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玉渊潭拍鸟(祁连山下观鹤记)

唐 涓

《黑颈鹤成长日记》是部纪录片,时长50分钟,这个容量意味着拍摄的不易。为此该片导演兼摄像的张景元投入了三年多的日夜。这还仅仅是跟踪拍摄,后期制作的浩瀚巨大更是难以想象。我初次看到时,还是刚刚粗剪过的毛片,虽然没有字幕、配音和音乐,但黑颈鹤一家点点滴滴、鲜为人知的生活细节,已足以让我惊讶。在此之前,我只是在玉树藏族自治州隆宝滩黑颈鹤保护站远远看到过它们仰天鸣叫的优雅姿态,深深为之迷醉。专家们说,全世界的鹤类有15种,在我国就有9种。但除了丹顶鹤和黑颈鹤,我基本上都没见过,可能就是见到了也叫不出它的名字。

冬季玉渊潭拍鸟(祁连山下观鹤记)(1)

张景元 摄

自古至今,鹤始终受到中国人的喜爱,被视为吉祥、长寿的象征。有唐诗曰:“桃花百叶不成春,鹤寿千年也未神。”我们常常从古人的画作,还有民间的生活用具中,看到鹤的形象,松鹤延年图更是随处可见。在青藏高原藏族同胞生活的地方,千百年来,更是有鹤的种种传说世代流传。藏族史诗《格萨尔王传》中,早有黑颈鹤的故事记载:当格萨尔的王妃珠姆被霍尔国王俘虏后,写信向格萨尔王求救时,就是派了三只仙鹤,也就是黑颈鹤送的信。

在漫长的岁月中,繁衍生息在青藏高原的黑颈鹤由于山高路远,地域偏僻,始终没有进入到世界的视野。首次有文字描述出现在1876年,一位名叫尼古拉·普热瓦尔斯基的俄国博物学家,考察途中驻足在青海湖畔,偶然发现了这个新的物种。他在考察日记中这样写道:“我们只在青海湖见到这种鹤,有几对。它们到这里是3月30日,极有可能要留在这里繁殖。其声音悦耳,与白鹤很相似。由于急着赶路,我并无太多时间在青海湖观察它的习性,青海湖是其分布区的北端。”这些有关黑颈鹤的只言片语,由于普热瓦尔斯基的突然病逝,慢慢沉寂在了时光的烟尘中。我曾在一本画册里看到他手绘的黑颈鹤,我想,在人类历史进程中,先行者每一次发现、每一次探寻、每一次的记录,对后人都具有无可比拟的价值。让我迷惑不解的是,跨越了那么久远的时空,我们生活的大地气候与生境都有了太多的变化,但黑颈鹤却依然恪守迁徙往返的时间表,真不可思议啊。

令人惊讶的事情还在继续,纪录片正在剪辑中,央视9套传来消息,准备安排在黄金时段播放此片。对于这个每年纪录片出品量并不大的城市,这无疑令人振奋。接下来的日子,你很难想象,精剪、配乐及后期导演、解说词撰写竟然均出自张景元先生一人之手。他以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的速度,按时完成了全部制作。播出那天,我记得是世界环境日,关注度远远超出了预期。面对接踵而来的赞誉和采访宣传,他却淡然,似乎有种如释重负的愉悦。

我因为要写相关黑颈鹤的文字,从春天鹤群回迁的日子开始,就盼望着跟随他和另一位摄影师郝进芳前往纪录片拍摄地,亲眼观赏超长焦镜头中高山、夏雨夫妇飘飘欲仙的风韵。但疫情阻碍了我们的脚步,一直等到夏初才得以成行。当听到他说这几天应该是幼鹤出壳的时候,就让我更加的迫不及待。拍摄地是在祁连山脚下的一片湿地,正值中午,阳光浓艳,草色凄迷,车子刚刚靠近,就看见远处闪烁的水光。湿地并没有想象的大,边缘处拉扯着铁丝网围栏,还有人车通行的道路,远处是城市密集的楼宇。人们可以随意驻足在此,透过网围栏观望黑颈鹤的行迹。我不知道高山、夏雨最初选择这片湿地做繁育后代的家园时,周边是否已经出现了熙攘的人类。距离如此接近,想必熟悉了人类世界气息,嘈杂、举止等等的它们,也领悟了人类对自己的善意和敬重。

机位架在了距黑颈鹤约百米的湿地草甸上,面对炮筒似的长镜头,它们司空见惯,并没有一点慌乱。举起望远镜,我惊喜地发现,草丛间晃动着两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天哪,是幼鹤出壳了!”阳光下,幼鹤的绒毛泛出金黄的色泽,形影不离地跟随在父母身边,模样像刚孵出的小鸡娃。张景元介绍,它们出生刚四五天,是高山和夏雨的第11和12个孩子了。我看见夫妻俩在专注地寻找适合幼鹤的食物,然后耐心地送到它们嘴边。其实黑颈鹤这种珍稀鸟类并不挑食,湿地水中的蜉蝣生物、昆虫、小鱼、植物根茎等都可入口,尤其偏爱这里特有的蕨麻,运气好时还可以捉到鼠兔、青蛙等打下牙祭。对嗷嗷待哺的幼鹤,父母真是无微不至,如果食物带有泥土,还仔细在水里涮洗干净再给幼鹤吃下。在我观察的数小时内,看到的都是高山夏雨一家娴静的场景,觅食、踱步、望风、喂食,温文尔雅,气度翩翩,连我都不禁眼热了。作家鲍吉尔·原野描写白鹤则十分有趣:“再看,朝鲜妇人的衣裙好像从白鹤演化而来,她们的白短上衣上系黑飘带,配黑长裙,如鹤在稻田行走。”

我还看到了高山、夏雨的爱巢,早就听说黑颈鹤筑巢草率,不想果然如此。在一块地势略高的草甸上,简单地用草根、烂泥堆起一个呈敞口状,好像我们盛菜的盘子就将就了。我曾看过英国女诗人玛丽·霍伊特写的《鸟儿和它们的巢》,书中描述了22种鸟类和它们筑巢的过程,形态各异的鸟巢堪称建筑艺术品,可见鸟儿是多么的聪慧。相形而言,这也许是筑巢在高空和大地,树枝与草甸的区别。况且黑颈鹤不像这些鸟儿,并不存有和邻居相互攀比筑巢技艺的心思。

如果我春天来,还会看到黑颈鹤夫妇度蜜月时大秀恩爱的演出,那翩翩起舞的优雅身姿,仰天对鸣的和谐默契,让人想起《诗经·鹤鸣》里的名句:“鹤鸣于九皋,声鸣于野”。我始终认为,黑颈鹤的爱情因纯粹而真实,从一而终却年年重温蜜月之欢,其情深意久让人类惭愧。

正在胡思乱想,忽见天边飘来几朵黑云,很快雨滴垂落四野。虽然夏日六月,幼鹤并不能经受高原落雨的凉气,立刻踉踉跄跄扑向父母,感动我的是,母亲马上张开翅膀,仿佛撑起的一把伞,为小宝宝遮挡雨水。这个暖化人心的母爱画面,被摄影师及时抓拍了下来。

幼鹤的成长非常迅速,我看见的那个如小鸡般的呆萌模样,转瞬即逝。从纪录片《黑颈鹤成长日记》知道,仅仅百余天,幼鹤的体型已经赶上了父母。进入十月,高寒湿地就结出了薄冰,它们就要跟随父母前往越冬地。上千公里的风雨兼程,是它们生命中初遇的严峻考验。和人类不同的是,满打满算,它们和父母朝夕相处,受到精心养育的日子仅仅不到一年时间,待来年春天返回出生地时,必须寻找自己的领地去独立生活了。它们的父母又要开启新一轮繁衍后代的使命,无论有怎样的血脉与亲情,怎样的难舍难分,这一刻都要决然断开,别离便是永远,这是黑颈鹤世界无法变更的生存法则。就像《黑颈鹤成长日记》里的妹妹小雨,如今高山、夏雨夫妇的身边,再也不见了她的影子。想到这一幕,我忍不住黯然神伤。

已经到了九月,高原晚风里,飘来越来越重的寒意。祁连山下的那两只小鹤此时可能正在加紧练习飞行,为即将到来的远行强身健体。想想世间万物生命皆是如此,尽管生境轨迹各不相同,却都是一代代拼力延续,让其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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