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人指的是什么(到底过了个啥名堂)

关中人指的是什么(到底过了个啥名堂)(1)

“今年咱家就不过会了,太麻烦了,亲戚也都没空儿来。”

“行,爸,那我就不回去了。”

小时候最盼望的事,一个是过年,另一个就是过会了。然而现在,会已经从很多人家中消失了。

过会是陕西关中地区农村特有的一项民间风俗。人们劳累了一个夏天,夏忙过后,大家便开始借着过会走亲访友、询问收成,也能借此来联络亲戚间的感情。每个村过会的日子都是村上自己约定俗成的。关于啥时候过会,我妈还给我讲了个很好笑的事。

我们村北边的村子原来是定在八月十五过会,刚好是中秋节那天,可以更热闹。但是那几天又恰逢人们收拾苞谷,大多数人还在地里忙,抽不出空过会。于是大家集体商议把日期提前,改到了阴历八月五号。但没想到随着农业技术的发展,苞谷的品种也越来越好,比以前早成熟了好多天,掰苞谷的日子又和过会冲突了。没办法,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又把日期改回了原来的八月十五。

关中人指的是什么(到底过了个啥名堂)(2)

过会最有意思的,当属前一天赶集买东西了。爱睡懒觉的碎娃在这一天都会早起,天还没亮,就挎着个担笼和家人一起去采购过会用的东西。各种糖、零食、玩具是小孩子的最爱。大人则货比三家,挑挑拣拣,看哪家的菜便宜又新鲜。我爸每次都会买一大块甑糕给我姥爷,我姥爷牙口不行,就爱吃这甜甜软软的东西。

素海蜇,入味的花生豆,是我爸的最爱。我爱吃火腿肠,便让我爸夹了好多火腿肠片,结果回去一尝竟然是假火腿肠,筋道得不行,跟嚼橡胶一样。我爸看我噘着嘴,一脸不高兴,只好赶紧去商店给我买个一块钱的淀粉肠让我过瘾。平时家长不让吃的零食,在过会的时候都能被解禁。

卖东西的小商贩也会提前打听好各村的过会时间,以便赶会。所以这也算是一锤子买卖,因此就滋生了一些奸商。零几年的时候我们村过会,来了个卖牛肉的大姐。她卖的卤牛肉比其他家能便宜几块钱,所以村里很多人在她家买了牛肉。结果第二天过会时,买她牛肉的人家都食物中毒,上吐下泻,原来这牛肉是已经变质的坏牛肉。我家幸免于难,因为我爸嫌贵没舍得买。要是放现在,这个奸商被抓住了,非得判个几年刑不可。

关中人指的是什么(到底过了个啥名堂)(3)

过会前还要压面,这是为了过会时给亲戚做臊子面吃,这个活每年都会落到我头上。我爸给袋子里装好面粉扎紧,放进写着他名字的纸箱子里,让我骑着自行车带到隔壁村压面的那家去。每逢过会前几天,压面的生意总是很红火,门口总是整齐地悬挂着一排又一排有粗有细的白挂面。

过会的前一天晚上我一般都兴奋地睡不着觉,想着第二天哪家亲戚会先来,会给我家带啥礼,想着想着,就瞌睡了。第二天还不到六点,就被窗外一阵阵吵杂声吵醒,伴随着吆喝声,还有不断从窗缝飘进来的香味。

我家住在路边,又是村里中心位置,每次过会,现做鸡鱼的摊位都会摆在我家旁边。大家早早地就拿着不锈钢盆来排队了。其实这种现做鸡鱼的价格并不算便宜,但是大家都怕被来的亲戚吐槽吝啬,所以平时再抠门的“啬皮”也会来买道红烧鱼或者麻辣鸡块撑场面。鱼切块裹淀粉入锅油炸,噼里啪啦的油花四溅,大家吓得一齐后退,场景滑稽又热闹。我被吵得睡不着觉,索性就趴在窗边看人家怎么做鸡做鱼,正看着呢,我爸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队伍中。

起床后便要开始劳动了,择菜、洗菜、洗盘子洗碗,这些都是小孩子的活。我一边干活一边往大门口瞅亲戚来了没。

“大姨,我们来啦!”老远就听到我表妹的喊声,我赶紧放下韭菜上前迎接,其实我更期待的是我姨和我姥姥、姥爷提的礼。很早以前,大家都不富裕,提的礼总是老几样,白糖、挂面、水晶饼必不可少。后来日子慢慢好了,送的礼也都越来越上档次了,大家都更偏爱过度包装的精美礼盒。好像礼体积越大,就能显得自己家日子过得越好。

有一年过会,我爸给我姑家买的礼中有一盒看起来特别高端的沙琪玛。我耐不住好奇心偷偷打开想看里面啥样子,结果打开礼盒,里面只有四个沙琪玛,垫底的是一瓶矿泉水。“现在的商家太没良心了,拿矿泉水增加分量!”我气愤得把沙琪玛给我爸看,结果却被我爸怼了一句:“赶紧给我装好!谁让你拆开的!”那时我就已经明白了,大人们的虚荣心真的超乎想象,面子工程一定要做好。

“好吃占”饼干、“哇哈哈”牛奶也是那个时候大量涌入农村市场的。好在后来国家严打假货,也不提倡过度包装,过会送的礼又返璞归真,逐渐走向实用,米面油便成了标配。

我爸陪我舅爷坐在沙发上唠着中老年男人都爱的“政治嗑”,我姨和我姥姥给我妈打下手。说起过会做饭,我妈特别讲究仪式感。每次买啥菜、做啥菜都要提前写到纸上,而且每年菜单上都会出现一些她在电视上学到的新菜。

关中人指的是什么(到底过了个啥名堂)(4)

过会的宴席,是家庭妇女的角斗场。做菜水平到底如何,要在这一席上接受众亲戚检验。我妈最擅长做各种凉拌菜和小炒,每年她都要在过会时大展身手,做上十几道菜。我妈的厨艺是得到大家一致认可的,然而老司机也有翻车的时候。我妈讲求创新,非要做她在电视上才学的鱼香茄子和鱼香肉丝。费功夫不说,甜咸的口感还不符合大家的老陕胃。一整盘菜没几个人动,这可严重挫败了我妈的斗志。

“大姨,你做的蒜苔炒肉好吃很,比我妈炒得好吃多了。”

“青竹,你这个猪头肉是咋拌的,味道好很,也给我教一下。”

……

餐桌上俨然变成了大型吹彩虹屁现场,我妈紧皱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男人们在餐桌上钟爱谈国家大事,尤其再嘬两口小酒,这吹牛皮的功夫就更上一层楼了。

大家畅聊的时候最怕有卖艺的来扫兴。吃得正欢呢,一阵聒噪的二胡声从门口传来。一般都是夫妻档,男的拉二胡,女的唱些不知所云的东西,进来说几句吉利话,再问你要赏钱。我爸原先每次都给人家一块钱,让人赶紧走。结果随着时代变迁,一块钱已经打发不了了,人就一直赖着不走,破锣嗓子不断输出着噪音。“不管她,看她能唱到啥时候,还蹬鼻子上脸了!”我姨第一个站出来发声。然而我爸怕扫了大家兴,也怕显得自己不大方,就给了人五块钱,那俩人才大摇大摆地走了。没办法,高兴的日子,不能因这些小事破坏气氛。这些卖艺的人就是瞅准了人的这个心理,挑过会日子来赚外快。

“原来日子穷,过会只能给亲戚做些简单饭,凉菜就是一大碗豆芽拌粉条,上面盖几片大肉,热菜就是粉条炖白菜豆腐一大碗,再给上头盖几片大肉,吃完又续满,直到没人吃为止。下午亲戚走的时候,又会熬一大锅北瓜……”我姥最爱给我们讲以前的事了,我们几个小辈都很爱听,就跟听故事一样,丝毫理解不了那时候大家没钱过会,还要硬凑些“好菜”的辛酸。

送走亲戚们,我赶紧去看都有啥礼。但凡有我爱吃的零食,我就开心得不行。稍高档的礼我是坚决不碰的,因为知道过几天家里走亲戚还能用上。走亲戚送的礼任务艰巨,一般都是去了这家又去那家,有可能最后礼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自己手里。

听我姨讲,早些年把白糖和挂面当礼的时候,谁家过会迟,就会很倒霉。收到生虫的挂面、发霉的点心都是常有之事。也难怪,礼转了这么一大圈,“生病”再所难免。后来大家日子都好了,亲戚间因为送礼而生的嫌隙就很少了。

“过会过了个啥名堂么,花了钱不说,还把人折腾得不行。”

“就是的,你到我家吃一顿,我到你家再吃一顿,有啥意思么?”

“就图个热闹气氛么,就当给娃们家过会了。”

……

傍晚,村里几个年轻人一边坐在我家门口乘凉,一边吐槽着。

过去,菜简单,送礼薄,大家还都很重视,认真隆重地筹备;现在菜丰盛了,礼也更高大上,反倒没人想过会了。我家已经三四年没过过会了,一是大家都更忙了,没时间过会;二是现在通讯更方便了,想联络感情打个电话、发个微信就行,不必要像以前必须到家坐一坐。

但我舅家属于例外,每年我们全家都会雷打不动地在中秋节去我舅家过会。我姥姥、姥爷都还健在,老一辈的亲戚还有很多,而且姥姥、姥爷深受晚辈爱戴,大家再忙都会抽空来。每次去我舅家过会,都能感受到浓浓的节日气氛,然而和以前相比,还是少了点什么。

“每次给你舅家提四样礼去,回来的时候你姥还要给你带五六样礼。咱全家是跑去蹭饭了?”我爸最爱这样调侃我们了。姥姥很宠溺我们晚辈,每次走的时候都要挑些好礼再让我们带回去吃。但他们现在都已近杖朝之年,不知道这样的幸福,我还能享受几次。

坐一屋子亲戚胡谝,吃一顿团圆饭,唠唠这大半年的辛苦和收获。有时我真的很怀念,那个虽然不富裕,却很注重仪式感的年代。

过会到底过了个啥名堂?大抵就是过这个人情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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