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李庆战（深藏功名62年的李家圈平叛英雄马林学）

灵武市梧桐树乡李家圈村是个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魅力村落。相传很久以前，有李氏一族迁徙于此，以放牧为生，人称“李家圈”。后来陆续有河南、陕西、河北、山西、宁夏中宁、中卫、永宁等地百姓迁居至此，人戏称李家圈人来自“九州十八县”。李家圈村受传统文化熏染,不但包容性强，而且英雄辈出。

　　一个偶尔的机会，听李家圈驻村书记马志龙说他们村1队有位甘南平叛英雄，叫马林学，1956年入伍，在西北军区骑一师四团服役，历任班长、排长，荣获二次三等功，当兵5年，大大小小的战斗参加了有几十场，事迹很突出。

出于一种英雄情绪和历史责任感，2022年4下旬的一个上午，我在马志龙书记和村两委成员蒋淑娟、王桐的陪同下，拜访了马林学老人。老人今年88岁，精神矍铄，他向我们讲述了1958年在甘肃、青海平叛剿匪的战斗经历。

1958年春夏之交，在甘肃南部和青海果洛、玉树地区及西藏部分地区的上层宗教人物、牧主、部落头人受外部势力的反动宣传，煽动蛊惑群众掀起武装叛乱。兰州军区奉中央军委命令先后调集骑兵、步兵部队及民兵平息叛乱。

1958年4月初，马林学所在的骑兵一师四团在团长周昌举率领下，全团1500余人、2000余匹战马从宁夏青铜峡营房出发，赴甘、青、川藏区执行平息武装叛乱的任务。据马林学老人回忆， 部队经过近七、八天的行军，到达兰州，兰州军区给部队发放作战物资装备。每班发一顶布帐篷，一套做饭灶具。每个战士发一个马褡子，里面装一条防水黄色桐油布。一条山羊皮褥子，一件雨衣，一件老羊皮大衣，还有100发子弹，四枚手榴弹，一个饭盒，一个水壶，一个搪瓷碗，一条干粮袋。马林学所在的五连是全团的重机枪连，额外配备了三匹驮马，每匹驮马驮运五箱1000发机枪子弹，驮马装上弹药箱后，马背的两边箱子翘起很高，驮马走路很吃力。

补充完装备后，骑四团及其它弟兄部队从兰州向甘南方向进军。马林学说甘南草原上的各县道路都不通，草原上有少量的毡房，最显眼的是喇嘛寺院。甘南叛匪十分残忍，路上随处可见被叛匪残害的政府工作人员的尸体，部分政府妇女工作人员还被割去双乳，美丽的草原变成了恐怖凄惨的死亡之地。

　　4月13日部队进入夏河县旺嘎滩镇，突然听到先头部队哒哒哒的枪声，原来当地政府工作人员和民兵被匪徒包围在高地上的工事中，正在奋力抵抗，危急关头，马林学所在骑四团五连赶到了。首战中，马林学和战友们骑马对叛匪发起冲锋，一顿砍杀，叛匪溃不成军，分散逃窜，进剿第一仗取得了胜利。解救下来的干部群众抱着马林学和他们班的战士痛哭，说在这里已经坚持了七八天了，马上弹尽粮绝，饮水已经没有了，解放军再晚来一天，他们就没命了，感谢部队的救命之恩。

马林学老人回忆，在甘南打的规模最大仗是晒银滩和可生托洛哈战役。先打的是晒银滩战役，但这一仗没打好，造成大部分叛匪脱逃。1958年4月，一股武装叛匪5000多人先后在甘南藏族自治州晒银滩集结，他们残害当地政府工作人员，气焰十分嚣张。平叛部队决定于4月17日发起攻击，消灭这部分叛匪。接到战斗部署后，骑四团连夜出发。由于受通讯条件制约，加之骑四团是骑兵，突进速度过快，与步兵部队协同配合上出现脱节，战斗提前打响。　

平叛第一年，上级要求不能开第一枪，不能伤及无辜百姓。而叛匪和牧民混杂在一齐，谁是叛匪，很难分清。怕伤及牧民，战斗一开始骑四团就比较被动，放不开手脚，而叛匪却毫无顾忌。他们凭借打猎练就的射击本领，用枪上的叉子做依托，枪打得很准，骑四团倒下去的战士，大多数是头、胸部中弹，伤亡比较多。

战斗过程中，叛匪观察到骑四团不敢放开打，并且人数不占优势，妄想在解放军大部队到来之前，一口气吃掉骑四团。狂妄的叛匪为了速战速决，自动从牧民人群中分离出来，骑马挎刀，身背叉子枪，手持大刀长矛，疯狂冲锋，战斗很快变得白炽化。面对突然出现的战机，马林学迅速和战友们架设好机枪，自己担任射手，开枪射击，一口所打完了五箱1000发子弹，枪管打得通红。面对苏联郭留诺夫重机枪强大的火力，叛匪横七竖八成排倒下，马林学掌控的重机枪成了叛匪重点打击的目标。

此时副射手看到马林学连续射击被后座力震动的浑身颤抖，心痛不已，要求替换。马林学也感觉自己体力不支，离开射位，充当助手。副射手刚刚爬到主射位，还没射击，对面叛匪一阵乱枪打来，其中一粒子弹从重机枪金属护板的瞄眼穿过，击中副射手的头部。马林学奇怪副射手为什么不射击，排长赶过来。排长上过朝鲜战场，经验丰富，他脱下副射手的帽子，发现帽子里面全是血，人已牺牲。马林学感叹地说，如果副射手不替换，牺牲的可能就是他自己。战斗打的很艰苦，骑四团战士凭着一股对党和人民的信念在坚持！两个小时后，配合作战的其它部队赶过来，叛匪见势不妙，大部分从缺口中逃出。马林学说，逃脱的叛匪特别嚣张，他们在河对岸扭动丑陋的身驱，向解放军示威。

战后总结，师部首长认为这次战斗没有达到战术目的，主要是骑四团协同配合意识不强，决定让骑四团退出平叛任务，看守营房。荣誉感很强的骑四团战士们感到很憋屈，纷纷写请战书，师首长这才松口，撤销原来的决定，并继续让骑四团承担全师的前卫任务。

5月27日，空军侦察得知，晒银滩脱逃的敌人窜逃到可生托洛哈地区，师部命令骑四团同甘南骑兵团、骑一师的一、二团围歼这股敌匪。可生托洛哈在甘南玛曲县西100多公里处，该地南面是黄河，西边是甘肃与青海的省界，北面是大山，南北不到10公里，东西约30至40公里。骑四团担任由东向西正面攻击敌人的作战任务，其余三个团担任由北向南攻击敌人的作战任务。

5月30日夜，马林学所在的骑四团五连潜行至玛曲县西北的外相寺以北山沟隐蔽。潜伏期间，五连长召集排长和班长作了一个简单的动员，他说晒银滩一战没打好，咱们四团成了黑脸，现在这仗要打好，把黑脸洗成白脸。

6月1日拂晓，战斗打响，周团长指挥三、四、五连，由北向南一字形展开，乘马冲击。五连打前锋，像把利剑，直插敌人心脏。 攻击中，马林学的重机枪发挥了决定性作用，打的敌人人仰马翻。五连冲进敌阵地后与敌人展开混战，重机枪猛烈的火力加之战友们齐射方式多次打退敌人反扑。在机枪更换弹链的间隙，马林学又和五班的战士对敌人进行了多次手榴弹投掷。特别是马林学，手榴弹投的又远又准，杀伤不少敌人。

随后，马林学带领五班向前冲，同其他战友协同作战，将死死敌人压制在黄河边上。被击溃的叛匪在其它解放军部队的夹击下，强行泅渡黄河，企图向南岸山地逃窜。大部分叛匪淹没在湍急的河水中，尸体往下游飘去；一小部分抓着马尾渡上南岸，刚一上岸又被埋伏在河岸高地上的友邻部队迎头痛击。这次战斗解放军共歼敌3000多人(甘南叛敌总指挥旦巴牙高被击毙)、俘虏400多人、缴获各种枪支3000多件。马林学在这次战斗中被评为“投弹”战斗标兵，记三等功，并提拔为四班上士班长。立功证书是这样记载的：在可生托洛哈战斗中，英勇顽强，不怕牺牲，猛打猛冲，用手榴弹消灭敌人。

马林学说可生托洛哈战斗是骑四团平叛最激烈、战果辉煌的一仗，是一次规模最大的战斗，是一次以少胜多的战斗，是一次歼敌最多的战斗，战后的草原上，叛匪人马死尸随处可见，血腥恶臭扑鼻。啃食尸体的藏獒两眼血红，竟然敢追着解放军咬。五连就有个四川籍战士，到灌木丛里方便，屁股被藏獒咬了一口，撕下好大的一块肉，治了好几个月。这次战斗，沉重地打击了叛匪的嚣张气焰。

经过晒银滩、可生托落哈等地多次大小战斗，叛匪受到沉重打击，由原来主动袭击部队，变成看见解放军就胆战心惊，望风而逃。他们改变战术，专门攻击战斗力较弱的公安民警和政府工作人员。　

解放军也随即改穿公安民警制服，引敌上钩。几次交战后，叛匪吃亏不小，在被歼灭300多人后，彻底丧失战斗意志，由大股集结改变为小股分散活动，他们隐匿于草原的各个角落，凭着对地形熟悉和适应当地恶劣的生存环境，与解放军展开游击战。

敌变我变，解放军平叛部队也以连为单位成立小分队，整日在茫茫的大草原搜剿叛匪。

　　骑四团小分队出发前，团政委徐志亮作了动员讲话，他说20多年前，红军就是从这片草原走来，打倒了国民党，建立新中国！今天我们要重走长征路，在这片大草原上剿灭叛匪，巩固新生的人民政权，大家有没不信心？战士都高呼：有！声音响彻云霄。

甘南草原地处高原，气候变幻莫测，当地有句歇后语：早晨的天，婆婆的脸——说变就变。一会儿下冰雹暴雨，一会儿红日高照，白天最高气温零上15度，晚上气温零下10度，一年四季身不离棉衣。有一次降下来的冰雹有核桃那么大，马林学所在的五连小分队帐篷被打坏，全连的战马也打散了，全连一起出动，在草原上收拢马匹，有些战士和战马被打伤，需要医治恢复。

部队整日奔驰在草原上搜剿叛匪，没有条件洗澡，也不能换洗内衣，每个人身上都长了虱子，棉衣又脏又破，像一群难民。晚上十几个人挤在一个人字形的布帐篷内，靠一根蜡烛照明，睡觉时翻身都困难。

　　小分队连续行军，长途奔袭，往住战斗不多跑路多。有时在夜晚行军时，有不少战士骑在马上就睡着了。原上还有一种瘴气，人、畜中了瘴气，会腹部胀鼓而亡。为了预防瘴气，每晚开班务会时，马林学发给每个战士一根香烟，会抽不会抽都得抽烟，这是命令。这个办法很有用，凡是抽烟的，都没有中瘴气的，据说这是当年红军长征过草地时总结的经验。每天班务会上，战士们一边抽烟一边听班长讲话，但没有一个人叫苦。

马林学老人说，战士们累不怕，就怕掉队，如果掉队可能面临的就是牺牲。他们四班有两名新战士，由于连续行军，体力不支，在一座寺庙里找处干燥的休息，一会儿一名战士就睡熟了，另一名战士怕掉队，对睡觉的战士说不要睡了，部队出发了。睡觉的战士说让我再睡一会！这名战士只能自己一个人去追赶大部队。大家等了一二个小时，在寺庙里睡觉的战士还没归队，排长让马林学带着四班的战士去寻找。马林学带着战士赶到寺庙里发现这名战士已牺牲，人被钉在寺庙的大柱子，肚子被剖开，里面填满了土，杀人的喇嘛也不知所踪。

小分队在草原上剿匪，后勤保障也很困难，草原各县之间没有路，运输全靠牦牛驮运。追击敌人的部队速度太快，送粮的牦牛队速度太慢，于是后勤补给队伍掉队很远，和作战部队失去联络，什么时候能找到作战部队谁也说不上。小分队有时断粮一个多星期，有时半个月以上。由于战场纪律规定，不准随便宰杀藏族的牛羊，小分队人饿马乏，只能自己想办法，野菜、草根都吃过。就在断粮最困难的时候，四班战士在一片沼泽地里发现鱼窝, 密密麻麻的鲫鱼挤满了整片水域，每条在1斤以上。

马林学二话不说，用绳子把自己连在马鞍两侧的肚带上，跳进齐腰深冰冷的湖水，手摸脚踩，开始抓鱼。在他的带领下，小分队的部分战士也跳进沼泽抓鱼，二个多小时小分队抓鱼一百多斤。战士们野菜炖鲫鱼，美美地吃了一顿，体力得到极大恢复。后来马林学发现草原上人烟稀少，没人打扰的鱼儿似乎也有些傻，只要投点食物就可以让它们集聚。如此一来，不需要下水就可以抓到鱼。战士们天天都有鲜鱼下口，既弥补了口粮，调剂了生活、亦增加了情趣。

　　马林学为小分队解决口粮做出了贡献，他的事迹被骑四团政治部记载在《五好事迹登记表》中：干劲大，在打鱼工作中积极工作，亲自下水，不怕水冷！他由此也患上风湿病，每逢天阴就疼痛。后空军找到了骑四团的位置，空投了一些大饼和粮食，马林学所在五连小分队才彻底解决给养问题。马林学说大家都走了红军长征走过的草地，体验了长征的艰辛，经受住过草地的考验，感到很荣耀！

解放军平叛各部队从甘南合作市，一直搜剿到碌曲、曲玛、若尔盖等地，一个多月草原剿匪成果显著，共歼敌2000余人，甘南草原匪患彻底肃清，只有少部分叛匪分散逃窜到青海东部的山区。

不久，骑四团向青海的久治县进军了，在经历青海果洛、玉树等地小规模战斗10多次后，青海境内的叛匪也被剿灭，马林学被组织提拔为五连四排排长。

1961年，因严重的风湿病和胃病，服役5年的马林学从部队复员。考虑到他是干部身份，又2次立功，当地政府给他安排工作并让他选择工作单位，马林学婉言谢绝，执意回灵武梧桐树乡李家圈老家务农。

回到家乡后，马林学过着淡泊的生活，他的从军经历从不向人提及。在家里，他经常教导子女，幸福的生活是干出来的，要懂得感恩，懂得回报党和国家。当年他手下的一些战士复员后都成长为院长、局长、主任，有人问他后悔吗？他说：相比那些牺牲的烈士，我还活着，拿着政府每月给的1000余元的补贴，享受着今天的美好生活,就是最幸福的事情，一点不后悔！