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民国文人都那么无耻（民国文人为何爱娶日本老婆）

一、“娶日本老婆”为何是全世界男人的“共识”？他为何力挺“恶妻”？

都说日本社会“大男子主义”盛行，女性在家中地位很低，甚至婚后男性去“居酒屋”应酬交际，与老板娘暧昧纠缠，在外面包养情人，妻子都必须毫无怨言——

日式居酒屋

因为这代表了自家男人在社会上“吃得香”、“被需要”，是有社会价值的体现，她们不但不反对，反而默认甚至推崇这种社交方式和婚恋模式。这其实是一种传统男性为了满足自己的“自恋情结”，而为日本女性设置的婚内道德标准。

郁达夫在《雪夜》里写：“日本的女子，一例地是柔和可爱的；她们历代所受的，自开国到如今，都是顺从男子的教育。”而他自己就是没能娶到日本老婆，而抱憾终身的男子。

实际上，很多民国的文人、思想家都因为去日本求学、工作，而娶了日本的“老婆”，说是老婆，其实也就是异国女伴而已。

数得出大名的就有郭沫若、辜鸿铭、李叔同、周作人、苏曼殊、蒋百里、傅杰等，更多无名的归国学子都曾与日本女人有过“风流往事”，有些人回国后抛弃了她们，但也有人直接带回国内，真正“以妻待之”的。

这些大人物都喜欢这么做，说明日本女人的确性格柔顺，而且在那个年代罕见地知书达理，可与男人讨论时事，助力事业。文化的传承和共识，导致我国许多男性也非常向往娶一个日本老婆，认为她们贤惠、顾家，还不用彩礼，在教育孩子方面也有一套，以此对来“对比”物质、粗俗的中国女性。

郭沫若1914年留学日本，与护士佐藤富子一见钟情，由于战争两人离散了，富子一人养大了5个孩子，全是大学生

现在，很多男性对“女权主义”恨之入骨，那么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根据百度百科，女性主义（Feminism）又称女权（女权主义）、妇女解放（女性解放）、性别平权（男女平等）主义：是指为结束性别主义（sexism）、性剥削（sexual exploitation）、性歧视和性压迫（sexual oppression），促进性阶层平等而创立和发起的社会理论与政治运动，女权主义仅是女性主义初级阶段的“历史用语”，不过在大多数情况下，两者区别不大。

而作为日本“无赖派”文学鼻祖的坂口安吾，也在他的作品里将“日本女性”作为一个拯救者的符号进行刻画，但他对女性的道德期待，却是与日本传统的价值观背道而驰的。爱之深、责之切，坂口对日本传统文化一直是个偏激的批判者，“矫枉过正”的反传统倾向里，也有他跳出战后萎靡氛围的迫切愿望。

《堕落论》中的短文《恶妻论》中提到，全世界通行的说法是“老婆要娶日本女人，小妾要纳巴黎女人”，而且男人们已经被日本女人“训练成”必须纳妾不可的习惯了。

郁达夫的小说《沉沦》：其实讲述了他爱上一个日本妓女，却最终失之交臂的故事

“日本的老婆模式和女子大学严格培训的目标，似乎就是要让女人通过孜孜不倦的学习养成一种性格，这种性格能使丈夫从老婆身上得不到满足而忍不住去纳妾。……一旦成为夫妻同床共枕，男女关系也只是一同睡觉，就像是在接受动物的训练，日本的老婆孤独而寂寞，郁闷而悲哀。”

在他看来，平和的家庭是无聊的，顺从的老婆是乏味的。他认为传统意义上的“良妻”不值得提倡，因为她们“就像训练有素的良犬一样奴性十足、百依百顺”，由此建立的家庭也不值得被尊重，因为个人成长的萌芽几乎都在旧式家庭里被扼杀掉了。

1995年，佐藤富子在上海病逝，去世前，已是中国籍的她把自己仅有的500万日元捐给了中国

“所谓良妻是缺乏知性的存在，倘若具有知性，女人就必会成为恶妻。”

在他眼里，所谓的“恶妻”带有褒义，她才是一个具有活力的家庭真正需要的“良妻”。一个真正的家庭不应该回避矛盾，而应让夫妻双方都积极地去追求更尖锐、深刻的苦痛，因为苦痛才是促使双方成长的“人生之花”，而人生来的终极意义，就是为了寻求“自我蜕变”。

坂口大肆抨击传统“良妻”，推崇现代“恶妻”的行为，反对的是传统教条对女性、对人性的压抑。社会规则“调教”下的女人丧失了本该拥有的活泼与趣味，用机械古板的言行“助纣为虐”地，使得家庭成为了男权社会束缚家庭成员“自由天性”的可怕场所。

本部分主要讲述了坂口和太宰在文学作品中，对婚姻中女性角色的看法，第二部分将主要讲述坂口的现实经历中，女性、佛教对他的影响，以及简述了坂口和太宰的“旗手之争”和异同之处。

第三部分则是从四种角度深入分析《白痴》一文的内涵及外延，即这个“金屋藏娇”的颓靡又香艳的故事，是如何体现他为国民设计好的“生存—→堕落—→重生”的伟大救赎之路的。为了让大家更好地理解他构思时的想法，我也会将《堕落论》的观点和我个人的解析穿插在解读之中。

二、“禁欲”还是“纵欲”？坂口“两极”摇摆的生活方式，让人探索欲爆棚

01、初恋、妻子和酒吧老板娘对他作品的影响：

电影《人间失格》中的坂口安吾（左）与太宰治（右）

坂口安吾的挚友，“女人缘”极佳的太宰治也在《如是我闻》中批判道——

“有这么一群老权威，我不曾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有缘相见。我并不喜欢这些自信很强的人，……他们所谓的神是什么呢？我最近才总算明白了……是家庭，是家庭的利己主义，这是最后的祷告。我觉得，我被这些人蒙骗了。虽说妻子讲话粗野，但只有她是最可爱的，不是吗？”

女人，是一个家庭的精神支柱和气氛引领者，如果女性觉醒了，一个家庭的气氛也会随之松动，甚至产生翻天覆地的巨变。坂口和太宰正是从“女性”的角度切入，对封建道德进行解构和抨击，要想解开旧道德对人性的束缚，当然是先从女性入手。

两人在作品中，对女性都有足够的尊重，但在现实中，与太宰治的来者不拒相比，坂口才是谨慎又纯情的那个。

川端康成与女演员在《伊豆的舞女》片场，川端康成曾建议矢田津世子去做“映画女优”，可见其貌美不俗

1932年2月，他经朋友介绍，诚挚地爱上了一个美女作家兼编导矢田津世子，那也是他27岁的初恋，他对她的“柏拉图之爱”持续了好几年。在知晓她是某新闻文化部长的情人之后，他瞬间幻灭了，于是在1936年1月给她写了封“绝交信”，这样的举动，是不是纯情得可爱？

如果是太宰，离开一个女人也许并不需要理由。遗憾的是，津世子在1944年因肺结核死去，那时已婚的坂口安吾伤心地写道：“在这战争中矢田津世子死了，我握着她的死亡通知书， 在二三分钟之间流下了两行泪。”（《二十七岁》）

整整4年里，他只是在最后一年的冬天吻过她一次，不过倒是一直和酒吧老板娘保持着“肉体关系”。在这之后，他更沉溺于居酒屋老板娘的温柔乡里，在好几个老板娘之间周旋。坂口父亲对他采取的是“放任教育”，而母亲也古板冷漠，这在他心中挖下了一个寻求“母性之爱”的无底黑洞。

回忆矢田津世子生平的书《花阴之人》，目前没有中文版

之后10多年里，他都没有认真谈过恋爱，直到1947年，42岁的坂口安吾才与梶三千代结婚，不过在他的作品里，很多女性角色都逃不脱“初恋”矢田津世子的影子。

妻子三千代的温柔治愈了他，让他在交替服用兴奋剂、安眠药、以及威士忌的时候，不至于完全陷入癫狂和错乱的深渊；也让他从“精神与肉体”的紧张对峙中解脱出来，从一个稍远的距离来观察和疗愈他之前受到的情伤和对母爱的需求。

幸而有妻子无微不至的照顾，坂口才能在42-49岁创作的“喷发期”里保持相对正常的生活秩序，写出了人生中的大部分“代表作”，如《堕落论》、《白痴》、《信长》、《安吾巷谈》、《盛开的樱花树下》……也许有“写作之神”的庇佑，即使是这样的坂口，他笔下的文章却异常的清晰完整，充满了逻辑之美与批判之风，异常地犀利、深刻。

02、想用改良后的“佛教哲学”，填补“天皇制”瓦解后国民的心理空虚状态

除开女性的影响，坂口安吾关于人生成长、觉醒蜕变的看法，也与他的成长背景及人生经验息息相关。

一是因为他对印度佛教有深入研究，所以他对人生的意义，解脱和超越之类的命题格外感兴趣；二是因为他创作生涯的最高峰，正处于日本战后新旧秩序交替的剧变时期，所以他对佛教哲学的改良和应用，又有他的独到之处。

坂口安吾，1906年出生于日本新泻县一个豪门家族，父亲曾任众议院议员，只是后来父亲在政治上挥霍钱财，导致家道中落；父亲死后，坂口安吾中学时开始的对宗教的模糊向往转变成了迫切的精神需求，在当了一年的小学教员后，他辞职考入日本东洋大学，在文学部下属的印度哲学系学习，这才是他的兴趣所在。

在青少年时期，他非常叛逆，爱玩，逃学、打架、交白卷、留级、被退学这种事儿都是家常便饭，“学校”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并没有归属感。作为豪门家族的“老四”，最小的儿子，他如此骄纵、任性，自然有他的资本。

1923年11月，父亲去世，为了偿还亡父的外债，他放弃了马上去“隐居”的念头，报考荏原寻常高等小学，成为了一名临时教员；短短一年的任教期间，他对学生尽心尽责，这段难忘的日子被他写入了随笔集《风与光与二十岁的我》。

受坂口家族的影响，有时他是“挥霍无度”的公子哥，而受大学专业和浪漫主义天性的影响，有时他又是“苦修禁欲”的印度哲学的求索者，两极之间摇摆、求索的生活方式，让我探索他生平的过程也充满了乐趣。

坂口因为受到朋友影响而开始接触佛教，有长达一年半的时间里，他为了快速达到“觉悟”的境界，一天只睡4小时，大概就是古印度瑜伽士那种“苦修”的生活吧，他为此患上了神经衰弱。后来通过拼命学习梵语、巴利语、藏语、法语、拉丁语，以及与太宰、织田这样的“文友”交游、畅饮而得到缓解。

03、“太宰是甜酒，而坂口是杜松子酒 伏特加”

他于1946年发表了两部重量级作品：后来被追为无赖派“宣言书”的《堕落论》，以及被称为“日本战后文学样板”的小说《白痴》。这一年以后，他正式扛起了日本“无赖派”文学的大旗，这两部作品也构建起了“无赖派”文学的理论基础和故事框架，坂口安吾才是“无赖派”真正的奠基人。

太宰治和坂口安吾的“旗手”之争，难有定论

许多日本文豪都推崇坂口的作品，曾获诺奖的川端康成就曾称赞坂口，在日本文学史上的作用无可替代：“优秀的作家既是最初，也是最后的人。坂口安吾的文学作品，是由坂口安吾所创造，若无坂口安吾，则不可语之。”

就连对太宰治嫌弃不已的三岛由纪夫，也把坂口的作品理念奉为圭臬，他说：“若将太宰治比作甜味的酒， 那么坂口安吾则是杜松子酒、是伏特加。”由此可以想见，太宰治的作品甜腻柔弱，属于天真者，而坂口安吾的作品则辛辣前卫，属于战斗者，颇有几分鲁迅杂文的意味。

事实上，坂口安吾嗜读擅长黑色幽默、讽刺喜剧的巴尔扎克、爱伦坡、波特莱尔、谷崎润一郎、芥川龙之介、石川啄木等人的作品，所以他脑子里的“反叛基因”一部分也源于他的阅读品味，而他擅长用匕首般生猛、戏谑口吻说道理、讲故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人间失格》中：太宰治与女作家太田静子，“她多像这个时代的风气呀，为了生活跟人恋爱。”

成为“旗手”后，“恢复人类真实的、原初的情感，回归精神故乡”的创作基调就贯穿在他的作品里，成为“无赖派”文学的指导方针。

至于太宰治，他主要是用他的生活和小说本身进行创造，像《堕落论》这样理论严肃、内涵深厚的文论著作，他是不屑，也懒得去写的。遗憾的是，由于太宰治的桃色新闻和投水自尽的传闻过于夺人耳目，说起“堕落派”，大多数人只知道太宰的《人间失格》，而对坂口的生平和作品知之甚少。

其实，两人不仅是真挚的“文友”，更是坚定的“酒友”，两人和织田作之助就常常约在银座的Lupin酒吧闲话聊天，探讨文学理论和救世之道，这在知名动漫《文豪野犬》和小栗旬主演的电影《人间失格》中也有非常直接的体现：

电影中，坂口对太宰狠狠地说：“没有把自己按在砧板上剖肠挖肚，你别妄想写出杰作！”

太宰借用了情妇太田静子的“金句”

所以说，不了解坂口的作品，妄论日本的“无赖派”文学简直是“天方夜谭”；而只从太宰治一个作家的作品了解这一文学流派，更可能会陷入“盲人摸象”的境地，无法对“无赖派”的时代背景、思想宗旨作出客观评价。

三、《白痴》中男主对“人妻”爱恨交织的态度，折射了在混乱时代中，普通人对真实人性的向往

01、堕落时代中，“理想”是奢侈品，“疯癫”才是日常

99年版电影《白痴》，拥有8.2的高分

《白痴》一文的主要内容，就是男主隐秘地占有了一个疯子书生的老婆，两人在男方的房子里逃避世俗、沉迷放荡，过了一阵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后，却因为在东京大轰炸的“逃亡之旅”中找到了彼此的人性，朝着“真正的人”的目标迈进了一大步。

这样揭露主题的方法，就是坂口在《堕落论》中所谓的“堕落到极致”，再“从虚无中开出花来”的文学表现手法；而男主对白痴女态度的转变，也就是坂口为日本人找到的一条“救赎之路”：生存—→堕落—→重生。

别人家的美艳老婆偷偷跑到你家，哭着喊着要与你耳鬓厮磨，赶都赶不走，这样在和平时代里想都想不到的好事，就在小说《白痴》里发生了。

99年电影《白痴》剧照

在人员构成十分复杂的近郊廉价社区里，“疯子”的“白痴”老婆入夜后翻窗子，跑到男主伊泽的房间，瑟缩在壁橱里的被褥旁不愿回去。

至于跑来的原因，大概是被老公或婆婆“家暴”了，因为白痴女向他展示了自己胳膊上的淤伤，还嘟囔着“我很痛，现在还在痛，刚才也很痛”，诸如此类的话，由于白痴女的语言表达能力一直有问题，所以他也没有过分地逼问。

男主没有驱赶她的意思，但关了4次灯，安抚了她好几次，她仍不肯睡下，嘴里还嘟囔着“我被讨厌了”，“我不应该来的”，“我没想到会这样”这样毫无头绪的话……

电影《白痴》剧照

其实，男主跟白痴女并不熟，只是在家附近的小巷、猪圈旁跟她打过几次招呼，所以他一直没弄懂：她找上自己的原因究竟是什么：难道是自己没碰她，让她感觉受到了侮辱？还是这女人没来由地爱上了自己，觉得他是可以保护她的男人？

白天已经被工作折磨得没脾气的男主，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此时的男主和白痴女，都只是在“生存”边缘徘徊；不过白痴女的丈夫，大家口中的“疯子”，其实原本是个家教森严、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书中描写他“戴着度数很高的近视眼镜，时常挂着一副读破万卷诗书的忧伤面容”，而“白痴”老婆也不差，她也有着“正经人家的正经小姐该有的优雅品行，细细的双眼透着忧郁，面容如能乐面具般美艳，又宛如瓜子脸的古典人偶。”

日本的世界级“非遗”：能乐表演

能乐这种日本特有的艺术形式，一般外国人很难看懂，特别是那僵硬的肢体语言和诡异的面具，时不时在你神经松懈的时候来个“突然袭击”，不适合心脏病、高血压患者观看，但电影版女主的“白眉妆”却很好地还原了原著中的描写。

而疯子的母亲，则是这一家人中最疯的，曾因为对配给的“物资”感到不满，而光脚闯入镇议会，这是镇上的唯一一例。据说她有严重的“癔症”，可谁知道呢？（这个疯老太婆闹事的地方，就是坂口父亲在现实中曾经工作的场所）

而疯子本人也是“前一秒还一脸若无其事地喂着鸡，下一秒就突然把鸡踢飞”，想笑就笑，想演讲就演讲，偶尔拿石头扔鸭子玩儿，会花2小时的时间在猪圈里戳它们的脸和屁股，实在是我们难以想象的无聊与疯癫。

住在这样的家里，女主人不疯也难，男主伊泽发现她整日战战兢兢，就连外人打个招呼、听到别人的脚步声都会被吓得呆立在原地。到底是怎样的时代与教条，将这样一个昔日有钱又有教养的家庭，折磨成现在这幅样子，大家大可自行想象。

电影剧照

男主第一晚是这么劝白痴女的：“我没有讨厌你，人类表达爱的方式不是只有肉体，人类最后的归宿是故乡，你就好比是一直住在那里的居民。”

男主的这番劝导，不仅表明了他珍视女性的态度，也体现了印度哲学体系在坂口身上留下的痕迹。

男主不是不想辞职，只是一想到如果离开这个公司，可能连烟钱都付不起，于是只得打消这个念头。男主迫于无奈，只得一边忙于生计，一边偶尔蹦出些浪漫的幻想。

“伊泽相信艺术的独创性，放弃不了个性的特殊性，不仅无法在人情世故制度中得以安歇，还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憎恨该制度的平庸性和低俗卑劣的灵魂。”

可嘴上说的永远比做的好听，特别是在那样一个“堕落的时代”，浪漫主义的“幻想”或“理想”常常只会招致痛苦，最多作为无聊生活的一味调剂而存在，而人的堕落几乎是不由自主、实实在在发生着的：在政治家小妾、军工厂职员、寡妇妓女、浪人赌徒、小偷疯子聚居的一栋栋郊区廉价公寓附近，滥交、谎言和死亡，都是每天都是发生着的事。

每一个原本高尚的人，在目睹了社会的“怪现状”后，都不得不用“自我麻痹”的方式来减轻痛苦。

02、战争的阴影下，人的精神在不断地钝化麻木，情感苟延残喘，而身体却在肆意狂欢

坂口安吾与妻子

在那样虚伪堕落的时代里，想要坚持理想，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用今天的立场来看男主伊泽的道德品行或许显得自私、低贱，但若与同时代人相比，他又是纯洁、高尚的。

“伊泽想要女人，想要女人的这一呼声甚至是伊泽最大的愿望。”

虽然心中有着对理想主义的向往与坚持，但肉体的堕落几乎是不可避免的，若非如此，就难以抵抗这混乱的时代；若非如此，伊泽恐怕也要堕入疯傻的境地。伊泽最珍贵的品质，就是在“理智”的状态下保持了对“理想”的坚持。

所以，男主后来还是把白痴女留在了自己身边，而女人也仅仅因为“无处可去”就委身于他，当然，两人间少不了毫无理性的肉欲纠缠；伊泽似乎不太在乎这个白痴女，他白天去上班会完全忘记女人的存在，并把这当成自己的一个“秘密”储存起来，颇有点“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意味。

2010年，生田斗真主演的电影《人间失格》

保护女性的同时，他将女性“物化”也是不争的事实，但白痴女也从没有反抗或摆脱现状的“主观意愿”，于是两人就这样毫无知觉地维持现状，继续堕落着。

彻底的“毁灭”终于来临了，那一次针对东京的空袭，伊泽在滑入裁缝店家“防空洞”的最后关头，与自我进行了一场“最后的交易”。“生”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但一种“撕裂般的悲鸣”却让他放弃了这个机会，习惯逃避的伊泽，终于要正视埋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良知和理想……

“一种发自内心的抵抗却挣脱开他的身体，阻止他往下滑”，伊泽不仅不主动求生，反而朝着它的反面奔去，他到底想做什么呢？读者的目光随着他的身影掠过一系列动乱的场景：

他逆向而行，回到家抱起白痴女，披上被子就跑，无数的民房在他身旁倒塌了，包括他自己的；一路上火光冲天，轰炸的巨响时而震耳欲聋，时而又进入绝对的安静，特别是当身处轰炸点附近时，耳朵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轰炸结束后，他目睹残肢断臂散落在焦黑的废墟上，满目疮痍，可仍有人在废墟上继续往日的生活——

《白痴》剧照，这幅油画很好地再现了男主带着白痴女在“大轰炸”的红色天空下奔跑的镜头感

“高雅的父亲和女儿坐在壕沟边的绿草上，中间只隔着一个红皮旅行箱，要是一旁没有飘着余烬的茫茫废墟，这情景简直就像是和平年代的一次野餐。……在一片焦土上找寻姑娘们的笑容是我的一种乐趣。”

03、破坏之狂欢，虚无之美丽，生而为人，理应是充实而积极的

目睹房屋倒塌、生命消逝并不一定是件“坏事”，相反，它可能是发掘“真我”的过程。

堕落的尽头，就是重生的希望：有时候人类就是这么奇怪，不经历绝望和失去，他们从不会了解何为生之喜悦，何为磨砺后的洗练与坚强。

坂口在动漫《文豪野犬》中的人设，《堕落论》成了他的“异能”名称

坂口在《堕落论》中对“彻底的破坏”不吝赞美之词：“我还是一直喜欢伟大的破坏，人类服从命运的样子有种不可思议的美。……灾民的行列中充斥的不是虚脱和茫然那一类感情，而是一种惊人的充实和厚重的无情，他们是老实的命运之子。”

破坏之后，曾经束缚人们的旧房屋、旧道德被夷为平地，在破碎的瓦砾堆上，人们迷茫无力的感觉竟奇迹般地消失了！他们重新变得兴奋而充实——这是坂口希望看到的，也是某种程度的现实主义、实用主义。

而他笔下的男主伊泽终于做了一回“英雄”，在生死关头做了一个“有人味儿”的决定，从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重生”为一个真正的人。而“白痴女”态度的转变，是引发男主从“堕落”转向“重生”的重要原因：逃难途中，女人因为点头表达了自己愿意跟随男主，朝着与人群相反的方向逃跑的态度，令伊泽欣喜若狂：

“这是绝无仅有的回答，这份怜爱使得伊泽热血上涌。他现在抱紧的才是一个人，他为自己现在抱紧的这个人而感到无限的骄傲。……一个崭新的、可爱的女人诞生了，他贪婪地看着女人浸湿身体的样子。”

白痴女像个“圣女”一般，从始至终引领着伊泽的心理状态，现在女人觉醒了，伊泽也“重生”了。

《文豪野犬》中的“无赖派”三巨头：织田作之助&太宰&坂口

也许“白痴女”并不是真的痴傻无赖、智商为零，有可能她平时的样子只是一种伪装，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而“表演”出来的“痴傻”；而伊泽通过压力下的选择，似乎也找回了自己内心深处的“人性”，伊泽救的不仅是“白痴女”，他救赎的更是自己，看看他对她说的话，难道不是充满了人性的光辉吗？

“死的时候，我们也要像这样两个人一起死，别怕，抱紧我，……我们两个人这辈子啊，一直都在走这条路，你只要死死盯着前方的路，抓紧我的肩膀就好，明白吧。”

拥有一份面对死亡也无法稀释的坚定爱情，是生而为人的鲜明特质。

回到故事的开头和中段，再看看那个虚伪、卑劣、麻木不仁的伊泽，我们会对这样的转变惊异不已。

坂口安吾日版主要作品

但男主当时的状态，恰恰如实地反映了那个时代，而他对白痴女的厌恶，其实源于他对自己的厌恶：因为自己无法摆脱一份仅能维持温饱的单调工作，更无法实现自己的艺术抱负，他对自己平庸重复的生活，随波逐流的状态，和低俗堕落的灵感感到深深地厌弃。

这种“厌弃”作为男主“自我的延伸”，转移到与他共枕的女人身上，他憎恶她的愚钝、懦弱和肉欲，可连他自己也沉溺其中。通过那次大轰炸两人的互相救赎，人性之光冲破了旧时代的混沌开始闪光，伊泽和“白痴女”才能以人的姿势“重生”于新的时代里。

而经过剧烈的奔袭后，“白痴女”因为疲倦睡着了，伊泽看着她的睡颜，怜爱之情油然而生：“死人不会再苏醒，而这个女人不久就会苏醒，……女人发出了伊泽至今未曾听过的鼾声，这鼾声像是猪的叫声，这女人本身就是头猪，伊泽想。”

04、“白痴女”无论在家或离家，都像“动物”一样

战争期间，日本政府对女学生的教育

坂口安吾借着主角伊泽的口说：居民商业区里“最大的人物”，其实是白痴女的老公“疯子”，所以我们也有必要将目光聚焦在他和他母亲身上。

疯子有钱又怕被偷，所以把宅院建在小巷尽头，而且房子的玄关房子的背面，也就是院门的相反方向。进家门的人需要绕房一圈，才能寻到房子的入口，真可谓费尽心思，也说明社区的治安状况很差。

旁人都议论说，疯子的老婆这样也正常，不能要求太多了，每到这时，疯子的妈妈就开始大声怪叫：“一个女人连饭都不会煮！”男主觉得：三个疯子里，就数这个老太太叫起来最吵闹、最病态。

当“白痴女”治代受不了家里的吵闹，就会污秽的猪圈当成自己的“避难所”，遁入阴暗处屏息藏身时，邻居家就会响起老太太刺耳的喊叫声：治代听到婆婆找自己，她的身体就会僵直或是抽搐，“来来回回像虫豸一样挣扎许久后，才不得不开始行动。”

日本江户时期建筑

这病态的社会、家庭环境，让原本纯真的“白痴女”感到无所适从，面对家庭中丈夫和婆婆的双重压力，她近乎崩溃。 “无赖派”很少正面描写时政的利弊或恢弘的场景，而是通过讽刺、挖苦、抨击等笔法，描写各色小人物所经历的荒诞之事，他们继承了江户时期戏作家的创作理念，因此也被称为“新戏作派”。

尼采说：“错误把动物变成人，真理应该能够把人重新变回到动物。”

白痴女刚开始喜欢躲在“猪圈”里逃避现实，后来又因为在伊泽身边而“睡得像猪”，以及她的“疯子”丈夫喜欢“戳猪的脸和屁股”，其实都暗含了作者的隐喻，其实“动物”和“人”是可以相互转换的，光是“猪”这种生物就有懒惰无能或可爱朝气这两种看待方式，更何况人呢？

假如一个人想要改变，任何时候开始都不会晚吧。

坂口安吾在书房

“无赖派”认为人的美和真实其实就隐藏在一个人的内心深处，只是俗世的灰尘将这些宝贵品质“遮蔽”了，以至于人陷入癫狂等身心失调的状态。只要拂去尘土，人的真如本性就会显露，正如禅宗六祖慧能大师所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而坂口等人倡导的“先堕落，再重生”的救赎路径，其实也是在时势逼迫下“不得已”的知识分子、贵族公子式的保留“清高”的方式。

但我们的时代已大为不同：只要你肯努力，每个人都会有“反抗”及“选择”的机会，而且机会还不止一个，人生中的不同时期，我们都能遇到改变命运、实现理想的机会，所以我们不能忽视当时特殊的时代背景，如果盲目“堕落”与“颓废”，只不过是肤浅的东施效颦罢了。

四、坂口安吾推崇“女权主义”的原因：以此剖开日本传统道德的虚伪，以实现他心中的理想“人性复兴”

其实坂口的主张跟古希腊的犬儒主义有些类似，但在此就不展开论述了。

还原江户街景：艳丽的和服女子

就他所了解的欧洲国家，“爱”与“恋”是同一个意思，也是用同一个词来表达的；但从日本的“武士道”制度看来，任何男女私情都会被以“私通罪”进行严厉的处罚：谈恋爱就是“私通”，一段婚恋关系里，只剩家庭安排和社会秩序，个人意志根本无关紧要。

恋爱这种人性中最美好的情感，却被武士阶层和大名们看作“邪恶之物”，“爱”这个词在当时的人看来并不带有“清纯”的意思，反而带有淫邪犯罪、叛逆妄为之意，即使江户时代早已过去，人们的观念依然如故。

这让坂口安吾感到难以忍受，于是才想构思一个“私通别人妻子”的恋爱故事，以冲击当时人们的陈旧观念。一个迂腐又疯狂的家庭，女人还有留恋的必要么？《白痴》一书里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这也是他想传达给大众的道德“新理念”，无意间成为了战后“女权主义”的推动者。

日本武士

一个失去了精神交流的家庭，女方可以根据需要作出自己独立的选择，而他人无权对她作出道德评判。

换言之，就是不喜欢一个男人，或是遭受了“家暴”，或者丈夫在外面有了别人，女人都有离婚并寻求“真爱”的权利；这在当代已经算是“普遍共识”了，但在战后的日本，人们对寡妇改嫁、男女私奔还是有很大意见的。

在《恶妻论》中，坂口对“恶妻”必备的“知性”也进行了定义：知性“可以说是对人性的反思，有了这种反思，同情、怜悯或许或变得更为宽宏，冲突也会深入人性的最底层，无可逃遁。”

他对婚姻关系提出的标准特别高，我们至今还未能达到，不过作为一种启示与了解也无妨。

电影《人间失格》中：太宰治与妻子儿女，他死前留了一封信给妻子，说他最爱的女人永远是她

由此可知，坂口安吾对“女权主义”的推崇，是奔着“人性解放”的最终结果而去的，其目的不仅在于维护女性利益，家庭其他成员的利益也囊括其中。勉强的“凑合”只会带来痛苦，对失去的一方来说，放开手，让深爱的人找到自己的幸福，这也许也是“恋爱”和“婚姻”的一种意义吧。

在《白痴》里：坂口安吾塑造的白痴女治代是“肉欲”的化身，也是“圣母”的显化，她身上矛盾的特质，来源于他对不同女性的感知：幼年时母亲的严厉无情，青年时初恋的背叛和死亡，以及妻子三千代对他的温柔呵护，都从不同方向塑造了他心中的“女性观”。

女性可以是陪男人一同堕落的“虫豸”、“猪猡”，也可以成为引领男人走出黑暗的“圣母”，境随心转。

二战后，日本男性堕落的根源更多在于时代，但如果女性能率先“跳出”时代，那么她们就有可能成为男人的拯救者，家庭的拯救者，最后成为社会的拯救者。

这是坂口安吾对女性的期许，也是美好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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