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想干掉他却死得很惨(咱们明天还上班吗)

老板想干掉他却死得很惨(咱们明天还上班吗)(1)

老板想干掉他却死得很惨(咱们明天还上班吗)(2)

肖大锤挂了手机。虽然也没过几分钟,拉法卷已经余香不在,他根本没有胃口吃了。想起昨天晚上那小一万的饭局打了水漂,肖大锤就很没有大佬风范地心疼起钱来,手机怼着脸刷开的壁纸都是一个财神爷,肖大锤觉得自己一直在被财运和命运嘲笑。

但是说到余非,不能说自己没有产生过想让他消失的念头,人一辈子么,总是会有那么几个人是你永远也不想再见到的。但毕竟这不是王家卫的电影,醉生梦死也要有个场景设置,肖大锤还是有点不太相信余非真会因为被投毒而送进医院抢救,恨他的人想必不少,就是谁能傻到用这种低智低效率的方式去搞他呢?

但是!肖大锤一个激灵,自己昨天请他吃的是河豚!他赶紧打开手机,挂墙谷歌“河豚 毒素”“河豚 致死”“河豚 剂量 致死”。

他查到的信息要素如下:强力神经毒素,没有有效的解毒药剂,按照平均水平来看,杀死一个75公斤的成年人只需要……25毫克!

肖大锤脑袋“嗡”的一声,抖着继续往下面看:“病征通常在摄取后30分钟内出现,最迟可在四小时后,而服用者可于17分钟内致死。”

看到这儿肖大锤才略略放下心来,毕竟昨天乱哄哄结完账,再到余非回到淘淘橘的办公室,至少有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

要死他昨天晚上就死了!肖大锤颇费了一番努力,压住了自己本来就不该这么激动的心情。

按照侦探小说或大锤看过的刑侦美剧剧情,接下来肯定会有警察找上门来,他认为自己不能表现得太急切,也不能太漠然,要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担忧和进退得当的关怀,但是他也拿不准目前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那一晚的河豚饭局到底是能帮自己撇清关系,还是会成为毋庸置疑的嫌疑人。

最要命的是,他还不知道该找谁商量。林静思特意在挂机前说了一句,没有绝对必要我们还是暂时别通话了,现在每多说一句,说错一句,后果我们可控制不了。

肖大锤想了半天,打给了“少爷亭”的领班。那边以为他还想订位子,态度好得不得了,大锤这时候又很是痛恨自己这个软性子,总是想照顾周全,永远站在别人的鞋里,遇事先想着道歉,帮别人脱开干系,这跟余非凡事就算拖不成你下水也要溅你一身污水的性格完全不同。

不能再等了,否则自己真的就成了杀人嫌疑人了!肖大锤鼓足勇气,问,你们的河豚一般都是从哪儿进货的啊,我是说,有没有一点,可能会,嗯,我是说,可能会让客人,有,多多少少有点,嗯,过敏的感觉啊?

领班这才明白,忙问,您有什么不舒服吗?

不不不,我没有,我都还好,昨天跟我一起去的那位先生有点不舒服。

那不对啊,如果河豚真的有问题,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不舒服,而且昨天那位先生不是说他可能会痛风,也根本没吃几口吗?

痛风了也还是把大吟酿喝了个底儿朝天啊,痛风个屁。肖大锤心里暗骂。

领班真的有点慌了,肖先生,我跟你保证我们店里的海鲜都是从大连和青岛空运过来的,是我们主厨自己亲自挑选的,上午到店的时候他还会亲自试吃,如果有什么问题,主厨自己也是跑不掉的,您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误会啊?有什么事情,您来我们店,或者我们去您府上拜访也可以,千万别打315投诉啊。今年疫情之后我们好不容易才开张的,前几个月过得太难了,真的经不起再出事了,任何事情我们好商量,您看好不好啊?

领班姐姐的哭腔让肖大锤的心也抽抽起来了,这个领班已经在“少爷亭”呆了两三年,肖大锤每次去都是她来领位子,身材清瘦,穿配色雅致的和服,头发梳上去一丝不乱,如果不张口讲话,跟他在日本的中档寿司店里遇到的女将也没有什么区别。肖大锤是个软心肠的人,特别是对漂亮女生,无论是大女生还是小女生。


从在北京西站接上余非的妈妈,林静思就一直内心天人交战,她很想找点什么东西把他妈妈的嘴巴塞住,但是显然这事不可能行。

余妈抓着林静思开始问,余非怎么回事?住院了吗?为什么住院?受伤了?怎么会受伤的呢?在哪儿受的伤?

静思尽可能简短回答,我并不清楚,我早上上班发现他在办公室昏迷不醒,嗯已经送进医院了,我们王总在陪护,王总说他已经度过危险期了,醒过来了,您现在不能过去,防疫期间有探视要求,每天只能有一次探视时间。您现在去医院也进不去,您做核酸检测了吗?

面对已经语无伦次、鼻涕眼泪一大把的余妈,静思很烦,又不忍心。您先回去休息,我明天早上接您先去医院做核酸检测,然后看能不能进病房,另外您要准备一下,因为我们报了警,这可能是一起投毒事件,我们所有人都要配合调查。

虽然还在哭,但一个更重要的东西一下子切入了余妈的大脑,就像是一台电脑突然中了毒,虽然主机还在吱吱嘎嘎地跑,但已经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了,速度瞬间慢了下来。

儿子被投毒这件事的确超出了余妈的理解能力。她每天在无锡想念儿子,担忧儿子,大大小小的事都有,小到看见他朋友圈发喝酒、吃饭、抽雪茄的照片,觉得儿子生活习惯似乎不是很好,大到他已经快要40岁了,个人问题还没解决。在自己这个年纪和社交的同温层里,这样一个儿子,就算再有钱,能够在北京住300平的大豪宅,没有结婚没有小孩,都不如在省会城市当公务员、年纪轻轻头也秃了但是有两个正在上政府机关幼儿园的小孩来得让爹妈脸上有光。

但是,投毒?投什么毒?谁投毒?为什么给儿子投毒?是想杀了他吗?为什么想杀他啊?老太太脑子里有太多问号,但是车程将尽,北京下班时间就算再堵,十几公里的路程走了一个多小时也到了余非的小区了。

车门拉开,余妈想拉着静思一起下车,静思没动。小林啊,你能陪我再说说话吗?我实在没听懂,也不明白余非到底得罪谁了,我心里没底,闹得慌,我晚上肯定睡不着。

林静思尽量让声音显得善解人意,但是态度很坚决。阿姨,您真的不用担心,刚才王总给我发信息了,余非在医院吃过晚饭,医生又给他查了一遍,没什么大事,好好休息,一周就可以出院了。今天晚上王总都被赶走了,疫情防控不能陪床,您与其白白担心,不如好好吃一点,睡一觉,明天还有很多事情,我要带您一起处理的。

余妈依依不舍地放开手,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付眼前这个看似温婉居家,实则心如铁石的女孩,她只知道,自己的要求得不到回应了,从明天开始,一场保护好大儿的战斗,她要独自提剑上场了。


王一丁一直等在病房外面。他只能透过门上小小的玻璃看里面的情况。老李们进去关门的瞬间,余非看向他,那个熟悉的眼神,那个让他想起来就攥拳头的欠打的眼神,那个在无数次月度例会上,王一丁认真汇报完工作,余非抬起头“没了吗?就这些吗?你们部门每天都在开派对吗?”的眼神,王一丁这一辈子也没如此厌恶过一个人。

“你到底什么时候去加拿大一家团聚啊?”这是余非昏迷之前跟王一丁最后的对话,当时两个人就新项目已经在办公室吵翻了,最后这句话一扔出来,王一丁就知道自己在这个公司基本上算是做到头了,逐客令说到这个地步,已经不能说是含蓄了,这就相当于你什么时候离职啊?

虽然王一丁知道自己就算离职,也可能会在业内数家相同规模的公司里拿到不错的职级、不错的薪水,以及更多的信任和开拓的机会,但是就这样离开淘淘橘,是一种心不甘情不愿的选择,他不愿意。即便从年纪上来讲这句话对他有点过于幼稚了,但他还是只有这个念头,不能把世界拱手让给那些傻B。

摔门而出这件事他做不到,王一丁仍然笑得像没事一样,回答余非,我会过去的,但我还是觉得这个项目,我们可以再等一等。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最终决策权还是在你那边。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王一丁笑着出了余非的办公室,脸色刷一下铁青铁青。晚上回家等着跟在加拿大的妻子孩子一起视频聊天的时候,王一丁心不在焉,妻子问发生了什么,王一丁只说,想尽快过去陪孩子上网课,最好能在温哥华过圣诞节和新年。妻子还当他在开玩笑。

必须得做点什么。王一丁对自己说。他每天下班回家都气个半死,有些人生气的时候去跑步,有些人比较恶劣,如余非,他生气的时候会随便跟服务业人员撒气。王一丁觉得自己是个品行高尚的人,是那种就算公共场合拿热力测试仪随机扫过,他都不会随便放屁的人,在洗手间永远向前一步,老婆不在家两年了,他连出轨的心思都没有。这样的人,想做坏事,就像做一个大工程一般,可能得从画图纸开始。

王一丁的图纸,也就是刚刚去书店买了几本《法医生涯回忆录》《法医·尸体·解剖室》系列丛书,里面有很多写小说的人提问题,法医专家来解答。他打算照猫画虎学两招。半年下来,王一丁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至少80种杀人不留痕迹的方法,顺带学习了尸虫的几个形态,分尸的时候最难处理的是头骨和大腿骨,王水销尸不可行,因为这种腐蚀性极强的液体你很难找到容器盛装。

但是学得越多他越害怕,这些明明白白写进书里的杀人方法警察们会不懂吗?实行起来要躲开所有的摄像头更是难上加难,王一丁曾经短暂地在某摄像头供应商公司供职,亲自参与过覆盖城市死角项目的前期工作,就算躲开了摄像头,还有数不清的朝阳群众。愁死了,余非还没死,王一丁的头皮毛囊细胞已经死了大半了。

余非跟肖大锤解除合同的事,王一丁也有所了解,肖大锤私下里跟王一丁的合作一直没什么大的芥蒂,只要跳开余非,只要没有他插手,公司的一切运转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但余非一旦插手,就像是给整个系统哗啦哗啦种上了木马,处处都在报错,还都是有伪装的那种错,就连公司做了十几年的CFO都忍不住私下里吐槽,这个恶性肿瘤,怎么就任由其长到这么大!

胡思乱想不解决问题,王一丁在病房外面转了很久,小窗户看不太全,但是老医院隔音一般,有只言片语从缝隙里飘了出来,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中毒”“河豚毒素”几个字。“毒”字他是很熟的,这也是他预想中余非的八百万种死法之一,只要一点点,放在他的食物或饮水里,可以是一起喝咖啡,也可以是一起喝酒,最好是雇凶,自己确实没这个胆量。等一下!怎么回事?难道他入院是因为中了河豚毒吗?王一丁一个激灵,又看向了余非,刚好余非也在张牙舞爪地吼,一手指向了小玻璃窗外的他,老李他们,连同急救医生一起,齐刷刷看向了他。

完蛋了,王一丁心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完蛋了。


坐在Diggingmole的办公室里,肖大锤也迟迟不能把心思挪到工作上,他不确定余非中毒这件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更不知道这件事会对自己和Diggingmole产生什么影响,如果因为莫名其妙吃了一顿合理合法的河豚就扯上官司或牢狱之灾,自己也真的是太倒霉了。

但若说他的情绪里全都是负面的,也不太对,至少,偷偷地幸灾乐祸不犯法吧?大不了警察找上门来,就带着他们去“少爷亭”,人证物证都有,昨天晚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余非神气活现地走出大门呢。

新兴产业公司上午上班时间通常都比较晚,九点打卡的都算惨无人道了,Diggingmole的年轻员工多,大多是越夜越猛的类型,肖大锤和几个创始人年纪稍大一点,虽然每天都会在10点之前坐进各自的透明办公室,但是工位区域做调研和跑数据的年轻人只要每个月打卡时长达标、每周例会出勤,其他的时间都是灵活轻松的,何况还有频繁的商务差旅,如果再给他们设定早上的打卡时间,人员流动性过于大,怕是头一个跳起来抗议的就是人力资源部门了。

肖大锤望着工位上稀稀拉拉的人头,又想到了淘淘橘。余非当上CEO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公司集体打卡,上至几个CXO,下到基层的数据、增长和产品经理、公关部门,统统都要打卡,而且搞“一刀切”,如果月底查打卡记录,超过五次迟到,立刻开除,不问任何原因。淘淘橘的人叫苦连天:“公司还没做到万达那个规模,CEO倒是比王健林还狠啊!”

王一丁也跟他抱怨过,虽然王一丁自己作息规律,上班打卡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有一次在微信群里,看见已经六十五岁的返聘回来的CFO给余非低声下气地请假,说自己要带孙子去医院,因为儿子儿媳都出差了,余非连多问一句的客气都没有,就回了个“嗯”,一向从不出口伤人的王一丁都受不了了:“余非自己就没有父母的吗?徐工跟他妈一个岁数了,这样说话真的合适吗?”

余非大概真的是不知道,这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人背地里恨他,很想让他脑袋开花、大腿骨折吧。


余妈很早醒过来,儿子这套将近300平的面向朝阳公园的大平层,是这个小区里的楼王,整个小区也只有8套限量发售。第一次来的时候余妈吓了一跳,房子大得出乎意料,也乱得让人头疼。再后来余妈也慢慢习惯了,房子大有大的好处,人在其中像是被稀释为原子般不存在。后来余非自己请了钟点工,每天进门打扫和做饭,并委婉指出妈长久住在这里自己更找不到对象了,余妈只好继续长住无锡,随时随地探听儿子的找对象大业什么时候才能画出个蓝图来。

其实她对林静思是挺满意的,无论是从长相学历还是整个人的精神气质来看,很少见到刚刚毕业两三年的女孩有她那么能沉得住气。在余非家里看见林静思的时候她真的以为她是他的同居女友,儿子虽然已经三十六岁,但是事业有成,有个年轻十几岁的年轻女朋友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而且符合老一辈心目中的“最佳生育年龄”。但是几次对话下来,她发现好像不太对。余非也让妈别再提这茬事,而这位Grace林小姐对自己的态度,就像是某个精品店的资深导购对待一位刚走进店里的客人,每一样都给你做到,但就是不可能再向前跨一步了。

说是醒来,其实根本没怎么睡着,家里到处都干净得不需要打扫,这让习惯了擦擦抹抹一日三餐的余妈愈发觉得自己在儿子的生活里是个局外人,“不被需要”大概就是退休的爹妈最被抛掷谷底的感觉了,为了儿女宁可奉献到底,也不愿意像一个有效运转的大功率机器就眼睁睁地被收归入库。她在家里东看西看,有太多她弄不明白的东西了,比如装满了红酒的恒温柜,书房里堆满的电子设备、游戏机,就连她一向视为重地的厨房,也因为嵌入式烤箱、微波炉和冰箱排满了一面墙柜,一水的镜面外观,触屏操作让她眼花缭乱,最后没办法,她只能翻出一些水果、牛奶和面包,草草吃点了事。

更深的恐惧和焦虑来自于她对儿子人生的未知。从小到大,余非的人生跟余妈就是紧紧绑在一起的。离婚之后,余妈把余非看作此生唯一的筹码,从考高中考大学开始,余非的每一步都是按照他妈妈的意愿来,一定要考到北京的学校,离开那个让他们这对单亲母子备受压迫的小小圈子。说起来一倏而过的十几年,对于余妈却是时时刻刻的绷紧和要强,自我要求严格,对儿子的要求也无比严格。

好不容易来到今天,儿子算是在传统意义上出人头地了,成为了一家港股上市公司的实际执行人。余妈对这个行业不甚了了,她有智能手机,但只会用其发微信、坐车和买东西。身边逐渐有人开始对她好颜好色、客客气气,她知道若按照一个最世俗的方式来衡量,儿子已经是一个身家数亿的人物了,这在他成长的地方,已经够得上衣锦还乡的等级了。

但儿子为什么突然中毒?听林静思的意思是有人给他下毒。她昨天急疯抓狂的状况却被林静思完全丢下,后面她不管用什么方式联系静思都是石沉大海:微信不回,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再晚一些干脆就关机了。就像一把已经烧起来的大火,扔进了深不见底的井里,这种绝望的感觉紧紧抓住了她。

直到大约早晨9点左右,林静思的电话进来了。阿姨您如果准备得差不多了,15分钟之内车子会到您的楼下,我们要去医院和望花公安分局,看完余非我们要去配合警察回答一些问题。

好好好,好好好,行,我没问题。

老板想干掉他却死得很惨(咱们明天还上班吗)(3)

余非睡过去的时候是在生气,醒来之后气得更厉害。

他习惯性去摸手机,枕头下是空的,才想起来手机被昨天来的两个警察拿走了。他也可以选择不让他们拿走的,但是那个年纪大一点的警察说越配合越能让办案过程顺利,他也就没什么意见了。

毕竟他比谁都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下毒。

昨天他把能想到的自己最近的仇人一口气说了个遍,先是请他吃了人均四千块河豚宴的肖大锤,他说这就是一场“鸿门宴”,然后是他准备踢出公司的王一丁,这小子都要去加拿大了还想着给我下毒,这心得有多黑啊,警察同志你们不能放过他。然后他又想到了林静思,这个秘书成日不声不响的,又什么事都能搞定,我看她最可疑,而且我每天的咖啡都是她倒的,她想什么时候下毒就什么时候下,她你们也得好好查查。

一下子就有了三个嫌疑人,老李和雷小猫两个人也觉得这太顺利了吧。只要回去分头查验一下不在场证明,再等毒理检验结果出来,对比一下就知道该锁定还是排除了。但是老李从直觉上对余非没有任何好印象,这三个人论理说来,都是他的合作伙伴或左膀右臂,却没有见他有一丁点客气,口气坚定得已经不像是怀疑,而是单方面宣判了一般,而且每个人在他嘴里都有那么强烈的作案动机,就像是从很早就开始预谋置他于死地。老李简直不知道余非到底是太恨他们三个还是太恨自己,才会认为自己太有理由被这三个人给弄死了。

送走自己的手机和两个警察之后,余非躺在病房里,一会按铃叫一次护士,先是上厕所,然后是拔针头,一站起来浑身冷汗直冒,嘴里还不闲着,让护士拿着钱包帮他去买可乐,气得小护士白了他一眼出去就没再进病房,只是通过门上的小玻璃窗看他到底是真需要帮忙,还是就想没事作个妖。

折腾到晚上,余非还想跟医生要安眠药,医生急眼了,你还想继续洗胃吗,还是想试试灌肠?余非被吓退了,哼哼唧唧退回到了床上,蜷成一团,像个被烫了的虾爬子一样,一声不吭到了天明。

可当他见到亲妈,又像是获得了力量一般。而余妈看见曾经活蹦乱跳的好大儿真的像个病人一样躺着起不来,瞬间眼圈就红了,昨日的担心、恐惧和委屈都随着泪水噼里啪啦涌了出来。

余妈趴在床边,余非左手还在输液,只能用右手摸了摸妈妈已经斑白了的头发,一抬头,看见病房门玻璃外面有个白衬衫的身影一晃而过,忙问,妈,林静思跟你一起来的吗?

对,你们司机把我俩一起送来的。

你叫她进来,我要问她到底为啥给我下毒!

余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是小林干的?你咋不早说?我昨天还差点让她陪我在你家睡一晚,幸亏没有。是她干的那你报警啊,让警察抓她!

余非翻了个白眼。我跟警察说了啊,警察说还要调查调查,没有证据也不能随便抓人,你叫她进来我好好问问她,快一点,别让她跑了。


王一丁也几乎一夜未眠。自从跟余非在工作上逐渐产生分歧,他的睡眠就没有好过。他也试过了各种方法,泡脚泡澡,用各种浴盐,睡前喝热牛奶,试过褪黑素,但是害怕造成依赖性还是放弃了,甚至他人生前四十年最反对的中医,他都去了,老中医上下打量他,小伙子工作压力大吧,要好好养生啊,得早睡早起。王一丁一听就急了,我花了300块钱挂你的号,就是要你这句话吗?我妈还每天跟我说呢,我为什么不直接把钱打给她?

早睡是不可能早睡的,虽然淘淘橘不加班,从上到下都不时兴加班文化,但是有些管理上的问题,身为高职级的人就是要扑火,在工时之外不处理不行。在正式的流程和合同之外,在有记录和摄像监控的会议之外,在公司披露的财报之外,还有很多不那么能够宣之于口和落实于纸的东西在微妙而氤氲地起作用,比如余非当上CEO之后的怀疑一切、猜忌一切,离他最近的高管层每个人都能够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不信任,和不被信任导致的愤怒与反击,把公司的管理层搞得像一只高压锅,余非在不停加压,现在还想把排气阀门用湿抹布给扣上。

王一丁每天睡觉之前,只要跟余非通过电话,或者有聊过微信,这一晚上的睡眠就没有了,他会气得心脏狂跳,然后就去翻法医类的书籍,看Netflix的北欧刑侦剧,将里面每一具尸体幻想成余非,然后在大仇不得报、壮志永难酬的情绪过山车里,尝试着从天黑等到天亮的滋味。

从余非病房的门缝里听到“河豚毒素”让他吃惊不小,而老李和雷小猫结束了对余非的询问之后,特地把王一丁带到了望花派出所,单独找了一个房间,不像审讯室,但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给他象征性地倒了一杯茶,开始盘问他在淘淘橘的工作情况。

该从哪儿说起呢?从自己把创业公司卖给腾讯跳槽来了淘淘橘说起吧。王一丁拿出了自己当年游说潜在投资人的努力和水平,语调平缓,但是语速保持在平均速度以上。他是上海人,却完全不是讲沪普的那种,他的普通话是从小看上海电影制片厂的译制片学的,还努力模仿了童自荣的不羁和乔榛的力量。这让本来并没有耐心听革命家史的老李耐着性子没有打断他。

淘淘橘让王一丁平稳度过了中年危机,实现了在互联网行业另一个赛道的起跑,他在这里还迎来了自己的第二个宝宝,说到这里他甚至有点哽咽,有点于心不忍。他记得那时候余非还请他吃饭,找他喝酒,言谈之间羡慕他儿女双全的家庭、学历比肩事业稳定的妻子,那个时候的淘淘橘正在筹备上市,所有人都在未来的人生中无数次憧憬了彩虹的样子。

为什么到了今天一切都变了呢?为什么淘淘橘人心惶惶,而余非就像是个坐在火山口上的国王,焦虑、急躁、傲慢、目空一切,控制欲和疑心吃空了他的大脑,他又转而让包括王一丁在内的整个淘淘橘的所有人都要承受他的这种令人讨厌和痛恨的气质。

我是真的要回加拿大了,我的家庭在那边,我人生的后半程也在那边,这里的一切没有一丝一毫值得留恋的。

实不相瞒,王一丁打开了手机,调出oa的草稿箱,给老李看。我的辞职信,都已经写好了,如果不出今天这次意外,我可能用最短的时间办好交接,我的签证已经下来了。

然后他把手机放在桌上,眼神黯淡而绝望,轻轻按下了“提交”。

老李急了。你干什么?你这叫蓄意逃跑,懂吗?


如果不是护士拦着,林静思几乎要把手提包砸到余非的头上。

偏了一点,包摔在了地上,里面的资料稀里哗啦都摊了开来,余非和余妈震惊到了极点,原来一个温柔文弱的女生变成哥斯拉只需要一句话的刺激。

你是因为辞不了职才给我下毒的吗?

林静思酝酿这个动作好久了。这个秘书她当得厌烦疲倦,根本不想再忍了。她连在家里泡澡的时候手机都要搁在旁边,用防水罩套好,铃声响后超过三分钟她如果不能打回去,余非就会在第二天的例会上公开嚷嚷,不能随时接电话的秘书可以马上走人,你们的存在就是给老板解决各种突发问题的。当时她就想把手里滚烫的咖啡泼在他脸上。

当他下班之前布置任务给林静思,让她第二天交ppt和报告分析,末了还加上一句,你以后就算跳去数据公司,这个就当你提前熟悉一下业务了,那时候,林静思就想抄起办公室里的酒瓶子对着他的头砸下去。

甚至余非每次在外面请人吃饭,不管多晚,都会打电话给林静思让她去结账,有乙方公司都看不下去了,说,这么晚了你让人家小姑娘过来结账,然后怎么回家啊?余非翻了个白眼,秘书不就是应该干这个吗?林静思当时努力让自己不要把余非的脑袋按进马桶。

余非你个臭傻B,我忍你太久了。我不干了。这几份报告都是公司各个业务线负责人跟我的谈话,我整理出来的,他们中间有四个想年底走人,有三个想提前兑换期权,王一丁马上就要去加拿大了,你要是还算个人,你脑子要是没有被河豚全吃光,你想想下个月发财报的时候你怎么跟股东们讲!你是不是一定要把公司股票变成垃圾股你才开心,啊?

我操他妈的你有病吧?余非咕噜出了这句话,旋即被静思身上的怒火给制止了。像是突然被切断了蓝牙连接的音箱,作为一个永远要在言语上压倒别人的标准国男,余非好像除了能忍受前老板陶毅的尖刻嘲讽与辱骂之外,对别人是一定要用脏话套话大话和重话压得对方最终闭嘴的,为此他会轮流使用地图炮、性别歧视、性向羞辱,以及各种从微博吵架学来的不讲道理的方式无差别扫射,直到对方退出战斗。

谁有病?我看你才有病,你脑子有病,缺少同理心,你有治不好的童年阴影,现在靠吹牛和自恋来缓解自卑,你觉得淘淘橘就像是你的大庄园,别人都是采完棉花去领饭的黑奴,是只知道升职加薪的机器,你从来没有拿大家当作活人来对待,更别说尊重专业尊重技术了。听说你是中毒的,我看全公司都有嫌疑,一个一个叫来问啊,让你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恨不得你死!

余非被这段话打懵了,突然软了下来,你,真的这么恨我吗?

林静思的眼睛的确闪了一下,就一下,然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跟老李他们谈过了,他们现在还在公司调查,轮流谈话,他们第一个谈的就是我,我的所有时间安排他们一清二楚,毒不是我下的,但是辞职流程我已经提交了,股票期权还有年终分红我都不要了,也就是说,不管你同意不同意,一个月后我就不是淘淘橘的人了。

最后几个字,声音有点小,也可能是因为林静思蹲下来,捡起那只亮面的大风琴包。她恢复了平静,慢慢抹掉了包表面的浮灰。

余非认出了这只包,这是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虽然警察老李上门的时候客客气气,肖大锤还是从中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他事先准备好“少爷亭”的订位名片,上面有地址有电话,安排了昨晚陪同出席的副经理取消当天所有的外出行程和公司内会议,坐在工位上随时等待召唤。

最难的还是如何让警察相信自己一无作案动机、二无作案时间。为什么要请余非去吃河豚?肖大锤拿得出发票,拿不出自己一清二白的有力证据。特别是当老李转述余非躺在病床上,还愤怒难当地把昨晚的河豚局描述成为“鸿门宴”之后,肖大锤简直是被悲愤和无力感给击倒了。

不管是把那锅河豚和那支大吟酿砸到亮马河里,还是干脆就直接结束Diggingmole和淘淘橘的合作,无论哪种选择都不会比现在这个结果更糟糕了。肖大锤再一次叹了口气,如果当初上大学的时候没有跟余非同一个专业,住同一个寝室,又抽签抽到住上下铺,那么今天这一切就都不太可能发生了。

究竟是从哪一步开始错的呢?

身为Diggingmole的联合创始人,肖大锤也算是搭上了互联网高速发展的列车,资本疯狂烧钱投给这个行业的时候,就算是头猪跑对了赛道也能睡上黄金窝。但这就有另外一个现象,就是往往那些在别的行业做不到顶尖、甚至都不能称得上是中坚力量的人,才会误打误撞地进入到这个行业来,又因为当时的迅速扩张而能够迅速占住坑,稍有一点意识和想法的,都能跑出个把成绩来。肖大锤和余非都是吃了这一波红利的,两个人本来从理工大学的新闻系毕业,踩着行业夕阳的余晖,余非进了一家网站当起了复制粘贴的编辑,而肖大锤则进了一家可以解决北京户口的体制内行业报社,一边讲着新闻理想,一边挟黑稿以令行业公司上交保护费。

肖大锤先受够了,跳出报社参与了一家公关公司的初创,摸爬滚打了几年,拉了几个合伙人,开始给互联网公司做数据处理的外包,这其中有灰色地带,大有作为,毕竟对于互联网行业来说,数据和流量说了算,那么跟其相关的业务,油水和空间就是孪生兄弟一般的存在。

但是这几年风向转换,曾经是流金淌银的行业,热钱开始撤出,疯狂撒币的资本仿佛被股市财报和全球大方向轮流抽耳光,显得稍微清醒了那么一丢丢。Diggingmole,作为行业海洋里一艘冲得还算稳重的先锋公司,顺着从热到狂热再到降温的数次起伏,总能够及时调整方向,也能慧眼识珠选好合作对象。社交媒体的红利吃尽之后,他们在电商领域的布局逐渐明晰起来,跟淘淘橘的常年合作,从最初的只是一块业务,变成了最为主要的一块业务。

肖大锤对这个趋势很有把握,但是他没有算到这个唯一的变数就是——他的老同学余非。甚至他根本没有预料到这件事情能从一个尚算持久紧密的互惠互利的合作,变成了今天这种需要指认凶手的狗血现场。

白首如新。肖大锤叹了一口气。他只能把“少爷亭”的名片递给老李,恳请他不要冤枉自己,毕竟,余非死了,对自己、对Diggingmole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实在的、立竿见影的好处。

我跟他就算是陌生人,我也不会杀他,何况我们确确实实睡过四年上下铺,说不定他还欠我饭票没还清呢。

包袱没有抖响,老李的嘴角都没有动一下。

老板想干掉他却死得很惨(咱们明天还上班吗)(4)

余非出院了。

仍然是林静思安排了公司的车来接他,车上还坐着余非的妈妈,并没过去几天时间,她却老了很多,而余非好像也变得格外话少了。

他找过老李,打电话给望花派出所,老李没说什么,只是安排人把他的手机给快递了回来,并告诉他,不管是王一丁、肖大锤还是林静思,都没有找到充分的作案时间和动机。

余非不相信,他觉得老李在敷衍,又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很生气,又没有办法。自从中毒入院再到出院,一件又一件他不能控制的事情发生,已经把他磨练得要先想一下才开始骂人了。

至少之前他觉得自己站在世界之巅的时候,骂人从不用过脑子的。

比如在医院里,林静思拿资料和包一通猛砸之后,余非似乎觉得自己应该有所思考,但是余妈没有给他时间,林静思转身要走,余妈一个猛虎下山,上去抓住了林静思的头发,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持续了几秒钟,才听到余妈一声凄厉的嚎叫:“你松手!疼!”

余非犹豫的原因在于,他既怀疑林静思,又不知道怀疑她的依据是什么。刚才静思这一通闹,他的脑子又进入一种暴躁混沌的状态,直到几个护工护士冲进来拉开两个女人,余非才像醒悟过来一样,喊他妈妈,妈,你等会,林静思你先别走,我还有话要问你,你别走,哎你先别走啊。

林静思走得没影了,余妈还在蹦着跳着想追出去,几个男护工差点按不住这个被母爱烧昏了头的女人。她又哭又叫,可能是头发确实被拽疼了,这几天压抑的疑惑与愤怒被彻底激发点燃,然后又慢慢地暗了下去。她无力地在儿子床边坐下,弯下腰,埋下头,一滩眼泪缓慢无声地浸湿了余非手边那一块床褥。

这么激烈的手段,让余非看到了林静思的另一面,也让他的疑心像注射了高效退烧药一般刷就凉下来了。另一个原因则是,男人通常对跟自己有过情爱关系的女人,有着格外的信任,就算是幻想也好,贪心也好,总归曾经是“自己的女人”,总归不至于,哪怕是林静思拿包狠狠砸了他,他也非常乐于解读成这是由爱生恨,且无需求证。

但是男人就没这么容易得到他的原谅了。擅自排除了林静思之后,嫌疑人还剩下肖大锤和王一丁,怒火也转移过来,平分给了这两个人。余非打给老李,质问老李为什么还不把这俩人抓起来,原话是:“赶紧刑拘起诉他们啊,我这里给你提供证据!”

老李哭笑不得,告诉余非,在他住院这段时间里,望花派出所出动了几乎全部人力,跟淘淘橘的员工还有园区内的物业、同一楼的其他公司相关人员都做了详细的盘查,都有录音和笔录,还调了监控录像来看,没有明确的可疑人士,也没有作案时间。毒理检验报告也出来了,余非办公室那半瓶威士忌里被人下了毒,而其他五瓶没开封的红酒、干白和清酒,也都被注入了浓度不同的河豚毒素、乙二醇、安塔布司溶液等,余非开哪一瓶都必然会中毒,但就算他喝光了一整瓶,大概率也不会死掉。

很麻烦,老李说,我们测不出毒是什么时候投进去的,也就是说你们公司要么就没有嫌疑人,要么就除了你之外都是嫌疑人。肖大锤从来没去过你们公司,他第一个可以排除,王一丁和林静思,如果他们真的想杀你,想让你死,这个剂量又是远远不够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闷热,余非始终没有睡好,躺在自己那张过分舒适的大床上,他心里只有一个谜团,想去公司看看,找出究竟是谁给他下毒,以及还有谁想要给他下毒, 最最重要的是,为什么。

他甚至不敢打电话给王一丁,怕他真的已经走了。虽然他已经从oa流程看到了王一丁和林静思两个人的未读请求,但他不想打开,仿佛一旦打开了,这件事就变得板上钉钉。他更不知道该怎么跟林静思开口,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她都可以不再跟他讲一句话了。

又过了一天,老李的电话打过来了,让他如果身体允许,去一趟望花区派出所:“人抓到了。”

余非脑子“嗡”的一声。因为不好意思再跟林静思联系,他打开了好久没有用过的打车软件,自己叫了一辆舒适的商务车,余妈也非要跟着过去,余非心里虽然烦,但也没有反对。

老李在门口等着,帮他和余妈填了入门表格,带他们进入审讯室旁边的小房间。

原来这里有一面单面镜,审讯室里,坐着雷小猫和另一个年轻警察,而看起来正在接受问话的人,余非看了两眼,不认识。

你好好看看,这是你们公司的秦松,他今天来投案自首了。

余非仍然没有想起来秦松是谁。老李急了,说,我问过林静思,秦松在你们公司已经有五年了,一直是做技术支持的,你没见过他吗?

秦松、技术、老员工,每一个词都似曾相识,但是都对不上眼前这张脸,平平无奇的一张临近中年的脸,可能才三十多一点,但是头发已经掉得令人忧心了,很普通的金属框眼镜,很普通的浅色T恤衫,普通的牛仔裤和球鞋。

“你刚才说是你下的毒?你是怎么买到的河豚毒素?”

“我有亲戚在医院工作。”

“我观察了几天,他会在办公室里喝一点酒,但是我也不确定会喝哪瓶,后来我觉得这么等下去我等不了了,就搞了注射器,每瓶酒都注射了点。”

“能说说你的动机吗?”

秦松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两个警察,他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我受不了他了。我从上班第一天开始就受不了他。他面试我,问我最喜欢哪个人的词,我一个学理工的,唐诗能背两句就不错了,还词。我答不上来,他就说,你这种没有人文思想的人,来我们公司有什么用?我寻思这不是在招码农嘛?会写代码还不够,还要背古诗?

我们部门跟别的部门不一样,工时高峰不一样,随时随地还要修bug,余非一定要让我们打卡上下班,而我为了修bug,只要有部门报错,我就要修复,bug会管你是上班下班的时间吗?不会啊,但是不修复,就会影响用户体验啊,进而会影响下载量和打开率,这些东西天知道他懂不懂,就在那儿按照自己的想法瞎几把指挥,有病吗?

你注意点用词,别说脏话!

好好好。最让我生气的是那次,在公司年会上,余非上台讲话,说什么新一年开始,要让公司实现迭代更替、要年轻化。业内最年轻化的公司,员工平均年龄只有27岁,淘淘橘已经是31岁了!这是一个老龄化的公司了,凡是35岁以上还是普通员工的基本上都应该被淘汰。高管除外,高管可以放宽到38岁。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我29岁进公司,在这5年里,我一天病假年假都没有请过,我喜欢这个公司的氛围,也喜欢我自己的工作,我为什么突然就变成多余的人了?我现在就失业,这公平吗?国家不是号召延迟退休吗?还说35岁仍然是年轻人,为什么在互联网公司,35岁的人要自动报废啊?

我说过这些话吗?余非心里想,大概说过吧,但是这些话,不是事实吗?为什么这个秦松不敢面对事实呢?做了5年还是个技术员,一个这么失败的人,人生的废物,除了给我下毒,还想在失败的人生里找到什么高光时刻吗?卢瑟!

老李仿佛看出了余非的心思一般,问他,你真的不认识这个人吗?不过我这几天在你们公司跟好多人谈过,除了这事儿不是他们做的,他们的想法跟秦松可没什么区别的。我是说他们对你的意见,你最好能认真仔细了解一下。

了解他们干嘛!给他们发钱还不够,还要了解他们?余非声音压低了,但是嘴还是那么硬。

玻璃对面的秦松,仿佛听到了这边余非的话一般,突然把头转向玻璃镜这边,又重复了一遍,淘淘橘变成今天这个样儿,活人进去,人渣出来,都是余非的错,我好想让他死啊,我们都好想让他去死,他怎么还能活得这么心安理得?

余非仿佛是被这个怨憎的眼神死死钉在了地上一样,他几乎动弹不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他开始对自己的安全处境没什么自信了,他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多少人,因为他完全不知道的理由、那些他说过就忘的话、做过就不记得的事而准确地、丝毫不肯饶恕地恨上了他。

究竟有多少人想让他死,想行动起来置他于死地,或者已经悄悄埋伏在他周围,不待他做好任何准备,随时随地,给他致命一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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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香炙鱿鱼 编辑 | 方悄悄

原文链接:《要他真死了,咱们明天还上班吗?| 老板必须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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