他走到了书桌前,双手重重的砸在桌上。

“砰!”的一声,惊得墨盘都飞起,倒在一旁,浸染了桌上的宣纸。

慕珩望着乌黑的墨渍,勾起的嘴角缓缓地下沉,眼里凝聚着风暴。

“你真是活腻了。”

他躺靠在椅子里,细细回想着慕霖司刚刚说的话,才恍然记起,当年他为了恶心这个侄子,确实说过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没成想,他竟记到如今。

他原以为,苏蔓歌的心意表露得如此明白,慕霖司早已经识破了。

所以这些年他才乐此不疲得召苏蔓歌进宫,就是为了继续恶心他而已。

慕珩抬眼望着盛怒的慕霖司,忽地笑了。

他的这个侄子,还真耿直得让人一眼就能看清。

眼前闪过一个沉静的面容,只是可怜了苏蔓歌这六年,大约过得确实不好。

他慢条斯理的开口:“慕霖司,你真是可怜。”

突然起来的讥讽,让慕霖司脑子有瞬时的空白。

随即他又听见慕珩接着说:“和离之事朕不管了,你们自己去解决。”

说罢,慕珩便起身离开了御书房。

慕霖司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心得怒气没有发出来。

振袖也离开了,他要去找苏蔓歌。

他怎么没有发现,当年那个柔弱的小女孩,现在不仅敢下闯疫城,还敢上荐和离。

真是,任性妄为!

慕霖司走得是衣袍猎猎,火冒三丈。

直到一个宫娥拦在他面前才停下,她行了一礼。

“太后有请。”

慕霖司眼神一暗,自慕珩登基之后,他和太后之间也不再那么亲近了。

他想了想,还是跟着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太后在廊下喂着鸟。

见慕霖司来,一边放下鸟食一边问道:“你和歌儿怎么了?” Z.L.D.J

慕霖司心里烦闷,他怎么知道怎么了?

问题分明出在苏蔓歌身上,婚事是她要定的,和离也是她提的。

可为什么反倒自己像个罪人一般,被人质询。

“没怎么。”

慕霖司语气依旧生硬,带着点赌气的意味。

太后让他坐下,给他斟了一杯茶,眼里透着几分若有所思。

苏蔓歌离开后,她就一直望着庭院里那棵树叶快要落光的枫树。

她想了很多,许是年轻时候也造了不少杀孽,到老来才会心疼自己后辈。

想要挽救,却只能为苏蔓歌做到这一步,她也是被她喊了20几年的太后奶奶。

说没有感情是假的,秋日已经很冷了,最后几个月的冬日,不应当让她一个人过。

“歌儿是真心待你的,所以有什么问题,你作为夫君,理应服软谦让一下她。”

慕霖司本就烦闷的心绪,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他拍案而起,大声低吼道:“她喜欢的不是我!她才是那个背信弃义的人!”

太后讶异:“你怎会觉得歌儿不喜欢你?”

慕霖司在盛怒中,还生出了几分委屈,鼻尖有些酸。

“她从头至尾喜欢的都是慕珩,嫁给我,不过是为了给慕珩传递消息罢了。”

太后简直要被他的话弄昏了头,头上的凤钗晃荡着。

“你在说什么哀家怎么听不懂了?”

“歌儿若不喜欢你,为何甘愿为你喝下毒药呢?”

凤钗猛然挺住,太后迎上慕霖司质疑的眼神,失了尾音。

第二十章 无能为力

慕霖司只是略一皱眉,他还只当是讲的疫毒。

说起这个,他更加生气,语气里含着自己不曾察觉的酸。

“她哪是为了我,不过研制疫毒的解药恣意妄为罢了。”

慕霖司拿起杯,狠狠的灌了一口茶。

在她心里,世间万物,都排在他的前面。

“她身上的疫毒已经尽除,还魂蛊续着她的命,只要找到太岁她就可以活了。”

他捏着杯子,分明是气得不行,可想起她的身体状况,还是不由的皱眉忧心。

太后闻言脸色顿时煞白,喃喃道:“她中了疫毒?”

霖司瞧着太后神色异常,问道:“您怎么了?”

“无事。”太后颤颤的端起杯子,心里掀起了层层激荡。抿了一口茶,竟是苦涩难咽。

一杯茶饮尽,太后脸色晦涩得难看。

即使是心不在焉的慕霖司也忍不住张嘴说道:“您身子不适的话,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她摆了摆手,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凝望了良久,才说道:“你和皇上还是不能和好吗?”

慕霖司刚落下的眉头,又很快皱起。

他不想在太后面前谈这个,毕竟一个是孙子,一个是儿子,她也无能为力。

太后见他闭口不言,便明白了答案。

“两个月前你大捷归来,威名远扬。而你也不知收敛,这盛名竟有隐隐的功高盖主的趋势。”

太后瞧着他摸着白玉茶杯,面色不甘,接着说道。

“皇帝已经对你心生忌惮,歌儿与你的结合更是难以撼动你的声望。”

太后闭上了眼睛,苦涩的说:“哀家便让歌儿,服了往生。”

随着一声闷响,慕霖司手里的白玉杯顷刻间,化为齑粉。

他死死的睁着眼睛,血丝瞬间漫上整个瞳孔。

有毒名为往生,意为无解。

“她喝了往生?”

这话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慕霖司不可置信的看着太后。

您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慕霖司简直快要失去了理智,他立即大步离开,一刻都不想再耽误。

他真的快要被苏蔓歌气死了,这个女人怎么可以蠢笨至极。

慕霖司此刻也不想再去纠结,苏蔓歌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慕珩。

他翻身上马,满脑子想的都是往生,此毒服下后,便只有半年的寿命。

服毒之人半年之内,身体会渐渐衰弱,五官渐失,半年之气移到便会悄无声息的死去。

慕霖司狠狠甩了一马鞭,马儿发出痛苦的嘶鸣,马蹄飞奔在路上。

就像慕霖司急迫的心,恨不得再快点。

到了苏府,他飞身下马,直接踹开了大门。

慕霖司大步跨进,一边走一边问:苏蔓歌在哪?”

管家颤巍巍的出来迎接,惊慌的回道:“小姐已经出城了。”

“出城?”慕霖司走向书房的脚步猛地一顿,“她去哪了?”

管家惊慌失措的回答:“小姐说,要将夫人的医学手札补全,外出游历去了,并未说要去哪……”

慕霖司眼前犯黑,一夜未睡加上一天之内过多的信息,让他气血翻涌。

此时竟撑不住,踉跄了一步,撑着木柱才勉强稳住身子。

他哑声问:“她才从陈州回来,身子尚未好转,为什么不阻止她?”

管家苦着脸:“小姐性子倔,老奴根本劝不住啊。”

慕霖司眼一横,想说些什么,却又愤愤的闭上了嘴。

苏蔓歌决定的事情,确实谁也阻止不了,就像当年执意要跟着自己上战场一般。

慕霖司闭上眼,深深做了几个吐息后,苏着柱子缓缓坐在了栏杆上。

他抬眼,望着熟悉的院子,忽地想起了以前。小时候他也常常来这里玩,苏母还会给二人煮甜汤喝。

秋风起,吹皱了院子里的水坛。

慕霖司怔怔的望着一圈一圈的水纹,张了张嘴。

“苏蔓歌,你快死了啊……”

第二十一章 香囊

慕霖司踩着暮色回了府,正巧撞上了要出门的晴心。

后者神色古怪的行了一礼:“王爷。”

慕霖司看着她怀里抱着苏蔓歌的东西,语气沉沉:“你要去哪?”

晴心低着头,闷声回答:“奴婢来替小姐收拾行李送回苏……”

“不准!”慕霖司想也没想就打断了她的话,“和离之事暂未决议,她要搬到哪儿去?”

晴心眼一红,她自幼就是苏蔓歌的贴身丫鬟。

亲眼看着苏蔓歌,全心为慕霖司付出了十几年的光阴,如今却换来落寞离场。

她替苏蔓歌感到伤心。

王爷,如果您还喜欢小姐的话,就好好跟小姐聊聊。”晴心咬咬牙,“如果您不喜欢小姐,就放过她,让她走吧!”

慕霖司眉头一跳,正要训斥,没成想晴心胆子被自己越壮越大,话停不住往外嘣。

“小姐这些年陪您上战场,回来还要亲自慰问战死将士们的遗孀父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她也曾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但是为了您,她甘愿下厨裁衣,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北周公主了?”

“住嘴。”慕霖司轻声呵斥,阻止了晴心越发无遮拦的话,“公主也是你能多言的?”

晴心面上一慌跪了下来,可心里还是不甘心的。

嘟囔着说了最后一句:“小姐,一直都是喜欢您的,从小就是。”

慕霖司看着她,心乱如麻,一朝之间,他也是分不清感情,拎不清事实了。

六年来的猜忌质疑濒临破碎,慕霖司早已经心力交瘁。

他突然问道:“六年前的上元节,她有没有送香囊给慕珩?”

晴心听到他敢直言皇上的名字,身子抖了一抖,但还是快速的回道:“没有。”

“小姐从来没有给过任何东西给皇上。”晴心的回答掷地有声,她是记得的,“大婚前的上元节,小姐在采药,给您制香。”

“因为您说晚上睡不好,白天没精神。小姐为了制药香丸,手指破了好几个洞。”

慕霖司捏紧了拳,抵在额头。

他记起来了,那年的上元节,苏蔓确实给了他香丸。

可他以为是买的,苏蔓歌也没说是自己制的……

慕霖司的指节狠狠摁在额心,他现在头疼欲裂,所有他以为的真相重新被推翻打乱,余一地的狼藉。

良久,他摆了摆手,连声音都透着沧桑

“我不会和她和离的,你把东西放回去吧。”

说完他便抬脚向书房走去,接着他顿了顿,叮嘱道:“南苑那些药草,你好生照看着,免得你家王妃回来后,都枯死了。”

晴心喜滋滋的站了起来,大声应好。

书房,最后一丝暮光也被山脉掩去,整个房间陷入黑暗。

慕霖司坐在椅子里,怔怔的望着桌面上的名帖,一张写着慕霖司,一张写着苏蔓歌。

当年他们也是互相名帖,三拜高堂的新人;当年也曾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少年爱恋。

慕霖司的指尖拂过苏蔓歌的名字,喃喃:“我们错过了好多年啊。”

第二十二章 费尽心思

御书房。

慕珩看着慕霖司老老实实从门口走进来,眼里尽是戏谑。

“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经过通传再进门。朕还以为,你时刻把着皇宫当成自己家了呢。”

“这本来就是我的家。”慕霖司毫不客气的回呛。

慕珩眼里的笑意很快散去,嘴角挂着的是虚伪的假笑。

“这么晚来找朕做什么?”

“当年你说苏蔓歌给你做的香囊呢?”慕霖司目光沉沉的盯着他。

慕珩的眼神迷茫了一瞬,才想起来慕霖司说的是什么。

他笑笑,说:“自是好好收着了,怎么,你想看?”

那根本就不是苏蔓歌绣的。”慕霖司的语气斩钉截铁。

“她现在连绣个花都辨不出头尾,当年怎么可能绣出针脚那么绵密的香囊?”

慕珩的唇角未落,但眼里的早已一片冰冷。

慕霖司一直未坐,现在居高临下的睨着慕珩,带着点讥讽。

“就为了挑拨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你费尽心思玩这种把戏,玩了六年,皇叔好闲致。”

他看着慕珩的手攥得死紧,话语未停。

“慕珩,你才是可怜的那个人,玩弄人心就为了稳固你那篡夺来的皇位。”

他嗤了一声:“真是可笑。”

但更可笑的是他自己,慕霖司的眼瞳闪了闪,明明这么蹩脚的谎话,却深信不疑了六年。

慕珩眼里一片幽黑,抖动的烛光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慕霖司,你当真以为,朕不会杀你?”

站着的人下巴一扬,这些年在战场上,不仅没有磨灭他的张扬桀骜,反倒还长了一节逆骨。

慕霖司看着他,丝毫不惧。

“杀了吧,反正这些年来,你不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么。”

慕珩盯着他,猛地摔碎了手边的茶杯。

陡然间,数以百计的黑甲兵便从四面八方的涌了进来,指在慕霖司鼻尖下的长矛在夜里淬着冷光。

慕霖司坦然的站着,望着尖锐的刀刃,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父皇母后走了,太傅走了,如今最后一个待他好的苏蔓歌不知去了哪,静默着等着往生时限一到,也离自己而去。

那这孑然一身的世间,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分明有百人,可是在一瞬,一丝声息也无,就像置于旷野。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门外愈来愈近。

那人‘噗通’一声跪倒在门外,颤声喊道:“禀,禀报陛下,北境传来急报。”

“北齐与北周联军突袭,已攻下乌桓!”

慕霖司猛地睁开了眼,恰好与层层侍卫外的慕珩对视着,那人目光沉静如水。

良久,慕珩挥了挥手,侍卫们又如沉默的潮水,霎时间褪去。

刚刚拥挤不堪的书房,此刻恢复如常,就连桌上的挂着的毛笔都未动分毫。

慕珩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袖,眼神却落在别处。

“慕霖司听旨,即日前往北境,驻守边关,不得有误。”

他的声音悠悠,半点慌忙也无,不像是担忧国家百姓,反倒听起来像是儿戏。

慕霖司没有下跪,他冷眼瞧着慕珩。

“你现在还让我去,不怕我联合他们一同造反?”

慕珩笑了,他苍白的脸在月光更显诡异。

“到时你会发现,你一定死得比我快。”

慕霖司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旋即转身大步离开。

他明白慕珩的意思,自己的大军里安插了他的眼线,职位还不低。

自己若有所动,当即就会毙命。

但此时他也不想去揪出卧底,大敌当前,国家为重。

他没有慕珩那般冷血,他曾是太子,受教于国学太傅,学的忧国忧民的高堂之术,行的救世救民的帝王之事。

他不会起兵造反,也不会让南赵的子民受战火之灾。

第二十三章 书信

隔日,城门口。

慕霖司一身戎装,翻身上马。

安玲珑立在一旁,看着他。“祝王爷此番一帆风顺,大捷归来。”

“此次一战,本王若是大捷,北周必定元气大伤,公主此时还祝本王顺利归来?”

慕霖司望着她,语气低沉。

安玲珑笑了,“自古胜者为王,我向来崇拜英雄,英雄大捷本该才是常事。”

慕霖司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最后双腿一夹,驾马飞奔而去。

大军出征,飞沙漫天。

安玲珑站在黄沙之后,看不清神色。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她的身后,一位公公悠悠的下了车,走到她的面前。

“公主殿下,皇上有旨,宣您觐见。”

安玲珑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应道:“好。”

皇宫,百花园。

“妾身叩见皇上,皇上万安。”

安玲珑跪伏在石子小道上,一动不动。

慕珩斜躺在凉亭的卧榻上,慢慢将碗里的药饮尽。

他放下碗,药汁太苦,叫他连鼻尖都皱起,迫不及待的捻起一旁的蜜饯吃下,这才中和了些苦涩。

只有这时的慕珩才露出些稚气来,可是无人敢抬眼看。

他细细咽下蜜饯,才施施然的说道:“公主请起吧。”

石子膈人,安玲珑的膝盖和手掌印着点点青紫,但她恍若未觉。

“多谢皇上。”

慕珩用杯盖拨了拨茶水上的茶沫,浅浅的尝了一口。

“公主在穆王府住的可还习惯?”

安玲珑乖巧的回答:“很好,毕竟以后都是要在这里住着的,总要习惯。”

慕珩笑了笑,近些看,才能发现他眼角有一颗细小的黑痣,夹在细纹里,显得几分单纯。

“听闻公主是自荐来南赵和亲的?”

秋风凉,慕珩让人搬来一盆炭火,放在了安玲珑的脚边,闷热感瞬间涌了上来。

可安玲珑静静站在一旁,望着炭火,有问有答。

“穆王骁勇善战,妾爱慕不已。”

慕珩这才抬眼看她,打量了几眼,缓缓的坐直了身子。

“公主的一番话听了叫人感动,朕本来也很开心。”

安玲珑的身子微微一抖,落入了慕珩的眼里。

他笑意更甚,幽幽的叹道:“只是不想,公主是怀着别的心思来的。让朕空欢喜一场。”

慕珩掏出一封书信来,安玲珑瞳孔一颤,膝盖几乎要软倒在地。

慕珩手里拿着的是,她前些日子发给北齐的书信,里面是她从慕霖司书房里翻查到的边防机密。

火盆燥热,安玲珑却淌了一背的冷汗。她强撑着站直,死死盯着慕珩,不知他下一步想做什么。

可慕珩的行为让她不禁眉头紧皱,——他把书信一扬,扔进了火里,火苗迅速窜起,将书信吞噬。

慕珩无所谓的拍了拍手,缓缓的说道:“朕可以送公主安然无恙的回北周,只不过有一件小事,劳烦公主帮忙。”

他丢给安玲珑一个小香囊,如果慕霖司在场,定会认出那是慕珩拿来诓骗他的那枚香囊。

安玲珑手忙脚乱的接好,捧在手心,不明所以的看着榻上的人。

“这个小小的要求,就在这张香囊里。望公主回北周后再打开来看。”

安玲珑神情晦涩的攥着香囊,扭头仓皇的离去。 Z.L.D.J

般若寺。

晴心小心翼翼的为苏父苏母点好灯,还有一旁不知名的长明灯也续好灯。

主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晴心瞧见他,慌忙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方丈大师,我本次来,是想在这盏无名灯旁在点上一盏新的长明灯。”

晴心的嗓子微微哽咽。

“是替我家王爷慕霖司而点。”

第二十四章 不容置疑

主持闻言,眉眼沉静,只微微点了点头。

“观自心,省万物。慕施主这是已经参悟了,只是可惜了……”

晴心听得迷糊,但是她知道王爷此番凶险。

因为出征前夕,慕霖司在书房待了一夜,她进去换茶的时候,看见慕霖司捧着苏蔓歌缝的袖衫,痴痴的出神。

那件衣服是苏蔓歌挑灯连夜赶出来的,绣工不好,但是一针一线全是她的心血。

晴心没有多言,换好茶便打算退出去。

但是慕霖司喊停了她,晴心抬眼望去,慕霖司一向凌厉的眼神在烛火下,晃得飘忽,竟有些茫然。

他说:“你明天,在般若寺帮我燃柱灯吧。”

晴心猛地一惊,看着慕霖司,后者神色淡定,像是说着无关要紧的事。

“在苏太傅和苏夫人旁边,有柱无名灯,就跟它摆在一起。”

说完,慕霖司便不容置疑的让她退下了。

晴心望着摇曳的火苗,心里为那二人感到阵阵心酸。

本以为是天造地设的好良缘,却到头来成了两头纷飞的大雁。

她咬着唇,想着不知道苏蔓歌知不知道,慕霖司已经走了。

十里村,一间破庙里。

苏蔓歌跺着脚生火,待火升起来,驱散了寒冷她才好好的坐下来。

这畏寒的还魂蛊着实恼人,只是凉了一点,她手脚便开始不听使唤,不找个暖和一点的地方的话,马上就会感到刺骨的疼。

一旁提着壶的淳儿见火升起来,立刻把壶挂再火堆上,烧上一壶热水待会喝。

苏蔓歌搓着手,看着摇曳的火苗,又开始晃神。

那日,她向慕珩请了旨之后,回府边收拾好了行李,决意出城游历。

太岁是传说中的药,而且也没有说可以解太后的往生。她现在就是一个,随时都可能一睡不醒的行尸走肉。

苏蔓歌从小就听母亲说起她行医游历的故事,她想趁着生命的最后一点时光,也去体验母亲过过的生活。

至于慕霖司,苏蔓歌垂下眼,算了算日子,也快到了他和公主大婚的日子了。

多好啊,一别两散,各寻幸福。

“姐姐,姐姐?”

苏蔓歌从晃神中醒了过来,迷茫的看着一脸担忧的淳儿。

“姐姐,你是又看不见了吗?”

这几日,失明的情况时有时无的,淳儿一直跟在身边,也瞒不住。

她原是想让淳儿留在苏府的,可这孩子无论如何都要跟着自己,无法才带上了她,不过这孩子倒是聪俐,不让人费心。

苏蔓歌摸了摸她的头,说:“没有,只是在想事情。”

淳儿点点头,她知道苏蔓歌定是在想那个王爷。

因为有天晚上起夜的时候,她看见苏蔓歌蜷缩着,好像在忍着痛。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玉,嘴里无意识喊着那个王爷的名字,霖司。

但是她没有跟苏蔓歌说,因为每次提到慕霖司苏蔓歌的眼睛就会很悲伤,所以她不会提起这个名字。

淳儿乖巧的去了门口准备再拾点柴火。突然,她在门口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苏蔓歌走了过来:“怎么了?”

淳儿吃痛的捂着膝盖,借着淡薄的月光,才看出脚底下是个什么。

“姐姐,这里有个浑身是血的人!”

苏蔓歌皱着眉,拎着一根火棍走近细看。

果真是个满是血污的男人,胸膛还有浅浅的起伏。

苏蔓歌没有犹豫,跟着淳儿一起把人抬进了庙里,掀开衣服才发现男人伤得究竟有多重,有好几道伤口深可见骨。

可以说,如果今天没有碰到她们的话,两个时辰之后他就会失血而亡。

所幸,这几日她们沿路行医救人攒了不少药,不至于深夜束手无措。

两人忙活了一夜,才将男人全部包扎好,已然是从头裹到脚,除了鼻子不留一丝缝隙。

苏蔓歌绑好最后一根白布,再也坚持不住,倒下睡了。

等她再醒来,眼前一片白茫茫。

她愣了一会,以往只是会变黑,如今怎得是白了?

苏蔓歌下意识伸手一摸,却是触到一片柔软。

苏蔓歌猛地缩回了手,抬头一看,昨晚还重伤昏迷的男人,撑着脑袋侧躺在她的身边。

一道清朗又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原来娘子这么主动吗?在下好害羞啊。”

第二十五章 药材商

苏蔓歌‘噌’的坐起身,往后挪了退去。

男人被她吓得摇晃不止,最终还是重重的扑在地上,脸朝下。

半晌,一声低低的哀嚎从白布下传来,苏蔓歌这才回过神来。

她小心翼翼挪了回去,将人翻了过来。

“你竟然就醒过来了。”

正常人受到他这种程度的伤,至少需要休养三个月才能说话。

而他不仅一夜之间就可以说话,还能挪到她身边摆个姿势,简直是奇迹。

那人哀声连连的躺好,又深情款款的看着苏蔓歌。

“大概是娘子医术超群,才让我好得如此之快。”

苏蔓歌慌忙摆手:“我不是你娘子,你大约是认错人了。”

男人语气羞涩:“我们北齐行事保守,姑娘看了我的身子,那我们就是夫妻了。”

苏蔓歌手狠狠一抖,指着还在酣睡的淳儿说:“昨晚是我们二人救的你,你总不能也娶了这个女孩吧。”

男人费力的瞧了淳儿一眼,一本正经道:“幼子根净,不沾世俗,她不算。”

苏蔓歌被他说的无言以对,只好尴尬的转移话题。

“你是北齐人,怎么来南赵,还被人追杀成这样?”

满身的刀伤和箭伤,处处都是瞄着要害去的,分明就是要至他于死地。

说完苏蔓歌这才意识到,这个话题开得不是很好,因为被人追杀,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男人闻言便沉默了。

苏蔓歌正想说些别的,就听见他颇不好意思的开口。

“我是来南赵做生意,但是没想到出了点小岔子被买家追杀。”

苏蔓歌眉头一皱,“买卖皆有律法,谁敢罔顾法规杀人越货?”

“倒不是他们的问题。”男人干咳了几声。“是我卖了几箱假药。”

苏蔓歌顿时语塞,劝道:“把钱还回去吧,卖假药是犯法的。”

“如果钱能还回去我就不至于这样了。”男人也很委屈。

男人名叫陶醉,是一名药材商,这次是他第一次远行做生意。

结果被人坑骗,交完货开箱的时候,说好的珍贵药材却变成了几箱萝卜。

而买家的几十万两黄金早已经装上船离港,剩他一人在岸上。

登时十几个大汉包围着他,他没有办法只能选择抱头逃窜,落得这个境地。

苏蔓歌听完了男人被追杀的过程,心里顿生可怜,忍不住想要宽慰他几句。

又听见他说:“幸好遇上了娘子,不让在下就一脉单传就要冤死异国,让家里的老母亲担忧哀伤了……”

苏蔓歌悲伤的情绪瞬间转为羞恼:“都说了我不是你娘子!”Z麓獨家

陶醉蹦跶了两下,真挚的眼神透过缝隙看向她。

“你是医女,我是药材商,难道不是绝配?”

苏蔓歌往后退了退:“不是很配。”

陶醉现在身上身无分文,又不便行动,苏蔓歌医者仁心,也做不到丢下他离开。

只好无奈的留在破庙,一边照顾他,一边在庙外支棚做个临时的看诊的郎中。

所幸,追杀他的人估计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有再出现。

苏蔓歌看诊不论贫贱,平民会看乞丐也会看,而且不收诊费,硬要给,也可以留两枚铜板。

不多时十里村就流传着,村外城隍庙里有位医仙,慈心妙手。

这几日因为她在这里看诊,连带着破庙的香火都好了。

陶醉倚在门口晒太阳,眯着眼睛看着对面看诊的苏蔓歌,还有长长排了十来人的长队。

刚入秋末不甚凉,她却已经捧上了小火炉,每一个问诊的病人她都会细细探问,遇到解释不清的也不嫌麻烦,柔声询问。

陶醉眼神闪烁的看着,不知在想什么。

“小淳儿。”他喊停了忙前忙活的淳儿。

后者颠颠的跑到他面前,问道:“陶醉哥哥,喊我做什么?”

“说了,你该改叫我为姐夫了。”

淳儿翻了翻白眼,陶醉被裹成一长条,看不清样貌,嘴又爱贫,淳儿一点儿也不怕他。

每次说话三句不离‘娘子’‘夫君’,每次苏蔓歌都会纠正他,他却还是不厌其烦。

可淳儿是被念得不胜其烦,于是说道:“真真姐姐已经成过亲了,夫君还是穆王爷呢,你就死心吧!”

说完,淳儿就蹦蹦跳跳的去给苏蔓歌打下手了。

浑然没有在意木然的陶醉,他惊愕的表情被白布很好的遮盖。

良久,他的眼神才沉下来,重新落在苏蔓歌身上。

有风过,搅碎了他的喃喃。

“慕霖司啊……”

第二十六章 无言

几日后,陶醉身上的白布终于能拆下了。

当他从湖边洗漱干净回来的时候,淳儿都看呆了。

“陶醉哥哥,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啊?我还以为你长得像猴子呢。”

陶醉顿时无言,“那天包扎的时候你们都没有看清我的脸吗?”

苏蔓歌一边整理要晒的药材,一边回忆。

“当时你满脸的血污,加上火光昏暗,真的没有注意到你长什么样。”

陶醉又是一阵无言。

合着他在她们心中,顶着一张长得像猴子的脸,还大言不惭的说着要娶苏蔓歌。

怪不得苏蔓歌会不同意。

陶醉捂着受伤的心,缩在门口自闭。

风吹起他身上破破碎碎的衣服,像一朵盛开的蒲公英。

陶醉身上还穿着的,还是那件劈得稀碎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着实不像话。

这几日看诊也有了些钱,苏蔓歌边想着带着淳儿去镇上买点好吃的,顺便给陶醉买一件新衣。

陶醉一听到这个就不伤心,晪着脸就跟着上了街。

成衣店。

陶醉挑了半天,不是他嫌太难看,就是太贵买不起。

瞧着陶醉唉声叹气的样子,苏蔓歌作为捏着钱袋请客的恩人,竟生出了几分局促。

大概是几人在店里,挑了许久,惊扰得老板出来。

老板是个生意人,打量了一会才笑着说:“公子长得好俊俏,怪不得娘子会担心郎君穿得好看,怕是出了店就有人丢香囊呢。”

在南赵,被姑娘丢香囊,意思就是心悦于人。

陶醉聪明,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立刻接上了话。

“我家娘子就是爱吃醋了些,能不能劳烦帮我选一件合身的衣服呢?姐姐家的衣服都好看,我都挑花眼了。”

他嘴甜,三两句就把老板哄的眉开眼笑,最后竟是挑了件布料极好的衣,仅要了成本价。

临走老板竟还有些不舍,看的苏蔓歌叹为观止。

她自幼在官宦家长大,学得都是大家闺秀的谈吐举止。

头一次见到陶醉这般能说会道,侃天聊地,她想要否认都没有缝隙插嘴。

反倒是淳儿对他的行为感到不齿,大声抗议:“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的人,买件衣服还挑三拣四。”

陶醉两手一摊,“你哥哥我好歹也是富家出身,穿不得差的呀。”

淳儿冲他吐了吐舌头,给他冠了一个新学的词:“矫情。”

他们又买了一些零碎物件,不一会儿淳儿就累了,嚷着想吃饭。

苏蔓歌想要在路边随意吃点的,因为他们身上的银钱没剩多少了。

陶醉一手一个,拉着二人进了一家酒馆,嘴里铮铮有词:“说好了请淳儿吃点好的,路边摊哪算好的?”

苏蔓歌嘟囔:“可不是因为你身上的衣服,才让我没得选择了么。”

陶醉充耳不闻,拉着人径直走进了一家酒馆,大剌剌的点了几个菜,就苏蔓歌心疼的数着银子。

陶醉推给她一杯茶:“都说了做我的娘子,就不用愁没钱花啦。”

他撑着腮,笑眯眯的看着苏蔓歌:“而且你还可以跟我一起游历江湖,继续做你的游医,多好。”

苏蔓歌从没把他的话当真,现下也是望了他一眼,语气敷衍:“不好。”

不一会儿菜就已经上桌,陶醉和淳儿嘻嘻笑笑着抢着菜吃,苏蔓歌则安静的用餐。

突然,门外冲进来几个人,神色慌张。

“你们还有心思吃饭?”其中一个人大喊,“齐周都打进来了,还不想着怎么跑?”

十里村离边境近,若是大军过境,十里村肯定会被波及。

酒馆登时惊叫一片,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的谈论起来。老板更是仓皇地上前,询问道:“几位话不可乱说,朝廷不是派了穆王去吗?怎么打进来呢?”

那人拍了拍桌子,痛心疾首地说:“穆王掉进马山涧的河水里失踪了!”

“啪!”

苏蔓歌手里的碗掉落在地,碎裂声淹没在众人的惊呼里。

第二十七章 边境

陶醉看着苏蔓歌着急忙慌收拾行李的样子,眉头紧蹙。

他压下苏蔓歌手里的包袱,对上她无神的双目,冷静的说:“你们现在过去等于是送死。”

苏蔓歌抽出手来,没有理会他,去了另一边整理药材。

她现在脑袋一片空白,只有慕霖司失踪了这一个念头,刺得她全身发软。

得知消息的当时,她第一念头是不相信,慕霖司那么强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失踪。第二个念头,就是她要去找慕霖司。

只有见到慕霖司真正的安然无恙,她才会放心。

——如果……

苏蔓歌手一抖,干燥的药草刺破了她的指尖,晕出一粒乌黑的血珠。

她猛地甩开脑海那个可怕的想法,手下的动作更快了,她要早些见到慕霖司。

当行李收好的时候,刚好淳儿雇的马车也到了。

苏蔓歌坐在板上,正准备驾车,就见陶醉从另一边跳上了车。

“我身无分文,大病初愈,你们难道就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陶醉看着苏蔓歌不解的表情,夸张的大叫。

“你们这么狠的心!?”

苏蔓歌不同意:“边境那么危险,你怎么可以去?”

“边境那么危险,那你为什么要去?”

苏蔓歌一怔,别开脸看着前方:“我身为南赵子民,又是医者,我去是义不容辞。”

救命之恩,你又不肯我以身相许,这一路上不知道多少流匪流寇,你们两个妇人叫我怎么放心?”

陶醉躺靠在车框上,语气铮铮有词:“就当是个朋友,送送你们。”

苏蔓歌还想劝他,忽然止住了话语,神色异常。

她匆匆的扔了一句:“你硬要去的话,就去吧。”

说完,她便摇晃着钻进了马车内,摸索着坐到了淳儿的身边——她又看不见了。

淳儿还小,驾不了车。

就当雇了陶醉当几日的马夫,届时快到战场,离北齐也就不远了,陶醉正好可以回家。

淳儿心细,看着她无神的眼睛,便知道她又犯病了。

摸上她冰凉的手,将手炉塞进苏蔓歌的手里,轻声说:“姐姐,你放心,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

苏蔓歌捂着手炉,却仍觉得通体发寒,止不住的抖。

她听出淳儿话语里的担忧,扯出一个笑安抚道:“定会没事的。”

可她也不知道这话究竟安抚的是谁。

一路无话,马车忽然停下了,苏蔓歌正疑惑,就听见淳儿小声的提醒:“姐姐,天快黑了,该歇息了。”

这时苏蔓歌才惊觉已经赶了这么久的路了。

她的双眼还未恢复,苏蔓歌抿了抿,掀开了车帘走了出去。

陶醉在苏蔓歌进马车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了,此时看见淳儿搀苏着她更加觉得怪异。

他走到苏蔓歌面前,是淳儿轻轻扯了一下,她才知道停下。

陶醉眉头一皱,拿出一个水壶:“淳儿,去打点水来。”

淳儿捧着水壶,看了一眼苏蔓歌才不舍的去不远处的河边打水。

苏蔓歌不想让陶醉知道自己的病,只好假装的站在原地欣赏风景,陶醉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

忽然,苏蔓歌听见陶醉感叹道:“这眼看着就要入冬,却还能看见这么漂亮的星空,真是难能不易啊。”

“你看,那颗启明星,亮的不可思议。”

苏蔓歌闻言,也跟着抬头,嘴角浅浅一弯应和道:“是啊,真的很亮。”

“是不是快十五了?”陶醉像是很开心似的,语气里带着欣喜,“这月亮虽然还不够圆,但却大得很,我在北齐可没见过这么大的月亮”

苏蔓歌笑了,假模假样的说:“这个月亮还差点意思,去年的中秋才叫大呢。”

陶醉忽地沉默了一会,她以为是勾起他思乡的情绪。

正想说话,就听见他低低笑了一声,“可是,今晚没有月亮啊。”

苏蔓歌嘴角的笑凝固,陶醉语气里的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

她感受到陶醉上前了一步,视线紧紧的盯着她的双眼。

“苏蔓歌,你看不见了。”

第二十八章 万分悲戚

陶醉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他看着苏蔓歌逃避的侧过脸,心中不知何来的怒气。

他承认一开始说什么以身相许都是玩笑话,不过是在试探苏蔓歌的身份罢了。

在得知了她的身份后,加上连日的相处,让他对这个面上柔弱,内心强大的女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可是越了解,越是有趣。到最后,已经不是随口一句萍水相逢能够概括的感情。

陶醉厌烦这样理不清讲不明的心绪,可他又做不到放着苏蔓歌胡来。

他恨恨的低吼:“你都这个样子了,自身难保,你去战场上就是送死!”

苏蔓歌没想到陶醉会诈她,有些恼怒,她淡淡的说:“我自有分寸。”

陶醉见她一派平静的脸,心里的无名火更甚。

“你自有分寸?那你想过淳儿没有?你要是死了她怎么办?”

我又怎么办?

这句话陶醉没有说出口,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站在什么角度来问。

苏蔓歌静默的低头,没有回答他。

她早已经给苏府送去书信了,几日后就会有人来顺着路线来接淳儿回去。

再不济,到了军营,她曾是穆王妃,也有几分薄面,让一个孩子在营里住几日不成问题。

但她没有说,她竭力的将陶醉作为一个临时相救的过路人。她一个将死之人,不配拥有太多的朋友,和他人过多得关心。

陶醉的满腔的怒火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掉进苏蔓歌的身体里,没有半点回响。

半晌,他忽然问道:“慕霖司就那么重要?”

苏蔓歌闻言一震,眸子里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她就复于平常。

“我担忧的,是整个南赵。”

陶醉望着她,眼前的人摆明就是死鸭子嘴硬。

他气到冷笑:“听闻几月前北周玲珑公主自请与慕霖司和亲,穆王妃说夫妻缘浅,请了圣旨和离。”

“怎的,你现在又去战场,旧情复燃?你这个样子算什么,当什么烂好人。”

陶醉的话几乎是不过脑的全说了出来,苏蔓歌何时被人这样的说过,气得浑身都在抖,甩袖就走。

可她看不见走得又急,被地上的石子歪到了脚往旁摔去。

就在她倒地的时候,一只胳膊拦腰抱住了她,接着她扑进了一个带着木香的胸膛。

陶醉懊恼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对不起,是我话说重了。”

“你和慕霖司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你的眼盲我也会想办法解决,……你能不能不去边境?”

陶醉的话说的小心翼翼,但苏蔓歌只感受到了心里的烦闷。

苏蔓歌盯着陶醉的脸,沉声道:“陶公子,你逾矩了。”

陶醉第一次听见苏蔓歌这么冷淡的语气,不由的一怔,竟放开了手让她走了。

没走两步,苏蔓歌身体又一歪,陶醉赶忙接了过来,低头一看,人竟是昏迷过去了。

陶醉给她把脉,诊出了她的脉象古怪。

虽然脉象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很虚弱,而且经脉堵塞,气血冷凝,按道理不似活人。

淳儿一回来就看见苏蔓歌昏迷,吓得两眼包出一汪眼泪。

陶醉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大哭吵闹。

问她:“你姐姐之前生过病?”

淳儿闭嘴不言。陶醉头疼,这两姐妹从上到下都这么难说话。

“我有办法救你姐姐,但是首先我得知道你姐姐怎么了,才能对症下药啊。”

淳儿被他唬住了,咬了咬唇,将苏蔓歌在陈州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但是她也只知道苏蔓歌是突然被救活的,蛊虫之事一概不知。

陶醉却是聪颖,只听了救治的过程,以及这几日苏蔓歌畏寒的症状,当即就想到了还魂蛊。

陶醉猜到了,却还是不解。他摸着下巴喃喃:“可是为什么会失明昏迷呢……”

没过多久,苏蔓歌就醒了,视力也恢复了。

入眼的是高耸的树林,和从树冠缝隙里流出来的点点星芒。

地上,火堆驱散了黑暗以及寒冷,摇晃着,毫不吝啬的给予众人光明和温暖

她躺在软被上,陶醉坐在一旁,淳儿已经在马车里睡着了。

见自己醒来,陶醉的脸色很是不好。

“你中了还魂蛊,但体内还有一种毒,是什么?诛心?刺茎?图雅图?……”

苏蔓歌刚醒,头还昏沉着,就被他连番的蹦出的毒药的名字砸得更是疼得紧。

“是往生。”苏蔓歌知道躲不过,认命得叹了一口气,如实得告诉了他。

陶醉知晓她中的毒非同寻常,却没想到是往生,登时心猛地一痛。

苏蔓歌手软脚软的坐起来,身体还是冷得紧,不由得往火堆坐近了些。

她就是不愿意让别人为自己伤心,所以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

其实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可怜,她见陶醉万分悲戚的样子,之前的怒气早已散去。

她故作轻松的劝解道:“你我不过……”

话未说完,就被陶醉生硬的说:“不要跟我说陌生人。”

她讶异的望着陶醉,后者表情凝重:“苏蔓歌,你救了我一命,我们早已经不是陌生人了。”

苏蔓歌张了张嘴,但是陶醉没有给她机会,继续说:“而且我只想帮你。我把你当朋友,我不会看着朋友去送死的。”

苏蔓歌静静的看着他,良久,她把视线落到陡窜的火苗上,幽幽的说:“我不是去送死。”

“我这条命本就是侥幸得来的,如果你把我当朋友,就应该让我去。”

陶醉给她加了件披风,“你真是一根筋,猪的脑子都比你转的过来。”

苏蔓歌不满,正要反驳,就听见陶醉接着说:“我不再阻止你了,但是我想要你知道。”

“但是如果你愿意,你随时都可以回头,我会等着你。”

第二十九章 马山涧

一夜休整过后,三人重新出发。

十里村里边境本就近,再赶了一天路竟就到了大军扎营的附近的村子。

只是越靠近边境的村子,便越是荒凉。

那些空荡的房舍,都是听闻慕霖司失踪的村民,连夜举家逃离的,沿途的村子没几家有人。

逃不走的,都是些老弱妇孺。

苏蔓歌坐在屋舍的外廊上,这家的主人是位老奶奶,她就是独身一人居住。

被村子里的人抛弃,只能一个人住在这里,等着老死或者战火蔓延过来无辜牵连而死。

陶醉接过老人颤巍巍递来的碗,望着村子里伶仃的几个老人,垂下了眼,不知在想什么。

慕霖司是在不远处的马山涧失踪的,那里道路陡峭狭窄,马车是上不去的。

苏蔓歌只挑选了药瓶和粮食背上,便要进山。

陶醉沉着脸,压住她的包裹,再一次确认:“你真的非去不可?说不定慕霖司早就已经死了。”

苏蔓歌抬起头,正色道:“但是如果不去找,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呢?”

“那你的还魂蛊怎么办?马山涧里阴寒无光,你受的住?”

苏蔓歌捻起一根针,点了点后颈的一个穴位。

“只要封住这里,我的痛觉就会被封,不会影响救人的。”

陶醉阴沉着脸,“你可知道一旦这枚针取下来,你受的痛感就会放大百倍?”

苏蔓歌没有犹豫,将针稳稳的扎进后颈的那个穴位。

“我当然知道。”

陶醉怔了一瞬,松开了手。

苏蔓歌忽地对着陶醉笑了,她说:“谢谢。”

陶醉心一慌,别过脸,扔了一句“谢我作甚”匆匆离开,收拾自己的行李去了。

苏蔓歌看着他的背影,她知道,陶醉是真心在为她的安危而担忧,只是她真的非去不可。

谁让那个人,是慕霖司呢。

这个贯穿这她一生的名字,她做不到就这么看着他失踪,寻无踪影。

马山涧。

苏蔓歌望着湍急的水流,双腿竟有些发软。

一想到慕霖司就是被掉进这河水里,被冲到无踪无迹的,苏蔓歌的心猛地痛了起来。

她攥紧了拳,顺着下流的河岸线开始找。

淳儿自小就在山里玩耍,体力不在话下,她自告奋勇在前头领路。

不一会儿,他们就进到了丛林的深处。

丛林经历百千年的的风雨,树木底下的根盘织交错,早已经不知道是往上走还往下走了。

眼看着天色渐晚,可苏蔓歌仍埋头往前走。陶醉率先阻止了不要命的两个人。

“太晚了,再走下去更危险,先找个地方休息,明天再找。”

苏蔓歌封住了痛觉,不不怕寒冷,难得换下了臃肿厚重的衣服。

现在的她更显单薄消瘦,脸上全是脏污的泥土,只有一双澈亮的眼睛在昏暗的树林里熠熠生辉。

苏蔓歌看着陶醉,心里虽然焦急,但是她知道陶醉说得对。

于是乖乖的点头同意,让淳儿找个高一点的地方,休息一会。

丛林树枝野长,树枝层层叠叠的盖在头上,不见天空。

淳儿在崖壁上攀爬着,当她钻出树枝的时候,发现山崖中间有一个山洞。

她欣喜的冲苏蔓歌喊:“姐姐,有山洞!”

等她再抬头时,山洞突然探出一个泥人来,淳儿一惊,兔子一般迅速的缩回了树枝藤曼下。

谁知那泥人忙不迭的喊道:“淳儿!是淳儿吗?”

底下的苏蔓歌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心一动,颤声的喊道:“是辛越辛将军吗?”

头顶上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声音:“是我是我,是王妃吗?”

苏蔓歌艰难的爬上了山洞,看着一身狼狈的辛越,满心震撼。

辛越就是慕霖司身边的副将,他其实不过也才满16的少年,在这个鬼地方困了不知道几天了,人的神智都快疯了。

此时看见苏蔓歌如同看到了主心骨,登时膝盖一弯,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他眼眶通红:“王妃!快救救王爷吧!”

第三十章 有条不紊

苏蔓歌觉得她一辈子的好运都用在这里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找到了慕霖司。

苏蔓歌的身子晃了晃,死死的掐着掌心才勉强稳住气息。

“带我去看。”

副将带着她走进山洞深处,里面还斜斜躺着几个将士,最深处横着的,就是昏迷高热的慕霖司。

苏蔓歌眼泪顿时就下来了,她咬着牙问:“怎么不燃火?”

“深林燃烟,必有异,王爷担心被人寻到踪迹所以不肯点火。”

她走近,慕霖司身上全是血污,大大小小的伤口,胸前还有一个巨大的血窟。

副将说那是箭伤,他们都是军人,不了解医书。

幸亏王爷有随身带着一本医书,按照医书上的方法拔了箭,采了些止血的药。

但是他们毕竟是粗人,只能做到这些。

苏蔓歌看着那本医书,竟是自己所撰的那本。

她喉间哽咽,说不出话,是能连连点头,说:“你做得很好。”

忙活了整整一天,才将受伤的将士都包扎好。而慕霖司伤得最重,加上高热,迟迟未醒。

苏蔓歌说这不行,要先离开这里。病人必须要保持干燥温暖,不然情况只会更糟。

好在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包扎进食之后就恢复了些体力,只是没人能扛得动慕霖司。

陶醉站了出来:“我来吧,现在就我一个四肢健全的人,不我来都不好意思了。”

副将拱了拱手:“多谢这位公子了。”

陶醉咧开嘴笑了笑,心想,我帮你家王爷可是有别的代价的。

回去的路更是难走,全是伤患,陶醉还驮着一个人,竟是走了三个时辰才走出山涧。

到了村子里,天际隐隐都溢出了一丝白。

他们随便拣了间无人的房子,将慕霖司放在床上.

苏蔓歌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打水燃火,备药。好不容易处理好慕霖司的伤,天光早已大亮。

苏蔓歌站起身,被光晃了眼睛,一一夜的劳累让她的精力到了极限。

走出房间,看见副将和士兵已经东倒西歪的睡了。~ 『Z』『鹿』『独』『家』

她笑了笑,跨出了屋子,“终于出来了?”

苏蔓歌回过头,看见陶醉双手环抱着倚靠在墙上,脸色不善。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头脑忽然一片空白,往前栽去,掉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这一觉她睡得极不安稳,梦境里全是光怪陆离的黑影,张牙舞爪的对着她。

黑暗中,她听见有人在耳边轻轻的说:“忍一下。”

忽然,他从后颈拔走了什么东西,一瞬间,铺天盖地的痛楚重重的压在了她的身上,像是把她的骨头都要碾碎了一般,痛疼难忍。

苏蔓歌登时便痛醒了过来,她浑身淌着冷汗,看着床边的陶醉。

苦笑着,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你就算恼我,也不用挑着我睡觉的时候吧。”

陶醉挑起唇,眼里却是一点笑意也没有,“疼一点,让你长点记性。”

他递过一个碗,里面是麻沸散,止疼的。

苏蔓歌乖巧的喝下,躺回床上,问道:“他呢?”

陶醉没好气的说:“死不了。”

苏蔓歌听了便安下了心,麻沸散里应该是掺了安神散,苏蔓歌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麻沸散的药效过去后,疼痛又一点一点的漫了上来。

苏蔓歌疼得睡不好,可又醒不过来,煎熬得紧。

这时,她感觉有人将她抱进了怀里,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爹爹哄她睡觉时一般。

低低的哼着:“没事没事,不痛不痛。”

苏蔓歌的眼睫抖了抖,滚下一滴泪来,她喃喃的喊道:“霖司……”

浑然没有察觉到,身上人怔了一下,和一声微不可闻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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