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鲵尿臭（黄麂子和娃娃鱼有什么相同点）

中国古代文人都喜欢鹿子，认为这是一种很有灵性的动物。黄麂子也是鹿的一种。在我们老家农村，黄麂子的名声可不那么好，传说它们会叫人的名字，叫到了你，如果你答应了，就会在一两天之内死去。我的老家是四川省宜宾地区屏山县。金沙江擦着我们县的边境，向东流去。金沙江对岸是云南省昭通地区的绥江县，我舅舅就是那边的人。舅舅家有三个表兄。三个中的老二，有一次无缘无故上吊死了。家里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也没有跟人吵过架，日子也没有过不下去了。我听舅妈说，就在他吊死的前一天，他们家后面山坡上有一只黄麂子，叫出了我这位表兄的名字，表兄当场答应。所以人们都知道他活不长了，对他的上吊死亡一点都不意外。事情这么真实，让我一天到晚提心吊胆，总怕黄麂子叫出我的名字来。我家住在半山腰，房子后面是大森林，经常都有黄麂子。

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黄麂子。当然，我也不敢深入到森林深处去。走进森林最远的地方，现在想起来最多有五十米。那里有一座坟。坟的主人，原本就住在我家下面不远，生病死了，被埋葬在了那里。抬棺才上山的情形我还记得，所以不敢靠近那座坟，很害怕。听说山上有野鸡。这一定是真的，因为就是那座坟的主人的丈夫，每天下午都要上山去，回来的时候总是提着几个蛋。多的时候有十来个，少的时候也有两三个。那就是野鸡蛋。树林深处是一个恐怖而又奇妙的世界。除了摄人心魄的黄麂子，让人羡慕不已的野鸡蛋，还有蛇。听大人们传说，最大的蛇，有斗碗粗，长着红色的冠子。还有老熊，有野猪。这些通通我都没有见过。但是我们生产队就有被老熊抓伤过的人，只有一只眼睛，面部相当狰狞。至于野猪，有一次整个生产队的男人都出动了，在森林里大呼小叫了半天，打死了三头野猪，然后分肉。野猪的肥肉很厚，但是吃起来真的太香了。

我的童年基本都在恐惧中度过。山上是各种野兽，山下还有娃娃鱼。这也是一种很吓人的生物。山下的溪流名叫西宁河，每天的日照时间很短。每当太阳升起，河面有点光亮的时候，娃娃鱼就会爬出水面来，爬到石头上去。它们很懒，半天也不动一下。到正午时分，太阳照到河面，把石头上的水晒干。娃娃鱼也只是懒懒地享受太阳，根本不会动一下。到了傍晚，它们该下水了，然而因为太阳的照射，它们身上的粘液和石头粘在一起了，爬不动，只能徒劳挣扎，因此发出哀鸣声。娃娃鱼之所以叫娃娃鱼，就是声音特别像婴儿的叫声。太阳落山的时候，山脚下密集的婴儿的叫声响起来，嗯啊！嗯啊！让人感觉天地间都是阴森森的。每当这种时候，我总是待在家里不敢出门。那时候娃娃鱼的数量很多，但是人们并不吃它们，据说味道不好。河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鱼，我现在还记得的有细鳞鱼、黄辣丁、石巴子等，每个生产队都有几个喜欢钓鱼的，他们每一次下到河边，总能收获好几条鱼。这些野生鱼是我们小时候的美味之一。

还有斑鸠、野兔，这些野味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但是有一种东西，只要是合适的时间进森林去，就一定能够见到。那就是蘑菇。蘑菇有红色的，黄色的，粉色的，白色的，还有花色的。有的蘑菇有剧毒。我们附近的人都知道哪些蘑菇是可以吃的，哪些是不能吃的。所以人们在夏天的雨后，成群结队上山去，回来的时候都背着一大背篓蘑菇。我记得有一种蘑菇摸着软软的，吃起来特别香。还有一种紫红色的蘑菇，非常好看，但是吃起来很涩。只有在蘑菇很少的时候，人们才会把这种蘑菇采回来，但最终基本都扔了。如果我小时候胆子大点，可能会发现很多奇妙的森林里的东西。可惜我基本都是听说的，很少亲自见过。等我稍微长得大点，胆量也充足的时候，森林已经不见了。大树被砍掉，被人们背回家去当柴火或者木料。而那些很小的树木，以及满地的蕨类植物，则被一把火烧了。几乎是在一转眼之间，整个森林就只剩下了黑色的山坡。植物是顽强的，我记得烧荒的时候是深秋，等到火熄灭了，秋雨把温度也降下来了，把泥土也打湿了，那些没有被烧焦的蕨根，在大冬天的又冒出嫩芽来。

春节过后，人们成群结队上山，挖掘各自分得的土地。他们把山坡砌成梯田，在平整的地方种茶树。两三年之后，一行一行，整整齐齐的茶树都长成形了，再也没有了遮天蔽日，也没有了黄麂子和野鸡，我也敢在茶林之间到处跑了。后来到镇上去上小学。学校离西林河很近，有时候也跟同学们一起在河边玩儿。但那时候已经没有了娃娃鱼。那时候修了一个水电站，把河水拦截到水渠里用来发电。好像自从水渠修好之后，娃娃鱼就绝种了。但是河床里还没有断水，其他野生鱼也还有。当地的农村人也经常捉鱼。方法主要有两个，第一种是把照明电的火线放到水里，立即就看到鱼窜到水面上跳跃，用网兜把鱼捞上来，一次可以收获好几十斤。因为电鱼，也有人被电死过，但是大家好像不怕，电鱼从来就没有绝迹过。

第二种方法，是买上两瓶敌敌畏，把敌敌畏连瓶子摔到石头上，瓶子碎了，敌敌畏就流到水里了。然后人往下游走。走到一定的距离，就可以看到中毒的鱼翻在水面上。大概是在我上初中的时候，西林河的水变黑了，也完全没有鱼了。不但没有鱼，连河里的水草、河边的芦苇都枯死了。这是因为在这条河的上游修建了几个纸厂，造纸厂的废水排到河里，所有的水生物都渐渐灭绝了。从山下到山上，再也没有了野生动物的影子。能经常见到的，就只有蛇。我是怕蛇的，总感觉这种动物很阴性。所以这丝毫吸引不起我的兴趣。后来，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有人专门收购无毒蛇。所谓无毒蛇主要有三种，即松花蛇、菜花蛇和乌梢蛇，这三种蛇我都认识。但是我不敢去抓。而生产队上那些年轻小伙子们，只要是见到蛇，没有不抓的。甚至有的人提着一个蛇皮口袋，漫山遍野去找蛇。一条蛇小的能卖两三块钱，最大的能卖十块钱，在当时是很可观的。

忽然之间，老鼠多了起来。不但在家里经常都能看到一尺多长的老鼠，就是在地里，也经常看到它们那急匆匆躲避人的身影。老鼠多了，还没有成熟的玉米就被它们吃了，影响了人们的收成。于是卖老鼠药的生意好了。田地里经常都能看到被毒死的老鼠。而狗也渐渐少了。因为它们去吃那些老鼠的尸体，很多都被毒死了。有一次，我在山坡上放牛，不知道怎么的灵感来了，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年老鼠那么多。因为蛇是吃老鼠的。蛇越来越少，老鼠就越来越多了。从那时候开始，我逐渐对蛇产生了好感。但这好感其实是理性上的。在感性上，见到蛇还是绕着走，心里还是很讨厌。一开始，种茶只是副业，主业还是种庄稼。但是我们乡的茶叶逐渐出名了，连乐山、眉山、成都的那些精制茶厂也到我们这里来买粗制茶叶。那些脑子灵光的人算了算账，相同的土地种茶叶和种玉米，用钱来衡量，茶叶是玉米的两倍多。因此大家逐渐开始不种庄稼了，所有的庄稼地都成为茶园，只留下少量土地来种菜。

按道理，这种业态是能恢复生态的。但事实并不这样。一方面农村人做饭取暖都要砍树，田地里除了茶树，其他树几乎都砍光了。另一方面，在农村很多家具都是木头做的，包括修房造屋，需要用大量的木料。山上原本成年的杉树，陆陆续续就被砍了。第三方面，茶树的培育不需要大量的时间，主要劳动密集在采茶期间。其他时候农村人有了闲暇，就会依靠山上的植物挣钱。那些造纸厂需要买竹子，山上的水竹、刺竹就这样被砍光了。漆树炼漆，香樟树提炼香精，都是把整颗整颗的树木砍掉，剁成小块的。原始森林线不断往山上移，几年功夫，整座山都光了。而山下的河流里不但没有了鱼，大部分时间也基本没有水了，水电站发电用的水量不够，农村家里的电灯都是昏黄的。有时候下暴雨，山上到处被冲出一条一条的沟，泥沙汇集在小河里，形成一个一个的水塘。夜里，经常会听到天崩地裂的一声响，然后就是哗哗哗的水流声。那是水塘崩塌了，河水往山下冲泻，有时候把横在半山腰的公路也冲垮了。就在我们家斜下方，有一个小地名叫鄢颇恼的地方，公路开裂，靠外面的部分往下沉。养路工人过来填上，过了一段时间又裂了，又下沉了，一直没有个完。

连我们农村人自己都知道，这样下去会很严重。三五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候，经常讨论这个问题，有的人说我们的家乡会变成沙漠，有的人说整个山会坍塌，也有的人说最怕失火，如果差点被烧了，就再也种不出什么树木了。很早很早以前，就有过退耕还林的说法。但那时候更接近于传说，没有真正实行，该砍的树照样砍，该割的草照样割。大概从本世纪开始，终于有了具体的政策：种树的会有补贴，砍树的会被罚款，严重的会被拘留或者判刑。而农村的福利体系也建立起来了，人们不需要大量砍伐树木换钱。茶林还是茶林，那可能被纳入了退耕还林的一部分，但是只许保留，不能增加。那些二三十年前还是森林的地方，如果没有种茶，也没有种树，就让它们自由发展，不许人砍伐。

小编从2002年开始就在新疆生活，回老家的时间少，每一次回去也就几天时间，住在家里，基本上不会上山去。但是前年，我忽然想起来上山去一趟，走出门之后，才知道以前上山的路都没有了，被长出来的杂草和树木掩盖了。看来，森林是开始恢复了。听说山上又有了野鸡，有时候还会飞到人家附近来。但我是没有见过。大概因为人长大了，不相信迷信了，所以对黄麂子也没那么怕了。我多么希望能有一天，我家后面的山上又出现黄麂子啊。

因为连续修建了两个电站，河水分流很严重，娃娃鱼估计是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